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迁徙懒者无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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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潜进这午夜的医院住院部大楼的,但是朦朦胧胧中,有一双手突然抚上她的脸,然后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花花,你来了?!”如此惊喜!
睁开眼睛,某人端着灿烂的笑容望他,一时之间,竟没能回过神来,两人就如此这般的——当身边的两个大人和对面护士站的几位小护士如无物般的——凝视,场面暧昧。
直到柳妈妈跟赵妈妈的电话通完,看两个孩子的神情,“噗嗤”一笑,才将一场对望打断。
赵韩扬自然是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抬头卖乖:“干妈,柳叔叔,你们来了?”
两个大人尚算仁慈,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调侃孩子们,只由柳爸爸开口问:“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下午醒来过,不过后来又睡了……”他只作简单的说明,旁边的几个小护士们便示意不要在走廊里说话,一行人只能移到电梯边,这大半夜的,ICU是肯定不能进去的,便是白天,也要分时段分人次的进去,除了陪护亲属,哪容的那许多人在里面叨饶了病人正常的休息。
赵妈妈很快到了,与柳妈妈两个好姐妹相见,竟是执手相看无语竟凝噎,套句流行的话:那个眼泪哗哗的……
两位老姐妹相叙完毕,三个大人一合计,这半夜的,先去赵家再行商议。
可这头,病人身边,也不能缺人——赵小帅哥今天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脑袋,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姑娘,有些飘飘然,跟着进了电梯,才想起了陪护这桩事情,不免有些沮丧,情非得以,送一行人到医院门口,在心底掬一把对自己的同情的泪,硬起心肠:“妈,你陪干妈他们回去,我还要留下来陪爸爸,明早等姑妈来了我再回家。”
这一番话如此孝顺,赵妈妈想来是习以为常,倒把柳妈妈的充沛的母性悉数唤了出来,拉着姐妹的手,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当然这是几乎,事实上只是声音激动:“你这儿子,我越看越喜欢,怎么这么懂事呢?我们家小静,不是吃就是睡,虽说大了两岁,看起来跟小扬完全不能比,倒好像她是妹妹了。”
……
大人自然是互相吹捧对方的孩子,尽管赵妈妈对柳静几乎一无所知,也能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将她吹得像朵花似的,柳静全当那是她们在磨嘴皮子,心里只思索:看小扬的样子这般疲惫,恐怕陪了不止一两夜,他怎么能吃的消呢?难怪连个消息都没有了。
耽搁一夜,第二日早晨柳家人去医院极早,因为ICU的主人与赵爸爸本是儿时同学,知道有朋自远方来,在职务范围内为这家人通融了一二,所以8点不到,他们已经都站在ICU的独立病房里,看着虚弱的赵爸爸刚刚醒来,虽然憔悴,总算神志清楚。
赵妈妈将这三位一一介绍,说到柳静的时候强调了一下:“他爸,这就是小静了,我们家小扬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个,比我们小扬大两岁,挺漂亮的吧!”
柳静觉得这介绍词颇怪异,干嘛整天提醒自己比赵韩扬大两岁呢?!不过礼貌起见,还是开口轻声轻气地叫:“赵叔叔。”
赵爸爸在床上略点头,动作幅度之轻微令观者几乎以为那些动作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再一思索,他遭此大劫,能清醒过来已是万幸,事故现场就有另两位工程师当场死去,还有些民工至今不省人事,他目前还能与人交流,岂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所以两个大人也这般说法的安慰赵家,柳父本来是做房地产的商人,知道赵父多年的建筑设计经验,打内心的希望能与这家人亲近些,直说:“赵大哥这次就当作休息,安心养病,注意身体,经济上面有什么困难不妨与我们说,小静妈妈和小扬妈妈那么多年的交情,现在小扬还是我们的义子,这点可千万不要客气。”
赵家自然道谢婉拒,柳静看这一切,不过是场面话,她只是不时地瞟一眼赵韩扬,到最后终于没忍住,过去拉他:“过来,我跟你说个话。”便与他走出特护病房。
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与医院这般,明明担待着疾病痛苦死亡,却总是这样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每一个来的人大多不怀着愉悦的心情,却都指着一份希望——跨出这扇门,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明天。
两个年轻人看着电梯繁忙的吞吐人群,便选择从楼梯拾阶而下,边走边聊倒是符合赵韩扬目前的心愿,多几日不见,本是相思,现下她亲自到了眼前,却仿佛连父亲这一场劫难都是为着成就他的心愿。
“那个,你爸爸看起来好多了,应该不会有事的。”这厢的小丫头是没话找话,本来也不想说这一句,掰开嘴巴,不自觉地就冒出来了。
“恩,谢谢你们。”
“都是你在陪夜吗?”总算问了最想问的话,柳静自己也觉着奇怪,怎么从昨夜到现下,最关心的会是这个,“你累不累?”
“不累,我妈身体不好。”赵韩扬听到这一句问话带着关心,快活得不是一点点,面上却要装严肃,倒也不怕嘴角抽筋,还特地强调,“我爸没事我就放心了……”这话说得,仿佛还煞有其事,倒将柳静说笑了,指着他的鼻子:“一般这句话都是来探望的人说的——xx没事我就放心了,安心养病,不要担心工作的事情……”
……
走了三层楼梯,柳静说累了,随便找了个过道的座位坐下,两个人坐在一起,各有心事,却一个也不曾先说。
过不多久,赵韩扬的手机响起,赵妈妈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小静的爸爸又事情要赶回去了,你也回家整理一下去学校吧。”
电话的声音很大,两人一起听到,也就一起起身,一前一后,走上楼去,依然的各怀心事,照旧的不开口。
13
到了学校,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柳静寝室的几个看着楼下的水壶又定期出现,笑话她:“唉!花花,好好一孩子,怎么被你奴役成这样?刚反抗那么一下就被你赶过去抓回来,那个贱人真够惨的!!!”
……
这话听多了,柳静连个辩解都懒得,你们说你们的,我做我的,自顾自的样子叫看不下去的薛冰给她不安好心的重命名——一条特立独行的狗。
被称作狗了,她还是不恼,顶多顶一句:“花花这名字本来就是小狗的,你这么说到真不浪费。”
其与人只能一笑,早知道的,面对懒者,旁人起哄得越厉害也只是将自我娱乐进行到底罢了,没有点奉献精神,还真不容易唱这出独角戏,想要将懒人拉到戏里来深刻的表演,那不是做梦么?!
赵韩扬这一边,回学校之后就多了不少事,先是新一届的学生会选举要在暑假前完成,大一几个专业看来惟有他还有希望混个副主席之类的官衔;接下来又是导师嘱意他跟着做一块海洋地理信息系统的活,明明有几个研究生跟着,偏偏一次电脑出故障,几个研究生师兄师姐全都傻眼,小赵上去三下五除二的,竟然连数据都没丢一个;没几天还冒出一桩事情,系里希望他参加青春校园主持人大赛,海洋系小的掩藏在整个偌大的大学的犄角旮旯里,少有人知道,那些老师总想着在校园活动中崭露头角也能提高全系的知名度,好不容易有颗好种子,根正苗红,能不努力扶持一把么?用赵韩扬自己的话说,那是:也不怕拔苗助长,把我这好苗巴蔫了……
可惜无论怎样说话,事情却还是一样一样逼不得已的应承下来,谁让古人有句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有句话说:男怕入错行……
累极了的赵小帅哥有次拉着柳静吃晚饭,抱着她的胳膊乱嚎,好在是在小餐厅里,要不这形象,还参加什么比赛,直接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柳静也好心,安慰他:“好好干吧,我听说那个比赛其他系很多美女参加的,表现好了,你就有机会了。”
赵韩扬当时听得面色一凛,直将周围的气温都带到0摄氏度以下,问:“干吗这么说?嫌我烦么?”
“不是。”她居然还带着笑容,“我们班上的男生下课了都这样说,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他仍不放心,继续冒寒气:“别听他们胡说。”
……
柳静其实想继续说他们那里胡说了?看他表情严肃,也不想说下去,关于最近旁人老是将自己和眼前的男孩扯在一起,她倒也不是没有想法,不过细算两岁的年龄差,虽不大也不小,再遥想前景,只觉得头都大,还是不要的好,不如就这样,姐弟相称,没了顾及,心里也舒坦。她本来就是不喜欢思考复杂问题的人,考虑到这一步,已经是极致,哪里还愿意去猜测对方的心思,观察种种行为背后的暧昧心态,就当作他是上天的馈赠,继续享用,用到哪天算哪天,关于爱情,不如退避三舍。
岁月飞逝,尤其是这样的青葱岁月,往往不及悲叹就倏然从身边滑过,快得叫人来不及感念,或者等到感念的时候早就连个尾巴也抓不住。
转眼就到了大三,柳静的专业课渐多,虽不及大一大二那般辛苦,但是大学毕竟是有专业之分的,关于每个人所学的这点东西,往往事关将来,反而马虎不得;何况家中还有柳爸爸希望女儿将来能到自己的公司帮自己挑一些担子,并且眼见着女儿的专业与建筑的关系尚算密切,更希望这一日快些来到。彼时国内的房地产气氛正在酝酿阶段,但已经可以想见将来的如火如荼,柳爸爸的公司从十年前的小小建筑承包队到目前独立承担大的开发工程,今非昔比的同时伴随着一些矛盾的显现,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
这样子的压力下的柳静常常默默地坐在图书馆里对着专业书发呆,她从未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本来那时离她十分遥远的未来,如今却似乎被拉到眼前,十倍一百倍的放大,唯恐她窥探不到沉重担子的全部。
赵韩扬自大一结束前当选上学生会副主席之后,已是相当忙碌,升到大二又不知怎的在校团委谋了差事,虽然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指天发誓:“这不是双向选择,是他们看上了我……”但这又如何,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他虽然一朝失误堕入这样的专业,但仍然不能埋藏他的光华夺目,这才是人才!!
人才和人之间总是有区别的,好有几次,柳静打电话叫他一起回家,他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迟到,且总是气喘吁吁看的她很不忍心,到后来,她也不叫他了,开始独来独往。起初是不适应的,东西没人拿,有时忘了这个忘了那个,连柳妈妈都抱怨“小扬怎么不跟你一起来?”,但是十日长久,再不习惯也能适应,柳静总算不需要别人提醒也深刻领会到:他不是自己真正的弟弟。
不是亲弟弟的赵韩扬在国庆节前头疼着要不要回去的问题,回去固然好,但是开学到目前因为太忙,他连跟柳静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那样一个女孩子,从来不指望她会主动些,如果自己不能继续跟进,恐怕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作落花流水,付诸东流。所以几番思索,他给妈妈打电话:“国庆节我有点事情,就呆在杭州了,妈,我在银泰给你买了礼物,用我的奖学金买的,你一定要喜欢……”
然后,他将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交到表哥手里,托他国庆带回去,后者已经大四,多的是时间往返于学校与家乡,夏天还不知不觉地搞定了当年高中的同班同学,如此一来,回去得更欢。不过,朱天泽望着他嘿嘿地笑,半晌说:“怎么,不回去了?就用这个打发阿姨了?是想陪花花吧,你个小子!”话虽如此说,总算他仗义,最后拍着赵韩扬的肩膀,“追她不容易,努力一点,别追丢了。”
……
是的,如果,把她追丢了。
顶着初秋的大太阳,赵韩扬站在女寝楼下看见柳静笑眯眯地跟一个男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面突然有了深沉的悲哀,也许自己这几乎整整一年的努力,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亲人之间熟悉的关怀,所以她才会有意无意的让自己去见识别的女生,才会毫不介意自己诸多时日不曾出现,才会现在这样开怀的跟别人说说笑笑……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柳静身边的男孩子的脸看得不太明白,但是柳静脸上的灿烂的笑容深刻的刺到了他,他甚至看见她笑着打了那男孩子一拳……
少年人第一次尝到感情的酸涩滋味,胸臆中免不了地十分翻腾,纵然赵韩扬的冷静人人称道,到底还是21岁的小子,就那样大剌剌的走到柳静面前,也不看那男孩子的脸,拉她的手:“花花,你跟我来。”
……
柳静看到赵韩扬那样出现的时候简直呆掉了,直到他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站在树荫下,她的大脑才开始正常工作:刚才,他!在她的弟弟面前,叫了她的绰号!!刚才,他,在她的弟弟面前,拉着她的手走开!!
这实在太过分了,虽然她柳静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可也不能仗着他在学生会和校团委混过就这样欺负她呀!好歹她还是姐姐呢!所以,花花同学,史无前例的,单手撑腰,另一只手指着肇事者,做茶壶状,准备开始教育和感化这个突然之间数典忘祖,不肯继续尊老让贤的小朋友,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已经传来亲爱的弟弟柳言的声音:“姐,他是谁?”
这个声音一响起来,就像最好的黑胶片的带着陈旧和略略的粗糙的声音一下子穿透了耳膜,炸到赵韩扬的心里,他这才抬头看那男孩子,身材上面虽然高瘦,却终究是一张看来稚气未脱的脸,带着几分顽皮,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简直叫他无地自容!应该先看上一眼的,也不会如现下般尴尬,那张那么柳家人的脸,用头发想都知道是柳静时不时挂在嘴巴上的宝贝柳言——她唯一的堂弟。
《孙子兵法》曾经所过: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赵韩扬也是家学渊源的好人家出生,打小就熟念这两句话,可惜了,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他念归念,毕竟没能深刻领会其中的放之四海皆准的通彻内涵,所以,这一刻,小赵同学心里浮现了一句诗:泡妞未捷身先死,常使帅哥泪满襟!这句诗是他寝室里的一个同学的口头禅,每当失恋,回到寝室必然大喊三百遍,却不想,今天他也有这种感觉。
赵韩扬只能讪笑:“花花,他是小言?”
“要不然你当成谁?”反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柳言,挑眉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