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朵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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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起开荒、播种、锄草、收割,并且几乎不停歇地孕育、哺乳,她身上散发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旺盛生命力,叫他肃然起敬……此时,他正闭着眼睛想象女人的样子……高挑、丰满、敏捷……白山终于明白,只要有这个女人的存在,自己便是安全的,他甚至一点都不感到羞惭,相反,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庇护,倒是一种荣耀和缘分。白山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造反派要对他行刑的那个下午的情形,就在屈辱已经把他折磨得绝望和麻木时,他看到一群女人仿佛从天而降,带头为首的就是她,他当时习惯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以为她们是空投下来的伞兵……她面色苍白地高呼口号,几近疯狂地喊叫,她那天真像一头咆哮的美丽狮子……女人天生具有一种号召力,很快众多女人变成了疯狂的狮群,她们像飓风一样席卷了县委大院,当然,她们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荷枪实弹的军人,她们是军人的家属,军人是家属们的钢铁后盾。
白山在以后的岁月里曾无数次地回忆起那天,那张苍白的、临危不惧的脸会叫他终生难忘,每当眼前出现那个生动、丰富的表情,他总不免热血喷涌、激情澎湃。
他的命是被她抢回来的,这就注定了他们的缘分,从此他们之间有了维系,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是惺惺相惜的味道。
地窑里的那些日子,她用盐水和红药水给他疗伤,为了给他治疗头上的伤口,她给他理发,地窑黑暗逼仄,她哺乳的胸口几乎贴着他的脸,让他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弹性,和盎然的生机。他陶醉地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诱人的奶香,他仿佛看到了黄灿灿此起彼伏的麦浪,置身于丰收的广袤田野……她边给他理发边问,剃个光头好吗?他羞怯地反问,那不成了秃子了?她说,谁看得到?又没人看你。他说,你能看到。她住了手,把拿推子的手悬在半空,用另一只手,把他揽在怀中,摇着头不住地说,你真像个孩子……真像个孩子……她给他敷红药水,敷完,她笑个不停,笑得有些上不来气,他一边为她拍着后背一边问,你笑啥?她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你……真像一个……红皮地瓜……于是,他也笑了。后来,他身上和头上的创面神奇地结了痂,一日好似一日。
现在想起来,那是珍贵难得的幸福时光,在白山的一生中,没有哪一个女人叫他那样依恋和信任过。
鲜花朵朵4。
北方的大火终于熄灭了,在父亲归来之前,母亲已经泰然自若地出现在家中。
归家的母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孩子们在归来的母亲身上发现了惊人的变化,母亲一下子变得像一头美丽的狮子,母亲新烫的一头漂亮的卷发不是那种向里卷的样式,而是向外反翘着,非常别致,母亲的这种发型在边陲这样的小地方一下子引起了轰动。
父亲深夜归来,母亲正安详地靠在火墙上编制一件银灰色的毛衣,她的六个女儿,从小到大依次向炕梢排列着,睡得安然甜蜜。从火场归来的父亲被狮子般的女人迷住了,急切地上了炕,当他把手伸到炕席下面时,却怎么也摸不到乳胶套了,母亲在黑暗中说:别找了,你抬头看看墙上,父亲这时才看到北墙上赫然悬挂着一片气球,白花花地异常醒目。在父亲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母亲说:你的乳胶套被你的女儿们都吹成气球了。黑暗中,父亲笑着说:这帮小王八蛋大概还想叫你生一个和他们抢粮食吃。不久,炕头那边传出父亲呼哧呼哧有节奏的声响……三朵被父亲急促的喘息吵醒,惊惶地问,爸,你咋了?黑暗中传来父亲的咆哮,混蛋,睡你的!孩子们被父亲的大嗓门一下子都吵醒了,但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许久,黑暗中传来母亲悠长华丽的声音:你爸他累了。
不久,父亲接到一纸调令,父亲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上面搞错了,骂道,他妈的,跟老子开什么玩笑?我一个边陲小官,怎么可能一步升天调到上海那样的大地方去?骂后转念一想,又笑了,得意地说:那白脸狼总算还记得他欠我老黑一条命。
不久,母亲便欣喜地带着她的女儿们从北方边陲举家向上海迁徙,在轰鸣的列车上母亲不由地想起20多年前的那次远涉,那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虽然屈辱卑微,但却改变了她的命运。她难以想象和估量此次迁徙对她的女儿们意味着什么,但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这条路是美丽芬芳的。
鲜花朵朵5。(1)
70年代的上海,能有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可谓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父亲能够在环境颇好的大院里得到一套三室一厅的团职住房,不可否认与白山的关系有关,但父亲早年的赫赫功绩也是有口皆碑,有人甚至传说,父亲就是《铁道游击队》里刘洪的原形,否则白山怎么可以响当当为老战友讨房子。
虽然是老楼房的底楼,但经过整修还看得过去,破旧的地板经过修补并新刷了一层铁锈红油漆,但走起来还是咯吱咯吱的,墙壁上也是新刷的白石灰,日光灯一开,屋里雪白雪白的。营房处给配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床、写字台、几把椅子、方桌等。窗外是几株茂盛的香樟树,遮挡着阳光,使原本就潮湿的底楼显得有些阴暗。
母亲很快就被安排在大院马路对面的加油站上班,依然做会计,这是她驾轻就熟的老本行。
父亲在后勤部挂了个虚职,分管营房的水、电、煤气、下水道。因为都知道父亲是白司令的老战友,即使后勤部部长和父亲说话也都带着几分尊重。但父亲回到家里却总是唉声叹气喝闷酒,父亲说,要是转业回我鲁西南老家,咋也弄个局长当当。母亲安慰他说:老黑呀!我们都是日落西山的人了,土埋半截了,发不出新芽了,往后啊看孩子们的了,你就等着享清福吧!父亲说,一堆丫头片子,除了操心,能有什么指望?母亲说:丫头咋了?丫头才孝顺贴心。
家刚安顿下,家徒四壁,家里的钱所剩无几,几乎连买生活用品的钱都没有,但母亲心满意足。母亲一边哼着《南泥湾》,花篮的花儿香……一边不露声色地料理着一大家人的衣食住行,虽然暂时艰难,但从母亲脸上洋溢的笑容可以看出,母亲对未来充满信心。母亲的情绪自然也感染了她的女儿们。
父亲的为人,帮了他的忙,给了他们一家生活上的缓冲。
在东北的数年,父亲带领他的空降兵部队出生入死,曾无数次地为林场扑灭过大小火灾,并给遭遇虫灾的农场喷洒农药,缓解灾情。他们得知父亲要调离的消息后,林场的同志送来了上好的松木板材,农场的同志送来了成麻袋的优质黄豆。母亲背着父亲都悄悄收下了,母亲要从长计议,她预先估计到了将面临的经济困难。
现在,母亲要想办法将这些物质变成急需的生活必须品,这在计划经济时代是冒险的行为,不但违法,也可能遭到处罚。
天不亮,母亲和二朵为避开熟人,从杨浦区跑到虹口区的农贸市场贩卖黄豆,起初不敢多带,十斤二十斤地卖给小商小贩,后来母亲联系了几家豆腐作坊,她们看到母亲拿去的黄豆粒大饱满,开的价钱高需要的量也大起来。这样一来,母亲的手头渐渐宽余了起来,陆陆续续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须用品。
大豆倒卖的顺利,母亲开始动木材的脑筋。母亲找了一家家具厂,用板材换了三个实木大衣柜。母亲把它们拉回来,一个房间放了一个,崭新的大衣柜散发着木料的清香,柜面上有一面大镜子,从头可以照到脚,母亲高兴地对女儿们说,这回你们每人都有了自己的抽屉和挂衣服的地方,你们的衣服以后穿起来就不会绉巴巴了。二朵说,妈,我们有什么值得挂起来的衣服呀?我们的衣服都是过时的不时兴的。母亲重新打量了她的女儿们,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是呀,我的小仙女们怎么可以没有好看的衣服呢?母亲为了安慰她的女儿们,学着瓦西里的口气说,面包会有的,粮食会有的,统统都会有的。晚上,母亲把二朵叫到身边,从一个旧信封里,拿出一打崭新的全国粮票,在二朵眼前神秘地摇晃了一下说;你们姐妹的新衣服有了。二朵说:又不是钱,粮票怎么能买衣服?母亲说:这可是全国粮票啊!你到了外地,如果没有它,即使你有钱也没用,还是没有饭吃,可是你有全国通用粮票,那你无论走到哪个省份都饿不着,你信不信,它比钱都好使,它比地方粮票值钱多了。二朵问:妈,你是怎么积攒这么多全国粮票的?母亲说,在东北的那些年,你们和我一起养猪种地,省下了不少粮食,你爸退火的粮票我一斤一斤攒着,一两也没舍得花。二朵眼里含着眼泪说,真难为妈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让妈享上我们的福。母亲说,瞧你这孩子说的,我算过了,你们过年的衣服就靠这些粮票了。
鲜花朵朵5。(2)
白山的到来,叫父亲感到很有面子。
母亲把孩子们叫过来,二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一一都叫了叔叔,白山问:怎么不见大朵?母亲叹了口气说:闹恋爱呢?正是把爱情看得比天大比地大的年龄,死活不和我们来。白山笑了,父亲说:都是她惯出的毛病。母亲却笃定地说,你甭急,她早晚会来找我们。
母亲面带红光,边哼着“花篮的花儿香……”边带领她的女儿们咣咣咣在厨房剁肉馅,那声音欢快动听、热闹喜气,白山用一个耳朵听父亲说话用另一个耳朵听母亲剁陷的声音,父亲和白山在母亲充满激情的咣咣声中愉快地回忆了东北往事……母亲很快就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了桌子上,父亲慷慨地拿出了他最好的人参酒。
白山问起孩子们的情况,母亲说,后勤部招待所给了两个临时工名额,二朵去当服务员了,三朵不去,叫我打了她两下,还是死活不去,白白浪费了一个就工的名额。我也没法子,这不还在家呆着呢!四朵去上了几天学,说跟不上,不读了,也想工作,我想她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反正初中毕业了,若有个合适的工作,不读也就不读了。五朵、六朵都在读书。白山想了想,说,马上要征兵了,要不叫两个大的去当兵吧!母亲眼睛一亮,似乎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母亲马上说,那感情好,即使在部队提不了干,回来起码可以安排个好工作。
一早,母亲就开始在厨房咣咣剁馅,边剁边流着泪说,你们都是我的连心肉,一走一下走两个,这不怪闪人的。在边上和面的二朵说:妈你看你,她们又走不远,想了你就到杭州去看看她们,听说杭州风景可美了。母亲说:你大姐又不在,家里一摊子事,哪里那么容易就去了,说完依然哭。二朵说,我看让她们都窝在家里你就高兴了是吧!母亲说:你看你大姐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又走了两个,平日里,你们在我身边吵吵闹闹嚷嚷惯了,这一走,我心里难过。二朵说:大姐和大春都结婚了,过得好好的,你总巴望人家回来干嘛?母亲自语:过得好好的?我看未必。二朵奇怪地看着母亲:怎么了?母亲没着没落地说:你大姐做人不像你,她太绝对,又没个回旋,倒是叫我担心。二朵懵懂地看着母亲,不再问什么。
三朵和四朵起床后就穿上了新军装,吃完早饭他们就要走了。无论谁离家,都要在家吃上一顿饺子,这是母亲的规矩。二朵和四朵起床后到厨房帮着包饺子,三朵转来转去像有心事似地。二朵从厨房探出头喊:三朵,干嘛呢?三朵说:我还有事呢!二朵说:什么事呀?三朵问:爸呢?母亲说:一早来了个电话,也不知哪里的下水道堵了,都还没上班,找不到人,他就自己去了。
三朵在家属院里兜了一圈,没发现父亲的影子,便径直走到了前面的单身宿舍楼,大院里的房子向来紧张,说是单身干部楼,但也都住进了家属,大家和用着卫生间和拥挤不堪的灶间。三朵刚走进第一个门洞,就发现楼梯上的水在往下流,于是就顺着流水走了上去。原来二楼的下水道堵了,三楼和四楼的污水便从二楼的灶间流出来,流到走廊,漫了一地,又顺着走廊流到楼下。幸亏每家每户都修了水泥门槛,否则水就流进屋了。三朵垫着脚尖走进去,看到灶间有个人正撅着屁股用铁丝捅下水道,三朵叫了声爸……便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父亲慢慢地抬起头来说,你到这来干吗?三朵含着眼泪说:我要走了。父亲“哦”了一声说,就好了。三朵又叫了声说……爸,父亲说:维修工都还没上班呢!我闲也是闲着……
三朵陪着父亲往家走着,三朵说:爸,你得拿拿架子,否则人家不把你当回事儿。父亲笑了,说:我闺女把自己当回事就行了,他们把我当不当回事管屁用。
三朵说:爸,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父亲问:什么事?三朵说:爸你不知道吧?以前,我妈来过上海,我是说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大家呢?
鲜花朵朵6。
母亲肥臀丰乳,长颈蜂腰,有着一双她那代人少有的长腿。
母亲体藐上的这些特征,以及母亲旺盛的繁殖力,使母亲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母亲音域宽阔,音调高亢,尽管母亲没有成为一个歌唱家,但母亲的一生都是抒情的,欢娱热闹的。
母亲飞扬跋扈的卷发总像炸开来一般,一看便知道一经烫完便不再打理。母亲的俗艳配上她高亢的音调具有一种张扬的气势和独特的风格,咋看有些可笑滑稽甚至叫人鄙视,可是你奈何了什么?她就是那样咄咄逼人地叫你承认她的俗艳。
母亲藐视时尚,母亲有她自己命里带来的审美情趣:红花绿叶是喜庆,金色银色是富贵。
母亲自从怀上第七个孩子后,面若桃花,神清气爽,这是母亲一生当中最富有诗意的阶段。
母亲从知道自己怀孕那天起,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异样感觉。母亲对父亲说:这回八成是个男孩。父亲早就被生男孩的愿望折磨得疲惫不堪,有一答没一答地说:你这块高粱地里怎么能长出小麦来?母亲固执地嘟囔: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母亲满怀憧憬,并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母亲私下里其实早有盘算,若是儿子是一定要留给老黑的,她没能给老黑生出儿子是她心里的一块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