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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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成天沉浸在喧啸声和粉笔灰中的教书匠,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享受啊!公墓里空气清新,环境幽静,无论在生的还是故去的,任何狂躁的灵魂都可在这儿得到憩息和安宁!
沙岩和梅兰,有着明显极大的差异。他们不论在任何场所,往往一争论起来就没完没了,但有时候,他们又比谁都投机。平时他们围绕一些问题争来争去,尽管很少谁说服谁,没有结果,却越争二人关系越近了。
沙岩才华横溢,恃才傲物,思想激进,喜怒笑骂,敢于蔑视一切貌似了不起的权贵,尽在性情之中。他的那种对时局的赤裸裸的抨击,激进得令人担心!以至,和他交往的人都不得不有所顾忌。如此以来,他的朋友,除了梅兰,真正合得来的极少。但见面点头微笑的朋友,他多得很!不过,沙岩对小玫,却真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在帮助她,不但是学习上,更重要的是精神上,心理上。他要帮助她摆正自己的位置,使她的心理上慢慢成熟起来。
作为一个喜欢哲学的文科高材生,他对中国文化的发展,对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位置,深有感触;对中国教育的现状,以及像中国的教育对下一代可能带来的危害,有一整套自己独特的见解;还有,他对中国人——这一在当今世界范围内最为特殊的同时也最为敏感的群体,有着自己独特的情结。
有本书说,日本人丑陋,但中国人更丑陋,可沙岩却说,这写书人全他妈是十足的奴才!他们连动物也不配当,只配当静物!哪个民族没有各自的不同优缺点?拿自己的短处去和人家的长处比,最他妈的无耻就是这种人了。
他最为深恶痛绝并且常常挂在嘴边的:一是国人的媚外情结,月亮都是外国的圆;二是国人的目光短浅,保守自私,封建愚昧;三是国人对政治的迟纯,而一些操弄权势的政治寡头们却又表现出极端的反复无常,所有的一切,纯粹只为了一己私利,玩亿万万人民于掌股之间!
沙岩饱览群书,博闻强记,他甚至能够流利背诵涅克拉索夫的《在俄罗斯谁能过好日子》和普希金的《欧根…奥尼金》中的一些主要片段和章节。他对中国当代文化的直接评价就是:没有文化!并还振振有词地举出这种文化虚无主义的许多的证据。不是吗?传统的构架被一场“五四”怒潮彻底打碎了,大火中新的构架没能够建立起来,凤凰不是在大火中涅槃,而是在大火中死亡了,兑变了!中国现代文化全他妈是一堆原料低劣的大杂烩!
“我把中国近代笑话和西方同期笑话作了一个对比,你猜有什么结果?”沙岩说。
“有什么结果?两种截然不同的幽默。”
“狗屁!我发现我们这个国家,不,我们整个民族的心态如果不改观,真的毫无希望了。”
第二章(6)
“此话怎讲?又是危言耸听?”
“不但没有任何幽默感,而且粗俗低劣。你比如:有父子二人过江,父亲不慎落水,呼救。一路人遂与其子讨价还价:求人可以,需付一文。其父于水中挣扎之余,大声嚷道:一文不可,顶多半文!交易未成,其命早殒。翻阅中国近代笑话,无一不反映这种心态……”
“什么心态?”
“吝啬小器。你想想,这是在歌颂国人的品性吗?再看看人家西方的笑话:两位吹牛,法国人说,我们国家科技发达,罐头生产,将活的猪牛从入口赶进,摇动机器手柄,罐头便源源不断从另一端流出。美国人说,我们国家比你们国家的更发达,尚若那罐头味道欠佳,可以反摇机器手柄,将成品罐头回炉,那一端又是一头头的活猪活牛,活蹦乱跳地跑出来!你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品味和处世观嘛!”
“我倒不认为这种两种思维能代表什么。倒是那一句‘东施效颦’的经典名言,反映的是一种国人极其猥琐的心态。历来的教材中,似乎都将东施作为不自量力、鲜廉寡耻的典范进行宣传的。若按西方人的观念,东施倒可能是一位极值得推崇的人物了。敢于面对自己的不足,否定自己,努力去改变自己,追求完美,何罪之有?倒是那些对东施们极尽嘲弄挖苦和丑化的道学家们,是下贱的!”
“怎么下贱不敢说,但他们宣扬那种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理念,正是中国几千年封建文化借以维系顽固统治的根本要害之所在。一句话,这就是中庸之道!最可悲的是现代的理论家们,津津乐道的改革,不是根据中国的独特国情民情去研究如何发展,而是一味地照搬西方。打碎了自己最根本的东西,就好比在沙漠中建房,没有根基,最终是一堆堆的泡沫,一堆堆的豆腐渣工程!”
“我们是不能容忍任何人全盘否定传统文化,而且我们目前更需要一点东施精神。要把被颠倒了东西重新颠倒了过来,要唤醒国民的自强意识,主要一条是看得起自己,突出自己的长处,而不是照搬人家的东西,要在传承历史文明的基础上超越现实……”
“不!不单是在传统基础上的超越现实,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道德素质,必须来一个彻底改观才行……”
显然,一开始他们是一致的,可到了后来,他们分道扬镳,各执一词了。
他们又谈到了自己的本行——教育。
在涉及教育本质的问题上,沙岩认为:中国科技、文化落后的最根本原因,是教育思想体系的问题。他认为,在中国,一个人从一出生直至死亡,都要受到一种奴化的熏陶!这是一种伦理机制和道德观念的问题。小娃娃从小在家要听妈妈的话,才算得上乖宝宝;进了幼儿园要听阿姨的话才能得小红花;上学了要听老师的话才能当三好学生;工作了要听领导的话才能评先进评优秀,才能晋升才能提拔才能……一句话,一生循规蹈矩,一生都要在别人的管束之下做乖宝宝!这是几千年封建皇权的残余势力根深蒂固地对人们的禁锢。几千年封建教育以先入为主的方式,在时时主导着我们的教育模式。
老师,就应该什么都对吗?什么都应该比别人强吗?为什么不能采取一种商量的口吻和学生说话?非得老板着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对人指手画脚: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呢?
梅兰在这个问题上却认为:所谓为人师表,当然还是要像孔子说的那样,处处自己先做表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总之,行动才是最好的语言,空谈道理,强行灌输一种说教,最坏的结果就是引起直接的逆反心理。久而久之,国民中形成一种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实则酝酿着凶险的动乱之源。一旦稍有风吹草动,唯唯诺诺、温良恭俭让的草民,随时就有掀起滔天巨浪的可能!
“我们新一代教育实践者们,必须把教育思想体系建筑在完全摈弃先入为主,摈弃所谓为人师表的反传统的认识基础之上。”沙岩说,“比方说:一个小孩问他的爸爸,我跳进水里可以吗?如果爸爸只回答不行,当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如果他对他的孩子大谈特谈一通水中如何凶险,如何会淹死人的空泛道理,则更可能引起真正的危险!因为那小孩子一人独处时,很可能不服气要去偷偷地试一试,其结果当然是出危险,因为大人不在身边无法救助!而那位爸爸如果当场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跳下去,如果你自己觉得可以跳现在就跳吧。实践证明,这种让受教育者亲身实践的办法是最有效的,毛主席说的实践出真知就是这个道理。在我们中国,受教育者往往被降到了极为低下的位置,几乎形同奴隶;而施教者却被抬到了致高无上的地位,所谓天地君亲师,你看,这完全颠倒了主次关系!真正的主人永远应当是受教者。那位爸爸不对吗,肯定是对的,就因为他用填鸭式的方法教育他的孩子,结果适得其反,反而害了他。我们任何一位施教者,因为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出了事故后有谁追究过责任?他们不但不必负任何责任,还会说:你看,我说不能跳吧,淹死人了不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害人者反倒成了功臣,成了先知先觉的预言家。这就是中国的教育现状!”
“一派胡言!”梅兰大笑,说道,“若按你这种逻辑,多少孩子都得亲自去体验危险,去跳河呀?那还要先人的经验干什么?那么多先贤先哲们写出的经典著作都应当统统烧掉算了!难怪秦始皇要坑儒,毛老爷子要搞文化革命,你沙岩生不逢时,否则说不定也要弄一场消灭祖宗的运动,再扫六合八合什么的,统一全世界,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呢!”
沙岩道:“为什么不能?历史上多少所谓的旷世伟人,开国之君,他们创世的成功,都他妈因为当时没有能者,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那是时代、机遇和环境造就了他们。”
“其实,”沙岩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在许多是非问题上,应从小培养孩子们的自我决断能力,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要从小学会从实践去认识真理,这本身就是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啊。只有这样的真理才能使他们印象深刻。你想啊,要是那个小孩子想想不跳了,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不跳,然后进一步启发他不能跳的原因,并对他的正确决断进行表扬……”
“如果他跳了呢,就让他淹死?”
“当然是让他先吃吃苦头,然后拉他出来,再跟他讲清不能跳的道理。这时候讲道理要比原先空谈道理深刻得多。”
“诡辩逻辑!你不觉得这是在有意制造麻烦吗?照你这样的方法,那还要书本干什么?我认为一般来说,是决不能让他随便往水里跳的,恰恰相反,要更加严厉地和他们讲清楚没有学习过游冰不能跳水的道理。其实,关键是我们的教材和施教者的素质,是不是恰到好处地讲清了这些道理。我们的一整套基础教育甚至包括高等教育体系,从教材编纂到具体教法,普遍存在着使人越学越脱离现实,越学越感到知识无用的问题。其实不是知识无用,而是所学的内容,有很多根本本身就不是知识,或者说……”
“或者说是一些为统治阶级所用的伪知识!”沙岩突然接上梅兰的话题,“你这观点我极力赞同。我们的初、高中生,甚至包括许多大学生,寒窗苦读了十几二十年,一到现实中面临着一些最简单的予盾,处理问题的能力低得可怕。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他们缺乏的就是一种能力,现在有人把它叫作什么什么……”
第二章(7)
“叫EQ,也就是情商。”
“对!情商。你别看如今人人追逐文凭,大学生吃香得很,可文凭并不是知识,更和能力相差十万八千里!这种现象,不过是文革断层后续的一种逆反罢了。说句不客气的,是用另外一种空虚来填补原有的空虚。一旦有一天人们醒悟了,会发现今天的追求,又成了明日的累赘和迷茫。我在这里这样说,并不是我们不愿尊重知识,而是我们从小所大量被灌输的、能称得上是知识的太少了,那很可能压根儿就是一种伪知识或反知识!”
“你算了沙岩,偏激分子的言论又来了,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吗!如果说真像你所说的那么坏,那你自己这十几年所接受的东西,都是什么?反知识还是伪知识?你能发明一种真正的知识来吗?”
“你别打岔好不好!”沙岩正在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时候,兴头正高,“在我们中国,政治不稳定的根本原因,在于法律的不稳定。我们的法律,其实只是一种政治的附属物,它只好比一个新媳妇的嫁衣,随时可以拿来穿戴起来,也随时可以扔掉的,至少在目前是这样。也许你要说,我们百废待兴,一切有待完善。但我们那些制定法律的大人们,我还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为了更好更规范地制约社会共同行为的意图,中国还没有一部法律有过什么起码的独立性和稳定性!在中国,权永远比法大,这是现实!人家美国,一部宪法可以保持二百年不变,可我们呢?你看看那些宣传媒体对人家法律的抨击……”
“说呀,他们怎么抨击?”
“他们说:‘黑暗资本主义制度的法律,那种虚伪和荒诞以及自相予盾,是资本制度下人们心态的极度病态的真实体现。可笑的是,他们多少人还在为他们那种荒诞的法律而沾沾自喜。美国一个十九岁的姑娘,竟被判了两千九百年刑!法国的法院可以审判一头猪!英国某大盗因证据不足被宣告无罪,结果,罪犯反成了英雄被人们拥戴……’你看你看,这种东西登在报纸上,我都为他们脸红!他们将要把我们的国家引入一条什么样的途径?”
梅兰道:“对法律我不懂,但你刚才所讲的国外的这种所谓法律,我也难以认同。”
沙岩振振有辞道:“法律就是法律,就应该是纯理性的!所有这一切,不恰恰说明了人家法律的稳定和法制的健全。不然,难道我们还要对我国历史上曾经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那最光彩的一页山呼万岁,对共和国曾经的那种无审判定罪歌功颂德呀?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多么可怕的怪圈中,往往我们所深恶痛绝、天天口诛笔伐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最缺乏最需要的东西。
“再如,一部党史,成了他妈被人不断拐卖的弃婴身上的花衣裳,可以由人任意添改翻新!如今,那社会主义的称号,早只是娼妓身上的一块遮丑布!过去的当了婊子的人,还懂得要为自己立块牌坊,可如今这……”
“沙岩!沙岩——”
“怎么,你怕了?你梅兰有野心,你想爬官,我可不想,心底无私天地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人生在世,何必活得如此乃尔,累不累呀?我就是要说!怕谁嘛?如今最难的是我们教政治的,昨天一种说法,今天一种说法,让人怎么教啊?”
“我说沙岩,做人不能无所顾忌,这种对当局和时弊的抨击,你以后尽量少在公众场合高谈阔论。你说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