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佳人-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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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子把裙子的下摆刮坏了,另外,再带一件厚的外套。”说着,玛瑞拉便急急忙忙下楼去了。她想安妮的头发那么一梳,显出这孩子是那么的可爱,真叫人感到自豪,自己不能去听音乐会,听不到安妮的朗诵太遗憾了。
“外边潮湿,这件礼服是不是不行呀?”安妮像是担心似的说道。
“没事儿。”黛安娜边说边把百叶窗推开,“多美妙的夜晚呀,不会有露水的,还能看见月光。”
安妮也站到了黛安娜的身旁,
“窗户是朝东的,所以能看到早晨的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令人非常喜悦。看到早晨从对面平缓的山丘开始来到,那是多么了不起的感受啊!从枫树的树缝之间,能看到早晨太阳闪亮的光芒,而且每天早晨都不相同。沐浴在早晨第一片阳光中,感到心灵都得到了净化,黛安娜,我非常喜欢我的房间。下个月,如果我到城里去了,不就和这个房间分别了吗,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喂,今晚可别说进城的话,我求你了,那样会令人悲伤的。不能再想了,今晚痛痛快快地高兴高兴。不是准备要登台朗诵吗?你心里不是扑通扑通地跳吗?”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呀,因为我已经多少次在人们面前朗诵了,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因为我已经朗诵过了《少女的誓言》,这是首非常令人伤感的诗。罗拉·斯潘塞说她表演喜剧。比起让人发笑的东西,我还是喜欢令人悲泣的。”
“观众若是再次鼓掌,你朗诵什么呢?”
“什么再次鼓掌,肯定不会的。”安妮笑而不理。她确实也从心里想到,她的朗诵要被再次鼓掌的,明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把当时的情景说给马修听,嗯,明天早晨的情景浮现在安妮眼前。
“啊,听到马车声了——是比利和珍妮,我们走吧。”
因为比利·安德鲁斯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坐在助手座上,安妮只好坐到了他的旁边。对安妮来说,和珍妮、黛安娜一起坐到后边是最好的了,那样可以尽情地说笑,而和比利坐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比利是一个长着一张圆脸,个子高大,慢腾腾的二十岁的青年,非常不健谈。因为比利非常崇拜安妮,能够坐在身材纤细、姿态严肃的安妮身旁并一直坐到白沙镇去,他非常高兴,满脸得意。安妮侧着肩跟黛安娜她们说着话,时常也和比利说上几句,赶着马车到白沙镇太高兴了。比利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等他想起什么话题来刚要插嘴时,安妮的话题已经换了。
今晚参加音乐会的人们都很激动、兴奋。在通往大饭店的路上,人流马车络绎不绝,串串笑声回荡在四周。马车在大饭店门前停住,安妮等人从车上下来。抬头望去,只见大饭店在夜色中显得耀眼辉煌,分外醒目。音乐会组委会的一名女士正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安妮随着那位女士来到了演员休息室。夏洛特丹交响乐团的演员早已把那里挤得满满的了。面对眼前的一切,安妮竟然有些紧张。她心里有些害怕,觉得自己是一个乡下人,连刚才在家里还认为是过分华丽的礼服,怎么一到了这里就变得如此简朴、一般了呢?在这些身穿高贵的丝绸服装的贵妇人当中,安妮感到自己的衣服实在太朴素了;如果与身边那个高个子、举止非凡的妇人佩戴的钻石相比,自己那串用珍珠串成的首饰简直太微不足道;还有,和其他人装饰的在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艳丽鲜花相比,安妮头上插着的玫瑰显得是那么的寒酸。安妮把帽子和外套一脱掉,简直成了角落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不点儿,她真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家——绿山墙农舍去。
这时,大饭店大音乐礼堂的舞台被灯光照得通明,安妮越发感到呆在这里不舒服。刺眼的光线令人头晕目眩,香水味及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令安妮几乎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从舞台大幕的缝隙向外观察,只见黛安娜和珍妮正坐在后边的观众席上,一副愉快高兴的神情。
安妮的身旁是一位穿着粉色丝绸礼服的胖女人,另一旁是一位穿着带白色花边的礼服、个子高高、看上去有些傲慢的女孩子,安妮被夹在这两个人中间,胖女人不时地来个急转身,把身体横过来,隔着眼镜直盯盯地观察着安妮。安妮对于被别人离这么近地看她感到非常厌烦,真想大声训斥她一顿。而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则与她邻座的人用懒洋洋的口气说着什么农民的女儿呀、乡村艺人等等这些话,安妮听了心里暗想,就是一直到死,自己也会憎恨这个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的。
该着安妮不走运,这天晚上,正好有一位专业的朗诵家住在这个大饭店里,她也将在音乐会上献艺。她是一位举止高雅、形体优美、长着一双黑眼睛的女人,身穿一件网眼状、闪闪发亮的银灰色长礼服。她的嗓音、黑头发以及佩带的宝石都美伦美奂。表演时,她用变换自如的声音表现了非同凡响的感染力,观众完全被她的表演征服了。
这时的安妮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和她所担忧的事情,她的眼睛闪着亮光,简直听得入了神。朗诵一结束,安妮便激动得用手把脸捂上了。在这位专业朗诵家献艺之后,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朗诵了,根本不能了。安妮原本以为自己的朗诵很不错呢,这下可怎么办?啊,真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飞回绿山墙农舍去!
就在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台上有人叫安妮的名字,安妮费力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舞台上。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似乎有点儿心虚似地说了句什么,然而安妮并没有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会明白的。
看到安妮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舞台上,观众席上的黛安娜和珍妮都为安妮捏了一把汗,两个人担心地把手紧紧握在一起。安妮感到非常紧张。虽然说到现在为止,她曾不知多少次在众人面前表演过,不过,像今晚这样的场合,在如此规模的音乐礼堂内,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众多明星汇聚的盛会之上表演朗诵,对安妮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安妮完全被吓倒了,连身体都僵直了,她感到周围到处是耀眼的闪光,到处是异样的感觉,安妮觉得自己这下真的被彻底打败了。穿夜礼服的女人们用批判的眼光看着她,议论纷纷,显露出她们的富有和文化气质。安妮的头脑乱成了一团,台下的这些人,和她在辩论俱乐部的长椅上已经看惯了的、充满善意的脸是多么的不同呀。坐在这里的人们听了安妮的朗诵会毫不留情地批判,纷纷进行指责的。他们会像那个穿白色礼服的女孩子那样,也许会说安妮朗诵的是什么呀,一个乡下姑娘会朗诵什么呀——安妮此时此刻感到了凄惨和绝望。
安妮心情沉重,两腿吓得直打哆嗦,胸口扑通扑通直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果此时她临场逃脱了,那么她的一生都将活在屈辱之中,但即便这样,安妮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还是想从舞台上逃走。安妮睁开眼睛往台下一看,突然吃惊地盯住了观众席上的一个人,原来是基尔伯特正笑嘻嘻地坐在后边的座位上,安妮仿佛看到基尔伯特战胜了自己,正在无情地嘲笑自己呢!
当然,这只不过是安妮的想像而已,而实际上,基尔伯特只不过是对今晚音乐会的会场气氛无意识地笑了笑。另外,今晚身材高挑、穿着白边礼服的安妮、她骄傲的神情和以棕榈树为背景的舞台等都让他感到非常美妙,他并没有笑得过分。他的身边坐着乔治·帕伊,乔治的脸上确实像战胜了对手似的,充满了嘲笑的意味。不过安妮对乔治并不在意。即使在意的话,她也不屑让乔治成为她的心病。
安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自豪地扬起脸,勇气和决心像电流一样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在基尔伯特面前决不能失败,决不能成为基尔伯特嘲笑的对象。不安和紧张一下子全消失了,安妮开始朗诵,清脆美丽的声音不断地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回响,安妮完全恢复了沉稳与自信,与刚才严重的紧张感相反,她现在轻松自如极了。安妮的朗诵一结束,观众席上立即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安妮因兴奋而满脸绯红地回到座席,穿粉色礼服的胖女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着。
“啊,太好了!”这个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说,“我完全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地哭了起来,是真的呀,人们会再次喝彩的,他们会为你再次喝彩的。”
“啊,我真的那样成功?”安妮有些慌乱地说,“我不上场,马修会灰心的,马修一直断定我会被再次喝彩的。”
“若是那样,让马修感到灰心可不行呀。”穿粉色礼服的妇人说着并笑了。
安妮两眼清澈,两腮绯红,轻松地又再次登上了舞台。这次她选择了一个与众不同、有趣又奇异的题材进行了朗诵。听众渐渐地被安妮朗诵的魅力所吸引了。随后,像为了祝贺安妮胜利似的,夜幕悄悄降临了。
音乐会一结束,穿粉色礼服的胖女人——实际上她是美国百万富翁的妻子——俨然成了安妮的保护人,向大家介绍着安妮。大家对安妮的朗诵感觉好极了,专业朗诵家埃班兹太太也来到安妮的身边,用优美的声音称赞安妮,说安妮对题材内容的理解很深刻,连穿白色花边礼服的那个女孩子也对安妮不厌其烦地赞扬了一番。随后,是到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餐厅进餐,和安妮一起来的黛安娜和珍妮也被邀请一起进餐。这时却到处也找不到比利,原来比利不愿意借安妮的光来吃饭,躲了起来。
等宴会一结束,比利和马车已经在外边等着了。三个女孩子愉快地在静静的、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启程回家了。安妮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凝视着黑黑的枫树梢上边的清澈的天空。在这清澈、沉寂的夜晚,该有多么好的心情呀!这一切该有多么了不起!周围漆黑一片,能听到海的呼啸。黑暗之中的悬崖,像是童话王国中守护在岸边的强壮的巨人。
“太美妙了!”马车一启动,珍妮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想成为有钱的美国人哪!夏天住在大饭店里,身上佩带着珠宝,穿袒胸式的礼服,每天吃冰淇淋和鸡片色拉,比做学校的教师要快乐多了。安妮今天的朗诵是最棒的。虽然刚一开始时我还有点担忧,我觉得,你比埃班兹太太朗诵得都好。”
“不,不应该那么说。”安妮急忙地说,“那样说就太离谱了。我不如埃班兹太太朗诵得好,她是专业的,我可只是个学生呀。我不过是擅长朗诵罢了,大家感到满意,我也就满足了。”
“很多人都称赞安妮呀!”黛安娜说,“以称赞的口气说安妮的人真有不少,特别是对安妮的朗诵尤为欣赏。在我和珍妮的后边,坐着一位美国人,黑头发黑眼睛,我觉得他是个非常浪漫的人。据说他还给乔治·帕伊画了幅有名的画呢。乔治母亲的表妹住在波士顿,和那个人的同班同学结婚了。珍妮是不是听到那个人这么说的,‘舞台上那个长着提奇亚诺式头发的女孩子是谁呀,脸蛋跟画出来的似的。’他是这么说的。怎么样,安妮?可是,提奇亚诺式的头发是什么意思?”
“如果翻译过来,就是说红头发。”安妮笑了,“提奇亚诺是有名的意大利画家,喜欢画红头发的女人。”
“那些女人佩带的钻石你看到了?”珍妮叹息道,“真是耀眼夺目呀,哎,难道有钱不好吗?”
“其实,我本身就很富有呀。”安妮充满自信地说,“十六年来,我的人生阅历太丰富了。我和大家一样,每天都像女王一样幸福地生活、幻想,我感到自己特别充实。看那大海,那是光和彩组成的梦幻世界,即使拥有几百万的金钱,几千箱的钻石珠宝,也不能和如此美妙绝伦的大自然相比。假如说有人愿意用钱、珠宝钻石和我丰富而自由的生活相交换,我一定不会同意的。如果变成像那个身穿白色花边礼服的女孩子,那就糟了。那个女孩子一坐下来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傻瓜。难道就像她那样板着脸生活一辈子吗?穿粉色衣服的那个女人,虽说也和蔼亲切,却是个矮胖子,简直像个啤酒桶。埃班兹太太,长着一双非常悲哀的眼睛,肯定是因为她那双不幸的眼睛,才会有那种脸庞的。珍妮,难道说你真的想成为那种人吗?”
“啊,我还弄不明白呀。”珍妮好像并未完全理解地说,“我想如果有了钻石,会得到安慰吧!”
“总之我不想成为除我以外的什么人,一辈子不想靠钻石来得到安慰,这样就行了。”安妮像宣誓似地说,“我只要用珍珠串成的项链,这对绿山墙农舍的安妮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这串珍珠寄托了马修对我的爱,太太们的宝石诱惑不了我。”
第三十四章奎因学院的普通女生
在接下来的三个礼拜里,整个绿山墙农舍一直在为准备安妮的入学而忙得不可开交。似乎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儿,叮嘱不完的话,决定不过来的事情。光是安妮穿的漂亮衣服,马修就给准备了好几件。这次与往常不同,无论马修提出买什么或拿出什么,玛瑞拉都没有反对,相反还答应得特别痛快。不仅如此,一天晚上,玛瑞拉又夹着一块绿色的薄布料上楼来到了东山墙的屋子。
“安妮,你看看这块布料,做件漂亮的晚礼服怎么样?虽然你的衣服已经不少了,没有必要再做了,但我想在城里出席个什么晚会时,肯定需要件讲究的盛装。听说珍妮、鲁比和乔治每人都做了一件晚礼服,而惟独你没有。上礼拜,我求阿兰太太陪我进了一次城,专门挑选了这块面料,打算请埃米里·吉里斯给做一件。埃米里这个人聪明手巧,做起衣服来特别在行。”
“噢,玛瑞拉,这太好了,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能得到你这般热情关怀,我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没过几天,埃米里便按照要求做成了一件百褶裙式的晚礼服。这天晚上,安妮特意为玛瑞拉和马修穿上了这件晚礼服,在他们面前背诵起了《少女的誓言》这首诗。看着安妮那神气十足的样子和优雅的举止,玛瑞拉不禁又回忆起了安妮第一天来到绿山墙农舍的情形。那个穿着不像样子的灰色绒衣、胆怯而又性情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