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录-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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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乐宝林也被惊动,转眼外顾,一看是他,神情为之一松一喜,迈步便要往外迎。
关山月忙递眼色,乐宝林哪得不懂,他站在那儿没动,同时把目光收了回去,像不认识关山月。
关山月进了棚子,往桌子边上一站,抬眼打量了一下,开口说道:“怎么,摔跤大王今天不练了?”
乐宝林“嗯!”了一声道:“今天不练了,你老弟请往别处去吧。”
关山月讶然说道:“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位朋友不让练?”
乐宝林道:“是我一点私人恩怨,我有个干妹子,前两天刚走,今天这位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进棚子里就找我要人,老弟,你瞧桌上,这两颗铁球是这位朋友嵌进去的,我要是不伤木头分毫地拿得出来,他人不要,转身就走,我要是拿不出来,今天就非得把我那干妹子交给他不可,不然我就得躺在自己的棚子里。”
关山月明白了,眼前这红脸大汉是来要柳绡红的,有八成是“九门提督”那好儿子找来的。
当即他“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转望红脸大汉道:“这位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红脸大汉冷冷翻了他一眼,没答理。
关山月轻咳一声又问道:“阁下,我请教……”
红脸大汉突然开口了,话声低沉,字字震人:“你是乐宝林的什么人?”
关山月道:“我?我是乐大王这棚子里的常客,每天从早看他练到晚场,这多年来从没一天间断过,除非他一天不练……”
红脸大汉道:“既然跟他搭不上亲朋好友,我劝你赶快离开这座棚子,少问,也别多事,否则血溅在你身上洗不掉。”
关山月道:“血?有多大仇恨非流血不可,阁下,乐大王凭一技糊口混饭吃,在这年头不容易,我看你阁下也像个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何必为一点小事伤和气闹流血,有道是:‘能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我愿意做个和事鲁仲连……”
红脸大汉两眼一瞪,精光四射,凶威夺人,道:“怎么,你打算伸手管?”
关山月像没看见,微一点头,道:“请阁下看我薄面……”
红脸大汉倏然冷笑,道:“你面子大,行……”
冷然抬手一指,道:“你能把那两颗铁球拿出来,今天我冲着你的面子,站起来拍拍屁股走路,要不然你给我站到外边去。”
关山月还待说话,红脸大汉已然沉声又道:“我今天只找乐宝林,不找你的霉气已算天大便宜,朋友,你要知足,别惹我动了肝火,改了主意。”
关山月眉锋一皱,望向两颗铁球,道:“铁球只一半露在外面,既圆又滑,我怎么拿得出来,你阁下这不是存心难为人么?”
红脸大汉抬手往外一指,道:“那么,你给我站到外边去,别等我再说第二句。”
关山月沉吟说道:“我走了,乐大王怎么办……”一摇头,接道:“不,我要试试,阁下,话是你说的,只我能不伤木头的拿出来,你就马上走路不要人了?”
红脸大汉面露鄙夷之色,冷笑说道:“不错,是我说的,你行么?”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准行,可是我愿意试试。”
说着,他两眼望向桌面,自言自语地道:“这……不伤木头……
这怎么拿法,不是存心难人开玩笑么?铁球是圆的,又滑,也只有一半在外面,这……”迟疑着把手伸向了铁球。
乐宝林这时候想笑,但是他没有笑。
棚子外乐宝林的徒弟们,还有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全都屏息聚神地盯着关山月伸出的那双手。
而,手刚伸一半,关山月突然又缩了回来,转望红脸大汉道:“阁下,敲敲它,让它掉到桌子下面去可以么?”
红脸大汉冷然摇头,道:“不行,一定得把它拿出来。”
关山月眉头一皱,道:“你这是存心……哎呀,这就要命了,我刚说过,这东西既圆又滑,只一半露在桌面外,让人从何着力呀。”
红脸大汉道:“假如你有很不错的内功那就好办。”
关山月道:“内功,我要是会内功我早就伸手了,还用跟你阁下罗嗦这么多?真是,内功,早知当初我就该练练。”
红脸大汉道:“如今太迟了,我没有太多的耐性,你请外边去吧。”
关山月一摇头,道:“不,我要试试,说什么今天也得试试,话我已经说出了么,这个人我丢不起,定得试它一试。”
说着,他又伸出了手,不,这回是伸出一根指头,食指,像是怕铁球烫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红脸大汉冷笑道:“朋友,我没有拿火烤过它。”
关山月像没听见,手依然往前伸,终于,他那根食指按在了左边那颗铁球上,然后,他往上提……
棚子外突然响起了惊呼:“快瞧,大伙儿快瞧,起来了,起来了……”
“天,这是什么功夫?”
“哈,原来这位是真人不露相,有两手呢。”
“我说嘛,要不是会两手,有自信,怎么敢进去搅这档子事!”
不错,关山月他是有两手,他那根食指像吸铁石,那颗拳头般大小,既圆又滑,既黑又亮的铁球,就黏在他那根食指上被缓缓地提了起来。
红脸大汉勃然色变,目射惊骇,霍然站了起来。
红脸大汉勃然色变,目射惊骇,霍然站了起来。
就这时候,关山月把铁球放在一旁,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摇着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到底被我揪了出来,费了我好大的劲儿,瞧,这么大冷天我一身是汗……”
红脸大汉突然冷笑说道:“我走眼了,原来朋友是位高人……”
关山月像没听见,摇头道:“还有一颗,要命了,又得费一番劲儿,弄一身汗……”
红脸大汉道:“不用了,朋友,我认栽就是,话是我说的,我走。”
他当真是一诺千金,说完了话,转身要走。
“慢走,阁下。”关山月突然一声轻喝。
红脸大汉猛然回身,瞪着关山月道:“朋友,我招子不亮,没瞧出朋友是位高人,已然认栽了,你朋友还有什么不放的?难道……”
关山月道:“你没瞧见么?还有一颗……”
红脸大汉道:“我说过,那一颗不用再拿了。”
关山月道:“这意思就是说,事完了,你要走了?”
红脸大汉道:“不错,话是我说的,这点信用我还有……”
关山月道:“我知道你一诺千金,很重一个信字,也很让我佩服,只是,阁下,你这样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想闹事就闹事,想了事就了事,有这么容易么?有这么便宜么?今天我要是让你这么一走了之,江湖上会笑这卧龙藏虎的‘北京城’没有人,也从此不会有人再把‘天桥’的朋友放在眼里。”
红脸大汉脸色一变,道:“我明白朋友的意思,那么你说怎么办吧?”
关山月道:“我,我要来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抓起桌上铁球只那么一握,随即摊开手道:“只你能把它揉圆了,不必如原形,我立即拱手送你出‘天桥’,要不然委曲你,向乐大王叩三个头再走。”
场外惊呼迭起,红脸大汉大吃一惊被震住了。
关山月的手里哪是什么既圆又滑的铁球,分明像一块刚被抓过的面,长长的,扁扁的,上面还有五道鲜明的指痕。
良久,红脸大汉方始定过神来,关公变成了曹操,白着一张大脸,惊骇欲绝地望着关山月,久久方憋出一句:“朋友你……你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关山月淡淡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乐大王的一位干妹子在我那儿,如今她是我的人,你阁下如果想要她,尽管找我。”
红脸大汉道:“我说过,人我不要了。”
关山月道:“我听见了,可是我还没看见你叩头。”
红脸大汉道:“朋友,人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
关山月道:“你也懂,刚才怎么说,你可曾让一步,减三分?”
红脸大汉浑身一颤,道:“这么说,今天这三个头,我是非叩不可了?”
关山月道:“恐怕是,不然你别想出‘天桥’。”
红脸大汉双目暴睁,猛一挫牙,道:“认栽认到底,好吧,我叩。”
一矮身,他真要跪下去,可是他并没有再往下跪,抢起斗大的拳头,猛力捣向关山月小腹。
关山月陡扬双眉,冷笑说道:“阁下,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他刚要闪身扬掌,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阚奎,大胆,兄弟,手下留情。”
关山月一震没动,红脸大汉机伶一颤,翻身跪倒在地,没敢仰视,便连动也没敢再动一动。
乐宝林讶然向栅外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俊朗中年人由围观人群中走了过来,忙道:“兄弟,这位是……”
关山月道:“‘南海’郭玉龙。”
乐宝林惊呼一声连忙迎了出去。
郭玉龙却先他拱起了双手,含笑说道:“老哥哥,前次接红姑娘,我因事没办法亲来拜望……”
乐宝林忙道:“郭大侠,您这是折煞乐宝林,早想给你请安去,只是……只是,您知道,乐宝林是个百姓……”
郭玉龙含笑说道:“老哥哥别客气了,彼此不外,容我把眼前事处理一下咱们再详谈,我来迟一步,害得老哥哥受惊受气,要不是兄弟可巧来了‘天桥’,我的罪孽就大了。”
乐宝林道:“莫非这是您的……”
郭玉龙道:“老哥哥,他正是我旧日的部属,刚由‘南海’来,得罪之处还望老哥哥看我薄面……”
乐宝林忙道:“什么话,什么话,郭大侠这是折我,既然是自己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唉,这位也不早说……”
郭玉龙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幸好是你……”
关山月道:“大哥,我赶巧了,我并不知道……”
郭玉龙道:“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是他该死。”
随即转望红脸大汉,脸色一沉,道:“阚奎,你可知道你是跟谁动手么?”
红脸大汉颤声道:“爷恕罪,阚奎不知道。”
郭玉龙道:“他就是关山月关爷。”
红脸大汉一听这话差点没吓瘫了,机伶一颤忙道:“爷恕罪!阚奎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关爷,要不然……”
郭玉龙淡然截口说道:“我再告诉你,你要的人如今在我这儿,而且是关爷的未婚妻,你如果要的话,去砸我的门好了!”
红脸大汉颤声说道:“爷,您开恩!阚奎糊涂,阚奎该死,阚奎知过了!”
郭玉龙道:“你既然知过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刚才我所以拦阻关爷,那是我看在犹在稚龄的秀姑份上,如今我饶了你,也是看在秀姑份上,希望你将来能使她在人前抬得起头,你走吧!江湖任你去,只从此不许提你曾是‘南海’的人!”
红脸大汉猛然抬头,白着脸悲声说道:“爷!阚奎求您……”
郭玉龙道:“你知道我的家法与规矩!”
红脸大汉突然扑地放声大哭,其恸,其悲,像个被爹娘赶离家门的不肖子!
关山月看得好生不忍,他有心代为求个情,只是他刚要张口,郭玉龙那里已然淡淡说道:“兄弟!今日事,就是燕翎他们也是一样!”
关山月不便再说,地上红脸大汉却突然仰起了头,涕泪四流,哭得像个泪人儿,他悲声说道:“爷!阚奎从此要不知改过,自己碰死南山,谢谢您多年来的恩典,阚奎辞别了!”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爬起来飞步而去!
郭玉龙望着那魁伟的背影,神情忽然一黯,叹了口气。
关山月道:“大哥!您何忍?”
郭玉龙摇头说道:“不然,兄弟,当日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他又何忍,不这样我无以对‘南海’千百部属,也没办法管束我的儿子!”
郭玉龙称最当世,人人敬仰,“南海王”威震宇内,宵小胆寒,“南海”的人个个出类拔萃,称健儿,称俊彦,武林中提起莫不双挑拇指,这一切岂是侥幸!
郭玉龙铁面无私,纪律严明,恩威并用,由此可见一斑!
乐宝林一旁动容,关山月暗暗敬佩之余,道:“大哥,我看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一条有血性没奢遮好汉子,胆识,所学都不差,只是……”
郭玉龙叹道:“兄弟,你没说错,他本是个独行大盗,有一年在‘南海’作案,被我派人缉获,我因为爱他是个汉子,把他留在了‘南海’,多年来经我的调教感化,那凶残暴戾之气也消敛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他性情刚烈容易冲动,做事也向来不先考虑,他今后要是不知悔改,只怕毁了他自己!”
关山月道:“他又怎么跑到这儿来向乐大哥要绡红?”
郭玉龙道:“他是护送心畹到京里来的八个人中的一个,‘九门提督’辖下的‘查缉营’里有他一个朋友,可巧两人碰见了,那个人请他吃喝了一顿煽动了他,他不问青红皂白乘着几分酒意就跑到这儿来了,是他们拦他不住,只好去禀报了我,我一听之后停都没稍停地便亲自赶了来,还好,兄弟,你比我早到了一步,要不然万一乐大哥有点……”
关山月截口说道:“大哥!真要说起来,他也是为朋友,仅能判他个糊涂……”
郭玉龙双眉微扬,道:“他何止糊涂,你说他帮了谁?”
关山月明白了,摇摇头,没再说话!
郭玉龙却又说道:“兄弟!在这儿碰见你更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关山月道:“大哥!有什么事儿么?”
郭玉龙道:“是有点事儿……”
抬眼四下望了望,看热闹的人虽已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人留连不去,瞻仰这两位奇人的风采。
他向关山月一递眼色,道:“兄弟,咱们进乐大哥这棚子里坐坐去!”
有了这句话,乐宝林连忙吩咐徒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