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龙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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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摇摇头,苦笑道:“乞食有乞食的规矩,可一不可再,老朽不能带你们前往,免得让人说老朽是个无赖。”
“老不死,你如果不带咱们走一趟,哼!”
“诸位的意思是……”
“你不带,咱们便杀了你。”
“这……”
“你带不带?”
老人向下面一指说:“瞧,乌蓝芒奈山的人来了,你们何不去请他们带路?”
三匹乌锥悄然驰近,相距约在三五十丈外,看到人马,却不曾发现丝毫声息。
“那是谁?”天魔问。
“老朽不知道。”
看清了马上的三位少女,三魔鹰目生光,喜形于色。天魔向老人低叫道:“老不死,你给我快滚蛋。”
老人惑然,不解地问:“老朽又不碍你们的事,为何要赶我走?”
天魔一脚踢在积雪上,积雪洒了老人一头一脸。
“除非你想死,不然快滚,滚慢了要你的命。”天魔恶狠狠地说。
怪老人将萧纳人怀中,抹掉脸上的雪花,默默地站起,退人林木深处。
三女抓住了鸾铃银项圈,因此坐骑走动没有声音,看到树下的三魔,策马小驰而至。
三魔已将风帽的掩耳拉下,只露出双目,胁下带了一个小包裹,悬着剑,一字排开。天魔向三女招手,叫道:“晦!小姑娘,可否下马谈谈?”
二小姐扳鞍下马,笑道:“你们是汉人么?听尊驾的口音,像是南京人氏哩!请问诸位高姓大名?小女子姓裴,住在乌蓝芒东山下,距此不足十里地。”
天魔心中狂喜,笑道:“敝姓田,那两位是在下的兄弟。南京徽州府人氏,小地方。”
“刚才弄萧的人,是……”
“正是在下。姑娘似乎另有同伴哩!”
“有两人两骑在后面,他们不是我们的同伴。”
“哦!原来如此。裴姑娘对这一带很熟么?”
“不太熟,我只来了两个多月。诸位……”
“在下前来找两个人。”
“找谁?”
天魔突然举袖一挥,快逾电光石火,中指点中了二小姐的胸正中鸠尾大穴,力道奇重,隔着狐裘,力道直闭穴道,认穴奇准。
“找你和令首千幻剑裴岳阳。”天魔得意地说。
二小姐骤不及防,应指便倒。至于天魔的话,她已无法听到了,穴道被制,立即昏倒。
两女大惊失色,毓青向同伴叫:“毓碧,你回去禀报,快!”
毓碧跃上坐骑,乌锥一跃丈余。
一笏墨更快,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冲上猛地踹向天魔,声势汹汹。
天魔正俯身抓二小姐,见状大怒,向侧一闪,掌发似奔雷。人毕竟比畜生灵活,天魔艺臻化境,一笏墨到底是畜生,闪避不及,左前蹄“叭”一声挨了一重掌,向前一纵,越过了地下的二姑娘,一声悲啸,四蹄如狂风,向乌蓝芒奈山如飞而去。
地、人两魔扑向毓青和毓碧,毓青掩护毓碧上马,一声娇叱,拔剑截出,剑上风雷骤发,招发“分花拂柳”,奇快地攻向双魔。
地魔“咦”了一声,斜身避剑,一掌向削来的剑身拍去,劈空掌力发如山洪。只半分之差,险些被毓青的剑所中。
人魔拔剑反击,沉剑上挑,恰好接着被地魔用劈空掌力震偏的长剑,“铮”一声暴响,架住了毓青的剑,手上劲道骤增,将毓青的剑架出空门。
地魔乘机切人,反掌便拍,“噗”一声响,掌背击在毓青的右胁下。
“哎……”毓青惊叫一声,飞退八尺,“砰”一声仰面摔倒在积雪中,“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挣扎难起,剑脱手抛出三丈外,抵抗力全失,渐渐昏迷。
“毙了你这践人。”地魔赶上愤然叫。伸手拔剑。
“且慢!”右方林影中有人大喝。
“柴哥儿,不可造次。”有人急叫。
地魔一怔,转身注视。
柴哲从浮雪堆后抢出,古灵也现身在后喝阻。
天魔已将二小姐挟在胁下,叫道:“老二老三,毙了他们。”
地魔和人魔仗剑屹立,冷然问:“来人是谁?通名在黄山三魔面前,不知自量的人活该横死。”
古灵像上了贼船的人,不得不跟上,抢出抱拳行礼道:“在下姓古,名灵。这位是在下的同伴,姓柴名哲,咱们是追逐三位姑娘而来的,柴哥儿少不更事,冒犯了诸位的虎驾,尚清海涵。”
地魔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古灵的蛇纹杖,冷笑道:“原来阁下是早年江湖道中,极负盛名的黑煞掌古灵,失敬失敬。多管闲事,你古老兄目中还有咱们黄山三魔?”
“许兄,在下道歉,这是一场误会……”
“道歉就算了不成?”
“许兄之意…。”
“砍下一条臂膀,姑念你也是江湖名人,咱们网开一面。”
“这……”
“动手,用你们自己的兵刃,砍下一臂。”
柴哲缓步上前笑道:“前辈请听小可解释,小可无意也不敢管诸位前辈的事,只因为牵涉到数百人的生死,与保持此地的汉蒙番人之间的和平,小可必须与裴姑娘相商,见裴姑娘被擒,小可一时情急,而……”
“废话!少啰嗦。”地魔怒叫,顿脚大吼:“快动手!”
柴哲不为所动,从容地说:“小可错了,且先给诸位陪礼,请让小可将话说完,再任杀任剐并不为晚。”
说完,恭恭敬敬长揖为礼。
地魔将剑抽出,叫:“你不动手,我替你……”
话未完,柴哲在抬身的刹那间,三枚铁翎箭发如电闪,一实两虚出其不意射向地魔。
任何练气的内家高手,在未运功护身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必须在发觉有警时,意动神动真气立生,方可受得住兵刃暗器的袭击。有些气功没有到家的人,甚至需片刻时间运功方可有效。
地魔气功到家,可是事先太过大意,未运功护身,相距不足六尺,骤不及防,等发觉柴哲发箭,已来不及了。
“唰”一声轻响,他躲过两支虚箭,却被第三支箭射入左胸近心坎处,入胸三寸以上,气功立散,一动便痛彻心脾,浑身发僵,失去了抵抗力,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咬牙切齿厉声叫:“小辈,你……你该万……万死。”
柴哲跃退拔剑叫道:“这叫做以牙还牙,以偷袭还偷袭。灵老,二比二,势均力敌。拼了!”
古灵心中叫苦,但事到临头,不敢不拔剑。
天魔一声怒啸,丢下二小姐拔剑抢上怒吼道:“该死的小辈,纳命!”
初生犊儿不怕虎,柴哲无所畏惧。不为对方的名号所震慑,便会勇气倍增,退到空阔处,豪情万丈叫:“来来来,老魔头,决一死战。”
古灵硬着头皮上,蛇纹杖点向人魔管仁,奋勇进击。
“铮铮铮!”杖剑接触,疯狂地纠缠在一块儿,各展绝学,展开舍死忘生的凶狠拼搏。蛇纹杖是重兵刃,却挡不住人魔的剑,剑影如潮水般涌到,古灵只能招架而无机会还手。
柴哲迎击天魔,他机警绝伦,明知剑对天魔不发生丝毫威力,不能硬碰硬接招,采用游斗术周旋,希望先耗掉天魔大部份真力,方能抓住机会反击。
他在轻功闪避术下过苦功,已练至化境,倒跃三丈,侧跳丈余,避实击虚游走如风,一面避招,一面用激将法激怒天魔。
“老魔头,你怎么啦?你像是老牛拉破车,慢腾腾地,放快些好不好?难道要斗三天三夜不成?”
天魔气得暴跳如雷,八方追逐团团转,疲于奔命,却近不了身,所发的狠招皆找不上部位,空自暴跳如雷,柴哲有时反击一两招,更气得他七窍生烟。
缠斗百十照面,柴哲是稳扎稳打,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停我打,敌撒我追,把个天魔气得神智渐乱。
可是,另一面却即将不可收拾,心怀怯念的古灵,已被人魔逼得岌岌可危。
蓦地,古灵大叫一声,飞退八尺,右胁挨了一剑。
人魔一声怒啸,挺剑射到,兜心便点。
古灵立脚不牢,拨杖自救。
“铮”一声暴响,剑杖相交。
人魔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古灵的右胁。
“哎……”古灵大叫,向后便倒。在昏厥的前片刻,他看到人魔明晃晃的剑尖正刺向他的心坎。
一根小树枝及时从侧方射到,快得肉眼难辨,“噗”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射中人魔的右太阳穴。
人魔身形向前一晃,“唰”一声剑仍向下落,贴着古灵的右胁刺入雪中,人魔也知觉全失,仆倒在古灵身旁。两人一仰一仆,并排昏厥在地。
柴哲恰在古灵倒地时面向这一端,不由大惊,失惊之下,糟了,脚下一慢,便被天魔近身抢到,立陷危局。
“着!”人魔大吼,剑如流虹飞星,点向柴哲的小腹。
柴哲向后飞退,大喝一声,连发三支铁翎箭。
天魔置之不理,咬牙切齿抢进,一剑斜挥。“噗噗噗”三声闷响,铁翎箭将天魔的胸腹皮祆开了三个洞,但三支箭却全部跌落,铁箭杆全变了形,变成弧弓。
柴哲大骇,剑已挥到,他急中生智,乘势滚倒在地,连滚三匝。
天魔如影附形逼到,剑如流星下坠。
生死须臾,柴哲暗叫“完了!”
蓦地,“得”一声脆响,人影多了一个,一根尺八斑竹箫架偏了刺下的长剑,低喝声似沉雷:“剑下留情,住手!”
天魔不由自主,被剑上传来的浑雄推力所撼动,踉跄侧移三步,仍感到虎口发热。
柴哲一跃而起,怔住了。
天魔脸色大变,色厉内连地问:“你……你是真人不露相,你……你到底是谁?”
身侧站着先前被赶走的弄箫老人,他实难相信刚才架开自己长剑的玩意是这支毫不起眼的竹萧。
老人微笑而立,缓缓地说:“别问老朽是谁,老朽不愿看你们互相残杀。老朽走遍万水千山,遍历八荒,游踪七海,探天下之雄奇,观宇宙之造化,寄情山水,已忘却人世纷扰,你不能煞风景在老朽面前杀人。”
天魔不服气,突然一剑急袭,直取老人胸口。
老人伸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长剑,不等天魔有所反应,箫影一闪,“噗”
一声击中天魔的左肩。
“哎……”天魔狂叫一声,左肩一蹋,双膝一软,砰然坐倒,痛得龇牙咧嘴,脸色大变。
老人左手一振,夺过长剑丢下说道:“我给你三声数送行,让你带着两个同伴离开,三声数落而你尚未起步,那么,老朽要破你们气门,制你们的手太阴肺经,废了你们。站起来准备好。”
天魔狼狈站起来,恨声道:“你不留下名号,老夫不甘心。”
“一!”老人不加理会地说。
“你为何要插手管……”
“二!”
天魔打一冷战,奔向地上的两个同伴,在老人“三”字刚要出口的前一刹那间,用双肩抗起地、人两魔,匆匆逃走。
雪地上,只剩下昏倒了的古灵和两女。
柴哲上前一揖到地施礼,老人不等他开口,抢着说:“说说你有关数百人的生死,与保持三族和平的事来听听。”
黄山三魔在江湖上已是艺业不凡的高手,但在弄萧老人面前,像是小巫见大巫,不仅剑被老人抓住,而且一竹箫敲在肩上,天魔田成竟然禁受不住坐倒在地。旁观的柴哲不由骇然,目瞪口呆。
老人要他将为了数百人生命,与保持汉、蒙、番和平的事说出。他定下神,便将昨日经过此地的前因后果—一说了,最后说:“凡是到酉番来创天下奠基业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得巳的苦衷。月是故乡明,谁愿意离开土生土长的故乡,到生存不易,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西番绝域来理骨?能找到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已是不易,只要彼此有地可牧有帐可栖,何必互相仇恨残杀不休?因此,小可希望三方在不影响彼此生存的条件下,能互相帮助固然大佳,至少可以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岂不大好?”
老人不住微笑,接口道:“你的想法不能说错,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梭宗河谷平原的牧草,只能供养五十户番人,百年之后,如果不互相残杀,人丁繁衍,多至一百户甚至两三百户,请教,如何收拾这生之者寡,食之者众的烂摊子?”
柴哲怔住了,久久方喃喃地说“但……但这到底百年以后的事,总……总不能……”
“呵呵!不必多说了,反正你也很难了解,等你年岁大了,自然便会明白。你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确也值得嘉许。你说吧,你是不是也想在西番安身立命,创一番事业?你该不是亡命之徒吧?”
“小可也不知是不是亡命之徒,反正身不由己,此来不是到西番创业,而是找人来的。”柴哲苦笑着说。
“找什么人?”
“找一个姓沈的人。”
“消息如何?”
“已有些线索。”
“你还回不回中原?”
“如果留得命在,要回去的。”
“你多大年纪了?”
“小可十六岁。失礼,小可姓柴名哲,还没请教老伯的大名呢。”
“老朽姓安,名乐,字闲云。”
柴哲一怔,说:“武林中有两位奇人,一号闲云,一号野鹤,四十年前侠名满天下,江湖邪魔丧胆,屑小潜踪,可是……”
“可是他们来得突然,消失亦速,在江湖中混了短暂的十年,自此失去踪迹。”
老人含笑接口。
“他们……”
“他们看破世情,自此不谈武学,寄情山水,遍历八荒,在七海邀游,于穷荒绝地,留下雪泥鸿爪。”
柴哲屈身下拜,恭谨地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老前辈恕罪。”
老人扶起他,笑道:“哥儿情起,你怎知道老朽?”
“家祖玉寰公,绰号称雷霆剑……”
“什么?你是秉乾老弟的孙儿?”老人讶然抢着问。“是的。”
“令祖一向可好?”
“家先祖巳逝世多年。”
“哦!老友凋零,良可慨叹,想不到他竟然先老朽而归道山,实乃一大撼事。奇怪!”
“老前辈有何奇怪?”
“秉乾老弟气功超凡入圣,剑术登峰造极,而你……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简直辱没了令祖。家学渊源,应该……”
“家先祖禁止儿孙侧身江湖,只授强身小技。晚辈十岁被掳……”
“什么?你说被掳?”老人变色叫。
柴哲将毁家被掳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晚辈有辱门风,因此从不敢提起家世;要不是在老前辈面前,晚辈决不敢道出身份。”
“今后你有何打算?”
“六年调教养育之恩,不敢或忘,晚辈打算为师门稍尽棉薄,日后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