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惊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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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马过了漕河(大运河)渡,蹄声得得驰向十余里外的邳州城。
田地里的作物早已收获,秋粮已缴,田野一望无涯,仅各处乡村大小道路,可以看到一排排树影,看不到任何青山。
从秦蜀山区返回徐淮平原,那简直是两处裁然不同的世界。
黄自然是从徐州道返回的,渡过大河(黄河)仍是徐州地境,渡过漕河,是淮安府辖地方。
邳州,就是淮安府最西北角的府属州。
远远地,小小的邳州城在望,接近城郊,道上仍然行旅稀少,村落零零星星,地广人稀。
两丈高的土城墙,四座小小的城门楼,南北东西四条大街,皆长不足一里,绕城跑一圈也不到五里地,谁相信这里是古代你打我杀,杀死干干万万人的中原名城古徐州?怎会沦落成这副德行?
历史无情,沧海也可变为桑田。
反正这座你争我夺的古都徐州,目下的确没有人再争了,地位已被彭城改的新徐州所取代,那过去的一段辉煌时代,一去不再回来。
邳国、徐国、楚国……张良、韩信、楚霸王、吴大帝孙坚父子、吕布……都已经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留待后人再创造历史。
黄自然的家在县城的东大街.另在城东三里余的下邱村有田产,祖上有地三百余亩,算是当地的小康农户。
下邱村,据说是古邳国的都城所在地,共有二重城墙,西南角另筑小城,比目下的县城大三四倍,现在已无迹可寻了。
在家乡。他是出外谋生的子弟。在家庭,他排行三。老三通常没有田地继承权,必须另闯自己的天下,赚了钱另买田地。
县城的人听说过他这个子弟,但在家乡他叫黄季豪,十八岁便随亲友到府城谋生,据说在淮安清江浦的水陆船行,有一份不错的差事。
五六年来,每年返家三五次,歇息十天八天,又得回府干活。
他从西面返乡.并不会引人起疑。渭河距城西十余里,从西面来是情理中事。
他仍然拥有坐骑。但不再穿骑装,褐衫扎脚裤,朴朴实实,剑藏在马包内.没有人知道他是江湖仗剑之雄,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家子弟。
进入东大街,碰上两位认识他的人,还没打招呼,他赶忙跳下马,乖乖靠在街边牵着坐骑走。
碰上了哪能躲得掉?一男一女拦住了他。
男的二十岁出头,像头大牯牛般雄壮。
女的约二八芳华,漂亮的脸蛋逗人喜爱,灵活的明眸显得比实际的年龄成熟,穿得体面,碎花衫裤亮丽活泼。
一看便知是兄妹俩,男的看似粗壮结实,外表也流露出霸气,其实距成熟男人期还远得很,鲁莽毛躁还没脱离少年期。
“喝!黄老三,你回来了?蛮神气的嘛!”小伙子劈面拦住去路,流里流气向他打招呼,没大没小:“你回来得正好。”
“你这小霸王如果说正好,那一定很不好。”他苦笑,向盯着他流露不怀好意怪笑的小姑娘,点点头表示打招呼:“在外地混口食,餐风宿露挨冻受热,哪能神气?你们在家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才叫好享受。近来手气不错吧?听说你掷骰子的手法愈来愈神化了,赢了多少苦哈哈的钱?”
“少给我说话带刺带钩,小心我打得你满地爬。”小伙子晃动着大拳头:“你永远学不乖,非要被揍得半死才肯尊敬我小霸王徐元霸,哼!”
“好好好,我伯你。”黄自然打恭作揖,一脸苦相:“你徐家是本地古徐国的后裔,我哪敢不尊敬你呀!你饶了我好不好?我还没到家你就动拳头,太过份了吧!”
“没出息。”少女狠盯着他:“你比我二哥高大,从来就没看过你和他好好打一架。”
“打一架?老天爷!”他故意装得可怜兮兮相:“你们家是本城的豪绅古贵族,四兄妹请了十二名武师,从小就被你们打得抬不起头来,想起来就觉得腰酸背痛了。小霸王,你这位二妹,半年不见,愈长愈漂亮……”
“你胡说什么?”少女沉叱,其实心花怒放。
“我是真心地赞美你呀:二小姐。”他当然知道小丫头其实心里高兴:“我在外地南奔北跑。走过许多大埠头,见过成干上万的姑娘们,总是觉得还是咱们县里的小姐们美丽漂亮,你二小姐尤其出色。小霸王去年娶了亲,今年该你有婆家了吧?哪一家的俏郎君……”
“你敢说?”
小丫头踏进一步,伸脚相拨。
“好好,不说不说。”他急退一步陪笑:“你的小蛮靴仍然裹了铁尖,千万请脚下留情。”
“混蛋:你还敢风言风语?”小霸王要冒火了:“明天到我家来一趟!”
“咦!你……难怪你说我回来得正好,也表示我麻烦大了,到底……”
“前天我买了三只鹰。”
“你家里有许多鹰……”
“不管用了,得训练新的。我正为了请不到好的鹰把式而发愁,你回来得正好,从小你就是最好的鹰把式,一直就是第一把手驯鹰师。”
“哎呀!我哪有时间驯鹰?这……要不了几天,我就得回府城干活计……”
“你只要替我定性、理爪、驯飞,七八天就够了,不许你推三阻四。这三头鹰真不错,一头二十八两,两头二十两,我还真舍不得交给差劲的鹰把式调理呢!我家那三位鹰把式我就不放心。”
训练猎鹰真不简单,那是一种完全违反鹰的天性,十分严格的洲练,学问大得很,必须请专家调教,稍一走样就成了懒鹰笨鹰。
专门训鹰的人叫鹰把式,一眼便可看出哪一只鹰可以驯成猎鹰。
比方说鹰的重量。成鹰的重量如果少于二十四五两,训练之后将失去体重四两左右,本身就比野兔或大雁轻得多,说不定反而会被免或雁缠伤。体重超过三十二两,就表示好吃痴肥,飞博的速度慢,灵活度不够。
再说爪子。爪子短。烧掉爪大之后。握的拳不够重,很难把兔子一拳打翻。爪子太长,握拳不紧牢,常会露出本性,用爪抓。由于爪尖已经烧平,很难抓牢兔子,三抓两抓,如果没有猎狗相助,兔子早就跑了。
猎鹰绝不可用爪抓,一斤半的鹰,抓五六斤重的野兔,简直开玩笑,抓住兔子却脱不了身,很可能和兔子同归于尽。
必须用拳击,每一击可把兔子打得半死,三五次俯冲搏击,兔子就差不多了。猎人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猎鹰三番五次俯冲攻击取乐,娱乐性比猎获物高。
鹰不负责把免或飞雁叼回,等主人去捡,或者让猎犬衔回。
通常养鹰来玩的子弟,必定养有猎狗,鹰和狗必须养成协同技巧,所以称大户人家所豢养的打手爪牙为鹰犬。
养鹰犬并非专为狩猎谋生,而是为了取乐,以及代表身份地位的象征。
一些农家子弟,年轻时偶或也养鹰,养一只两只好玩,哪能与豪门子弟比?
黄自然小时候也养鹰玩,而且成为驯鹰的专家。十八岁之后,就不再养鹰了。
徐家是邱州的第一豪绅,小霸王四兄弟姐妹,一直就是城内城外的不良子弟首领,谁敢不听他们的?谁打了徐家的孩子,保证有打手健仆打上门来问罪。
黄自然也不例外,徐家兄妹吃定了他。
在家乡,他连普通的拳脚也不会,单刀花枪更是一无是处,打起架来有输无赢,好在他很少与同伴打架。所以,小丫头说他没出息。
小霸王的话有如圣旨,霸道得很,不许推三阻四,那就成了定局,黄家哪敢和徐家斗?
“好吧!明天我去找你。”
黄自然知道拒绝的后果,不希望徐家的人找他老爹的麻烦。地方豪霸的可怕,天下各地情形完全一样。
他急于摆脱小霸王这一双难兄难妹,希望尽快回家。
“明天一早我等你。”小霸王让出去路:“到我家吃早餐。”
“好,一定到。”他牵了坐骑便走。
凭良心说。小霸王一家还不算强梁。
四兄妹花钱爽快、本城的子弟也愿意尊奉他们的地位,不会做出绝事来,从来就没有人向他们的权威挑战。
黄自然从小便以弱者的身份周旋,倒也相安无事,当然也挨了不少揍,好在皆不超出可容忍的程度。
徐家的老太爷徐鸿飞,年轻时也是本地不良少年的首领。
徐家在城内有大宅,城外东南两里的小徐庄,更有方形的土围子式田庄,那一带一两千亩地,都是徐家的产业,也是这一届派任的粮绅。
小徐庄的西面便是沂水桥,也就是张良遇圯上老人黄石公,授予兵书的地方。
圯上老人,意思是桥上的老人。
书上载圯桥,其实本地人叫沂圯。
本地人称桥为圯,如果说圯桥,那就成了“桥桥”啦!土名上了书,外地人也看不值把是啥玩意。
徐家的鹰房犬舍规模不小,鹰架上共有十只鹰。
三位鹰房把式都在,陪同小主人兄妹,带了黄自然先参观一番。驯鹰房在后面,三头雄鸷的苍鹰在架上乱蹦乱跳,发出猛烈的示威性叫鸣。
天下各地对猎鹰的要求,各有千秋。
在大河以北至京师地面,要求大致差不多。
鹰的种类,也各有不同。专业的与玩票的,当然也不一样。
鹰房的十只鹰,与这三只新卖的鹰,几乎完全不同,令人很难相信是同一种屑的猛禽。
这就是养得最好的猎鹰?委实令人看了失望,那些养鹰来玩的人看了,必定嗤之以真。
本来应该站在那儿威风凛凛,金睛如炬眈眈雄视,傲然几立猛鸷不群的老鹰,似乎完全走了样,像是又老又病的病鹰。
本来羽贴光亮曲线极佳的头部,成了披头散发的懒妇;眼睛谜成一条缝,只露出绿豆似的小鼠眼;穿了一身蓑衣,双翅下搭像是不胜负荷,病体支离;一双秃爪.也显得有气无力。
这就是最好的猎鹰?说是病鹰还差不多。
但一到野外,一旦发现猎物,离开鹰膀(臂上的袖套)冲天而起。它的鸟中之王雄姿就会恢复了。当然,吃得太饱他是不会飞的,饿得肚子冒烟的饥鹰才能博免,搏到免必须给它一块肉填肚子。
黄自然的注意力,摆放在三只新鹰上。新鹰正接受鹰把式的熬训,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
特制的绳拴住一条腿,翅膀用青巾捆住,丢在地上任由他跳蹦折腾。一旁,丢了一些泡得发白,没有血色的条状牛羊肉。
它当然拒绝进食,该喂时再抓起来硬塞,直至它不得不自行进食为止。肉类泡白了,据说可以消去野性和火气,直至鹰的排泄物,没有绿色稀水为止。
在鹰架旁,每只鹰置有三座灯架。天一黑掌起灯,鹰便得强迫上架。
鹰把式彻夜看守,用木棍禁止鹰闭眼睡觉,眼一闭就敲,直至它疲劳过度,光炯炯的鹰目失去光采为止。鹰目失去光采,肯自行进食,便表示野性将消了。
这是第一步驯鹰的磨性阶段,通常要维持三五天,直至它野性消失投降,接受人的摆布才算成功。以后,还有更艰苦的飞行、用拳、听信号、攻击等等训练。
初秋训练的新鹰,冬天便可狩猎了。鹰把式所建的心血极为可观,一头好的猎鹰,价值超过五头牛。
“两岁鹰。”
黄自然观察后向小霸王说:“猎食的经验不足,不易训练,养来玩还不错,别浪费我的时间。中看不中用,何不放了它还它自由?”
“你少说泄气话好不好?”小霸王暴躁地说:“替我料理十天半月,以后再说。”
“这……”
“你不愿意?”小霸王要冒火了。
“我只有八日假期。”黄自然无可奈何地说:“八天,我负责训飞阶段,如何?”
“干脆你辞工,回来帮我。”
“那怎么可能?与东主订了契约,违约……”
“我到府城找你的东主解约。”
“不要去,二少爷。”黄自然郑重地说:“咱们邳州的人,在淮安没有份量。那可是卧虎藏龙的大埠头,英雄好汉的势力范围,处事稍有差错,很可能流血丢命的。你们家有几位武师在府城混过,该知道咱们小州县的仕绅名流,在哪种地方能有些什么作为,声望能不能影响各方人士。”
邳州是淮安府的府属州,其实距淮安还在数百里外,附近州县的人,绝大多数不知道府城到底在何处。所以后来满人入关,升徐州为府之后,才改归徐州府。
邳州的豪绅,哪敢远跑到府城称大爷?人离乡贱;站在府城的大街上,谁知道小霸王徐元霸是老几?小霸王根本不曾到过府城,他老爹徐鸿飞,大概三年两载前往走上一趟,如此而已。所以黄自然在淮安工作,邳州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一切情形。
“好吧!八天就八天。”小霸王总算还讲理,不再煎迫:“今天你不要回去了,就在客院安顿。”
“好吧!”
他怎能拒绝?他必须扮什么就像什么。在家乡,他是一个平凡的弱者,除非他有意改变,不然就得像一个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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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个健仆带他进入客院的客房,交代洗漱应注意的事项,替他沏上一壶茶,便告辞走了。
他正在整理床帐和洗漱用具,房门被推开,淡淡的幽香入鼻,进来了徐二小姐。
徐二小姐是不该前来这种地方的,这里是安顿男客的居室。
“黄季豪。”徐二小姐坐在桌旁自己斟茶,从小就呼名道姓习惯难改:“我还没去过府城,把府城的事告诉我好不好?有一天,我会去好好玩几天。”
“二小姐,你真该外出见见世面的。”他走近在对面落坐,脸上似笑非笑;“你们家有钱,兄妹们都练了出色的武功,即使远到南京或京师游玩,也不会出意外,一旦有了婆家,想出外游玩就难了。”
“你胡说些什么?”二小姐脸一红,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我还小呢!”
“小?你大姐十四岁就有婆家了,目下已有了一双儿女。如果我记性不差,你已经芳龄二八了吧?”
“啐!你……”
“二八姑娘一朵花,干万要珍惜好年华。”他正经八百信口胡诌:“你是咱们邳州第一小美人,这两年上门讨八字的人,恐怕门限为穿了吧?”
“不关你的事,油嘴。你这几年,到底在干些什么?每年返家三两次,来去匆匆,把家乡的人全忘了吧?你们家虽然算不上大户.毕竞是小康之家,犯得着在外面辛苦地工作?你到底为了什么?”
“男儿志在四方呀!这点道理你都不懂?笨哦!”他笑吟吟替二小姐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