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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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尉连忙从城楼上赶了下来,命令部下收了警戒,大步迎到葛婴的马前,拱手笑道:“葛将军,你怎么回来了,也没提前送个信回来,让我等好生紧张。”
葛婴笑了笑,笑容很勉强,他翻身下马,还了一礼:“共大人治军果然有一套,防备森严。能有大人守护陈县,可真是万无一失。”
共尉哈哈一笑,连连摇头:“葛将军,你这可就是笑话我了。我共尉打的一点仗,如何敢跟将军比较。将军,最近战事顺利吧?”
“呵呵呵……还好,还好。”葛婴似乎有难言之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不等共尉再开口,他笑道:“共大人,这次回来,有要事要面见大王。等见过大王,再与大人细说。”
共尉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拱手作别。葛婴翻身上马,一个挂在马鞍旁的革囊吸引了共尉的注意,那个革囊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几只苍蝇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可是葛婴似乎并不在意,他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眉宇之间,藏着浓重的忧愁。
“大人,葛将军好象带的是个人头。”田锦江看着葛婴进了城,这才悄声说道。
“人头?”共尉有些诧异。葛婴带人头来干什么,是谁的人头,值得他带回来请功?可是他那样子,又不象立了功的样子啊。共尉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回城上休息去了。
王宫,陈胜高坐在案前,令尹吕青,上柱国蔡赐,柱国共敖,大司马张贺,博士孔鲋等人围坐在一旁,正在听将军周文解说形势。陈胜刚刚收到假王吴广的消息,说荥阳城坚粮足,三川守李由固守不出,一时半会难以攻克。陈胜把几个亲近大臣请来商议,周文随即献计,要求自领一军,绕过荥阳直扑关中。
“荥阳是大城,又有敖仓储备的大量军粮,秦军没有断粮之忧。而我军起于草莽,攻城经验不足,要想象攻克陈县那样短时间之内拿下荥阳,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周文指着地图,慷慨激昂,大有指点江山的风采。在陈胜的部下,象他这样有实际军事经验的人是凤毛麟角,陈胜对他十分看重,周文因此自视甚高,有意无意之间,总要摆出一副名将的派头。他觉得,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说不准会超过项燕将军的功业,与春申君比肩。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看着很茫然的陈胜等人,再看看蹙着眉头不吭声的博士孔鲋,心中十分得意。孔鲋是夫子的八世孙,学问相当好,但是他是个儒生,没有打过仗,大王虽然尊敬他,但是打仗的事情,还是他周文的话更有份量。看孔鲋这副样子,周文就知道孔鲋心里一定在想着反对的言辞,等他说完再反驳。不过,周文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坚持攻克荥阳之后再进兵关中的计划,我们必然会顿兵坚城之下,耗尽了士气。只怕打下了荥阳,也已经师老兵疲。更重要的是,秦人有了足够的反应时间,就能调集兵力防守函谷关,到时候,我们恐怕会重蹈当年六国叩关的覆辙。”周文枯瘦的手指绕过荥阳,在函谷关的位置重重的点了一点,然后大声说道:“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因此,我提议另派一支大军,与南阳的宋将军双管齐下,直趋关中,在秦人反应过来之前,覆灭暴秦。”
“万一,荥阳的秦军切断了将军的后路,那可怎么办?”大司马张贺担心的说。
“大司马多虑了。有假王数万大军在城外,李由还敢出城吗?”周文仰天大笑:“如果他敢出城,我们又何至于象现在这样无从下手?我倒是希望他出城一战,那样的话,我与假王前后夹击,一定可以大破李由于城下。”
张贺闹了个大红脸,没敢再吱声。其他人互相看了几眼,也沉默不语。陈胜看了他们一眼,连连点头:“周将军果然是打过仗的人,深通兵法。寡人觉得,将军此计可行。将军你看,需要多少人马?两万人可否?”
周文还没说话,孔鲋直起身子,大声说道:“大王,不可。”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二节 左右为难
“为什么?”陈胜好奇的看着有些过于激动的孔鲋,蔡赐、张贺等人也不解的看着他,只有周文,捻着胡须冷笑不已,似乎对孔鲋出言反对早有准备。
“大王,诸将出征,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人马。目前陈县外,只有大司马的两万大军,城里有共大人父子的七千人,吕大人的三千人,总兵力不过三万。这三万人,大多数都是农夫,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战力本来就不强。如果再由周将军带走两万人,整个陈县只剩下一万人左右,万一秦军来攻,又当如何应付?”
陈胜犹豫了一下,周文却信心十足的朗声笑道:“大王尽请宽心,周文不才,不要两万人,只要大王给一支将令,我单车而西,也能拿下关中,回报大王。”
陈胜看了周文一眼,又看了孔鲋一眼,思索了片刻,做了决定:“这样吧,周将军带一万人,骑五百匹,车三百乘,一路再收拢些人马,尽快入关。”
“臣遵命。”周文大喜,深施一礼。起身的时候,他偷眼看了一眼孔鲋。孔鲋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陈胜见孔鲋的神色不太好,正要温言宽慰两句,吕臣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附到陈胜耳边说了两句,陈胜的脸色顿时一变,猛的直起了身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让他进来。”
众人见刚才还面带笑容的陈胜忽然之间变了脸色,都吃了一惊,连忙在位置上坐好,不约而同的将头扭向外面。不大一会儿,葛婴拎着一个革囊,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一进大殿,他就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罪臣葛婴,向大王请罪。”
“葛将军何罪之有?”陈胜摸着腰间的玉玦,冷森森的笑道:“葛将军如今不一样了,可以立王了,不知道这位大王,又是何等样人。”
葛婴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革囊,恐惧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大王,葛婴无状,妄立襄强为王。闻说大王即位,葛婴不胜欢喜,深知所为狂悖,悔不当初。现已斩杀襄强,献其首级于大王陛下。”
众人一听,顿时目瞪口呆。葛婴是陈胜的亲信,是他派出去分兵徇地的第一个人选,没想到他居然擅自立了襄强为王,而且事先一点招呼也没打,等于眼里没有陈胜这个人,难怪陈胜会怒不可遏。周文、孔鲋等人不知道葛婴和陈胜的关系,共敖和张贺却是十分了解,他们更了解陈胜的脾气。陈胜这个人轻易不发火,但是一旦发了火,那就很难挽回。他又极注重自己的威严,葛婴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他亲自赶回来请罪,只怕陈胜也不会轻饶了他。
一时之间,殿中鸦雀无声。
落日西沉,共尉披着满身的红霞,回到了武府。一进屋,就看到共敖愁眉苦脸的坐在案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他的双颊泛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阿翁,怎么了?”共尉解下腰间的长剑,交到田锦江的手里,又脱到战甲,换上一身便服,跪坐在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着,好奇的问道。
“葛婴回来了。”共敖翻了翻白眼,瞅了共尉一眼。
“我知道。他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他了。”共尉不以为然的应道,话刚出口,他又想起了当时葛婴的神态,连忙放下了酒杯:“怎么,他打败仗了?”
“打败仗?”共敖苦笑一声,“如果是打败仗,那倒不算什么事了。”他叹了一口气,把今天大殿上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大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时在场的几个大臣齐声苦谏,陈胜也没有答应放葛婴一马。他已经把葛婴关进了大狱,看他那副样子,活剥了葛婴的心都有。
“这个葛婴也够糊涂的。”共尉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细细的品味着。
“可不是。”共敖一拍大腿,大声说道:“那些名士说三道四的,已经让大王十分恼火了。现在他又干出这样的事来,岂不是狠狠的抽了大王一个耳光?连他自己的亲信都这么想,还怎么要求别人?”
“葛婴恐怕死定了。”共尉摇了摇头,惋惜的说道:“他也真够傻的,既然立了襄强,又跑回来干什么?你就是要请罪,也不能亲自跑回来啊。大王一怒之下,不杀他才怪呢。”
“你小子什么意思?”共敖瞪了共尉一眼,不快的说道。
共尉看了共敖一眼,放下了酒杯,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共敖的眼睛:“阿翁,你知道不知道,葛婴这是给大王出了一个难题。”
“难题?什么难题?”共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笑了:“再大的难题,一刀剁了他的人头,也就什么都解决了。他做了这种事,还想活命吗?”
“嗯,葛婴是死定了,问题是,谁来杀他?”
共敖觉得共尉虽然没喝酒,却比他还醉,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是大王杀了,难不成还是你去杀?”
“葛婴是大王起事前的好友,起事后的干将,现在虽然做错了事,却主动杀了襄强,回来向大王请罪。如果大王还是不能放过他,那么那批跟着大王的人会怎么想?”共尉淡淡一笑,提醒共敖道。共敖想了想,也醒悟过来了。对啊,葛婴虽然做错了事,可是他自己杀了襄强,亲自回来解释,应该说态度是诚恳的,如果陈胜再杀他,恐怕会有很多人不理解的。
“那……不杀他?”
“不杀他?”共尉冷笑一声:“不杀他,那岂不是鼓励别人效仿他?葛婴是真糊涂,可是谁能保证没有假糊涂的?大家都去立一个王,那大王算什么?大王如果不想杀他,那么当时就会给你们面子,训斥他一顿了事,就此揭过此事。既然他不给你们面子,把葛婴关起来了,那就说明,葛婴已经活到头了。”
“那杀了他?”共敖也糊涂了,瞪着两只醉眼看着共尉,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所以说,葛婴是真糊涂呢,他把大王逼到了一个前后为难的处境上,杀又不是,不杀又不是。他如果聪明一点,就应该让人回来探探口风,如果大王不计较他,那当然是万事大吉,如果大王不要饶恕他,他就自己自杀,岂不是一干二净?到时候大王体谅他懂事,说不定还能保全他的家人。”共尉端着酒杯晃了晃,忽然笑了:“阿翁,我看你的话说不定会成真,要杀葛婴,由我下手,可能比大王亲自下命令更好一些。”
“你这什么话。”共敖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你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葛婴虽然回来了,东海那边还有上万的人马呢。你杀了葛婴,那些人马,岂不是全乱了。”
“正因为这些人马,我才要去杀葛婴。”共尉笑了,他举起酒杯,冲着共敖示意了一下,一口喝尽,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又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等两天,熬熬火候。”
共敖仔细的打量着共尉,仿佛有些陌生。他摇了摇有些发胀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惜,他摇了半天,一点清醒的迹象没有,倒是更晕乎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伸直了腿,踞坐在那里,又晃了两晃,向后仰倒在地上,手里的酒杯摔出去老远,酒洒了一地,嘴里嘟嘟囊囊的不知道说什么,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共尉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手让要来扶共敖的亲卫出去,自己爬过去,将共敖扶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阿翁,你可少喝点酒。”
“怎么?老子喝点酒,你也要管?”共敖的不满的嘟囔着,眼睛都已经无法对焦了,还转着脑袋四处找酒杯。共夫人听到共敖摔倒的声音,进来查看,正听到共敖的那句话,她跪坐在共敖的那一边,嗔道:“死老头子,看你说的什么话,儿子是差你这点酒钱吗?儿子为你好,你倒好,把儿子的好心当驴肝肺。”
共敖哈哈大笑,他一手搂着共夫人,一手搂着阿尉,口齿不清的说:“夫……夫人,我……我这是高兴啊,我……真是……太高兴了……”话还没说完,就靠在共夫人的身上,打起了呼噜。
“这老头子,真是。”共夫人责怪的说,起身想要将共敖扶进房去。
“人生难得几回醉。”共敖站起身,一哈腰将共敖扛了起来,就往房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娘,你别看阿翁喝醉了,他心里明白着呢。”
共敖嘿嘿的笑了两声,似乎在附和共尉的看法。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三节 话中有话
第二天起来,共敖一如既往的去上朝,他是柱国,负责着陈县的安全,但是他不怎么管事,具体的事务全交给共尉,他每天就是上上朝,下朝之后就带着他的亲卫到处晃荡,实在是逍遥自在。他没什么学识,陈胜聚集众臣议事的时候,他向来都是旁听,很少说话。和共尉一席谈之后,他的话就更少了,悄无声息的坐在一旁,很多人都会在不经意之间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过了两天,周文带领着一万多人出发了。陈胜亲自到城外送行,共尉也跟着一起去。送走了周文,陈胜特地把共尉叫到车旁,面带微笑的嘉奖了两句,才上车走了。吕臣把共尉叫到自己的车上,偏着头打量着共尉,戏谑的笑道:“阿尉,气色不错啊,有美人照顾,就是舒服。”
共尉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现在还住在武家,武嫖很自觉的将自己看成了他的未婚妻,白天陪着共夫人说话聊天,将共尉的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酒啊菜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做得十足象一个贤惠的夫人,人却不见共尉的面。共尉心里十分别扭,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拖一天是一天。想着找个机会搬出武家,最好是出去带兵打仗,避开武嫖,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只是事不从人愿,在武庆这个老滑头有意识的宣传下,陈县所有人都知道了,年轻的共大人要娶武家的小姐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这让共尉十分苦恼。
“阿臣,你的家人也来了吧,住得还好吧?”共尉扯开了话题。
“还好。大王给我安排了住处,虽然不如你那边宽敞,倒还方便。”吕臣笑着说。他的父亲吕青,当年做过楚国的县令,秦灭楚之后,他不愿仕秦,宁愿回家隐居。义军攻克陈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