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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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那一双双饿狼似的眼睛,贪婪得就像要吃人家的肉了!我将这些事回去和我爸爸讲,我爸说让我以后少管这些闲事,老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一定要干好什么!我妈下班回来,他和妈妈说,他准备来学校和老师谈一谈,让我今后不再当什么学生干部,只让我好好念书就行了。再不行,他还要将我转到阿克苏我叔叔那儿去寄读。我爸爸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爸爸说什么?”
“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你说嘛?”梅兰有些急躁的样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所学校几乎已没有什么可信赖的人了!”
“你爸爸是谁,他未免也太武断了吧!怎能这样对一所学校下结论?学校这么大,内部的事情,外人不懂的。”
“为什么?我爸……”
“梅……豆豆,人和人不一样懂吗?学校里都是一些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这知识分子和知识分子之间的事,别人一般很难理解,因为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
“说什么呀?你以为我爸是文盲呀,竟然这么小看我爸爸!”
“你爸他……”
“那我告诉你,梅大知识分子,你听好了:我爸爸是工程师,一个堂堂的沙海石油基地技术部的高级工程师!按你的标准,他算不算知识分子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哦,我懂了,你是非常崇拜爸爸的是吗?”
“当然!老实说,梅老师,就你刚才说的所谓知识分子,我们学校的老师中,说句不客气的话,恐怕没有人比得上我爸爸!”
“你爸爸是研究生?”
“那倒不是,但他是一名老牌大学生,文革前的!不过,因为他这个大学牌子,使他受过很多苦。你不知道,我听爸爸说,他那一年到石油基地来,本来都在口里工作了,而且单位还不错,但他自己非得申请来西部。刚刚才来不久,就被‘九斤老太’和刘福昌他们领了一帮红卫兵去批斗,他们抓了他挂牌游街,还打他,打得很惨。因为我们的家庭成份不好,我爷爷曾是大资本家,他们说我爸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要不,我绝不能让他们欺侮我爸爸,我饶不了他们的!”
说完这话,早泪如泉涌,不停啜泣着,哭得很伤心。
梅兰为自己刚才不慎失言,触及了这个可爱女孩的痛处而愧疚,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久久地看着她,她也直直的看着他,那忽闪的眼里充满了一种混杂的东西,既有信赖,又有猜忌。
“原谅我!我不该伤害你心中最崇敬的人,不该小看你的爸爸。我实在不知道,真的。”
“……”
梅杜杜还只是个高二的学生,但梅兰从她的眼中发现了一种她们这个年龄层次不应该有的丰富和深刻,它比一般成年人更加纯静透明!
“梅老师,让你取笑了,真不好意思!”梅杜杜一边擦眼睛一边说,“其实我不大爱哭的,尤其在别人欺侮我的时候,我从不哭!”
“我可没有欺侮你,刚才不是存心的。”
“又没有说你欺侮我。”
“你的妈妈一定也很坚强?她……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才说了一半,梅兰又停住了。他觉得那样太冒昧了,所以不便再往下说。可梅杜杜早听出来了,她笑道:
“梅老师,你是不是要问:你的妈妈是谁呀?怎么你长得像个外国人?”
“你个小人精,正是这样。那么你告诉我你妈妈是谁?”
“我不告诉你……”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我妈妈是个诗人,地区作家协会会员。她最擅长写诗了,她的诗只为爸爸和我写。”
“你妈妈也是大学生?”
“不是。妈妈高中都没毕业,但她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已经在自治区内大小报刊上发表过许多诗歌,她从事诗歌创作已有五年多了!她有时候用维文写,有时候用俄文写,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用汉文写的。喀什葛尔地区文联,还有阿克苏、库尔勒、伊宁等地,都有她的老师和一班诗友,他们经常来我们家作客的。”
“你妈妈懂那么多种语言吗,真了不起!我是由衷的。”
“她是白俄罗斯族的——我说过不告诉你的,又说了。”
“说下去!你妈妈一定非常漂亮是吗?”
“其实我的外公也并非纯种白俄,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我的……”
“太姥姥!”
“对,是太姥姥,她是维吾尔族。但我的外婆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纯种白俄。”
“对了,你写给高三年级同学的那些诗,”梅杜杜稍停一停,接了又道,“一个厂里的同学抄一首给了我妈妈,我妈妈看了后,对你大加赞赏,说你是一个有追求,有良知的好老师,诗写得真的不错,很有发展前途的。她说她好久没有读过这么好这么感人的诗了。比诗刊上发表的那些诗都要强得多!”
“让你妈妈见笑了,我那只不过是临时闹着玩的,算什么诗。”
“阿呀,闹着玩的就这么好,要是认起真来,那还了得,要超过徐志摩了吧?”
“你读过他的诗?”
“读过一点点。对了,我也想长大当个诗人,天下第一流的诗人,把我爸爸妈妈的事全写出来,让天下人都看看,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如何在大西部生活和奋斗的,他们不全是‘九斤老太’那样!梅老师,我该走了,以后我会常来向你请教,你多教我写诗好吗?”
走出门了,下了三级楼梯,又回头道:
“梅老师,我今天早上没有参加去拉人,去撕裤子和缴裙子。当时集合时,马校长刚开始布置完任务,我就请假出来了,我去了校医那里,说我肚子痛,她给我开了点药,让我回教室休息。我给你透露一个秘密——”
说着,又走了上来,在梅兰耳畔悄声道:“今天早上那场面,如果不是因为你被封了团委副书记,并且站在主席台上,撕裤子缴裙子时,至少有一半学生会的干部要请假走了。他们后来听我说我没在,都和我说这事。哦,你还去不去宋书记那里了?”
“不去了,怎么去交差由你!”
一阵风似地,走了!
梅兰木然地站在那里,这就是一个中学生,她的内心世界竟如此地丰富……
人和人怎么差距如此之大!有些人活了几十年,那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第四章(9)
下午第三节,梅兰没课,他将一份材料放在了教务处申主任的桌子上。申主任不到一分钟就看完了。问道:
“小梅呀,这主科教师由班主任自己挑,可能不行吧?人人都像你这样别出心裁,都像你这么瞎来一气,那我们全校的课程还怎么安排……”
“我觉得,”他打断了申主任的话,有些沉不住气地说,“我觉得,在对待慢班的问题上,我们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有能够真正平等地对待他们!他们也是一样的学生,至少首先在我们教师的心目中,不能将他们划出三六九等,按凯洛夫教育学的规律,这是不符合一般起码……”
“你少跟我谈什么教育学!他姓凯的当了多少年老师?我教了几十年了,难道还不如他懂得多!对了,姓凯的是谁呀,你的老师?”
梅兰极想大笑一通,但绝对笑不出来,他为他悲哀。只说:“二中的事,我觉得问题的根子就在这,这算是我个人的看法好吗?”
“说具体点。”
“首先是教师配备问题。在我们学校,各级部都先把其他班级的任课教师分定了,剩下的教师就全部压给那些慢班。人数多了,就每人每周上几节课,大家落得清闲;少了,就一个人排上二三十节,人人忙得牢骚满腹,穷于应付,待遇上斤斤计较。慢班教师心理上普遍都压力太大,有被排挤的自卑感。于是,消极怠工,敷衍了事,拖拖拉拉,拿学生当受气包。据我所知,高一(3)班有几个任课教师不是常常迟到,就是常常提前下课,这样的教师,我做为一个班主任,绝对不想要!”
“一些教师的出勤问题,你可以同他好好商量,沟通沟通解决问题嘛。”
“不只是出勤问题,而是一些老师的学历和素质问题!不可理解的是,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老师,居然安排教高一(3)班的政治,政治老师不懂哲学,不懂政治经济学,只会背几条时事口号,不误人子弟吗?一些学生不愿听这种只会念课文的教学,早退、逃学普遍。为了保证那种所谓的形式上的课堂纪律,老师采用高压手段,对学生施以种种人身攻击和精神上的侮辱。他们除了对学生进行恫吓、咒骂、体罚、押禁闭……别无他法!还有,有的教师则干脆号召学生:你们早退,逃学走远点,别让领导和值勤老师发现了。只要上边不问我,我也饶得了你们。如果上边找我的麻烦,我对你们要倍加惩罚的!你看,这哪里还有一点人民教师的气味?你如何对得起那每月几十元钱的工资?那是人民的血汗啊!我当班主任,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还有那小学文化程度……”
“好啦!你说的不就是宋云芳吗?同志,我们对一个同志,尤其是对老同志,要全盘看问题嘛!她来这儿二十几年了,为了山区的教育事业,贡献出了自己的全副青春和精力……”
“申主任,你不要扯得太远了。再说,即便一个人有功劳,也不能总是躺在成绩和荣誉面前吃老本吧?咱们教书的,不能不考虑本身的素质,常言道:‘给人一碗水,就得自己有一桶水’。没有一定的学历,自己又不想学习,一点不懂怎么行?”
“教书只讲学历,有了学历就可以教书了?这一点我就不能赞同,大学生研究生连小学都教不了的我见得多了。学历是什么,一纸文凭而已!华罗庚有多高的学历?高尔基连大学的门都没有进过,世界上的第一个大学生是谁教出来的,难道会是大学生教出来的吗?这鸡和蛋和关系,难道还要我来和你说吗?我们二中自从建校到现在,一共来了几个大学生,不是也办了三十多年了,不照样教出了一批大学生了吗?你这人呀,看不出来,平时给人的印象,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谁知道你内心里这么多的名堂。小伙子呀,二中复杂呢,我劝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别不知天高地厚,年纪轻轻就目空一切的,断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申主任话中有话,话外有音。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说,你说!”
“我得首先声明,我们所谈的一切,都是对事不对人。我刚才对慢班的一些客观现象的看法,绝对不是针对某一个具体的人的,更没有攻击某一位老师的意思。背后说人坏话,我自认为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一步!我只想说的是,既然领导信得过我,安排我去干这个班主任,我就想尽量把它干好。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我有提出自己设想的责任和义务,并希望得到领导上的理解和支持。”
“好啦!好啦!你接着开头的讲。接着讲——慢班怎么回事?”
“先不管这种所谓快慢班的布局到底是否合理,因为这种现象不只是我们学校一家有,我们只谈谈本校慢班如何彻底改变一下面貌的问题。就当前而言,毫无疑问,我校慢班教师的这种配置,有两大弊端:其一,首先是挫伤了教师的积极性,造成了他们自甘沉沦,不思进取的堕性,这种堕性体现在教学中,形成了对业务工作的消极应付和对学生的不负责任。因此,这第二个弊端便随之而来了,那就是直接影响了慢班的教学质量,慢班班风差,学习差,纪律差,如牛负重,越拉越落后。就说高一(3)班,烂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不应该由他们承担大部分责任吗?学校对慢班的歧视是一方面,但大部分责任还是在教师,教过该班的老师每个人都有!我问过这个班的两位任课教师,他们居然连这个班有多少人都说不清!当然,责任的根源并不出在他们本身,而是我们这种用人机制!据我了解,在我们东江二中,有近半数老师都是通过一些不正当的关系从乡下一些学校调进来的,他们有一半的任课教师根本胜任不了教学业务!”
“你倒是非常直率,”申主任此时再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方方面面的关系要照顾,别看这些教师,他们的身后可都是些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人都有七大姨八大姑的,怎么办?上边要的又是升学率,难啦!像我们这样的山区中学,保得住几个快班的升学率,在同类中学里排名不落在倒数第一就不错了。我们总不能把不称职的老师统统开除掉吧?我们还是社会主义啊。”
“我今天不想在这儿讨论社会主义的大锅饭问题,那个问题太大了,牵系面太宽。我想要说的是,我们不能就这样消极对待社会强加给我们的某些基本现实,因为这些现实既然是不那么合理的,我们就要认真面对,并尽最大能力去改变它,完善它!”
“哼!高谈阔论谁不会几套?就算你说得有点道理,我们又当如何呢?”
“创造竞争环境和机制,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教师的潜能!比方说,层次较低的教师,不要全都往慢班甩,反倒要放手让他们干,高低搭配,采取传帮带的方法,给他们一定的压力,催他们进取,促他们自强!这些人得到了重用,自然会自尊自爱,加倍努力的。对人的最大帮助就是信任和关怀,要相信,任何人都不会自认比别人差,任何人都具备程度不同的自尊心,任何人都渴望自己为社会所承认。信任,是引导人们追求崇高目标的基础。当然,最重要一点,还是我们要分期分批地给他们一些进修提高的机会。还有一些问题,我也想得很远,远到超出了中学教育的范畴……”
梅兰今天谈兴正浓,大有一发不可收的态势。
“几十年来,我们的国家由于政治运动太多,风起云涌,斗来斗去,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