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录-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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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低着头,脸上有点红晕,那双修长,白皙,细嫩,欺雪赛霜的玉手,正在理那一张张的素笺!
看侧面,她很美,轮廓也跟杜兰畹一样,只是看上去要比杜兰畹柔些,要比一比,杜兰畹就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她就像林黛玉!
这是谁?燕翔口中的姨,杜兰畹口中的客人,原来不是姑娘柳绡红!
关山月正在那儿犹豫,郭玉龙却一把把他拉了进来,道:“进来呀,兄弟,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
杜兰畹截口说道:“要是龙潭虎穴,咱们这位兄弟就不会放在眼里了,来,见见……”伸手拉过了那一位,道:“别理那些了,待会儿还得让行家评评呢,心畹,这位就是我常提的那位关山月关大哥,你姐夫亲如手足的好朋友!”
入耳两字心畹,再听两字姐夫,关山月立即明白了,燕翔没说错,这位是他的姨!
姑娘杜心畹低着头,耳根上泛着红晕,低低地叫了声:“姐夫!”
“姐夫?”郭玉龙道:“心畹,你不认识我么,别叫我,我这个姐夫不希罕,你姐姐让你见见这位他!”
关山月没敢等人家先开口,欠身叫了声:“杜姑娘!”
杜心畹微微福了一福,声音好低:“关大哥!”
郭玉龙笑道:“行了,介绍完毕了,大家入座吧!”
杜兰畹含嗔地横了他一眼,抬手让关山月坐!
坐下后,姑娘杜心畹低着头,一直显得很不安,她这一不安,关山月也有一分窘迫尴尬!
书房里有着片刻的静默,旋即,郭玉龙抬头开口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静默,淡淡地道:“兄弟,看来你不该来,人家姐儿俩本来有说有笑的,你一来,害的人家个个成了闷葫芦……”
杜心畹头垂得更低,关山月却忙强笑说道:“二嫂,燕南呢?”
杜心畹道:“跟他五个哥哥正缠着姐姐跟红妹呢!”
郭玉龙道:“兄弟,别一心惦记着燕南,也分心惦记着点别人!”
关山月赧然一笑,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杜心畹道:“心畹,你不是说想见见关大哥么?怎么如今见着了,你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啊?”
刹时间杜心畹一颗螓首低垂至胸,而旋即她又飞快仰起,这回关山月看清楚了,她好美,黑白分明又亮的大眼睛望着关山月,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犹挂着三分娇羞,她含笑说道:“是的,我早想见见关大哥,我听姐夫跟姐姐说了,关大哥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当年袁大将军麾下的一员上将,无论文武都傲夸当世,尤其如今关大哥的工作,更让我敬佩……”
关山月忙道:“姑娘别听哥嫂的,他二位过于夸大,过于渲染……”
郭玉龙道:“谁说的?‘北京城’里试打听,关山月三字响似雷,雍王府的大红人,侍卫营的名领班,众阿哥争相罗致的对象,各府邸格格、姑娘争睹风采的……”
关山月道:“大哥,还有么?”
“有,当然有!”郭玉龙道:“牛刀小试,救昭仁公主,诛仇雠满贼如反掌,更难得侠骨柔肠,高智促成一段美姻缘,再往后,挑二阿哥秘密机关,轻易折服京畿第一好手海善,退甘凤池,难鱼壳……”
关山月皱眉说道:“大哥,你好歇歇了!”
郭玉龙道:“难道不是实情,除非你不喜欢听我说的!”
关山月脸一红,道:“大哥……”
“别争了,兄弟!”郭玉龙摆手说道:“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也不必瞒,老实说,在你之前能使我‘南海王’心折叹服的还找不出一个,这还不够么?还有,海善服你,傅侯想结交你,各家的姑娘们……”
杜兰畹插口说道:“傅侯想结交兄弟?这话怎么说?”
郭玉龙遂把关山月回年礼的事说了一遍,他可没提姑娘胡飘红的邀约及“景山”上的那一段!
听毕,杜兰畹笑着说:“看来,有好眼力的人不少!”
郭玉龙道:“那也得碰上明珠,要是碰上块石头,没人会投一眼!”
杜兰畹笑了,望着关山月道:“兄弟,心畹刚从我娘家来,今后说不定就在这儿住下了,她仰慕的是你,往后你可得抽空来陪她聊聊,或者是到各处走走……”
关山月要说话!
杜兰畹接着说道:“二嫂的将令,你是位大将,知道违抗军令怎么算么?”
关山月赧然强笑,没有说话!
郭玉龙一旁说道:“这才是,袁大将军的将令或违得,这位大元戎的军令可不能不听,她那一套比袁大将军的军法都怕人!”
关山月笑了,杜心畹也笑了!
杜兰畹却美目一横,嗔道:“你可是想试试?”
“我?”郭玉龙忙道:“你饶了我吧,我没那个胆!”
杜兰畹低低嗔了一声,自己也为之忍俊不住,笑了笑之后,她回身拿起桌上的素笺,道:“兄弟,这是我跟心畹胡诌写着玩儿的,你大哥老说我的诗不如心畹,你这个大行家拿去评评!”
说着,她拿那叠素笺抬手递向了关山月!
杜心畹娇靥通红,忙道:“姐姐,你干什么非让关大哥笑话嘛!”
郭玉龙道:“要命了,这一来兄弟是非得评评不可了!”
不错,他跟杜兰畹这一搭一挡,使得关山月确实是不好不接,待会儿还不好不说几句!
他强笑说道:“二嫂这是难我,考我,我胸无点墨……”
他伸手去接,郭玉龙那里截了口:“就凭这句话也不像胸无点墨的人呀!”
关山月接过了那叠信笺,他把它分开来看了看,对那两位的文才,诗句,他不由动容,暗暗叹服,兰畹豪放,明朗,心畹的诗则如其人柔而清!
他被那美而动人的诗句吸引,全神贯注!
郭玉龙只当他犹豫难言,不便出口,不好作评,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直催!
没奈何,关山月也只好抬头强笑:“二嫂跟杜姑娘一为红粉班中博士,一为娥眉队里状元,今之班马,压倒元白,我所学浅肤,胸蕴有限,本不敢多说,如果二嫂跟大哥一定要我说,我只有说杜姑娘诗中李杜,令人难分高下……”
郭玉龙哈哈大笑:“好一个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今之班马,压倒元白,诗中李杜,难分高下,兄弟,看来这做人一途,今后我要向你多领教益!”
关山月尚未开口,杜兰畹已然含笑说道:“兄弟,我谢谢你的袒护。”
关山月赧然道:“二嫂,我说的是中肯实话。”
杜兰畹笑了笑,道:“好吧,就算是中肯实话,我这谢谢袒护收回,兄弟,你再看看最后面那张素笺。”
关山月依言把最后那张素笺拿了上来,他一看便知,那是姑娘杜心畹的诗句,他看了看之后刚抬眼……
杜兰畹已然含笑说道:“兄弟,她的每首诗我都和了,唯独这一首,可巧你跟你大哥来了,我没有来得及和,你帮二嫂个忙,行么?”
来不及,是不是真来不及,抑或是早安排好的。
以杜兰畹不知道关山月来看,那该不是早安排好的,而该是她那颗蕙心临时想出来的好主意。
关山月一怔忙道:“二嫂,你饶我这个,这个忙我帮不上。”
杜兰畹淡淡笑道:“兄弟怎好让二嫂下不了台?”
关山月道:“二嫂又怎好让我丢丑。”
郭玉龙一旁说道:“兄弟,你是怎么了?心畹一个女儿家,人家都敢把自己的诗给你看,你这个须眉七尺昂藏躯,怎么连写几个字的勇气都没有,别替咱们大男人家丢人,也别让她们瞧扁了咱们,去,和一首给她们瞧瞧去。”
关山月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何不……”
“得!”郭玉龙道:“倒打一钉耙,找到我头上来了,我非不为,实不会,我和的人家不希罕,也拿不出,我要是真拿起了笔……”
飞快地瞥了二娘杜兰畹一眼,道:“那罪状可大了,别给我找罪受,还是你来吧。”
杜兰畹淡淡笑道:“兄弟,这是二嫂第一次求你。”
关山月抬眼望向杜心畹,姑娘的娇靥上挂着娇羞,美目中却隐射着希企,他暗一咬牙,赧笑说道:“那么,我只好献丑了。”
站起来走到书桌旁坐下,提笔濡墨,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然后他拿着那张素笺递向杜兰畹,赧笑说道:“二嫂,可别让我脸上挂不住。”
杜兰畹接了过来,只一眼,立即敛去笑容递向杜心畹:“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兄弟的文才,心畹,你看看吧。”
杜心畹似乎有点急不可待,接过去只一看,立刻抬眼望向关山月,美目圆睁,檀口半张,娇靥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似乎有惊,也似乎有喜,还有点……
关山月心头一震,忙避开目光强笑说道:“只怕糟蹋了杜姑娘的原韵,别见笑。”
郭玉龙适时说道:“怎么回事,快拿来我瞧瞧。”
他伸手去要,杜心畹默默地把那张素笺递了过去。
郭玉龙接在手里,眼投注,突然一声惊呼抬眼说道:“兄弟,你……你这书是怎么读的?你简直让我五体投地,兄弟,只怕诗一拿出去,当代几位大儒名诗人都要羞煞,愧煞。”
关山月道:“大哥,羞煞,愧煞的是我,只怕会让人家笑煞。”
郭玉龙正色摇头,道:“兄弟,你的武,我亲眼看过,你的文,我也领教过了,兄弟,我不知道这该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大哥,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敢……”
只听楼梯一阵登登连响,书房里一阵风般卷进了五少燕翔,他进门一一躬身为礼,然后说道:“爹,大娘请您跟娘过去一趟。”
杜兰畹眉梢儿一扬,香唇边泛起笑意。
郭玉龙也想笑,可是他却问道:“什么事要我跟……”
燕翔道:“听大娘说,好像要商量什么事。”
郭玉龙摆手说道:“好吧,你先走,我跟你娘随后就到。”
燕翔一阵风般又卷走了。
郭玉龙站了起来,望着杜兰畹道:“兰畹,咱俩过去瞧瞧去吧。”
关山月适时说道:“大哥,我也要……”
郭玉龙截口说道:“你也要干什么,你大嫂请的是我跟你二嫂,又没请你,商量家务事,你这外人岂可旁听?”
关山月强笑说道:“不,大哥,我是说我该告辞了。”
郭玉龙道:“告辞?不行,你告辞了,心畹怎么办?她向来胆儿小,这时候你正该留下来陪陪她。”
杜心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关山月还待再说,郭玉龙已然又道:“要走可以,等我跟你二嫂回来后再说,如今别废话,给我乖乖留在这儿陪陪心畹,让心畹一个人留在这儿害怕,你忍心么,好意思么,走,兰畹。”
他没容关山月再说话,偕同杜兰畹出了书房,走得飞一般地快,临走,杜兰畹还回眸一笑:“兄弟,心畹,你俩多聊聊,千万别相对枯坐,那会冷落对方,都不好受,待会儿见。”
她留下一阵香风,也走了。
关山月皱着眉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背后,杜心畹也低着头。
听!这书房好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很清晰,杜心畹的那颗芳心,尤其跳得厉害。
诚如郭玉龙所说,关山月这么冷落人家,他真有点不忍,他暗一咬牙,转回了身,巧就巧在杜心畹这时候也抬了头,四目交投那一刹那,关山月好生不安。
杜心畹娇靥一红,她想低头,可是她没有,反而含笑抬起了皓腕:“关大哥,你请坐。”
关山月自觉不如人家大方,定了定神,含笑说道:“谢谢,杜姑娘也请坐。”
于是,两个人都坐下了,坐定,关山月没话找话:“杜姑娘的文才可以傲夸……”
杜心畹截了口,道:“那是关大哥笑话,看了关大哥的诗,使我自惭渺小,自觉羞愧,汗颜无地,真的,关大哥的心蕴令我敬服。”
关山月没想到这没话找话的一句话,竟引来杜心畹这么多话,固然,他明白杜心畹不是夸,而是由衷之言,可是他不敢在这上面找话题。
于是,他转了话题,他的目光落在壁上悬挂的那柄长剑上,那是杜兰畹的,这触动了他的机灵,他道:“姑娘可喜欢武技?”当然,他不好问人家会不会。
杜心畹微一点头,道:“喜欢,也跟着姐姐学过几年,可是当着关大哥这位哭和尚衣钵传人的面,我不敢轻易谈武技。”
关山月道:“姑娘,别听信他二位的……”
杜心畹道:“姐夫跟姐姐不会骗我,也没有这个必要。”
关山月又没话好说了,沉默了一下,他又改了话题:“姑娘的家是在……”
杜心畹道:“杜家原是北六省的人,可是由于当年姐姐嫁了姐夫,所以举家迁往‘南海’这多年来一直没再动过。”
关山月道:“如今大哥住在京里,为什么不一起……”
杜心畹道:“这是姐夫的意思,关大哥该知道姐夫的处境,他只打算暂时在这儿待一个时期,他认为他的家还在‘南海’,将来有一天也就会回到‘南海’去的,人一多将来走起来不如人少方便。”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那是,尤其在某种情形下走,人是越少越好……”顿了顿,接问道:“杜姑娘这趟由‘南海’到京里来,是打算长住下去?”
杜心畹娇靥微微一红,垂下了目光,道:“姐夫传了‘玉龙令’,命‘南海’的旧日部属把我送到京里来玩几天,我当时静极思动,一方面也多年未见姐夫他们了,所以我即刻起程,由他们护送着到了京里,等到了京里之后我才知道……听姐夫跟姐姐的口气,像是要我在这儿久住一时期。”
关山月心中念动,口中说道:“以我看,京里大不如‘南海’。”
杜心畹点了点头,道:“是的,关大哥,我也这么想,本来我只是打算来玩几天的,可是姐姐跟姐夫的意思却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