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奇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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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文侧伏在桌上,茗雯心下不忍,珠泪凝结,想过去扶他,只听他轻轻念出一阙词来,以茗雯见识之广竟也未听过:“承文习武,金弋执铁驽。挥刀抽剑为燕云,扫落敌首无数。
南望浓云日暮,英雄定被人妒。独立燕门抗胡,廉颇肯饭心苦!”词义俨然是在写承文。
承文抬高声音:“廉颇肯饭心苦!‘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自古以来,名将莫不被排挤,可惜他一片报国之心啊!”
承文声音又转柔:“雁雪,这阙〈清平乐〉是你十五岁时写给我的,当时我二十二岁,意气风发,并不解你下阙之意,还以为你只是在凑韵。现在方知你词中真意。‘南望浓云日暮,英雄定被人妒。’宋廷不能容才啊!‘独立燕门抗胡,廉颇肯饭心苦!’我一人抗战,连皇上也疑我,又怎么会不苦?”
茗雯心酸难抑,勉强忍泪要了一间上房,同小二把承文抬入房中。
承文翻来覆去念着那一阙词,酒杯始终握在手中。
小二退下,茗雯守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承文睡得并不好,眼虽是闭着,眉却锁得死紧,低声喃喃着什么。
虽然是敌人,彼此的国家对立,但此刻的怜惜和敬佩是那样的真实。连她这种深居宫中的人都知道杨益的名头,知道他是如今大宋少有的名将。然而宋廷怎样对他呢?
如此短视,难怪大宋愈发孱弱,而辽,开始兴盛。这男人,只能是有心无力。国家虽然是他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衰弱,看着它被侵吞。
伸手按住熟睡这人额头,好像只要抚平他眉间的皱纹,就能让他不要那么痛苦一般。
承文大概是难受,手上到喉间,把衣襟弄开。透了些气,好了一些,头歪到一旁,继续那些不知其意的嘟囔。
茗雯有些羞涩,一男一女共处一室本就有些不太好,何况承文还神志不清。她迟疑了下,觉得承文一个人应该也没事,于是起身,柔声对承文说:“杨大哥,不要再说了,你睡吧!我再去要间上房。”
承文自然不会回答她,翻了下身继续睡。茗雯拿起被子想要给他盖上,以免他着了凉。眼光无意地那么一扫,忽然怔住了。她松开手,棉被掉落在承文身上。
眼光怔怔盯在一点,眼中一直噙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滴滴滑落。
承文脖颈间露出一截红线,线上挂着一个长命锁。长命锁其实是很常见的物事,虽然过了孩提时期就有很多人不再佩戴,也毕竟常见。
大宋的饰物和契丹的有很大不同,宋人佩戴的长命锁,通常是玉质或者是比较贵重的金器,即使是平民用铜片铁片,上面也会做得很精致。更会写一些吉祥如意长命百岁之类的吉利话!──当然,是用汉文。
但承文脖间的长命锁,是玉没错,却是中原很少用的紫玉。长命锁的式样也和一般汉人佩戴的不同,上面几个字,却是契丹文。
不用看,她也知道上面是“福寿昌宁”几个字。
这长命锁,本来是她的。
当年,她还是个小女孩,鸿翊还没成为皇帝,祈州还是大宋领土,而契丹,也远不如今日强盛。
那时候,兄长们还是少年甚至孩童,然而已经开始争权夺势。四个哥哥开始分成两派,鸿翊虽然不想与兄弟为敌,但他别无选择。
那一次……是祭祖吧?二哥带着她,两人在同一辆马车里。马车,却莫名其妙地失了方向,和大队人马走散。
后来才明白,负责此次祭祖安全事宜的,正是大哥的手下。
两个小孩子被车夫越带越远,鸿翊看出不对,叮嘱她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赶快下车,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出去,去阻止车夫。
鸿翊那时候也不过十岁多些,哪里是成年人的对手,他拚命去抢缰绳,实际上只是想让马车停下来,好让茗雯有机会逃跑。
正当一团混乱的时候,竟然真让鸿翊抢到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茗雯却没有逃下去,她不能看着二哥在危险中,她自己却独自逃生。
鸿翊看她一眼,也知道她心思,眉一皱,抓着那车夫,竟然和他一起滚下马车!
马因此受了惊,不停向前跑去。反正也是田地,一路跑下去都没有阻碍,一直跑出不知多远。小小的茗雯坐在车厢看着外面景物飞速倒退,虽然胆子一向大,这时候也惊得只顾抓着车厢门,一张小脸煞白。
啊!前面有人!
茗雯小孩眼尖,看到马车上了大路,前面有几个人在走。她大喊,但是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几人之中忽然有一人回身看到奔腾的车马,不但没有闪开,反而迎了上来。这岂不是找死?奔马速度有多快,何况是不受控制的惊马。茗雯闭上眼,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
但是身下忽然停住,身体向前倒,几乎要摔在地上。却有一双手扶住她,轻轻把她抱了起来。
茗雯睁开眼,眼前是一名少年。
少年很年轻,身上尽是英气。即使小小的茗雯也能看得出他不是普通人。何况此刻少年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把她抱住,马竟然静住,而她也在他怀里,没有受伤。
是他拦住惊马,救了她?
马车前面数人回过头来,冲他们喊着什么。茗雯听不懂,当即心下大惊:难道已经过了宋辽边境?看衣服这些人也确实是宋人。
她一个小女孩,全无应对之能,平时听到的都是宋人如何如何不好。心中恐惧已极,不由哇哇大哭出来。
少年手忙脚乱,他对前面喊了句什么,然后抓起缰绳,把马转头,沿来时路返回。
“小妹妹,别哭了,告诉哥哥,你住在什么地方,哥哥送你回去。”
耳边响起少年的声音,说的竟然是契丹话。茗雯一怔,抬头看他。
是汉人没错啊,这身打扮,还有相貌。茗雯年幼不假,但生在皇家,见过的人各种各样,自然认得出各民族的人。她戒备地看着少年,少年愣了一下,仍是抱着她:“小妹妹,哥哥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
茗雯仍然瞪着一双黑亮的眼,怀疑看着他。少年无奈,正好马车也行到僻静些的地方。他停住马车,抱着茗雯到车厢里。
小女孩受了惊,却还一副警戒样子,白玉一般的小脸强装神气,殊不知这份坚强早被泪痕粉碎,眼底恐惧更出卖了她的脆弱。
少年哪里擅长哄小孩,一时手足无措。想来想去,竟然对茗雯做了个奇怪的鬼脸。茗雯看这奇怪哥哥,一时忘了害怕。尤其少年表情愈发古怪,让人看上去只觉好笑。
茗雯终于笑出声来,少年不由松了口气。只要这小姑娘不要再哭,就算他再损失形象都不要紧。
“你……是汉人吗?”茗雯终于开口问,一双眼眨啊眨啊地看着他。
宫里人都说汉人是无用却奸诈的一群人,但是二哥和四哥说,汉人很聪明很厉害,还让她一定要学汉话……那么,眼前这人,是不是好人呢?
“我是,小沽娘,你是契丹人吧?你的马惊了,一直跑到边界。”少年回答,“你一个人吗?我不太方便入辽境,如果你有随行人员在附近,我可以送你和他们会合。”
茗雯摇头,小小脸上是茫然无措。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很少出宫,何况是出了自己国家。她只知道绝不能说自己身份,否则一定会给父皇兄长添麻烦的。可是这怎么办,她想不出来办法,一双眼睁着看少年,又要哭出来。少年连忙连哄带安抚,总算是把她的雷音贯脑阻止住,然后开始头疼。
这么小的女孩,又是辽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地方。如果她是宋人倒也好办,到官府或者直接找她爹娘,可辽人……
少年也为了难,想去找一个辽入托付吧,可自己这样子怎么看都是宋人。对方若因此怀疑这小妹妹,岂不是害了她。
眼看也到了中午,少年还没有好主意。他脱下自己外衫罩在茗雯身上,到镇子上找了家客栈,让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
饭后少年笨手笨脚地哄茗雯睡着,然后出去找人想办法。到晚时方归,茗雯已经醒来,坐在床边要哭不哭地发呆。看到他回来,小脸一皱,想扑过来却又待在原地。
少年不由内疚:“小妹妹,留你一个人在房里一定很害怕吧……但我不能离开太久……”他想了想,道,“小妹妹你听说过耶律赋广这个人么?他在你们契丹很有名。”
茗雯一怔,这名字她当然听说过,是大将军呢,很受父皇器重。
“我认识一人和他有一战之缘,耶律将军为人磊落,料来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女孩。他和我认识那人英雄相惜,应该也不会有所怀疑。”少年道,“只是现在时间不对,等到夜间我才能过边境……你别着慌哦,等到天黑就好了……”茗雯看着少年,他年纪其实不大,在茗雯看来,未必会比她大哥年长。但是他一身沉稳气质,则远胜她大哥,有些像二哥吧,不过二哥没有他那么傻呼呼的。
伸出短短的腿,很轻却又迅速地踢少年两脚,嘟起小嘴:“我饿了,我要吃饭。”
少年开始还担心她是生气,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连忙去吩咐张罗晚饭。宋辽边境,茗雯最好是不要露面,他也就仍然吩咐把食物拿进来。
“小妹妹,回去之后,不要说你是跑到宋这边来。最近两国关系紧张,你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也还是注意些。”少年笑着说,又怕茗雯不懂,挠挠头解释,“总之就说你在契丹跑丢了就好,明白吗?别说你遇到宋人什么的……”
茗雯咽下最后一口饭,抬头看他:“什么时候走?”
“呃……再半个时辰吧。”少年回答。
“很无聊,你陪我玩。”
呃?
女孩胆子已经算是出奇的大了,马车被惊,一个人到了陌生地方,和敌国人在一起,竟然没有什么太大惧意,反而兴奋地拉着少年玩游戏。少年忍不住苦笑,心道这女孩倒也不寻常。
当然茗雯其实也不是那么的胆大,她只是认定这个会做出奇异鬼脸的小哥哥不是坏人而已。不满十岁的她,第一次想要学习以前抵死不学的汉话。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终于到了时间,少年抱起女孩,用披风裹住她,带她出去。
夜很黑,他抱着她骑马,风从两人身边刮过,有些凛冽。但是少年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可以挡住寒风。
很快到了边境,少年下马,月光下可以看到他一脸笑容:“小妹妹,记住我说的话,自己多加留意。我这就要把你交给耶律将军了哦……”
茗雯呆呆看着他,少年用契丹语和边境那边的人喊了几句话,伸手要将茗雯送过去。
茗雯忽然抓住他,少年奇怪看着她,哄道:“小妹妹,别怕,他们是你的国人,不会伤你的。”
茗雯摇头,忽然从脖间摘下自己戴了近十年的长命锁,拽着少年前襟示意他低头。少年低下头,她把长命锁套在少年脖上,用乱七八糟的汉话告诉他,不要摘下来。
少年笑了,点了点头。茗雯也笑起来,离开少年手臂间,走回她国家的那一方。
然后是怎样来着?对,耶律赋广自然是认识她的,尽管只见过几面。然后他护送她回宫,二哥说这是意外,她也就把这件事埋在心底。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那个汉族少年,只是努力地学习汉话,只是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会静静想起他。
想起少年那稚气却帅气的笑容来。
“原来我们竟然那么早就见过呢……”她静静看着紧皱着眉的承文,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似喜还悲的。眼睛湿湿的,可是流不出泪水来。
“雁雪……”睡梦中的人睁开眼,两眼没有焦距,只是痛苦。茗雯心一揪,侧过头去,却忽然看到承文右手鲜血流出,掰开他的手一看,酒杯已被承文捏碎,碎片割伤手心,鲜血倾出。承文忙把手藏在身后,道:“没有,雁雪,我不是故意割的,你可别伤害自己啊!”
“我是茗雯!不是雁雪!”茗雯眼泪滚滚而下,大喊道。随即她自己也吃了一惊:“为什么?为什么听他叫我‘雁雪’我会这么难过?莫非……”
承文勉强睁大眼睛看着茗雯:“你不是雁雪,雁雪不会哭,雁雪没有可以流出来的眼泪。你是茗雯,你别哭啊,你是那么天真、快乐又冰雪聪明,你怎么会哭呢?”他给她拭去眼泪,“你一哭连我都觉得伤心了,别哭啊……”声音渐渐降低,人也沉沉睡去。
茗雯珠泪难绝,用手帕包住承文手上的伤口,没有离开承文,躺在椅子上睡去。
第五章
承文缓缓醒来,头疼欲裂,隐约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
只见茗雯站在他身前,面对几个辽兵,“你们滚开!”
一个辽兵说:“姑娘让开,是这个宋人打了我们的人,与你无关!”
茗雯毅然道:“要动他,除非你们先杀了我!”
那辽兵道:“既然如此,姑娘休怪我们无礼。”上前一步,欲强行带走承文。
茗雯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众辽兵眼前。众人看去,竟是一块上好白玉雕成的玉佩,精细无比。一人拾起玉佩看上面所刻的字,顿时脸色发白,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上面刻着“福寿永昌”,再一行小字“玄旭帝耶律鸿翊为御妹茗雯十五生辰赠”。
众人均跪下,茗雯道:“怎么样?是假的吗?”
“公主恕罪!”
“只要你们守口如瓶,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茗雯道:“我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也不希望太张扬。但如果你们乱说……别说传到我耳朵里,只要有人听到,谁都可以以‘触犯皇族’之罪,将你们交给我五哥发落。”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不会说的!”众人忙道。
“那还不下去?”众人一哄而散。
茗雯回头看承文,见他半睁开眼看着自己,粉面一红:“杨大哥,你醒了!”承文要起来,她忙道:“等一下,杨大哥,先喝这杯茶解酒。”
承文接过她递来约茶,笑道:“能让公主亲自服侍,小的真是受宠若惊。”喝下茶感觉好了很多,问道:“现在几时了?”
“辰时。”
“啊?不会吧?”承文连忙下床,“竟让你一夜未回宫!看来我人头不保!”
茗雯嫣然:“没事的,我皇兄会处理。他昨天走时说晚上会回来。”
“那么……”承文迟疑片刻,“我领你去一个地方吧,雁雪也许会去那里等我。”
二人买了一匹马,茗雯坐在后面抱着承文,感到风从耳边掠过,紧贴住承文后背。
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人到了山林之中,承文给茗文一丸药:“含着,谷中雾有毒。”将马拴在树上,与茗雯向一条小径走去。走出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