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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王昭君(高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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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呢?”石显问了这一句才想到:“是为了毛延寿?”

“是啊!毛延寿日夜在窥视,虽然机密保持得很好,可是脸上也应该瞒得住他才是。”

石显点点头,一面想,一面说:“今天我们联袂入宫,他当然想像得到,是为对付呼韩邪一事,有了结果。他当然希望知道你我见了皇上以后的结果。那么,他是希望知道怎么样的一个结果呢?”

“他一定想知道,皇上到底批准了计划没有?如果批准了,他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去刺探,计划的内容是什么?那时候,也许有可以利用之处。”

“说得是!”石显同意:“我们就当皇上已批准了计划好了。”

于是到得相府,石显与陈汤脸上都是欣然有喜色的样子。

不过毛延寿也很谨慎,根本就不照面,只是从相府下人的动态中,去窥探主人的情绪。这天厨房里大为忙碌,疱丁忙得满头大汗,因为“相爷”好像格外高兴,忽然想起要吃烹牛头。现宰现做,颇为费事,却又不能让宾主枵腹以待,还得另外预备肴馔。而且既有贵客,又不能不讲究些,这样就等于同时调制两顿晚膳,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了。

毛延寿心想,若非有极得意之事,石显不会有此兴致。这一得意之事,是又必与陈汤相关。连日以来,石、陈二人同在密室中,计议通宵,当然是有关进兵的大计。如今进宫归来,兴高采烈,不言可知,是皇帝深为嘉许。然则那个进兵的计划是怎么拟的呢?

这不急,他在心里说,慢慢儿等看出端倪来,再研究如何下手盗取计划。对沙漠用兵,总是春去春回,连调兵遣将,也是个把月以后的事。

哪知他不急,陈汤却心急,告知石显,派人来唤毛延寿有话说。

毛延寿行了礼,石显指一旁说道:“你就坐在这里!”

“是。”

“不,”陈汤指着他左首说:“不如坐这里,说话方便。”

客人上坐,主人侧座相陪。如果坐在主人下首,与客人相隔甚远。此刻改了位置,与石显相对而坐,不但与陈汤的距离拉近,而且身分也抬高了,是陪客的地位。

“毛司务,干一杯!”

“是,是!”毛延寿受宠若惊地干了酒,又敬陈汤。

“毛司务你知道的,我转战大漠南北,唯独对呼韩邪国的地形不甚熟悉,要向你请教。”

“陈将军言重了,我在呼韩邪国逗留的日子不多,也不算太熟悉。既蒙将军垂问,我唯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该如此!”石显插进来说:“毛延寿,‘知之为之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不可说一句假话,或者自作聪明加上些枝叶,那一来会误了陈将军的大事。”

“相爷,请放心!毛延寿不敢。”

“我想你也不敢!”石显又说:“你的胆子虽大,还没有大到敢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地步。”

“相爷说笑了!”毛延寿神态自若地:“除非我不是人,是禽兽,会心向他人?”

“不会、不会!”陈汤是非常信任的态度,“毛司务,我想问问呼韩邪一家的情形。”

“是!请陈将军吩咐。”

“呼韩邪有几个儿子?”

“很多!”毛延寿想了一下答说:“二十三,还是二十四,记不清了。”

“你都见过?”

“不!见过十来个。”

“照你看,哪个最能干?”

毛延寿不即回答,想一想反问一句:“我不知道陈将军是指哪方面的才干?有的会畜牧、有的会经纪、有的会打仗,情形不一。”

“我是说,将来哪个可以继承呼韩邪?”

“那大概是老二。”毛延寿说,“老二会识人、会用人,够资格治国的。”

“老二对我们汉朝怎么样?”

“不好!”毛延寿摇摇头:“对汉人的成见很深。”

“喔!”陈汤略一沉吟:“那么,对汉朝好的呢?”

“是老大。”

“老大的才干如何?”

“也还可以。”

“老大孝顺不孝顺?”

“最孝顺不过。”

陈汤与石显对看了一眼,眼中皆有失望的神色。这就使得毛延寿越发好奇了!不过,他不敢开口动问究竟。

“呼韩邪最喜欢哪一个儿子?”

“是排行十七的小儿子,说是最像他。”

“最不喜欢的呢?”

“老八。”

“老八对老子如何?”

“这就是件怪事了!”毛延寿说:“呼韩邪不喜欢的这个儿子,偏偏对老子很孝顺。”

“那么,”石显插进来问说:“最不孝的是哪一个?”

“老五。”

“老五才干如何?”石显紧接着说:“我是指领兵打仗。”

“还可以,很勇敢的。”

“智谋呢?”

“不行!是个草包。”毛延寿摇摇头。

“那就难与图大事了!”石显对陈汤说。

于是宾主两人,相对蹙眉,仿佛遇见很棘手的事似地,过了好一会,陈汤突然问毛延寿:“毛司务,呼韩邪那许多儿子之中,哪个跟你比较好?”

“老大。”

“老二呢?”

“老二也——”

毛延寿本想说,“也还好”,话到口边,想起自己说过,老二对汉人的成见很深,为什么对他这个汉人还好?追根究底问下去,自己在塞外的原形就会完全暴露。因此,突然咽住,另想别的说法。

“老二也是一样,对汉人总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那么,”石显问说:“老五呢?”

“老五跟我很合得来。”

石显望着陈汤点点头,陈汤不作声,摆出凝神静思的样子,及至开出口来,即让毛延寿吓一跳。

“老毛,”他改了称呼:“我跟相爷在筹划,想在呼韩邪内部策反。老五虽是草包,只要有人替他做军师,一样可以成功。这个军师,我看,老毛,非你莫属。”

毛延寿楞住了,“陈将军,”他问:“你是要我去策劝老五反他老子?”

“对!老五不是很不孝吗?他一定肯做这件事,何况跟你的交情不坏。你去了,悄悄儿跟他说,汉朝支持他,到时候会派兵接应。至于一切细节,我们再商量。”

在他说这段话时,毛延寿已经想好了答语,乱摇着双手说:“陈将军,别样吩咐都可以从命,这件事不行!因为第一、我是假托水土不服的理由回来的,无缘无故又跑了去,呼韩邪定会起疑;第二、老五不孝,呼韩邪很讨厌这个儿子,我不大有跟他接触的机会,如果过分亲近,呼韩邪更要起疑。我这条性命不明不白地送在异域,死不瞑目。”

陈汤碰了个钉子,脸色自然不好看。石显却说:“他倒也是实话,劳而天功,大可不必!另想别法好了。”

“不但劳而无功,抑且无益有害。”毛延寿说:“请相爷另想别法。”

“好!”陈汤忽然转为欣喜之色:“我想起一个人,可以办这件事。”接着又问毛延寿:“呼韩邪的儿子之中,最热中权位的是谁?”

“是老四。”

“其人如何?”

“志大而才疏。”

“那还是老五。”石显说:“老五有两可取:不孝、勇猛。”

毛延寿心想,这算是有了结论,却不知行动如何?从第二天起,便私下留意,只见不断有“胡商”出入相府,其中有他的一个熟人名叫于南陀,便默记在心,寻思得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才好。

机会用不着他去找,石显自会给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石显的耳目之中,知道他眼见胡商往来,心里发痒,如果放他出府,他一定会去找相熟的胡商探问动静。那一来,一条反间计就有成功的可能了。

第二十五章

一过了上元,长安城里出现了令人不安的气氛,街上多了许多士兵,铁匠铺的买卖比平时兴隆了两三倍,家家都接到了官方的生意,打刀打矛,限期交货。于是流言不胫而走,说皇帝将要大举讨伐呼韩邪。而从许多迹象上看,流言是有根据的,最明显的一项证据是限制住在藁街上的胡人不准出城。而申请出雁门关的关符,也突然觉得很困难了。这一切,可以解释为防止军事部署及行动的泄漏之故。

毛延寿已经能够行动了。他当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因为这个消息应该早早通知呼韩邪,好让他有所准备。无奈关津太严,想为呼木请一道关符,不但不容易邀准,说不定反会引起石显的怀疑。

当然,去打听打听消息,总是好的。趁这一天入春以来第一个好天,策杖来到相府。等到天晚,石显方从宫中回府,一见毛延寿,十分关切,问长问短,又让他陪着喝酒,显得兴致极好。

“事情很顺利,一切调度,井井有条。预定上已出兵,到那时候,你总该完全好了吧?”

“是!还有一个多月功夫,一定可以复原。”毛延寿略停一下说:“相爷!如今外面的流言很盛,都知道要大举讨伐呼韩邪,这消息难免会传到塞外,似乎不妥。”

“既然是大举讨伐,当然是堂堂之阵,无须隐瞒,不但不必隐瞒,到时候还要发檄文给呼韩邪呢!”

“等他看到檄文,已无法布置了。此刻泄漏消息,让敌人有所防备,在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你这是杞忧了。我告诉你吧,呼韩邪根本就无法防备,天军十二万,由北地、上郡、西河、朔方、五原,分道进兵,定期会师,扫穴犁庭,一举灭了呼韩邪,既为皇上出一时之气恼,又可以保边疆廿年之平安,”石显得意地说:“我有此相业,足以留名青史,也可以心满意足了。”说罢,举爵一饮而尽,毛延寿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仍旧向石显称贺,同时问道:“这五路兵都归陈汤将军指挥?”

“不!他是先锋。”

“那么,谁挂帅呢?”

“舍我其谁?”石显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毛延寿大感意外,不过他很机警:“相爷,既然是你老人家挂帅,我当然在大帐伺候。”他故意这样说,因为唯有这样说,才是正常的反应。

“不行!你还得跟陈将军在一起!不然,你怎么尽你向导的职责?”

毛延寿不作声,面露怏怏之色,石显少不得还要安慰勉励他一番。

由这天开始,毛延寿便又经常到相府走动,每次去都能见到石显。而且每次都见他意兴豪迈,仿佛年轻了十来岁似地。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发觉石显回府下车时,步履蹒跚,脸上的气色,难看到极点,又似一下子老了十来岁。毛延寿大惑不解。再看从人,如石敢当,亦是脸色阴沉,好像生下来,就没有笑过,这是为什么?

很例外地,这天石显知道毛延寿在,却并未召他晤谈。他亦无从打听,问起来,有的摇摇头,有的答一句:“不知道!”甚至根本不答,有嫌他多事的表情。

反而是呼木,因为在大鸿胪署中有熟人,打听到一个很珍秘的消息,据说宫中起了轩然大波:太后知道了调兵遣将,打算大举讨伐呼韩邪,震怒异常。不但严厉地指责了皇帝,而且特召昭君,犹如审问一般,将皇帝所有的计谋,都问了出来。最惨的是石显,不仅仅止于被痛责,差一点相位都不保。

怪不得,这可真是石显平生未有的打击了。“现在呢?”毛延寿问:“还发不发兵?”

“你没有看见?这两天街上的兵已少得多。”

“这么说,是偃旗息鼓,什么都不必谈了?”

“是的。”呼木答说:“你不防去打听打听陈汤!我听说他也受了责备,一气之下自请出镇吴越,已经离开长安。”

“呃!”毛延寿又问:“那么和亲之事呢?”

“想来是照约履行。大概不久就有明诏。”

听得这些话,毛延寿心里替呼韩邪高兴,但表面上却正好相反,故意三天不到相府,第四天带着一副愁眉苦脸上门,希望能够见着石显。

到得下午,石显回府。一直在大门口闲坐的毛延寿,随众侍立,看到了石显,也让石显看到了他。

“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石显依然郁郁寡欢。

“是的,”毛延寿答应着,意兴萧索地跟在他身后。

“完了!”石显浩然长叹:“几个月的心血,完全白费,落了一场笑柄!”

“唉,真是!”毛延寿装得痛心疾首地说:“太后为什么这样子爱管闲事?”

“不必去谈了,且借酒浇愁。”

陪着石显小饮,慢慢地话又多了,毛延寿终于将憋了好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请问相爷,现在对呼韩邪不讨伐了,总还该有别的处置办法吧?”

“当然,非战即和。”

“怎么和法?”

“和亲啊!”石显反问一句:“还能有别的和法?”

“和亲?相爷是说——”毛延寿不敢再说下去。

“这一趟可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有拿宁胡长公主,也就是封过明妃的王昭君,送到塞外,去做呼韩邪单于的阏氏。”

“这,”毛延寿不问不行:“皇上舍得吗?”

“太后所命,又是昭君含泪允承了,皇上不舍也不行。”

“这一下心里总不舒服吧?”

“岂止于不舒服?心里恨极了!”

“恨极了?”毛延寿大为紧张:“恨谁?”

“你想呢?”石显斜着眼看毛延寿。

这一看将毛延寿吓得发抖:“相爷,是恨我?”

“不是恨你,是怨罪魁祸首。”

祸端皆由毛延寿而起。他知道辩亦无益,如今唯有求饶。

于是,他起而复跪,伏地不起。“相爷救命!”说着磕头如捣蒜。

“起来!起来!”石显说道:“你放心。”

听得这一说,毛延寿不由得仰起脸,惊喜地望着石显。

“你一时死不了!为什么呢?既然和亲,就索性大方些。皇上既释了王昭君,又要杀你,呼韩邪知道了,心里当然不是味儿。再说既是办喜事,也不宜行刑。所以你放心好了!”

细想一想!怎能放心?“一时死不了”,总有死的时候。毛延寿可以估量得到,三、五个月以后,皇帝必是命廷尉衙门,随意给他安上一个罪名,绑上法场,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监狱之中。

任凭毛延寿如何哀求解释,石显只是喝着闷酒想心事,直到被他絮聒得烦不过了,方始问出一句话来:“你倒替我想想,我有什么法子救你?”

“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肯救我一条性命,自然有法子。皇上对相爷言听计从,替我求个恩,留着我一条死不足惜的微命,将来终有将功折罪之日。”

“那么,你说,你有何功可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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