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侯-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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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毅走到门口,黄惟善急忙侧过身子,躬身让开。
曹毅忽然在黄惟善身前停下了脚步。
“你刚才说陈家,是不是说陈四六?”
“啊,曹大人,是的。”黄惟善低头回道,然后又很快抬起头,试探道:“听说曹大人刚来江浦时,陈四六的独子陈宁便得罪了您,不知可有此事?”
曹毅点点头,又摇头,然后哈哈大笑道:“本官是粗人,不打不相识的事儿是经常有的,陈家与本官只是一场误会,呵呵,过去了,都过去了……”
曹毅瞧着黄惟善,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黄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哈哈,黄大人,下官告辞。”
黄睿德与黄惟善父子闻言,眉梢一齐跳了跳。
曹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厅外。
黄惟善这才跳起来,气道:“爹,那家伙刚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怪腔怪调的……”
“你闭嘴!不知深浅的东西!”黄睿德怒道。
黄睿德哼了一声,道:“这么明显的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他这是暗中提醒咱们,不要拿他和陈家的恩怨作文章,哼!狂妄,狂妄之极!”
黄惟善一窒,立马闭上嘴,随即他又想起正事,急忙道:“爹,陈家竟然没事了,爹,您帮孩儿想想办法,孩儿一定要娶陈莺儿……”
“混帐东西!你已有妻室,怎么还能再娶?大明律法早有定论,男子若无功名,四十岁且无子方能娶妾,你有功名吗?你有四十岁吗?混帐!”
黄惟善急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儿把她娶来养在外宅便是,您是这江浦的知县老爷,什么事还不是您说了算……”
“你……孽畜!你简直要活活气死老夫!”黄睿德气得浑身直哆嗦,怒道:“且不说你不能娶妾,便是能娶,陈莺儿早已许配人家,这是江浦县内人尽皆知的事,你若娶了她,不怕被人骂,老夫还怕丢了脸面呢!”
黄惟善撇嘴道:“孩儿知道,陈莺儿许配给一个农家子弟,真不知陈四六脑子里怎么想的,听说许配的那小子姓萧,县里都知道他是个窝囊玩意儿,孩儿去吓唬他几句他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的让我娶了陈莺儿……”
黄睿德怒道:“你只知道他姓萧,老夫却知道得比你多,你可知陈家这次撞到曹毅手里,本来是家毁人亡的下场,最后为何却平安无事了吗?”
“为何?”
“全因你嘴里说的那个窝囊玩意儿,那位姓萧的姑爷从中斡旋游说,陈家才逃过一劫!这样的人,你敢说他窝囊?你有何资格说他窝囊?”
黄惟善楞了,急忙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睿德捋了捋颌下青须,慢慢道:“陈家得罪曹毅之事,老夫当晚便知道了,原本老夫打算等陈家家破以后,趁机将陈莺儿带出来,充入府里当个使唤丫头,那时她无依无靠,你还不是想对她怎样就怎样,甚至连名分都不必给她,没想到啊,那天下午,陈家那位萧姑爷竟然孤身入了官驿,在里面与曹毅待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他出来以后,陈家的危机便已化解开,连老夫都不知道那姓萧的小子到底是如何说服曹毅放过陈家的……”
“那小子竟有这般本事?”黄惟善愕然道。
“本是一出坐山观虎斗,老夫坐收渔利的好戏,却被那小子化解于无形之中,可惜了啊……”黄睿德慨叹,眼中阴鹫之色愈盛。
“爹,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懂什么!曹毅欲收拾陈家,完全是做给老夫看的,他想立威!哼,不知为何他又放弃了,听说那位萧姑爷现在已被陈四六安排进醉仙楼当了掌柜,你最近安分一些,那曹毅和姓萧的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莫给老夫惹祸,听到了吗?”
黄惟善急了:“爹!那曹毅有燕王做靠山,咱们被他死死压着,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抬头了?孩儿不甘!”
黄睿德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哼!有燕王做靠山又如何?老夫便找不到靠山了么?”
“爹,您这话什么意思?”
黄睿德眼中闪过几分得意之色:“你可听说过许观其人?”
“许观?谁啊?”
黄睿德捋须,慢悠悠的道:“许观,原姓黄,与老夫同姓,其父黄古,入赘贵池上清溪许家,遂改许姓,后来许观在洪武二十三年到二十四年,应科试,连中解元,会元,状元,乃我朝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时人赞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许观状元及第之后,皇上任他为翰林院修撰,今年年中,皇上惜其才,已将他升任礼部右侍郎,正二品之职,并允其恢复原姓,他现在已名叫黄观了……”
黄惟善恍然:“原来爹说的是黄六首,他可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啊……”
“呵呵,黄六首之政见与老夫不谋而合,据老夫所知,他多次上疏,力陈藩王之弊,而诸王之中,以燕王,宁王最为势大,黄观对这两位拥兵极众的王爷忌惮甚深,今年他升任礼部右侍郎,对老夫来说,可算天赐良机啊,呵呵,曹毅虽有燕王做靠山,可燕王远在北平戍边,对京师朝政鞭长莫及,而黄侍郎却是居于京师,终日伴驾,若论影响,孰强孰弱?呵呵……”
“可是……爹,人家是正二品的侍郎,您只是……只是七品知县,相差甚远,黄侍郎会接受您么?”
“呵呵,无妨的,你忘了,黄六首是洪武二十四年的头甲状元,而老夫,也是洪武二十四年的二甲进士,老夫与他有同年之谊,官场之上,这层关系是最为宝贵的,他必不会拒老夫于门外,老夫已派人至京师黄府送上拜帖,明日老夫便去拜会这位状元公……”
说着黄睿德眼中厉色愈盛,冷笑连连:“江浦域内,尚不知是谁家之天下……”
黄惟善也松了口气,脸上喜色甚深,眼中凶光一闪而逝。
醉仙楼掌柜?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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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月黑风高
醉仙楼内。
萧凡趴在桌上,无意识的用手指虚画着圈圈。
太虚捋着胡须,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岳父……”
太虚笑道:“你应该想你岳父的女儿才是。”
萧凡抬眼看着太虚道:“你真的会武功?”
太虚高深莫测的点头:“略懂。”
萧凡兴奋道:“给你找个赚钱的差事怎样?”
太虚眼睛亮了:“什么差事?”
“去把我岳父干掉,我给你十三两五钱银子。”
“你……无量寿佛,贫道是出家人,不是刺客……”
萧凡叹了口气,又趴到了桌上,他现在对岳父陈四六很有怨念,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是陈家的救命恩人,陈四六怎么还要算计他,良心被狗吃了么?跟金玉楼作对就等于跟黄知县打擂台,陈四六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太虚看了萧凡一眼,又开始诱惑他:“不如你跟贫道学武功吧,学成之后,你可以亲自动手除掉你岳父,岂不快哉?考虑考虑……”
邪恶的老道士……
以萧凡的聪明睿智,当然不会接受这么危险的建议。
太虚叹了口气,正色道:“金玉楼不好对付啊,你岳父让你来当醉仙楼的掌柜,估计没安什么好心眼儿……”
听了老蔡的介绍后,太虚也为萧凡担心了。对平民百姓来说,知县便是天一般的大人物了,跟知县开的酒楼叫板,简直是疯狂的自杀行为。
萧凡想了一下,然后站起身,道:“说要对付也不难,不过我得先回陈府一趟,找我岳父授个权,没他点头这事儿办不了……”
“你要办什么事?”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太虚不悦。
萧凡改口:“……三清道君也曰:不可说……”
太虚转怨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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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萧凡风风火火的回了一趟陈府,然后很快又出来了。
见陈四六的过程很顺利,面对萧凡时,陈四六很心虚,毕竟连救命恩人都算计,陈四六心再黑,也会感到有点尴尬的。
萧凡挟怨念以令岳父,陈四六只好咬着牙答应了萧凡的要求,只不过他答应的时候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简直比挨刀还痛苦。
萧凡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帐本,后面还跟着两名陈府的下人,下人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木箱子。
经过前院的花园时,萧凡看见陈莺儿站在一株梅树下静静的发呆,神情萧瑟,不知在想什么。
萧凡是个很大度的人,他早已忘了那天晚上的不愉快,出于礼貌,萧凡急忙远远的朝她挥招呼,可惜被碰了一鼻子灰。
陈莺儿看见他后,萧瑟的神情很快变得清冷淡漠,然后一扭头,很傲骄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抬步便走,走路的姿势像一只极有优越感的天鹅。
陈莺儿身后的抱琴同仇敌忾,当然跟着小姐一起走,走了几步抱琴忽然回过头,凶巴巴的朝萧凡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又做了个鬼脸儿,很是可爱。
不被人待见的萧凡只好摸着鼻子,讪讪的走出了陈府大门。
等候在陈府外面的太虚大吃一惊,看着他身后下人抬着的大箱子,拉着萧凡的手颤声道:“你真把你岳父干掉了?而且这么快就把他装进了棺材……”
萧凡愕然:“…………”
太虚低头,又看见萧凡手里捧着的帐本,不由愈发肃然起敬:“……岳父尸骨未寒,你已经开始接收家产了,贫道没看错人,做事如此狠厉神速,你果然是练武的奇才,跟贫道练武吧……”
萧凡无语:“…………”
老道士这是什么逻辑?做事狠厉跟练武奇才有什么关系?
不过萧凡还是对出家人疯狂的想象力表达了一定的敬佩。
当萧凡和太虚,还有身后抬箱子的两名下人走在街上时,夜幕已经降临。
江南的冬天不太冷,夜风拂过,萧凡微微觉得有些寒意。白日喧闹的大街此时已安静下来,明朝没有夜总会KTV酒吧等等娱乐活动,为生计劳碌一天的人们早早的睡下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夜风吹得两旁店铺的旗幡招牌四下摇摆,不时飘过几片枯黄的树叶,满目萧然。
这场景真的很适合古龙版的高手决斗。
月黑风高,正是萧凡办事的好时机。
萧凡和太虚跟他并肩走着,侧过头,见太虚正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又脏又黑的手指抠挖鼻孔,挖得一脸陶醉。萧凡皱眉,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些。
“你跟着我干嘛?你不忙吗?”萧凡很奇怪的问道,骗子的业务应该很繁忙的吧?
太虚懒洋洋的道:“天黑收工了,最近人们好象变得聪明起来,都不喜欢算命测字,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你晚上住在哪里?”萧凡有点惭愧,这个朋友当得真不称职,连他的住处都没问过,——将来被他骗了钱,上哪儿找他去?
太虚伸手往东一指:“城外。”
“城外有道观?”
“道士不一定要住道观的,贫道是个很随和的人,百姓家的柴房,地主家的马厩,甚至和尚庙都可以……”
萧凡点头,明白了,除了手中多了一块“铁口直断”的破幡子,这家伙跟叫花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你晚上可以睡在醉仙楼,几张桌子拼起来,睡得应该比地主家的柴房舒服,而且也没有睡在和尚庙那么大的压力,三清道君不像没有你这么随和,看见你睡和尚庙,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太虚满脸感激:“萧老弟果然是个好心人,贫道代三清道君多谢了……”
“我只招待你,不招待三清道君。”
“那是,那是……萧老弟打算去哪里?”
“去拜访曹县丞。”
“拜访他干嘛?”
萧凡笑了,笑得坏坏的:“我不敢跟金玉楼叫板,但曹县丞肯定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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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县丞仍住在官驿。
萧凡上次混了个脸熟,而且那五钱门敬银子的效力还没过期,于是驿卒很痛快的就把萧凡连同抬箱子的两名下人放了进去,太虚则一脸高深莫测的跟驿卒开始了忽悠:“这位仁兄,你有凶兆……”
…………
…………
曹毅的卧房里点着蜡烛,昏暗的光线下,他正喝着酒。老仆人像条苍老而忠心的狗,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
萧凡走进来,然后向曹毅长揖:“草民萧凡,见过二老爷。”
曹毅眯着眼睛嘿嘿笑了,目前为止,整个江浦县让他唯一看得稍微顺眼的人,恐怕只有萧凡了,这种感觉很奇妙,跟身份地位无关,完全是男人之间的互相欣赏。
眉梢朝桌上的酒坛挑了一下,曹毅很随意的问道:“这么晚了,你特意来跟本官喝酒?”
萧凡面带惧色,急忙摇头:“……不是。”
“不喝酒你跑来干嘛?”
萧凡:“…………”
他觉得这位县丞大人更适合做个酒囊饭袋。
打开门,萧凡朝门外一招手,两名下人将箱子抬进了屋。
曹毅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这是什么?”
萧凡没答话,打开箱子上的铜扣,然后掀开了箱盖,整个屋子顿时满室添辉。
整箱的银子!十两一锭的私铸银锭摆满了一箱子!
官面上来说,从洪武八年,朱元璋发行大明宝钞起,原则上是禁止用银子作为货币的,可是宝钞由于涉及滥印,通货膨胀,伪造等原因,购买力比银子低了很多,民间仍习惯用银子和铜钱作为交易货币。
一箱子的银子,粗略估计该有二千来两,箱盖一掀开,那银灿灿的光芒,顿时令曹毅和他身后的老仆人睁大了眼睛。
短暂的惊愕之后,曹毅的脸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贿赂本官么?”
萧凡微笑,挥手将两名下人打发出去,然后态度恭谨的将手中的帐本递到曹毅面前,温声道:“大人,这是陈家醉仙楼今年整年的收支帐簿,今年除去所有开支,一共盈利四千余两银子,每笔收支都有帐可循,请大人过目。”
曹毅没有接帐簿,只是眯眼盯着萧凡,目光锐利,直透人心。
“你们醉仙楼的帐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