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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你怎么也想不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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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要走了!铺盖和行李都已经打捆好,准备托运了。只是写着收件人地址姓名的那两块白布,还没有缝在上面。

同学们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相互间依依不舍在作最后的告别。集体合影已经进行过了,要好的朋友们正在校园内或大门口的校牌下,分别合影留念。我忍受着痛苦,被李虹等一群女同学拉着一块在校门口照了几张合影。拿照像机的同学在按动快门之前,说着笑话,让大家笑。大家都笑了。我的嗓子眼里却不时涌上一阵硬咽……

使我难以忍受的痛苦是,薛峰竟然连最后也不来向我送行。人啊,竟然能这样薄情!

也许有人现在该不理解我,甚至怪罪我到了这般田地,怎么还能爱这个薛峰呢?不。我的爱和当初一样深。如果不是这样,我此刻也许就不会再感到过分的痛苦了。而实际上我现在的痛苦愈加深重。人对人的爱,并不因为对方有了错误就一个子能割断的——如果是这样,也许这并不是真正的爱。人的爱情有时候要经任何其它感情更为复杂,不能用一般的是非观点来评价这种深奥的现象,而你们已经知道,就我们两个人来说,这种比血肉还要紧密的感情,已经那么深远了……

下午系里举行毕业会餐,我硬着头皮去应付了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动感情的场所。一切都沉浸在依依的惜别之中。有的地方在笑,有的地方在哭。那些已经确定关系的男女同学们,现在已经大方地紧挨着坐在了一起。一个喝醉酒的男同学正用一种狂野的嗓音朗诵郭小川的《祝酒歌》。接着,男女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各自朗诵了自己所喜欢的一首诗。我当然没有朗诵,但在心里默念了拜伦的几句:无论我漂泊何方,你在我的心头上,永远是一团珍爱的情愫,一团痛惜……晚餐在热烈地进行着,我对这最后一顿丰盛的饭菜连筷子也没动一下。中间,我以不舒服为借口,退席了。

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无目的地随意溜达。

夕阳正在西沉,柔和的光芒从树木的缝隙中斜射过来,像一缕缕金黄色的丝线。树上叫蚂蚱的合唱依然彼伏此起。远处传来柔美的小提琴声——不是拉出来的,像是放录音,这是协奏曲《梁祝》。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出了学校大门,又来到了公共汽车站在站牌下——这好像不是我的思想指示让我到这儿来的,而是两和腿自己决定走到这里的。

我来这里干什么?我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但我又说不出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去找他?我是在这里等他?我说不清楚。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多么想见他一面啊——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既然我不会去告诉他我要留下,那么我就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但是,我亲爱的人!你在这最后的时刻,再来看看我吧!给我以祝福,给我以最后的一吻。要知道,过去我总是拉着你强有力的手一同上路的,现在却是我一个人要去远行了……太阳微笑着从远处的一片楼房后面消失了,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西边的天上仍然是明亮的,东边天上已经开始暗谈——一天又将结束。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了一会,然后便转身急速地向我的宿舍走去,我觉得血液然间就在全身剧烈地涌动起来!

是的,既然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的目光就应该投向前面。这一时刻,我从来也没有这样强烈地意识到我自己所具有的力量。我意识到,新的生活开始了!不管前面会有多么艰难,我将不会屈服和软弱。是哪个人说过: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不,男人并不全是强者,女人也不全是弱者。让我们走着瞧吧!这样想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不必牵肠挂肚,不必情意缠绵。尽管失去了一些甜蜜蜜的成分,但也增强了某种坚挺的力量。

我回到宿舍后,几位原来约好的男同学正等着要去火车站托运我的行李。我把先前写好地址姓名的那两块布很快逢在了我的行李上,同学们就扛走了。现在,宿舍已经空了。同宿舍的人都已经把她们的东西收拾干净,带走了。她们自己大概也分别出去做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最后一些事去了。我一个人在光床板上坐下来,准备在这里度过最后的一夜。火车票是明天早晨八点钟的。我将坐三个钟头的火车,然后转乘汽车,三天以后才能到达目的地。明天早晨,我大概六点多种就要离开这里。半夜,我躺在光床板上。我断言我今晚不会睡着。

一晚上我似乎听见了无数的声音,看见了无数和画面和人,也在心里说了无数话—…当然大部分话都是对薛峰说的。我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又做了无数和梦。醒来时,已是音五点钟。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很快收拾好了提包。我要走了。本来,隔避几个没走的女同学,说好要送我到火车站。我现在也不准备叫醒她们了。

我出了自己的宿舍,给这几个女同学住的房门上别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句情长意深的话,就一个人悄然地离开了我生活过四个年头的地方。

当我跨出林业学院的大门时,我又回过头向它瞥了一眼。我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亲爱的母亲!你在四年里给了我知识,也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可以独立生活和工作的人。我将永生惦念着你,并且不负你对我的一片栽培之恩。另了,老师和同学们!虽了,我的湖泊般的树林和绿茵茵的草坪,以及草坪上所有你们笑吟吟的花朵……

经过两次转车,现在我来到了车站广场。

我内心涌动着潮水般的感情,提着提包,随着长龙似的人群,慢慢地进了站,走进了自己的车厢。

我把提包放在行李架上,便在靠窗户的我的座位上坐下来。我看了看表,离开车时间还有十来分钟。

我把车窗上的大玻璃提起来,把头探出去,向进站口那里望去。不知为什么,我多么希望此刻能看见薛峰从那站口奔进来。旅客们鱼贯地从进站口走进来,我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但眼睛仍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进来的人。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突然,我浑身的血“轰”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

我猛然看见:薛峰提着一个大网兜急促促地从进站口奔了进来。是他吗?是他。是的,正是他——我的薛峰!

我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一下子模糊了。我大声喊叫他的名字!他听见了,即刻就跑到了车窗前,把一网兜水果塞上来,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是擦汗还是擦泪?

他难受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走。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能走!我……怎办呀?你下来吧……”

“我的行李已随车托运了……再见吧,薛峰,别忘了常给我写信……”“我永远等着你!我随时准备迎接你到我身边来……”

“我也永远等着你!我也随时准备迎接你到我身边来……”我们仍然在各自的现实中。

进站口的大门关闭了。

我看了看表,离开车时间只剩下两分钟。

车站上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让车下送亲友的人都退到站台上的白线以外。我很快掏出我的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片丁香树的叶片,递给薛峰。这叶片是我刚才在校园里摘的,一共两片,一片给他,一片我将带着留作纪念。

薛峰接过这树叶,泪流满面,然后便离开车窗口,退到站台上的白线以外。我知道他会把那绿色的叶片夹进他的笔记本,很好地保存着的,我也知道,那片丁香树的叶子很快就会在他的笔记本里枯干的。但是,我亲爱的人,你的心应该常是绿色的。你不听人说,绿色象征着生命……

汽笛一声吼叫,列车剧烈地——颤动,就像人的心猛地一抽搐,紧接着,便缓缓地启动了。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他在站台上绝望地撵着火车跑。

我伸出手拼命地挥动着,挥动着,向他告别,向他召唤……

八(郑小芳) 

时间像流水一样涓涓而去……

转眼间,我到这座塞上的古城已经七八个月了。

这座城市位于毛乌素沙漠和黄土高原接壤的地方。有趣的是,城南是黄土高原连绵不断的山岭,城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毛乌素大沙漠。如果站在明代建筑的古城墙上,一眼就可以看到两种不同的地貌。而这座城市就像一枚图章压在一张介绍信的下联中间疑上。不论是黄土高原还是毛乌素沙漠,所能展现的全是一片黄颜色。据说黄色在生活中表示幸福,可在这大自然中却是荒凉的象征。夹在黄土和黄沙中间的这座城市砖瓦建筑的房屋居多,呈现出一片灰蓬蓬的景象。可爱的绿颜色只是在城西那条河的两岸才能看得见。那里除过浓密的杨柳树带,甚至还有碧绿的稻身田。没有哪里的绿色比这里的绿色更惹眼——因为和这绿色形成对比的是大片大片的荒凉。

我来这里后方知,这座城市历代都属于边防重镇。在古代,出这城,就到了当年所说的“胡马之地”。这里连年都曾在兵战之中。在那漠漠的黄沙之下,谁知道掩埋着多少人尸马骨。那时候,走出这城市,也就是本地民歌唱的《走西口》——大概就是到包头一带吧。遥想当年这深切而凄婉的歌声,如诉如泣如祝福,曾经和那单调的驼铃一起伴着寂寞的旅人,走过了那茫茫的、没有尽头的大沙漠……

现在这城市是一个地区的所在地。它管辖的版图有台湾省那么大,人口约二百万左右。住在这城市的居民大概有六七万人。无疑,这座古城现在已经变成向沙漠进军的前哨阵地。再往北走,已经是蒙汉民混居的世界——那里已经是毛乌素大沙漠的腹地了;几十里路上看不见一棵树,我不见一个人的踪影……我毕业后被分到了地区林业局。

我很快就爱上了这地方。它的传奇色彩,它的浪漫情调,它的广阔而荒凉的大地,正是一个热血青年理想的乐园。

但我前一段的日子过得却并不快乐。这倒不全是因为薛峰——一想起他,仍然叫人痛苦不堪。尽管我们一直通着信,保持着联系,但我们终究已经远隔万水千山。

我的不快乐主要是由于自己的工作。

我初来这里后,没有人重视我。一些重要的工作领导也不让我做,怕我干不了,因此基本上一直处于打杂状态。

后来,又让我去整理林业局的档案。这些档案从一九五五年开始,各种类别混在一起,堆得像小山一样。技术、计财、办公、业务、文书等等,多年来没人好好管理,现在如同乱麻一团。我得分类,换封面皮子,搬到太阳底下晒发霉了的部分,整天搞得头昏脑胀。除过吃饭,我整天钻在档案室里,单位上甚至于了还有我这么个人。

后来,有一件工作终于轮到了我。

林业局根据省上有关部门的指示,准备在一个沙漠农场大面积试验种植一种固沙植物花棒。同时还准备试栽一些桑树苗——有史以来,桑蚕可从来没在那个地方出现过。

这工作无疑具有重大的意义。当然,主要的劳动要依靠那个农场来完成。但局里需要抽调一个干部去那里,既是这项工作的领导者,又是技术指导——实际上是由这个人去主持两项重要的试验项目。没有人愿意去。因为那地方已到了大沙漠的腹地,离这个城市少说也有二百多里路。至天生活条件,无疑是极其艰苦的。而且实际上,这两项试验是需要它的主持者长年累月呆在那里的。领导找了局里许多技术干部,所有人都以一些堂皇的理由拒绝了。领导本身当然也不愿意去。

这正是我的机会!

我乘虚而入,去向领导请战。

正副局长都瞪大眼睛看我。他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黄毛丫头竟要求去完成这么重要的工作。

但他们还是被我感到了,加之又没人去,因此就决定把这个并不轻松的担子搁在了我的肩头。

我交待了局里的工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一个人搭长途汽车去我的工作目的地。

此时正值三四月间,也是这地方一年间气候最恶劣的日子。大黄风卷着沙粒,没明没黑吼叫着。除过不得已外,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虽然已是春天,但气候仍然极其寒冷。我裹着棉袄,坐在颠簸的汽车里缩成一团。

车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天和地都被风沙搅得一片混浊。虽说是白天,汽车有时候还得开灯,道路大半已被沙埋没,只留了一点路的痕迹。人坐在汽车里,就像坐在风浪中的一叶小舟上,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我感到恶心,但强忍着没吐出来。望着车窗外飞扬的沙尘,我心里不由地想:在省城,此刻人们大概已经换上了单薄的衣裳。风清日丽,公园里和人行道的垂柳已经吐出嫩黄的柳丝。一群一伙的人们,正以无比愉快的心情,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散步。林业学院各处的迎春花大概已经开得金灿灿了——不,迎春花已经凋谢,现在应该是桃花如火似霞的时候。大街上,那些爱打扮的姑娘们,早已经脱掉臃肿的冬衣,而换上了鲜艳的春装。她们一定为自己身体和胸脯的线条被重新勾勒出来而容光焕发……

是的,那里的春天是真正的春天,而这里的春天比冬天还恶劣。冬天虽然寒冷,但风沙还要少一些,而一到春天,风沙几乎把世界都要埋葬了。

一阵寒风扑进车窗,我把自己的老棉袄往紧裹了裹,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下午四点钟左右,我才在终点站下了车。

这里是一个公社的所在地,离我要去的农场还有十多里路。这段路只能步行了。我带着我的简单的生活用具——一个大网兜和一个小提包,打问了一下方向,就不停歇地向农场赶去。我走得很紧,因为天快黑了,我怕迷路。

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土人。嘴里总是含着沙子,怎么吐也吐不完;眼睛被风沙吹得泪水直淌,因为逆着风,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走了约摸四五里路,我实在走不动了,就想瞅个地方歇一歇。左右环顾,没什么地方可以避风。只好席地而坐。

我坐在路边,任凭风沙吹打。无论远处还是近处,什么也看不见,满眼都是一片混浊的黄色。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能听见风沙的吼叫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心跳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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