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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陈忠实文集-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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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到河西公社十余年干了怎么一回蠢事?而你能把这蠢事的来龙去脉以及你当初那么卖力地干这件蠢事的客观和主观的原因“说清楚”吗?我以为你现在说不清楚。其实,现在根本没有人要求你“说清楚”。

我现在想和你讨论一个问题,我做下了你认为尚未完全“说清楚”的错误,你也做下了你根本说不清楚的错事,你我十几年来的仇视和互相伤害,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同是一个我,既可以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我曾被推选为模范教师),又可以是一个凶恶的迫害革命干部的打砸抢分子(譬如对你的种种凌辱和迫害)。同是一个你,既可以以“团长”的名义把全公社上至支书下至会计出纳的百分之九十的干部一齐扫荡,然而你又可以以党委书记的名义给他们一个一个平反,你不觉得是一场真正的悲剧么?

这场悲剧的痛切之处还在于它是以人民的名义发生和演化着。譬如我,是以反修防修“不吃二茬苦不受二遍罪”的堂皇的名义去造反的。譬如你,也是以同样堂皇的名义进行“四清”运动的。而这两场运动的共同结局,恰恰都使人民包括我也包括你吃了二遍苦也受了二茬罪。

我感到现在普遍滋生起一种厌恶政治的社会心理和社会情绪。出现这样情况的原因不难理解,政治在多年来变幻莫测的动乱中最终失去了它最基本最正常的含义,变得不是于人民有利而是有害了,令人听之闻之就顿生厌恶之情了。说句难听话,当人民最关心最崇拜的政治最后使人民终于发觉它不过是一块抹布的时候,哪儿脏就朝哪儿抹而结果是越抹越脏的时候,自然就明白这块抹布本身原来就是肮脏污秽的一块布,那么它就只能使人失望以至厌恶了!

听说你正在与教育部门的负责人做工作,想给我恢复民请教师的工作。你的好意我可以理解,但我现在恰恰不宜去做教师的工作。我在“文革”中的作为可以说是臭名远扬。我现在为自己的恶劣行为懊悔不迭。我无法站在讲台上向幼稚的孩童去做“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的事。一句话,我现在还不能恢复面对那一双双纯洁天真的孩子的眼睛时自尊自信的勇气。我作过乱,我骂过人,使用的是最肮脏的语言。我打过人,拳头和脚都使用上了。我造过谣,不惜颠倒黑白,无中生有,以置对方于死地而为目的。我搞过阴谋,用最不光彩的手段去达到最堂皇的目标。我尚未从自己的心里彻底扫荡这一切人类最坏最恶劣的品质,尚未恢复到我60年代初刚刚开始做教师平作时的那种纯洁的心理状态。我怎么能去做教育后一代人的神圣的工作呢?

我将认真地对自己讲求一下“心理卫生”。基于如上认识,我现在首先向你做真诚的忏悔。我不是一般地遵循“向前看”的说教,而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从懊悔中获得解脱。我也想向与一切被我伤害过的人忏悔。既然我明白了这场悲剧的实质,同时也就觉得它十分好笑,也就觉得没有必要使你我在心里互相憎恨,因为这些东西,本不属于我们应该有的东西。

致以

敬礼

唐生法

1979。5。20。

关书记读完这封长信,抬起头来。窗外是一排白杨,枝叶绿郁葱茏,在温柔的阳光和微风里舞摆。他的眼光有点呆滞,一下子难以从这封信的震撼里清醒过来。他点燃一支烟,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他踱着步,渐渐加快,脑子里开始烦躁不安。他猛然刹住脚,拉开门,吼叫起通讯员小马来,过大的声音在公社院子里回荡。

小马闻声奔来,机灵的眼睛瞅着公社的最高领导者的脸色,有点惊慌。他对小马吩咐说,立即给公社派驻到所有村庄的干部打电话,紧急通知,让他们今晚回公社机关来,汇报各个村庄纠正“四清”运动“冤假错”案的进度和状况。小马不敢表示出任何异议,转过身就走,钻进电话房里去了。

他忽然想:要不要把唐生法给他的长信向全体公社干部读一读呢?这封信对加快复查“四清”中大量案件的进度不无推动力吧?当然,拿出这封信来公之于众……这需要勇气!

关志雄转过身,一拳砸在那信纸上,自言自语吼道:

“奶奶个熊!老子豁出去了!”

十一

这是在市人民代表大会期间,我与关志雄的一次相遇。我过去只知道他“文革”中受过折腾,并不在意,因为几乎所有大小领导干部都受过类似的折腾,只是程度上的差别,并无幸免者。今天晚上,他却向我道出了这一段“地窖”里的奇特经历,使我难以忘记。

“你看,我把我一生中最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你了。今晚以前,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躲地窖的事。可我心里很憋,我说给你,你骂我也好,瞧不起我也好,反正我心里松泛了一些。你们作家可以把自己心里的事儿变个法儿写出去,我没这个本事。你觉得我的这段经历有意思的话,你可以写小说,只是……甭胡球编!现时有些小说、电影编得太虚了!”

这就给我日后的小说定下了调子。当我今天打算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少了顾虑,文学园地早已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小说也类似于报告文学的新形式,叫做报告小说或纪实小说。不过我觉得我的《地窖》还是小说,不仅仅是因为主人公的名字是我随意改换的,我的朋友自然不叫关志雄。

那一晚,我们在一块多喝了几杯,关志雄脸膛泛红,眼珠熠熠生辉,兴奋难抑。我问他后来还见过那位救他命的地窖女主人没有?他笑着说:“见过一次,是她和唐生法开着汽车把我请去的。他妈的,唐生法这小子有文化知识,又有在公社农具厂当厂长时拉下的熟人‘关系’,在东唐村开办了个小加工厂,挣了大钱。他和女人开着大卡车到县上来把我拉去,备下家宴,把他父亲也请过来。”

“那家伙真不得了,挣下几十万了。他给东唐村小学捐献了一座二层教学楼,又给东唐村修建了自来水塔。他说……他做这些事是要讲一讲‘心理卫生’……”

“我在他家里,再也找不到那个地窖了。他们盖下了小洋楼,厦屋拆掉了,地窖早已填平夯实了。我竟有点惆怅。”

“那玉芹也容光焕发,发胖了,还烫了发,是那个小加工厂的会计,走起路来脚下叮咚响。进门时一见面,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脖颈。唐生法大瓜熊不知底细,还对着我开她的玩笑,‘都老球了,见人还脸红哩!’……”

我不禁畅怀大笑。

关志雄却没有笑,从沙发上站起,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这座十层楼的宾馆下面,是灰濛濛的低矮平房的瓦顶,灯光大都熄灭,临街公路上的路灯放出一种紫色的柔光。这座饭店的多数窗户也都黑下来,夜正深沉。

关志雄站在窗前,抽着烟。他现在是河口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他对着黑沉沉的夜空,站了很长时间。

后来,我们就睡觉了。

大家喜欢的文学作品都不回避性和爱

大家喜欢的文学作品都不回避性和爱

平素爱抽“巴山雪茄”的陕西省作协主席陈忠实,写作时从不想烟,这一点跟他的老乡贾平凹和路遥不同。许是做惯了行政干部,昨晚与记者招呼时,陈忠实脸上的笑容似乎带些“惯性”。

几年前写的一部《白鹿原》,让不少人对以前默默无闻的老陈有了全新认识。这部讲述白姓家族史同时折射中华民族某段历程的作品,在全国销掉三四十万册,盗版以百万计。老陈也因此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从官方到民间都获得了巨大声誉。

《白鹿原》中一段段称得上“惊世骇俗”的“性描写”,至今仍是许多人想一窥老陈当年写作心态的“重要工具”,因而,当记者将“您如何看待《白鹿原》中关于性、爱方面的描写,以及如何看待由此引发的争议”这样的问题“抛”给稳坐沙发中的陈忠实时,他并不惊讶。

“我对这个问题比较踏实,《白鹿原》中的性描写不是随意的,在动笔之前经过了认真的考虑与权衡。”陈忠实首先亮明自己对“性、爱”这两个字在认识上是极其严肃的。“之所以形成大家看到的关于性、爱的表述,是基于三点考虑。”陈忠实清清嗓子说,“第一,据我所知,古今中外大家比较喜欢的文学作品,都未回避爱和性的问题;其二,《白鹿原》这部书所涉及到的那段历史中,爱和性的问题恰好是国人精神世界与心理世界的纽带,从五·四开始,爱的心态与性的心态已经是非常重要的因素;第三、解放以来一段时期,较左的文艺政策把爱尤其是性行为视作禁区,新时期开始后,即有先驱者打破坚冰。”看来,陈忠实在创作前的确深思熟虑过。继之,他面对记者坦陈了自己在内心为“写性”设定的三项原则——第一是不回避,因为性的问题不容作者回避;第二是撕开写,大胆撕开禁区的黑幕是第一要害;第三是不做诱饵,即把握分寸,不要把性写成激起读者兴趣的诱饵。但显然,“不做诱饵”这点,主观客观上都很难做到。陈忠实老实承认:“当然,在写的过程中,多写两句性也是可能的。”有些读者把《白鹿原》中的“性描写”看得重过情节,陈忠实也认为“可能有这个因素”,但“不该是决定性因素”。

同样有大段性爱描写的贾平凹名作《废都》,在陈忠实看来怎样呢?陈忠实回答:“我不比较我和别人,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废都》我看过,但我最好只谈自己。”

眼下,陈忠实又在谋划另一部可能掀起“狂澜”的长篇小说,有记者问:“会不会也有《白鹿原》那种描写呢?”陈忠实白了记者一眼,可能对“那种”说法有些异议,没有答话。

实话实说陈忠实

实话实说陈忠实

作家陈忠实先生是一个多面体,外表上看是一个厚道、质朴、豪爽的汉子,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个既有激情满腔的心胸,又有着纤秀精细的一面,侠骨里面有柔肠。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里,掩藏着一双敏锐的黑眼睛。

陈忠实的家里时常能听到小男孩的哭声,那是3岁的小外孙的表演。他的女儿在墙壁上贴着几张识字图画,小外孙按图识字,给外公陈忠实演讲:白菜、茄子、汽车、火车、拖拉机、解放军、农民……陈忠实的个人生活并不讲究,他的家里,儿孙为王,几乎没有他的空间,因此整年累月多数时间都被“囚”在办公室里。有时甚至会一连两三个星期的大逃亡———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还那些还不清的文债。

“我不止一次劝告女儿和女婿,别太着急了,孩子刚3岁,你教他认什么字嘛!他现在就应该吃饭、玩耍甚至捣蛋,才符合天性。女儿和女婿便说现在人们对孩子智商如何如何开发,及至胎儿。我便把我赌上去,你爸爸8岁才上学识字,现在不光写小说当作家,写毛笔字偶尔还赚点润笔费哩!”陈忠实说他的3个儿女都是大学毕业,而他却只是高中毕业。

陈忠实因成功创作长篇小说《白鹿原》而闻名天下,当之无愧地荣任陕西省作协主席。这位“主席”习惯每天早起,早餐后走进作协大院时通常都是上班时间还没到。陈忠实现在的办公室,“西安事变”时软禁过蒋介石。他办公的地方,又兼作会议室,晚间每逢有重大赛事的时候,又是他看球赛的地方。他爱看足球赛,球赛使他如痴如狂。陈忠实还嗜酒且有名气,在老家写《白鹿原》的时候,他的调节就是喝烧酒,抽雪茄,听秦腔,借以松弛神经。近年,他几乎是每晚都要在办公室里自斟自酌。他还喜欢下象棋,但棋艺一般。

前些时,根据他曾获茅盾文学奖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的秦腔《白鹿原》在西安舞台演出成功。陈忠实同数千名西安市民及白鹿原的家乡人一同欣赏了这出秦腔戏。要知道,当代陕西名著改编成戏剧作品的微乎其微,而改编成秦腔的几乎没有。西安秦腔一团同白鹿原文化研究中心签订了合同,计划在蓝田地区白鹿原故土演出200场。

陈忠实先生1941年出生于西安东郊灞桥区西蒋村一个普通的农家。1950年上学,1962年高中毕业后当上了村办小学语文教师。1968年末,陈忠实到西安灞桥区毛西公社写材料,从此开始了他长达10多年的“从政生涯”。1982年,已是灞桥区文化局副局长的陈忠实调到陕西省作协,成了一名专业作家。整整40年的农村生活经历,为他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他创作《白鹿原》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要知道,陈忠实是抛妻别子独自一人在白鹿原老家进行创作的,当时他的夫人孩子都住在西安城里。虽然他在写《白鹿原》时就意识到这部作品对他的意义,但后来各方面的强烈反映,却是他所始料不及的。7年前,这部50万字的长篇小说一问世,便引起轰动。可以说《白鹿原》这本书,陈忠实是倾注了全身心血的。他将人生的50岁视为关键的而又令他恐惧的关口。当时他正处在50岁前最后一个黄金般的生命区段,强烈的事业心和使命感使他下了决心,要写一本死时能当枕头的书。于是他躲到僻远的老家蒋村去开展他的“枕头工程”。1992年1月29日,当陈忠实为《白鹿原》打上最后一个句号时,忍不住热泪盈眶,6年辛苦不寻常啊!作家所花的精力和代价读者不难从字里行间感觉到。陈忠实自己也承认《白鹿原》可能是他创作的最高峰。近年,陈忠实写了一些散文、随笔,出了《生命之雨》和《告别白鸽》散文集。陈忠实除写作外,还领导省作协的工作。他在一篇文章中曾给“作协主席”一词下过这样的定义:“这是一个由嫉妒和阴谋而导致的职务,目的在于中止一个作家业已取得的辉煌并绝不允许他继续辉煌。”对一个作家而言,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只有6个字:他写作,他活着。杰作与一般意义上的好作品,无不是在孤独宁静得近于凄凉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不久前,由《亚洲周刊》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作家联合评选的“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揭晓,陈忠实的《白鹿原》荣登第38位。

从生活体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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