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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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为感人的一幕。木桩儿来的当天,面对着昔日自己有愧于他的人,不乞求,不后悔,一切由您老人家处之吧!可那老先生却一把拉了他的手,语重深长地说道:“小伙子呀,哦,也老了,老伙子,不!老伙记,还想学英语吗?”“学!”“给,从第一页读到第二十页,翻译出来!”“过去的一切,我都忘了,您老人家还没有忘啊?”“我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可我一次也没有喝过孟婆汤的,过去的一切我没忘!来,翻吧,娃娃!”
悠悠东江,为这一老一少而讴歌!这才是人和人之间最为质朴、最为诚挚的交往。人啊,何必那么处处设防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之初,性本善!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为什么?
老先生找到文教局,开门见山地说:“吴局长,木桩儿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有发展前途的学生,他的专业素质极好,他的英语发音甚至比我还纯正!因而,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他招来在二中教英语,没有指标,可以先让他当代课老师,让他一边教课,一边自学,考大学去。将来学成后,再回到我们东江来,好苗子呀!东江县十数万人,多少年没有什么学外语的大学生分来,人才馈乏呀!办吧!吴局长,这件事,您不给办,我就不走了!”
老倔头自有老倔头的办法。木桩儿终于顺利来到二中,教了半年,又考上了自治区师大外语系——他是三十年来从东江本县走进大学外语系的第一位。木桩儿走的那天,刘老师在欢送会上喝醉了!他醉得热泪盈眶!
第四章(5)
一支烟,几口吸完了!不见有任何烟雾冒出!这就是一个老教师的品格!是一种海量,是一种包容!有海量的人,最能理解人!梅兰的苦衷,老先生早看在眼里。他对梅兰说:
“梅兰老师呀,你肯定有你的难言苦衷,我能理解你,对刚才大家的态度,不必太在意啊。”
“可今天的事也太恐怖了!简直恐怖极了!要是我被这样整,我才不那么忍着,我要……”
唐晶莹虽然已中文系本科毕业,但她还只有二十岁出头,一直生长在乌城,全部经历是从学校到家里,从家里到学校。毕业后来到东江这样偏远的山区,她的阅历哪能与其他人相提并论。她边说边叹气,话没说完,就被刘老师打断:
“你能怎样呢?年轻人哪,哪里经历过风浪,人生险恶呀!”冷静了一会儿,他不像刚才那样义忿了。
“我也是不能理解,梅兰你怎么能接受那么一个狗屁官?”郭欣说着,秀丽的大眼睛直视着梅兰。
“我自己也莫明其妙。马副校长和我说是为了工作的需要,要调我教高一,任高一(3)班班主任。离开毕业班,工作量轻了,就应增加一点负担。”梅兰解释说。
“高一(3)班?不就是晋玉华他们那个班吗,今天在那台上,那女孩受委屈了。你们可能没注意,那女孩可真是美极了!拉她到乌城红山广场走几圈,保证乌城那些小姐们三天不敢出门……”申东风调侃道。他是想改变一下这种气氛。
“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势头,你还有心思说那些!”郝花打断申东风的玩笑,说道。
“他也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人人都像你们那样,察言观色,那这世界不太可悲了吗?”唐晶莹说。她什么时候都在护着申东风。
“我说个好玩的。今天剪学生喇叭裤时,有人一句话,差点没笑我半死。他说:‘裤子一剪,天下太平;资产阶级思想在火光中升上天,社会主义道德从裤裆里钻出来’。你们这许多人,都看见什么从裤裆里钻出来没有哇?”
罗大鹏少言寡语,却出语不凡。但仍然没有人笑。
沙岩冷静了一会,这一阵神色已好多了,他对梅兰说:
“阿兰,你下一步都有些什么打算?”
“我首先是得好好想一想。高一(3)班是全校的烂班,吵班,谁也不愿接手的,如此有挑战性的一摊子,我倒想去碰一碰!至于那个什么团委副书记,这里面我还有些没有解开的谜。”梅兰道。
“来校三个月不到,就封团委副书记,还加个班主任,看来他们非常器重你梅兰的。二中的领导层与教师之间,向来不怎么和谐,一些老师之间也不那么团结,矛盾重重,他们这几个光杆司令如今日子不大好过,是想拉拢和收买一些青年教师,加入他们的山头。你可得小心才对。”沙岩此时似乎已打消了对梅尘的疑虑,觉得这位同学加铁哥们儿,到底还是哥们。
“什么加入山头,依我看,那是要将人家当枪使,成为他们的爪牙。我们的梅兰哪里能成为他们的爪牙嘛!”是郭欣。她向来是爱憎分明的。
“我可以给梅兰下个结论:你和他们这些人是共不了事的,你想想看,你干好了,是他们的功劳,是他们慧眼识人才。你若干不好,是你自己不识抬举。他们能干出什么正经事儿,我来二中这么久了,从未见过!”刘怀中老师深有感触地说。
“人有三六九等,有些人一辈子就是靠害人吃饭的,有什么奇怪!”郭欣说。
“要紧的是不在于干好干坏,而在于你的追求目标与他们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刘怀中老师接过郭欣的话头,“高一(3)班是他们啃不了的骨头,两个月换了三个班主任。第一任是个极老实的人,自请辞职;第二任是个没有能力的可怜虫,与学生打架打得在讲台上打滚,被学生搞得最后连教室都不敢进;第三任是申一鸣主任自己,他赤膊上阵,夸下海口,一个月服服帖帖。结果是差一点也被马木提江叫了几个同学痛打一顿。你梅兰能否收拾得了这个烂摊子,确实有点难呢!当然我还是相信你的能耐,一定可以胜任,搞得掂这个烂摊子。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收拾好了这个在他们看来不可救药的烂摊子,你的麻烦可能就要来了!”
刘老师有意停下不说,所有人便一齐朝着他。郝花问道:
“刘老师你倒是说呀,干好了怎么还会有麻烦?应该是干不好才会有麻烦的。”
刘老师故意不说,沙岩笑道:
“你们以为他们安排梅兰接任这个烂班,真是为了搞好吗?我是搞哲学的,我跟你们说,这叫矛盾的二重性。你们想想,大家刚才已经提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拉拢梅兰做他们的干将,为他们的阴谋野心服务?梅兰的班主任干得好,事实证明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班主任人才,他能收拾连申主任也对付不了的烂班,这不正好证明他们自己的无能,才是他们极不愿看到的!而梅兰若是做不好这个班主任,正中他们的下怀,于是他们就会出来充当救世主,为你收拾残局,让你从此安心做你的团委副书记,死心踏地充任他们的爪牙!所以,梅兰上任班主任,一定要认真权衡利敝,识破他们的阴谋,只能干好,不能干坏!看他们还能怎样?不过你是处处得小心了。你干好了,他们这些始作俑者,将有可能恼羞成怒哩。因为那样以来,他们自己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忙乎了半天,成了为自己脸上抹黑了!”
刘老师语最后重心长地说:
“在我们二中这世外之地,天高皇帝远,只有土皇帝们自己一手遮天,从来无事有人专找事。你这一去那个班,一去那个团委办公室,事可能会更多了,这正是我的担心之处呐!”
老先生自己先已无事忧天倾了。
第四章(6)
下午没有课,午饭过后,梅兰想把已卸任的高三(1)班上半学期语文教学的总结写出来,再作一下新接任的高一(3)班班主任工作初步构想。构想的关键一条,是他想让学校领导能够给他以挑选所有主科科任老师的权力。
“你在幻想!”沙岩在一旁笑道,“在任何中等学校,一个普通班主任要想获得这样的权力,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想过没有,它将引起一系例连锁反应,全校的课程安排都将被打乱!你以为这是小娃娃过家家?何况在一所我们东江二中这样的学校,根本就不可能!”
“东江二中怎么啦?”
“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也许你的面子大,或真能获得这种特权也不一定。否则……”
“真是危言耸听。哪有那么严重!”
“不信你试试!对这所学校,我已做过大量的研究,了解的比你多。”
“你这个哲学家,什么时候改研究社会学了呀,都研究了些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妨说来听听。”
“你知道,我们这学校是全县唯一一所完全中学,按说算得上县里最高学府了。可是,我们的教师素质却鱼龙混杂,参差不齐,一些人离一个真正的中学教师的要求,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这么多人,有一些人我甚至还认都认不全呢,你未必全都了解得那么详细?哦,我明白了,你是从这儿毕业的吧?”
“先不管我是不是这儿毕业,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东江二中呀。”
“我是说这儿的地理位置。首先,从大处说,我们这儿地处印巴中三国交界之地,往此以西,有着许多无人管辖的三不管之地;往东是新疆西藏分界的昆仑山腹地,大山冰原,纵深处大片大片地方人迹罕至。生活在这儿的人,是山之精灵,自来野蛮骠悍,尚武成风。历史上,这儿只出土匪和将军,从来不出文人的。由于历史的积淀,文化教育极端落后,解放后,党和政府虽也曾花大力气希望予以改善,总收效甚微。
“从五十年代大军进山剿匪开始,到后来大批军队集体转业,成立农垦兵团,一直到后来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这样,口里城市的中小学教师、有志青年,一批一批来到了这里。他们一代代前赴后继,负笈进驻沙漠戈壁,进驻深山荒岭,慷慨激昂,立志为改变塔里木地区的文化落后面貌贡献出自己的毕生力量。可是,中国的事就是这样,越是一心一意想干出一番事业的人,所受到的欺骗和愚弄也就越重,他们的命运也就越惨。经历过一次次不堪想象的自然、社会甚至人为的灾变之后,当年立志支援西部,改变山区教育落后状况的热血青年,留下来的人早已为数不多,他们大体可以分为以下四类:
“第一类是:磨难越多,意志越坚定的一类。他们在苦难中找乐,在逆境中寻找精神的支点,那是一群永远不改变初衷,历千难万险至死不渝的坚强无畏者。刘怀中老师应该就是这一类的典型代表人物。”
“是的,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刘老师的事迹好感人的。”梅兰插道。
对刘怀中老师,他梅兰知道的不比沙岩少。刘怀中当年出狱后,怀着一颗热爱党的教育事业的赤子之心,留在了西域,来到这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受过的苦难何止万千!在最困难的时候,在人们一个个对他怀着疑惑的心情远离他的时候,他没有走,他对大山的感情也如大山一样地深厚!为了山区的教育事业,他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至今深着爱大山。据他说,并不是他没有机会离开这儿,曾有好几次,内地某交通、商业部门想调他,一些地方经济发达得多,学校条件比东江二中条件好得多的中学也想调他去,都被他宛言谢绝。当同事们不解地问他图的什么时,他没有豪言壮语,只说“我就不信,在这儿教不出大学生来”!就是这种质朴的信念,支撑着他在这块贫瘠的山沟里,一留就是三十年!
“且不说刘怀中。我说一个也许早被人们遗忘的人物,东江二中的历史与他分不开的,无论怎么说也不可能没有他光彩夺目的一笔。他是我们东江县教育事业的第一代开拓者,二中的第一块奠基石,就是他埋下的……”
“你是说的李小玫的父亲?”
“他是这所学校的第一任校长,我们现在的校园,就是他当年领着师生们用铁锹洋镐一锄一锨地刨出来,一铲一铲地挖出来,一担一担地挑出来的。几十年凄风苦雨,几十年艰苦奋斗,学校初具规模,可他老了,他的身子衰弱不堪。文化大革命初期,虽然他没有受到过什么批斗,但他被那种急风暴雨式的运动惊呆了。他在一次校会上,由于一些骨干老师受到莫名其妙的冲击和批斗,他极度激动,突然惊风,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他被送到医院后,虽经医生全力抢救,还是瘫痪了,成了半植物人。县委县政府指示县文教局县卫生局排除一切干扰,一定尽力抢救他。他们将他送往喀什葛尔大医院抢救,车过东江大桥时,一连在昏迷中酣睡了五个昼夜的他,竟突然醒了,他欠了欠虚弱不堪的身子,用手指向东江的那一边。那是鹿鸣峰,巍巍的鹿鸣峰!他的年方四岁的独生女儿哭着喊着,呼天呛地,他的老伴哽咽着问他道:‘老头子呀,您是不愿去喀什葛尔治病了啊?您是说死后要葬在鹿鸣峰下是吧?’老校长一听,只微微动一动下巴,突然脖子一伸,阖然长逝了!他舍不下这所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学校,他要永远地看着这所学校!他是害怕去了后再也回不来了!他的遗体终于长眠在了鹿鸣峰下!他的灵魂,永是二中的精神动力。像老校长这样的人,如今哪里还有吗?即使有,他们大都做不了领导,也不屑于当领导。”
“是啊,如今谁还有他们那一代的那种奉献精神!”
“奉献精神?球,沾不到边边!如今我们学校的这些个小人们,说句不客气的话,那是一群群的耗子,只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沙岩清了清嗓子,满腔义忿继续道,“是他们成天在啃啮着这所学校的栋梁!梁之不存,大厦将倾矣!一个单位,有什么样的领导,就一定有什么样的下属。这是一条真理啊!叫花子烤火,只知往自己胯下扒!他们懂什么教育,只会尔虞我诈地混政治饭吃,照我说,二中迟早要毁在他们这班人的手里!”
“的确,好的教师,来在这样的地方,得不到重用,也终将要被彻底埋没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