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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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恍惚起来……
“走啊,梅兰——”是沙岩在喊。
第十六章(2)
冬天的山野本来很静,但那是下雪以后。在暴风雪来到之前,山野里有风,很大的风有时候可以折断树枝,吹倒电线杆,甚至掀翻人家的房屋!
惨烈的风,有时可以卷起大石头满山跑。那种怪啸声,在空谷里回荡着,比野狼群还可怕十倍!
一阵风过后,山野苍苍,长空里一片暗灰色,一切变得更空旷,更沉寂。
人的心,有时候比夜色更灰暗更沉寂!山道上跋涉的旅人,有了这种落寞和惆怅,显得那样地孤独和凄凉!
梅兰一遍遍不停地抬头看天,可那儿什么也没有,灰黑深邃,连一惯淡漠而清冷的星星,都不见了!
心,从此注定要飘零了!
飘零的游子想念亲人,想念大地,想念最后那让人揪心的惨白的笑脸……
他和沙岩都默默地走着。无声。
听不到任何响声了,刚才还呼呼的风响没有了,东江河什么时候也安静下来,没有了千遍一律的哗哗声了。
不息的东江河就在公路一侧,怎么会,难道连它也喑哑了吗?星星呢?
其实星星一定是有的,星星在愁云深处!
浮云啊……
他们二人都有很重的心事。
梅兰想起了第一次与玉华相识,也是在这一条路上。那时候,是阿冲充当他们的保护神。可阿冲已经死了!
他们就那样默默地走。直到拐过了第四道弯,看到了县城辉煌的灯火,他们的心情才稍稍好一些。
“阿兰,你有什么预感吗?”沙岩问道。
梅兰:“说不上,只是有一种萌动,好像大家都在期待着什么似地。”
“是呀!我也有,好像期待了很久,而那种既让人担心又让人振奋的什么事物,就要揭晓了似地。昨天晚上,我和刘怀中老师谈了很久,差不多一个通宵。刘怀中老师分析,二中的局势将更加紧张,更加严峻。王承德校长其实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遗憾的是,我们都还没有见过这位精明过人的人物!听说他也是个老右派,老牌运动员了!他自己本来被人整过,最后又回过头来整别人。了解他的历史的人,都说他与二十年前相比,根本不同了。上次的‘清除精神污染’活动,就是他最先一个电话打了回来,要求他们必须将这事当一件大事来做的,县文明办的通知一下来,立即在学校掀起了那么大的波澜!我们学校远远赶在了全地区其它学校的前面,在地区得了块金字奖牌。荣誉当然是他的,他是这个学校的当然校长!但他自己却一直躲在暗处,学校出了什么麻烦,他不要负责的。这就是城府!马副校长自己还以为校长不在,一切由他说了算,多么了不得了似地,其实他也只是个工具而已!他是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主见的人,能成什么大事?申主任和宋书记都野心勃勃,而且他们在东江有社会基础,各人都有一张关系网的。
“我与社会接触较多,我了解这儿,别看这弹丸之地,其实裙带关系千丝万缕,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个家伙们,全是他妈因为人们一个个都麻木愚昧而又自私,才能生存下来。他们培育了这种土壤,这种土壤又反过来为他们的有毒肌体提供着血液和养料。在我们中国,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就好比大自然中的食物链一样!”
“我想,应该把这称为一种文革沉渣的泛起。站在历史的高度来看,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所有这一切,完全是十年动乱的后遗症,是罪恶势力行将灭亡时必然的垂死挣扎。一切都可能是不可避免的。只可惜这许许多多的淳朴和善良的人们,还得继续一次次地深受其害。”
“是呀,‘战斗正未有穷期,老谱将不断被袭用’。”沙岩轻轻吟起鲁迅的名句。他的思路往往别出心裁,他所想到的问题常会让只关心现实的人所料未及。“我常常想,淳朴和善良并非都是美德。像大山里的人们,可以称得上是淳朴、善良和勤劳的典范了,可你能说他们的言行真正是美的吗?他们大小便根本不用入厕,刮屁股不用手纸而用石块土坷垃。男人们成天除了赌,就是沉浸在酒的疯狂和性的渲泄之中……
“记得有一次我在大山里和一个老乡谝传子(维族话:闲聊的意思),无意中我问:你们生在这大山沟里,下雨下雪天不干活做什么?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日!我问:日完了呢?他答:喝!喝完了呢?日!日完了呢?睡!睡完了呢?日……你看,这就是大山里的人类文明!”
“其实,大山里的人,也有大山里人的幽默。虽说你生于斯长于斯,但对这片大山,对这大山中的人们,你可能还是不真正了解他们的。也许从某种层面上,我比你了解还多。”梅兰对沙岩的说法不能苟同,“那一年,我去我姐她们学校那儿玩。我和几个小伙伴在一处峡谷的山溪里,见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白石块。当时正是旱季,溪中只有一条涓涓细流。那石上画有一幅女人的裸体图画,是远古岩画。远远看去,就好比一个人坐在石上晒太阳一样。这时候。一个二十几岁的巴郎子过来,他操着结结巴巴的生硬普通话告诉我说:‘你是我——们学校梅——老师的小弟,我认识——你的。我没有——读过书,从来进过学校门——的没有,但我要你考——考,问你问——题一个:这块石头上一句话——有,你看出来——没有?’我说看不出来。他说:‘一句成——语:因小——失大!’我想了半天,又反复看了那画的女人。女人正在低头看自己的小肚部位,突然明白了,那‘因小失大’的谐音是……”
“是什么?”
“阴小石大!”
“……”
“……嘻嘻嘻!”沙岩没有笑,可梅兰自己却笑了。
“这并不是幽默!是低级趣味玩笑。这种玩笑,我可随便编出一箩筐。比如,画一个光屁股男人坐在石上,就可以说是‘以孵击石’呀;画个光屁女人躺在河边,可以说是‘一江春水’呀……”沙岩说。
“你这不好笑,可那‘因小失大’……”
“好!好!好!幽默幽默!你那是幽默,黄色幽默行了吧!我只想说我们山区的原始落后。如今,人家欧美国家都到了什么时代了,信息高速公路时代,太空时代!可我们这戈壁边沿,这大山深处,仍然刀耕火种,仍然茹毛饮血。可悲的是,他们处在这种环境,一个个心安理得,不但不思进取,不愿变革,反而害怕任何新的事物,抵触新的观念。我曾去过鹿鸣峰乡一次,小玫她妈妈当校长的地方。你简直想象不出那里的山民有多淳朴!你如果上街买鸡――你知道,这里卖鸡从来不用秤称,只论只数的――给卖主十元面值的旧钞票他可能不要,但如果给他十张崭新的元票,问一句亚克西吗,他会欣喜若狂,连连说着亚克西亚克西,多大的鸡都是你的!阿依古丽在小学,她告诉我,那里拿工资的人,都要拿到分行去把大票换成崭新的元票。山民们很少用到钱,他们大多不清楚各种人民币的面值,又不识字,以为只要多和新就好。一些人保存了大把大把的新角票,把它们一张张地往墙上贴,用来记事。开始我还不信,阿依古丽领我到大山深处她的一个学生家里走了一圈。那户人家厅堂墙上果然贴满了一排排的人民币角票和粮票。它们分别记录着女儿出嫁几天,什么时候逢集赶巴扎等等。那个学生的爷爷,一个近八十岁高龄的白胡子老汉跟我谝。我告诉他我是喀什葛尔人,他非常认真地问我:喀什葛尔那个村子有多大?我问他知道不知道邓小平?他想了半天说:小平?小平好像是哪家汉族人的巴郎,我见过吗?我大声告诉他说,是国家领导人,军委主席!他清醒了,说:毛主席?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他跑进里屋去翻出一本早已发黄的红宝书,熟练地背了一段给我们听:‘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一生,八十多年的漫长岁月,唯有一次去过县城。那还是三十多年前,大军进疆剿匪时,他跟了一队马帮去运军粮。那时候东江县城还只是一个小村子。他后来常常为那次去过县城而骄傲,每当提起,都要说:那一年我在东江……当然,他还知道有个北京,是过去皇帝老儿和后来伟大领袖毛主席住的地方。在他的人生字典中,只有北京是个城市。其它任何地方都是村子!你说,他算不算是一个淳朴的人了?”
梅兰淡淡道:“应该算!”
第十六章(3)
沙岩:“可是,那里有一个男教师告诉我说,那老头的老伴死得早,二十多年中,他几乎每天都在和自家养的母驴子性交!村子里的人大都知道,居然没有人感到有什么不对头。”
“说到搞毛驴子,我倒知道一个故事。不!也许不是故事,是现实中的实事,只不过在我们看来,成了笑话。”梅兰一下来了情绪。
“是什么?”沙岩问。
“是说这儿的性风俗问题。你知道不知道维族巴郎子成年后第一个老婆,是谁吗?”梅兰道。
“是谁?”
“说是河床边的泥沙地!”
“这我知道!我就曾经亲眼见过,那些小巴郎们成天都在河滩沙地上玩,小鸡鸡硬起来了,他们就用手在地上掏个洞,在那儿往里面打炮!”
“真有这事?你沙岩他妈也打过一定……”
“如果照你这样分,应该还有第二第三呢!”
“你倒是说说看,他们第二个老婆是什么?”梅兰犹兴未尽。
沙岩道:“他们的第二个老婆就是毛驴子。成年后,一般农村中每一个巴郎子几乎都干过毛驴的。他们把这作为一种正常的性体验。”
“只说这儿人的鸡巴特别地长大,原来就是因为从小干毛驴干的!”
“又胡说了。这地方男人一般身材都牛高马大,加上从小都割了包皮的,生殖器发育很好,所以才比一般南方人长大。”
“割包皮在这里好像不单是男人吧,我听说女人也割,那叫割礼,一般娃娃们不论男女,长到十一二岁都要过这一关,到时候还要举行盛大仪式的!据调查,做过割礼的男人女人,生殖生育年限长得多,这其中的道理至今还没有人作过什么详细的研究,也许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也不一定。”
“割礼本是一种宗教习俗,世界上所有的伊斯兰国家和地区都有这习俗的。”
“不管怎么说,存在的东西一定有它的合理性,一种习俗能够越过数千年的历史长河而保留下来,这中间岂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难怪那老汉干毛驴那么理直气壮的!”
“说你哲学家老沙,生于斯长于斯,竟也孤陋寡闻吧!其实,这里的男人大都性欲强烈,一生平均要娶十几二十个老婆。反正结婚离婚容易得很!老婆稍有不如意,说不要就不要,赶走行了,当晚就马上可以再领一个回来。”
“这儿的男人性欲强,那是吃羊肉吃的,你若是天天吃羊肉也会。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性风俗的事,你从哪儿知道的?”
“当然从一本书上!”
“不过,我听说这书如今早被查禁了!”
“你也知道?那书是……”
“《论回纥人的风俗渊源》!”
“不!不!不!不是这本。你那本书只讲了这里本地人的祖先从何而来,他们的祖先本是游牧民族,是由好几种不同部落融合而成的。”
说到这儿,沙岩似有感触:
“是啊,一个人长年在草原上与畜牲为伍,没有同伴,就只得与牲口交配……所以我说吗,那个老头的行为其实完全正常是吧。因为尽管他是在与动物交配,但他绝对是符合人性的,那只是一种在异常条件下的心理变态而已,和自慰一样,充其量是他自己的事!而我下面要和你讲的这件事,你可能就不会认同了!
“还是前面说的那个老汉,有一天,外村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巴郎偷了他们生产队队长家的两只梨,被他抓到了。他用一根很长很细的钢丝穿通了那娃娃的鼻孔,扒得他赤条条地,拉着钢丝串村游街示众!结果是那生产队长请他来家作客,专门为他烤了全羊,大醉一场。他因此很风光了一阵子,以为立了大功,逢人便说,他是如何如何抓到小偷的。
“你说,他这行为是美的吗?他这样做对吗?这种人生哲学,人性全他妈被扭曲了,他自己残忍到没有一点起码的人性,还认为他多么崇高伟大似的!这桩事对我触动大太了!不可否认,东江的山山水水——当然,也许不单是东江,整个塔里木盆地,整个中国西部,整个中亚内陆地区,整个古丝绸之路——民风古朴,物产丰富,美丽富饶。但是这份愚昧,这份丑恶,这份古老文明的历史沉滓,你能认同吗?眼下,一些人利用中国西部人落后丑恶的一面,极力歪曲国人形象,歌颂那些最为丑恶的一面,最为原始野蛮一面,一些电影在国际上获了大奖,为什么会获奖?人家是看你在丑化中国人,是在看你的笑话!真的必须有贫困落后愚昧野蛮,才有文学艺术吗?我们中国的文学家们剧作家们电影艺术家们也真是太可怜了!”
梅兰道:“应该说,他们太艰难!淳朴善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我所理解的真正意义上的淳朴善良,不应当建立在原始伦理习惯的基础之上,而应该是建立在理智与法制、文化与科技等高度文明的基础之上。只有这样,美才具备永恒的含义。理论上,我是反对否定一切的。至少,我们必须接受历史和现实的双重选择,改革开放,不能抱着民族文化虚无主义的态度走向世界。培根怎么说的:改革者当常访古道。这其实讲的就是科学地继承,稳步地发展的规律问题。我们生活在这种历史的长河中,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不断有临盆的阵痛的时代,任何一个正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