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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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浅阳有过太多的拥有与值得珍视的过往,所以他开始学会贪心了,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吊在这王宫与天下之间。
他依旧愤怒而悲凉的看着我,突然像是忍无可忍般的转身向殿内走去。我猛然间想起了自修赶赴平肇前最后一个眼神……像,太像了,无比的神似带着无门发泄的控诉与斥责,这让我感到尤其紧张。
他回到案前,一巴掌扫落了堆积满案的文书奏折,
“都是你,全都是你!……如果那一天我不叫你一声‘琅琊’,我就不会走错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棋。你……给我滚出去!”
我浑身一僵,尚未说出口的安慰话语此时越发显得苍白无力,直觉告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子,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显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杂乱场面……我甚至不敢再呆在这里持续下去。
结果我刚走到宣事殿的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你回来。”
我木讷的转回头,浅阳颓丧的瘫倒在王座里, “不是你。”
他小声的说,“不是你,是我……你看,我叫你不要回头,可自己却忘不了那些过眼的浮云。我总是以为我能做好……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我只会说而已,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句能做到……真正让天下百姓寒心的……是我。”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看在我眼里尤为揪心,我想到了那天的事情……
如果当时舍身取义明正典刑的人是我,那楚妃必定关押,陈炀便是吴笼里的狮子,有国难投有志难舒……吴国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突然间有种想哭得冲动……很多事情浅阳都想做,他不是不会,他想狠下心来,可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还有虎丘山顶的坟墓,或许他比我更想去看看,可是他不敢去……
***
吴浅阳五年腊月,新任大司马胡宜挥军十五万,南下抗楚。
我们一直在王宫里等军报,然而等来的第一封信,竟是说楚军直攻边境亳城。
这又是什么?故计重施?
我不知道这次的将领是谁,然而能够反复施行同一举动显然不是为了一战得失,但我们仅仅感受到上兵伐谋,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朝中已经警惕到有点作茧自缚的地步了。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胡宜自然不想再打毫无意义的战争,所以他济下了亳城。有些时候,只有跳了陷阱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可有些时候纵使匹夫涉险,也仅变成只缘身在此山中……在胡宜接济亳城的时候,十五万楚军立即折兵云澧和亳城后面的平池滩,堵住了我们向东发展的路,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或许攻打云澧才是个屡试不爽的保守之策。
可是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向西方路线?自吴楚交战百余载,没有任何一次不是在东线作战,西线直插中原平原,潜山秦岭之前都没有兵家必争之地,而到了潜山,就没有吴国的领土了。更不用说险峻的秦岭与吴国相去万里……
什么叫做对峙?两军相当,两将相望,莫敢先举。
即便真是如此,我们会否也按照当年孙膑答齐王问那样,期于北而勿期于得?
这仅是一种留后路的方式,然若此时一战败北,我们的退路又在哪里?
由于仓促应备,我们无法得到可靠的军报。知胜有五,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他们编排的过于精心,让对手无隙可乘……既然没有空子可钻,我们便只能先退再战。
毫无疑问,西面最有利的作战点就是凉州、余邪一带,以风雷、月冠等六座异峰突起又首位相应的山峦为阵,胡宜必须退到这种极西的地段占据有用据点,才得以大规模开战。
由于没有作战,胡宜一直在西下,楚军也没有要打的意思。久行军则力屈,吏怒兵倦……我不知道楚国是作何打算,大家已经僵持近一个月了。
然而,腊月三十,合家办年,在一片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一封八百里加急传到了姑苏……举国震惊。
战报上是这样说的,当胡宜大军抵达凉州之时,竟看到六川之颠插遍了楚旗……
凉州、余邪、裔州,三城兵变。军心大乱,胡宜当时就下令埋兵,可身后一直按兵不动的十五万楚军突然像发了狂的猛兽,连夜操兵带甲,与三城叛兵里应外合一举围歼,吴军被夹在中间连回旋余地都没有,两将阵亡。不仅是伤亡惨重,他们直到现在还被困在凉州以西,无法近国……
这就是对方的计划,从攻城开始大篇幅的掩人耳目,他们最终是为了把全军引到一个绝对精妙的经纬点上,以便掌控大局,以至于吴国的所有兵力都在他们的监控与计算当中。长计久施,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兵变……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正月初五,又传来一封军报以至于朝中大乱。是与凉州相邻的予州太守发来的……有上万骑兵踞于凉州城内。目的很明显,他们想用这只异军攻入吴国腹地,不知何时发兵。一旦事起,予州无法力敌,请求朝廷支援。
以兵禁兵,以异军破国,好犀利的作战方式。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纵深作战,他们经年累月的安排局势,早已万事具备,陈炀不过是一缕东风。
这仅仅是其一,更让我震惊的,是这只骑兵所打的旗号——“楚”,“宇文”。
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复杂了。一开始,我怎么也不会认为这个宇文会是宇文子昊,可这么一支不可小觑的骑兵,除了他,楚国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将领?……我拿着军报走进了伏霞宫,楚妃当时就手抖了,她说,“怪不得昭和下旨不让开棺敛殡。他果然还活着……绝对是他!楚国没有第二个宇文可以为将。”她神情恍惚的站在我面前,然后不知对着哪里狠狠地咒了一句,“昭和是个混蛋!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也不愿知道其中的缘由。我抱着大堆的文书从伏霞宫里跑出来,那种风雨欲来的兴奋几乎要把我吞灭了,我恨不得立即飞身到凉州,只要还能看到他依旧洒脱的脸……什么都不重要了。
然后我顿住了脚步……
远远的,浅阳站在一枝腊梅花下对我笑,那张由于操劳过度而略显苍白的面孔,氤氲出了这冬季里所有的萧瑟与悲凉,他说:“你要走了么?没关系,这里还有我。是自己的东西就要去拿,我……我祝福你。”
手中的文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心底的血液像流沙一样漏着拍子往下沉……这不就是当年我对母亲说过的那句话么!
原来……只有在对着对方落寞的眼而绝情地选择了承受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言不由衷所为你带来的空虚……与冰冷。
那一天我给了他一巴掌,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还可以幸福……如果宇文还活着,吴国和浅阳就全都完了……这山,这水,养了我二十四年,这座风雨飘摇的宫殿里,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是我究其一生并肩战斗的战友。
他走到结了冰的人工湖前,张开胸襟,一个背水一战的姿势,“其实这件事情,我昨天就确查了,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我已经不知道一个人还能否抵挡这么大的变故了,你比我更清楚宇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把一万人操纵得骄若游龙……我怕你突然的就走掉了,所以趁着我还能够承受的时候……”
“想先把我给赶走?”我接过了他的话……因为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浅阳,给我一个份量,我们不是在并肩作战么?幸福太多了,也太矛盾了,如果想得到一个就要毁掉另一个……所以我一个也得不到……我贪心。
第十二章
夫野有兵,无用武之地。朝中无兵,无以为施。
为了抵挡宇文那一只异军。我们向东境的许、申二国请求支援。他们的回信上都写了四个字——“江南富庶”。
如此明目张胆的勒索让浅阳雷霆大怒。兵败如山倒,这些平日里躬身朝俸的小邦,一到国之危难,都变得张狂而放肆起来,各个都想挖空我们。
可他们毕竟晓得,这天下若是没有吴国与楚国互相牵制,哪里还有诸侯立足之地。都怕唇亡齿寒,但也不介意从中捞一大笔。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为解燃眉之急,浅阳几乎掏空了国库请他们出兵。
也许是两国君自知过分,怕吴国一旦度过难关便倾权倒戈,于是乎借着一句“吴王有德,我们自然有义”倾国出兵,明显的一招得了便宜还卖乖。虽说如此,但当两国将领面圣朝君的那一天,浅阳的确是被震撼了,我们不晓得两国君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派人游说了毗邻四国,凑出了整整三万甲兵,这超出我们的预计太多太多。
可我们也把事情想得过于完美了,仅仅是三天的朝见,遇到的问题实在是尴尬。就如同当今的吴楚对立,那些小国之间也是如此,越是邻近的,越是水火不容。道理都是一样的,仅仅是范围大小的问题。
许、申二国所派来的将领子袅、慕牙一路不合,平日里都是沙场对立,那种恨不得将对方碎石万段的眼神让朝中官员都有所惊怵。如果这三万甲胄都难以聚兵,一盘散沙,我们如何作战?
两国君倒是早有预料,各下一道文书,“为吴王是从”,意思是让我们派出一个将领来,一统全军……可我们哪里还有将可征呢?
这两天我同朝中一些略悉兵法的大人重新编军,忙得焦头烂额。浅阳却时常独自站在朝阳殿里发呆,这里原本是他的寝宫,后来不是了……
曾几何时,一曲“夜夜春宵朝阳殿,还待君王日影来……”的歌谣,如一阵杨柳春风,吹遍了姑苏城的大街小巷。紫枫湖前折柳埋花的手,缔造了吴国的放朗民风……时值今日,事过境迁,都随着美人良将消声匿迹了……
谁不想说……如果这个时候有自修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浅阳转身看到我手里拿着兵册,示意我去宣事殿谈。
一路上他收回了所有情绪,问道,“是不是有办法了?”
我点点头,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人,“何渝。或许他能够领兵。国之危难,他不可能不帮你。”
没想到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居然是匪夷所思的看着我。
许久,他说:“东方,你好糊涂啊!你竟然还相信他。”
我一下子不明白了,呆立在原地。浅阳似乎有些反感我的迟钝,拉着我边往宣事殿走边说道:
“那家伙走的时候,最伤心的人……是我。我以为是山盟海誓在世事的变迁面前如此轻易的川崩水逸,我以为环境的变化是人心最大的敌人。
“可……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我们依旧维持了过往,他从来不向我躬身。因为他的膝……不能曲。
“当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幼稚可笑起来,这是在不断反复做一件事情之后才能得到的清明。何渝这个人太过明白,很多事情决计不是第一次……你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了?因他晓得如今也该是我理清头绪的时候了。
“他把一切节奏掌握得如此精准……你还记得他步步为营的脚步么?”
这段话我听得心惊胆战,我忍不住又站住了,“大王是怀疑他通敌叛国么?……这不可能,他不是有心于功名权势那种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他回头尖锐的看着我,目光霍霍,被一种与生俱来的理智所覆盖得冰冷而坚决,“我也曾质疑过,也曾抛弃了所有已经确凿的判断……三州兵变,如果我还不愿断定是他,我就白白登上了这座庙堂。
“我理解你的心情,就如理解我自己一样。我愿意毫无理由的相信他,甚至愿意糊涂……可我不愿意做昏君!”
他看着太阳西下的方向,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愤怒的说着。然而今天没有落日,只有西方渐次消散的烟云……冥冥之中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也许真的有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这一日天降大雪,这一日清晨梅花已谢了,都说梅花傲雪,可今年的雪来得太迟,边关的战火太近,梅花没有等到雪。雪停了,姑苏的天空依旧星罗棋布……
只有夜……才是我们难得的清明。
月下站了一个人,翠玉华裳,是这冰雪皑皑的冬季里唯一一朵凄艳的花。
***
是浅阳召她来的,他想以楚国的公主为质,看看是否能暂且让他们休兵。
女子站在门前盈盈一拜,然后接过了宫女手中端着的两盏茶走进宣事殿,表面看上去一切不为所动的样子,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眼神已经缭乱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和浅阳相互看了一眼,这小动作自然被她收在眼里。她把茶水递到我们跟前,说道:“大王和将军放心,我就是杀身成仁,也断不会为了楚国……你们都把我当作危险的人,其实……你们都错了。如今吴国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
无论是错是对,我们都为她的话一惊。浅阳自然比我先镇定下来,他接过茶水连喝了数口,说:“你的意思是……要背叛自己的国家么?”
“叛国?从何说起?大王指得是楚国,还是吴国?”女子的眼光犀利而又疯狂,浅阳显然被她的话给震住了,只得绕个弯子问了一句,“楚国怎样,吴国又怎样?”
“如果是楚国,哪怕是我处心积虑的想背叛,也没有人给我机会。如果是吴国,大王连效忠的机会都不给我,又何来背叛二字……您知道‘四面楚歌’这四个字怎么写么?我每日在伏霞宫里写上千遍,可大王您养了一群好狗,他们全给烧了,没有一张能传到您手里。”
浅阳没有答话,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我们遇到了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如果诚如楚妃所言,那么以其为质这条根本行不通。也许是我未生在帝王之家终究是无法理解,在浅阳还没有开口之前,我问了个可笑的问题,“你们不是一母同胞自幼相互扶持么?我不相信你会背叛他,也不相信他会不管你死活。”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后悔了。有些话放在喉咙里很杂乱,可当说出来的时候,清晰的听见那吐字的音节,就立即明白了自己说道多么幼稚的东西。
楚妃如是笑了,笑得很疯狂,或许不是因为我的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有所差距。我想到了陈炀,那个为了表示他曾经做过什么而迅速扼杀自己疑豫的人……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质疑到了一定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