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后-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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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婉转,虽然刻意变了声调,语气森冷如冰雪,却依旧难掩那一分尖细,竟是一名女子。烟落美眸一转,瞧向身侧的风离御,只见他神色如常。再回头细瞧那名女子,即便是宽松的黑衣,也难掩她水蛇般纤细的腰身。
“属下不敢。”曹嫔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
“不敢?”那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本座问你,你的任务是什么?”
曹嫔俯首垂地,低声道:“接近皇上,扶持太子即位。”
“呵呵!亏你还记得自己的使命!”那黑衣女子寒声道,一手已是欲抚上腰间佩剑。
曹嫔不敢言语,而暗藏于宽松水袖之下的手却是有所动作,只见银光一闪,竟是拨出一把匕首,只见她陡然一跃而起,眸中杀意毕露,直朝那黑衣女子张狂扑去。
烟落倒吸一口冷气,几欲惊呼出声,却生生地将那惊呼咽落喉中,一手紧紧捂住唇。曹嫔竟是想要刺杀自己的主人。
那黑衣女子倒不是等闲之辈,只听得“哐当”一声,一记优雅扫腿,已是飞旋踢落曹嫔手中的匕首。曹嫔犹不甘心,凌厉出掌,直朝那黑衣女子命门劈去,以卑犯尊,岂不是蛆殍撼村,不自量力。那黑衣女子轻巧躲过,只过了两三招,便抽出腰间软剑,一剑刺入曹嫔胸口。实力悬殊,可见一般。
股股鲜血几乎是喷薄而出,只见曹嫔胸口宛如开了一村鲜红耀眼的桃花,她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眸中写满愤恨与不甘,伸出染满鲜血蜷曲的一手,指着那黑衣女子,凄厉道:“你好狠毒!”
那黑衣女子不紧不慢的掏出一方绢帕,细细将自个儿的剑擦仔细了,仿佛那剑上沾染了多脏的污秽一般,擦拭完毕后便甩手丢弃,只见那残布缓缓飘旋坠地,其上满是狰狞可怕的血痕。她寒声一字字道:“背叛组织的人,都得死!”
言罢,那黑衣女子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殿外的人,热闹也该瞧够了,还不快快进来。”
烟落一怔,风离御却已是勾唇一笑,携了烟落,一同轻巧自树上落地,缓缓步入殿中。他长衣飘阙,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翩翩美如冠玉是多少怀春少女绮丽的幻想,那曹嫔一见他,原本是了无生气的双眸陡然一亮,似瞧见救星一般,满是鲜血的一手向他拼命抓来,语调沙哑,却满含真切的期望,大叫道:“宁王救我!”
风离御只厌恶地瞧她一眼,神色难掩鄙夷,冷然瞧着眼前那黑衣女子纤直的背影,曼声朗朗,缭绕回旋于屋梁之上,缓缓道:“日月盟月宫宫主,何不让本王瞧一瞧你的真面目。”
那女子翩然转身,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腕之上一串夺目的珊瑚手钏,笑吟吟抬头道:“怎样,本宫主的容貌,没有让宁王殿下您失望吧。”
一双勾魂大眼,秋波流转,眉不画而自生翠,玉肌无妆却更添妩媚,烟落此刻已是不知该用何词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惊愕了。
原来,可以有人藏的这般深,甚至她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之前常常相见之人,竟然会是日月盟月宫宫主。而她,竟然从未曾察觉过半分蛛丝马迹。
骆莹莹!
相较于烟落的满目震惊,风离御则是一派悠然自得,耳边一缕碎发自海水蓝发冠之上以娴雅姿态缓缓滑落,他优雅挽起,又作势抚了抚衣袖,眸中折射出点点精光,径自摇了摇头,喟叹道:“骆莹莹,沿海总督之女。你的母亲原是凉州富贾之女,才貌双全,夏北人,与当时的凉州总督之子乃是青梅竹马,后结为连理夫妻,恩爱无比惹人妒羡。乾元十一年,我风离皇朝大军攻破凉州城门,凉州都督与其子**于城前,以示忠孝。当时便是你的父亲带兵攻入,见你的母亲貌美,极是喜爱,便强行掳作妻子,后来便生下了你。哦,不,也许你的母亲便是怀着你委身骆震天的。怎样,不知本王说的对不对?”
骆莹莹面色稍霁,一拳紧握,眸中寒意迸射道:“看来,宁王将我的底细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呵。”
“那是自然!”风离御复又搂紧身侧的烟落,似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冷嘲道:“你一天接近本王时,本王便已经怀疑你了。怎样,堂堂日月盟月宫宫主,这般轻易被人识破,很是难堪罢。”他的大掌覆上烟落纤细的腰肢,一脸宠溺的瞧着烟落,低声道:“靠紧了我。”
那爱护之状,极是刺眼,骆莹莹不耻,一笑道:“自然,我总以为宁王只是防我,不想竟早是参透。看来宁王擅长做戏,温柔亦能骗人,不知眼下如此呵护佳人的宁王又有几分真心?或者还是在做戏?”言罢,她冷眼看了看烟落,一脸嘲笑。
烟落轻轻一颤,脸色微变,却没有做声。她未曾想过,风离御竟是一早就知晓骆莹莹的身份,还能那般与之逢场作戏,他对骆莹莹虽有狠绝之时,可毕竟亦有温情之处,她可是亲眼瞧过的,竟然都是在做戏,可见他的心思藏得有多深。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不与你做戏,又怎能诱得你窃取错误的情报,进而导致日月盟日宫损失惨重呢?”风离御爽朗笑道,言语中竟是得意之色,那一战,日月盟损失惨重,只怕至今都难以恢复元气。而他,是故意让骆莹莹知晓“歧山”路线的,就是为了放出错误信息,使得他们步入他的圈套之中,再一网打尽。
骆莹莹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那笑如同七月里炽烈的阳光明媚闪濯,刺伤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她笑声如鬼魅般振奋,直震得屋外枝头树叶簌簌掉落,如下着一场缤纷暴雨。
“哈哈哈,你以为,那‘歧山’路线,是我透露出去的?”她笑得不可遏制,“哈哈,你还不如问问你身边的美人儿,那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想你堂堂宁王,不照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哈哈哈……”
一阵怪异的笑,骆莹莹伸手一扬,风鼓起她的衣袖,如同一只黑色蝴蝶张开了硕大双翼,袖中飞出无数隐藏其中的粉末,飘飘如同香雾轻卷,直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风离御连忙屏息凝神,一手已是快捷捂住烟落口鼻。
待到那阵烟雾散去,再定睛一瞧,眼前哪里还有骆莹莹的影子,早已是无影无踪。
彼此对视一眼,烟落被风离御眸中暗沉的冷色望得心惊直跳。的确,那次,她是背叛了他,窃取了他的机密,后又传递给了慕容傲。可就那么一次。她原以为,此事早已是过去,他不可能再知晓,也无从知晓。想不到,终究还是有曝光的一天。
他不语,只定定瞧着她,眸色一点一点黯然下来,脑中忆起,那日她似在他的书房中,静静坐于地下,翻看着卷本古籍,沉浸淡雅,翩然如同一朵盛开的荷花,那身姿柔美,教他一直难以忘怀。那日他选择了相信她,然而,她却是如此教他失望。
沉静,在彼此之间迅速蔓延,冷意,在这硕大的殿中不断攀升。
突然,谁都忽略了的曹嫔,凄厉的喊叫着,打破了一室的宁静,她艰难地爬上前来,拽住风离御衣摆一角,声音嘶哑道:“宁王,救救我。看在我曾为了你,在背后构陷太子,背叛了日月盟的份上……你快……救救我……”她的声音愈来愈弱。本已是中了骆莹莹致命的一剑,后又是中了骆莹莹漫天散下的毒粉,此时她已是双目含血,瞳孔散大,嘴唇青紫微张。
风离御后退一步,将衣摆自曹嫔手中扯离,冷声道:“你既能背叛组织,他日便能背叛我。这等墙头草,本王才不屑留用!”
森冷的话语,此时如同坚冰一般砸向烟落,她几乎要以为,他那样冷冽的话,是说给她听得。毕竟,她的的确确是背叛过他,这点,她无法否认。
曹嫔一脸绝望的看向烟落,眸中衔了无比冷毒的恨意,挣扎着,扑腾着,口中不断咒骂道:“贱妇,勾引宁王,我要杀了你!”突然,她以仅存的力气捡起身侧的匕首,直朝烟落扑去。
未待碰及烟落一丝汗毛,已是被风离御一脚踹开。
曹嫔神情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满脸皆是不甘,口中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血指指向风离御,凄厉的双眸,似在申诉自己所有的愤恨。
突然,她竖目瞪向烟落,大笑起来,那笑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听得烟落是阵阵心惊。
曹嫔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凄绝朝着烟落喊道:“你以为,他会爱你么?他没有心的!哈哈哈,你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哈哈哈……”
她吐出极大一口鲜血,蔓延至地上,如同砸开了一朵巨大的鲜红的花,那红艳过了莲花的颜色。
带着死亡的恐惧,她最后呐喊着,“我亲眼瞧见的,祭天台上,他将你推向了那豹子!哈哈哈……”她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再无动弹,一切又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殿中烛蜡点点蜿蜒落下,如同地上正蜿蜒的鲜血,“扑”的一声,终于燃烧殆尽。
屋中陡然一片黑暗。
也好,这样自己便不用去瞧清楚他的神情,是惊诧,还是后悔,还是无所谓。烟落此时只觉得心底似下起冬日里无休无止苍茫的大雪,浑身渐渐冷了下来。
殿外,月影徐徐照入,透过精致的棱窗,似将树叶的影子映照得支离破碎,一如她此刻残破不堪的心。
黑暗之中,似传来了他淡淡的语调,“烟儿,那件事,我有十成的把握,绝不会误伤了你……”
她唇边溢出一缕苦涩的笑,伸出一手,想要去轻抚脸颊,方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已是凉如冰。
十成的把握,有十成的把握便可以置她于危险之中了么?脑中依稀记起,在歧山的那一次,两名黑衣人劫持了她,而他,也是这般向她无情的掷出暗器。即便是他拧弯了飞镖,又能如何?终究是深深伤了她的心。十成把握?!他太可笑了。
突然,她笑了起来,因着殿中黑暗,无人能瞧清楚她那唇边的妩媚风情。轻轻拂落他依旧缠住她纤腰的手,凄婉摇一摇头。纤弱的身姿缓缓步出殿外,步履都隐透着无比的憔悴,茫茫月色倾泻至她的身上,仿佛替她蒙上一层薄薄白纱,瞧着朦胧且不真实。
身后的他,犹是传来了不甘的声音,“烟儿,我承认,那几日我气疯了,急疯了,才会铤而走险。眼下到了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们互相都不要再计较过去了,好么?”
互相不计较?是呵,烟落又是摇头轻笑,她也曾经背叛过他的,不是吗?他话中的意思是,两相抵,一笔勾销了?可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勾销的,譬如她的倾心付出。
她失魂落魄的停下步子,回眸静静瞧着他,只淡淡道:“十成把握,便是拿我和我腹中的双生子作赌注,三条人命,敢问宁王殿下,现在您还有十成的把握么?”
她冷冷瞧着惊愕渐渐吞没了他英俊的脸庞。毅然转身离去……
那一刻,她突然后悔了,她长久以来的执念,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对的,错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她还能后悔么?
已经不能了,风离澈已然去部署,只怕很快便有所动作,他不会停下!而他也不会停下!那她,又如何能停下?
夜光一丝一丝照在她的面上,她的神色极沉浸安祥,只是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在暗夜星空中,如同添了一颗璀璨的星辰。
冷彻的手抚上自个儿苍白的唇。
一次,她疲倦到不能自己……
卷二 深宫戚戚
第四十章 宫变(一)
乾元二十八年八月初一。
一早,曹嫔暴毙于避暑行宫之事迅速传遍了宫中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会传进皇帝的耳中。听闻皇帝当下吐出一口鲜血,郁积气急,不醒人事。
烟落掌六宫执事之权,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寸步不离的侍奉在了君王塌前。
殿中两席帐慢垂落,隔着塌上之人,朦胧瞧着,只觉得帐中之人面色苍黄憔悴,似一片枯残之叶,孤零零悬在冷寂枝头。风烛残年,形容枯槁,便是眼下这般了。
岁月不饶人,苍天十分公平,于每个人都是,即便是昔年神鹰勇猛如风离天晋,也逃不脱,日渐花白的头发,深刻的皱纹,不正是最好的映照么?
此时皇上所居的显凌殿,空落落的,只有烟落一人。
似乎过了许久,也不知是多久,天色始终是阴沉沉的。无法分辨是否已是近了黄昏。
她缓缓起身,朝着地下青铜九环百合大鼎走去,里面透出几许淡白烟缕,她打开鼎盖,慢慢注了一把龙涎香进去,又注了一把,殿中香气愈来愈浓。透过毛孔几乎能渗进人的骨髓深处,直教人懒懒舒展。
可是此时,她不能放松,亦不能动弹。只要一个疏忽,一个差池,她不知道会搭上多少人的性命。不只是她死,多少人又要为她而死。
她没有选择,即便心中再是疲惫不堪,她也无从选择。
合上鼎盖,她回身坐回了床头,瞧着梳妆镜中满头冰凉珠翠的自己,正一正衣袂,缓缓除下发髻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钗、猫睛顶簪,犀角八宝簪,最后摘下一支凤翅步摇。梳理端正的发髫松开的瞬间,青丝如瀑布飞泻。
突然,身侧传来一阵响动,想来是皇帝醒了。
“霜儿……”鲛纱帐中似传来一声枯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如同带着一丝喜悦的兴奋。
烟落回过头,莞尔轻笑道:“皇上,可是在唤臣妾么?”恬静的笑容,一如她初初少女时的婉转天真。
皇帝眼睛微眯着,仿佛被强光照耀了双眼,半天才认出是她。苍凉的眸中满满盛着失望。
烟落如常一般,含了柔顺的笑意,道:“方才皇上可是在唤皇贵妃?”顿一顿,她又道:“皇上忘了么?皇贵妃已然被封宫,可是皇上亲自下得旨意。”
皇帝淡淡“哦”了一声,咳了两声,又问:“宛琴呢?”
她正欲上前扶皇帝起来靠在枕上,他却连连摆手,勉强撑着床沿支起身子,径自坐了起来,眸光之中恢复了几许昔日的凌厉,上下打量着烟落。他的手有些枯槁,身上有浓烈的药气和病人特有的衰弱腐朽的气味。
她不动声色,暗暗屏住呼吸,排斥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厌恶的气味。偏一偏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