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飞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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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提出你们认为合理的报酬方式。”伊万把事说完,开始吃水果。
上一年级的老挝裔法国人胡安身材魁伟,在亚洲人种中堪称伟岸。他坐在陈香墨边上,问他:“假如在中国承办工程,和中国工人发生了拖欠工资的事,该怎么办?”
“具体说说怎么回事。”陈香墨要求。
“我在广西雇了几百名中国工人承包工程,没想到发包方逃账。我没有收到款,工人的工资发不出。工人要告我。”胡安说,一点不掩掩盖盖。
“你倒放心,人在法国,还敢在中国搞承包工程!”陈香墨不以为然,“中国工人是很苦恼的,你欠钱,他们饿肚子。”
“但我没钱填这窟窿,我投资被骗,也是受害方。发了他们工钱,我就得从学校卷铺盖滚蛋,没钱读下去了。”胡安拍胸脯说。他这动作,不是打保票,而是说我是很诚实地在说话。
“我只是想请教,怎样去解释,中国人容易接受?”
“不发工资,全世界人民都不容易接受,”陈香墨笑道,“不过,你要是将心比心地对中国工人说话,找解决方案,也许他们会傻到相信你。”
“他们该相信我,我是诚实的人,只是运气不太好。”胡安强调。
大家都快吃完了,晚进餐厅的狄罗带给双语班一个好消息:明天开始的市场营销课由欧洲最著名的市场营销专家加勒柏教授担纲主讲!
加勒柏教授属于不爱讲法语以外之语言的那种权威,所以英语班就无缘听大师说法了。
英语班的几个人拉长了脸。其中一位咕哝说:“大家都付了同样的学费,应该得到同样好的教育。英语是商业语言,凭什么不爱说?法国人就是这样爱摆谱。”
积雪融尽的窗外校园,枯干的大树上喜鹊和乌鸦来来去去。
一上加勒柏的课,你就会心领神会为什么他不愿用英语授课。商业圈子里,法语说得如此妙趣横生的教授,大概除了他,另一些还在发育中。
加勒柏教授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领带系得后一段比前一段长。咖啡色细灯芯绒西服稍有些皱,显得很有法国知识分子的着装派头。他那微微有些凸的眼球在小圆镜片后面静静地瞪着前方,没有向任何人看。纯粹的学术的漠然态度。学生带着对名人的敬畏恭敬地向他问好,他的回礼,总是晚到那么微妙的一拍,既不失礼,又显出高人的心常在更幽远的胸怀里。
第四章 交换脑子(3)
开课,加勒柏教授直奔案例。他手里有无穷的可资利用的幻灯片。他不像美国教授那样跟学生对话,他谁也不看,更像是自言自语。像一个沉思者吐露心声,汩汩不绝。手里的内容精彩的幻灯片和他的思路和着节拍,走马灯似地换,没有乱手的时候。
只要仔细阅读并思考过案例的人,就会马上会心地点头微笑起来,因为加勒柏教授没有一句废话,全是切题入木三分的金玉良言。深入浅出,化腐朽为神奇。要是谁躲懒没温习功
课,那只能云里雾里,学不到一点精髓。
说上40多分钟,加勒柏教授通常就会戛然而止。一秒也不耽搁,手一伸:“S’il vous pla?觘t。(请)”意思是轮到小组报告了。轮值的小组上台先摆弄电脑的当口,教授伸手收小组作业,眼睛似看你非看你,一句话也不说。收完作业,往最后一排一坐,跟哪个学生都远开八只脚,开始听讲。
要以为他一声不吭是走了神你就错了。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加勒柏教授只是沉默地听着,末了说声好。那似乎已是最高的奖赏。可是要是让他听到味儿不正的东西,他立马逮个正着:“等等,等等,你说没时间做市场测试是什么意思?只要模式没问题,市场就没问题?是你的亲身体会吗?您干吗不去当个政客?嗯?”
他就不会让错的人再讲下去,做个“请坐”的手势,他讲你的错,讲各种各样相关的错,真是让你一次错个够。说到高兴,他爱冲班里3位女生中的某一位,通常是波兰姑娘爱米丽,一伸胳膊,说:“Miss,你怎么想?”法国口音把Miss说成“迷死”,特有风格。爱米丽永远紧闭着嘴,就是不吭气。两眼死死地盯着加勒柏的眼睛。
连着一周,都是加勒柏教授的课,陈香墨拼讲义拼得死去活来,两只黑眼圈像大熊猫。读完讲义,每天只得五六个小时睡眠,从上海带来的两只小闹钟,各错开5分钟叫也不够灵。跟一个离校的捷克学生买了个苏军军用大闹钟,声音像蒸气火车汽笛,在15分钟后做最后的起床号。
加勒柏教授不容许迟到,上课时间一到,就反锁上门。陈香墨老是胡乱抹把脸,就奔教室。没两天,实在累坏了,加勒柏的法语越精妙绝伦,作为外国人的陈香墨就越听不明白。听着听着,陈香墨就晕糊过去,睁着眼打瞌睡。醒来觉得遗憾,可身体真是撑不住。
这一堂课,他听着八成懂的法语,本来蛮有心得,可一走神,人又迷糊了,眼皮打架。只听加勒柏教授的声音就在耳边:“喂,香墨,醒醒。”因为是法语,陈香墨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等睁开眼一看,大家都瞧着他笑。
加勒柏教授指向布芬,他张着嘴,也瞌睡正浓。
“你有一个竞争者。”加勒柏教授告诉他。大家都笑看布芬。布芬很争气,这时候打了个响亮的呼噜。陈香墨和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你俩一组,明天做一个为提神药开拓市场的PowerPoint。”加勒柏教授说。
下课,陈香墨向加勒柏道歉,做解释。因为自己法语不到家,每天读到凌晨。
加勒柏教授说:“香墨,你要喝一锅蛇汤来提神。”
见陈香墨发愣,加勒柏说:“中国人喜欢喝蛇汤,我也在广州喝过,好喝。”
“您经常去中国?”
“是的,Marketing不到最大的市场,就不成其为Marketing。”
加勒柏教授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上海的蛇餐馆在哪里?下个月我要去。”
陈香墨跟在上海的太太通电话,太太道地地做了个Excel表格,把上海的出挑餐馆罗列给加勒柏教授作参考。这天下午的“组织行为学”课上,陈香墨低着头看着表格,把和太太一起去过的馆子都打上勾。
台上讲课的格罗莉娅是个德国女博士,比很多MBA学员还年轻。她身材细挑,穿银色西服套装,两只手不停地做着手势。她的理论讲义,令人吃惊地充满着小框小线,概念间有无穷的细致的联系,从彼及此,循环往复,好像拆开的电脑的线路板。
陈香墨等着她讲案例,案例讲的是一个西班牙裔蓝领工人和盎格鲁·撒克逊工友爆发文化冲突的故事。但格罗莉娅热衷于她的“线路板”,一口气讲了40多分钟。陈香墨偷眼看看四周,学生们都透着不耐烦的神色。等到课间休息,很多人压低嗓子在交换对这门课和对教师的看法。
下半堂课,格罗莉娅还是热衷于空洞乏味的理论,可“组织行为学”可以是一门非常感性生动的课!
“格罗莉娅,你在哪家企业实践过‘组织行为学’理论?”从雷诺汽车公司来的法国工程师劳航突然打断她。
“我?”格罗莉娅显得尴尬,她的脸涨红了,“我在欧洲商学院做过这方面的联合研究。”
第四章 交换脑子(4)
“你不知道我们都是放弃了欧洲商学院到巴黎一商来深造的吗?”樊尚立刻嘻皮笑脸地说。同学们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妥吗?”格罗莉娅明知故问。
“我们都做过了长时间的实际工作,不必再拘泥于理论问题,你可以多讲些实例,让大
家有交流讨论的机会。”班里年纪最大的法国零售商经理徳·布封丹认真地建议,他的名字证明他有世家背景,而且他上课总是一丝不苟,追问很多操作性强的细节。
“可是理论很重要,”格罗莉娅长长的手臂撑在讲台上,身体像只螳螂那样不安地下意识地摆动,“最后15分钟我会讲一下案例。”
“15分钟对一个案例起得了什么分析作用?”劳航耸了耸肩,“你的理论,我听了半天,实在听不懂。”
教室里一片交头接耳的嗡嗡耳语。
格罗莉娅继续下意识地扭动,下巴却高高抬起,脸红红地看着大家。
陈香墨没见过当面如此考较老师的。中国人都当面不说,回头在背后议论。没想到法国人会现开销。陈香墨要是格罗莉娅,早找个地洞钻下去了。也是,自己是个刚出校门的黄毛丫头,不自量力来关公面前舞大刀?
第二天的午餐桌上,英语班和双语班的学生提出要联合罢免格罗莉娅。澳大利亚同学汤姆也是个歇顶的年轻人,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撑在餐桌上,摆动身子,学着格罗莉娅的腔调:“我知道你们每个小时要花费50美元听我的课,可是,我,我有什么不妥吗?”汤姆以慢动作抬起他的下巴,俯视着大家。
同学们笑得喷饭,美国人杰森摇着小脑袋说:“我可以代表大家去和学院管理部门交涉。”
狄罗涨红着脸看着大家,眼里含着不忍。格罗莉娅来自慕尼黑,他不愿意德国女同胞受侮辱,但又众怒难犯,尤其欧洲人对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深恶痛绝,格罗莉娅犯了这条,他想帮忙也难。
唐文文掰着小棍子面包,对身边的陈香墨小声说:“这些老外真厉害,格罗莉娅会受心灵创伤的。其实她也没什么错,人总要从没经验做到有经验的。”
“问题是大家付高额学费不是来培训新手的,”陈香墨说,“如果都来这样的老师,学院的声誉就砸了。”
杰森风风火火就去了学院管理部门,不知他到底说些啥,反正,下午管教授协调的勒盖夫人就赶印了一份打分表,让大家给已开课的几位教授打分。大家一致给了葛莱特和加勒柏5分。格罗莉娅得了80%的1分,20%的2分,彻底不及格。
没想到格罗莉娅还是照样来授课,看来一点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巴巴地乘早班快车从慕尼黑来巴黎,晚上再回去。一部分学生从座位上消失了,陈香墨就抓紧时间在课堂上打瞌睡,甚至放肆到趴在课桌上。除了布芬,他的瞌睡竞争对手又多了几个。格罗莉娅一如既往地钟情她的“线路图”,讲案例时,观点又结构性地和大部分学生对立,搞得认真的德·布封丹始终气呼呼的。
“你觉得这堂课怎样?”陈香墨课间和他开玩笑。
“It’s a mistake(是个错误)!”德·布封丹毫不迟疑地宣布。
第五章 亚洲之夜VS中国周(1)
王林没去上财务基础课,在寝室里调面粉做鸡蛋饼吃。
他对MBA课程的感觉相当轻松,一方面很多基础课在自己的专业里早就上过了,无非就是翻成外语“炒”一遍。另一方面,王林认为MBA学习的意义主要是在国际性的氛围里摔打一下,课程得分无关紧要。
他不去上课,还有件重要的事情。他等着太太从上海打电话来。
王林从来不是盏省油的灯,任你什么事来,他心里自有一套雁过拔毛的招数。这些年,他给这家法国除尘器械公司在上海当代表,公司并不大方,不但工资待遇不算高,还让他当光杆司令,手下连个秘书也不让招。可王林不计较,相反乐呵呵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自己说了算不说,还没人监督不是?
王林悄悄以丈母娘的身份开了家经销公司,专门代理除尘设备。公司在中国的业务,能蒙的他就经自己公司的手过。他打工好像是在为自己打,全力以赴。法国总部看着市场连年扩大,对他挺满意的,工资待遇也提了好几级。
钱包鼓起来,原来他没想读MBA,业余一心买房子置股票,享受小日子的富足。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法国公司有位业务主管无意间对比了北京和上海的业务数据,对他起了疑心,让香港亚太地区的销售经理来上海,指明要见最大的代理商。
王林见事要败露,想见好就收,于是一面托个生意场上有点交情的熟人,冒名顶替和香港来人见了面,暂且混过去,一面考GMAT、TOEFL,赶着申请学校,在学历上添砖加瓦。
王林拿到巴黎一商的录取通知书,立刻就给学校写了奖学金申请报告,报告学校他是收入不高的中国职员,拿第一年工作的工资条附在报告里。又报告说家在安徽农村,父母务农,家境十分第三世界化,附有经过公证的二老的农村户口证明。
学校奖学金评审委员会的教授们一看到中国农村字样,眼前立刻浮现张艺谋导演的中国农村电影,想到巩俐那样的美女在电影里的凄惨生活,于是破例不计王林的年龄超标,批准他享用每月1200欧元的埃菲尔铁塔奖学金。
王林打了辞呈,就读法国最好的商校。不但以往种种一笔抹消,全身而退,而且公司还照惯例写公文向他祝贺。王林劝太太搬到娘家去住,把公寓以每月3500元人民币的价格租了出去。他交代太太留守上海一阵子,一方面把能做的代理生意做到底,一方面等他在法国探明方向,再来巴黎不迟。
今天,他等的就是太太有关代理公司的消息,因为法国公司新雇的代表通知要结束双方的合作关系。
王太太在电话里委屈地哭诉那位新代表的无礼及言语间对王林以往劣行的暗示。王林安慰她说:“由他说去,没证据的话没有用。你先把公司去注销了,省得夜长梦多。搞完后,就申请签证,我这里把需要的资料托人带回上海。”
挂了电话,他嚼着香香的饼子,上网查阅廉价机票。
快傍晚的时候,陈香墨打内线电话来,问他财务会计的功课。这个陈香墨,文人读管理,真是累得很。王林瞧他言辞有礼,又不强求人,乐意给他说说。
电话里讲不明白,王林说我上你寝室来吧。打开门,陈香墨蓬头垢面的,胡子也长得老长。
“老陈同志,干什么搞成这样子?”
“唉,还不是功课,以前没碰过,一下子铺天盖地地来,快累死了。”陈垂头丧气。
“你还挺小资的你。”王林见陈香墨的书桌上摆着几盆开得正旺的蟹爪,大冬天的,难得见这么耀眼的花色,“哪儿来的?”
“学校有个花圃,就在湖的那头,花挺多的,比镇上便宜多了。”陈香墨告诉王林。
讲完功课,陈香墨感激地说:“要我自己苦思苦想,花了时间也不一定想得明白,真是谢谢你了。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
“不用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