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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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淮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那药很大的薄荷麝香味儿的。一般用过了老远都闻得到,我离你这么近,怎么没有一星半点味儿?你究竟用了没有?”萧谏无话可说,半晌只得道:“那还是你离得远,要不你过来趴上来闻闻?”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对,自己先涨红了脸。高淮愣住,没想到好心过来探望他的伤势,反倒被他调戏了。当下冷哼一声,打马而去。
萧谏尴尬无比。
洛阳
此时东齐的大队人马已经到达东南临汝附近。临汝是古来秦晋入中原的通商大道,却由东齐的兵马死死把守着,此地为防守关键所在,若再失守,敌军便可长驱直入,向东进入两淮,向南出南阳、襄阳,便能直接入长江,故而此地十分要紧。高淮等人带着先头部队赶到,领头的将领跑出了十余里地过来迎接,将众人迎进军帐中。
与此同时,韩凛也带回了消息,北燕此次出兵八万协助赵国攻打洛阳,兵马集中在洛阳城东。守将王婴在城中沦陷,据说被什么人给暗杀了,结果搞得城中大乱,被一举拿下了城池。东齐的败兵退散到了洛阳东虎牢关一带,正和撵过去的北燕兵马相持不下。如今洛阳南到龙门山南侧的伊川、宜阳等要塞重镇,北到黄河,被敌人两路大军把守得铁桶一般。特别是洛阳城北孟津地带及东面洛水、伊水交汇处,更是重兵防守,以保证两国的粮草等能及时接济。而大多数的龙骑军旧部,却分散在黄河沿线,协助水军拒敌,一时却是腾不出手来支援洛阳。
如今洛阳所有的重要地段几乎都被赵国给抢占了,赵军的将领是赵国有名的上将成秋枫。众人从未与他交过手,也不知究竟如何。形势对东齐大为不利。高淮思忖片刻,回到中军帐去看羊皮地图,恰好杨宝桢出去探查敌情也回来了,带着几个心腹副将进了营帐,道:“这次稍稍有些麻烦,北燕这一出手,他们人多过了咱们许多,各处都是重兵把守,而且小股的敌人四处乱窜,想来是想走捷径插到两淮地带去。我们若是再扎了架势依着从前的老法子在洛伊谷地和他们打硬仗,须僵持很长时间。偏生我们又不能耽搁,皇上性急,折腾时间长了,与你不利。”
高淮道:“父皇如何想,不用管他那许多。”对着那地图看了半天,忽然指着宜阳西侧地段问道:“这里敌人设下的兵马多不多?”
杨宝桢道:“这里远了,过去须要穿过大山,山势险峻不好走,比之抵达伊川要艰难许多。不过若想过去也有办法,宜阳、伊川控制了洛水、伊水上游,两处均可直达洛阳,赵国定是派了重兵死守,我们若集中兵力强攻,恐怕一时攻不下,却可以趁机让人从南侧穿插过去。”
高淮笑道:“我是看到崤山中流入洛河的支流□甚多,在山地中,有河沟一般便能行人,可以一路向北,很快能走到谷水中去。只是不知这条路究竟通不通。”
杨宝桢叹道:“据说有路,但很不好走。洛阳西侧的新安如今离得太远,不知在谁手中,若落入敌手,届时腹背受敌,进退无路,有多少人马也非折进去不可。”他皱眉思索,忽然道:“不过三殿下所言有理,伊川、宜阳、新安这三大重镇,我们若能抢住一处,也不至于这般被动。我们不辞劳苦绕远一些,或许能出其不意地抢了新安。新安的西面渑池等地的东齐兵马要防备函谷关赵国的守将,腾不出手来进攻新安,赵国在新安必定是防备最疏松的。占据新安,便能接着向北,走孟津地带,想法子截断赵国粮草后路,坚壁清野,因为邙岭说起来是山,实则和平地区别不大,到处都能穿越。或者沿谷水进入洛水,饶过他们重兵把守的宜阳,直插洛阳城下,打他个措手不及。”
高淮道:“恩,我们再想想,最关键的是如何能过去,对不对?我们派人去找路行吗?”
杨宝桢摇头道:“那恐怕不行,人多了打草惊蛇,起不到奇兵突袭的作用。人少了一入深山,地形不熟。啥事儿都能碰上,也许一个都回不来也有可能。”
韩凛在旁边忽然插话道:“三殿下,末将愿意出去找路。”杨宝桢斜眼看看他,想起来高淮待他很好,便忍住了难听话没有说,心道你这点本事,进了山让财狼虎豹活吃了你。高淮瞄到杨宝桢的脸色,便道:“这个回头再说。”转身出了营帐。
韩凛向杨宝桢告退,跟了出来,道:“三殿下,末将愿意为殿下出去找路,不怕深山跋涉有危险。”
高淮回头看看他,轻轻一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道:“我曾在蜀南的大山里呆过,若是地形不熟,真的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况且这一代的山地,夏季暴雨频发,随时都有山洪,所以须要谨慎。”高淮每次看到韩凛,想起来他家境贫寒,生计艰难,便会回想起自己在外流浪那几年的艰难岁月,总是不由自主地就起了怜悯之心,语气便温柔起来。他却不知他的温柔之杀伤力,是相当强的,不施展也还罢了,施展开来,在东齐王朝堪称所向披靡。
他站在帐外,对着西北方向的青山连绵怔怔地发呆,随手无意识地把一根指头来回轻抚着自己的唇角和下颌,韩凛便在一侧怔怔地凝视着他。
高淮对他的眼光视而不见,在营中绕着一座座营帐慢慢地踱步,韩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营中的兵士忙忙碌碌地整顿操练,见了他就一个个躬身行礼。待绕到一座营帐旁边,高淮却不小心踩着草丛中的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竟是一个青瓷阔口小瓶子,赫然是前日自己给萧谏的伤药。他心中一动,捡起来看看,满满的一瓶子居然仿佛没用过一般。
高淮侧头看看韩凛,道:“这是萧谏的营帐吗?”
韩凛道:“是,您吩咐过,不要让他离您太远。”高淮把瓶子攥在手中,绕过来弯身进了营帐,韩凛便想跟进来,高淮回身道:“你不用跟着我的。”
韩凛脸色微微一红,只得行礼退开。
他进了营帐,见帐中萧谏一个人孤零零地伏在地铺上,脸埋在臂弯里,似乎睡着了。高淮心道:“听到我来了,又在装睡!”上去一脚踢在他腿上,道:“醒醒!”
实则萧谏这次是真睡着了,他和几个随身的亲兵等挤在一个营帐中,从小独睡惯了的人,人一多天天晚上睡不好,这会儿清净了,他就赶紧好好和周公会晤一番,却又被高淮一脚给踢醒。只得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道:“怎么了?三殿下,末将伤还没好,没法儿起来行礼了。”
高淮道:“你伤没好?我也觉得你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萧谏,你太任性了!有伤为什么不用药,还把药给扔了?”
萧谏无言以对,他实则也用了药,是林再淳离开金陵的时候送给他的,林再淳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配置的药膏比大内御用的疗效还要好。他嫌这药拿着累赘,收拾东西时便让亲兵给扔了。没料到这般倒霉,偏生让高淮给发现了,忙编了个理由:“我从小闻不惯麝香味儿,所以我不想用你给的药。可我没扔,可能是收拾东西时不小心弄掉了。”
高淮道:“你就狡辩吧!那麝香味儿还能熏死你不成?”萧谏顶嘴道:“你不是也怕闻脂粉味儿吗?也没见那味儿熏死你……”高淮脸色一变,返身要走,萧谏看他真生气了,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摆,道:“三殿下,三殿下,您别生气!”
高淮的确有些生气,他每次一见萧谏,不知怎地最后总是被弄得很生气,如今气也气习惯了,见他扯着自己不放,便道:“放开!你不用,我拿去给别人用去。”伸手扯自己的衣服,萧谏看他脸色难看,忙出手如电地抱住了他的小腿道:“我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三殿下,你别生气,您不是答应带我出去的吗?”
高淮没料到他会使全力拉扯,一个骤不及防,一下子跌在萧谏身上,恰恰压在了他的伤势所在,疼得萧谏一声惨叫,也顾不上扯他了,双手捶着地铺呼天抢地起来:“疼啊!疼死我了!”
高淮摔在他身上,挨到他柔韧结实的身躯,心中忽然擂鼓一般地狂跳起来,忙一跃而起,回身故作镇静地看着他,道:“你怎么样?用不用叫军医来?”
萧谏冷汗直冒,却强撑着赶紧提条件:“军医倒不用,可是我被你压得这么疼,我不能白疼,你不准再生气,答应我的话不能食言,我犯错的事情你要忘掉。还有,那个药给我,我不扔了,我好好地用,今晚就用上。你别走,先坐下。”
高淮道:“你……让我坐哪儿?”萧谏道:“反正不能再坐我的身上。这么大的营帐,随便坐。要不来来来,坐在我的铺盖上。”挣扎着搬过自己的棉被铺好。高淮看他一片诚心,只得坐了下来。萧谏乖乖地趴在一边,道:“您打算带我去哪里转转?”
高淮沉默片刻,道:“你从小读书,应该知道的,洛阳古来发生过许多战役,都是在这三川谷地步步为营来回拉锯,我们却不能这样耗费兵力和时间。我适才在和杨将军商量,我们的先头部队怎样才能迅速抵达洛阳城下,洛阳西南都是大山,我想去看看,又怕迷路了出不来,估计杨将军也不愿让我去,正在为难。”
萧谏道:“西南大山?难道你想走谷水河谷?绕得太远了吧?”
高淮没料到他一下就猜透了自己的用意,甚是惊诧,道:“你……”顿了一顿,道:“如果不这样绕,就直接去打伊川,敌人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与我军不利。或者绕路东边去和虎牢关的东齐兵马汇合,那条路也不好走,而且更远。况且往虎牢关去是在敌人意料之中,中间颇多地形险峻的山路,很容易中了埋伏。”
萧谏侧头思索,慧黠乌黑的眼睛冉冉而动,道:“实则在几年前,王婴去过金陵,我还见过他一面呢。”他忽然灵光一动,道:“他当时说到一件事,我听了很有兴趣。曾经有一群人,在古时称‘伊川之戎’。《左传》上解释过姜戎:“居于秦晋之间,与晋国友好”。他们和晋国联手给秦国下过埋伏,后来据左转上说又背叛了晋国,与楚国联系上了,晋国就出其不意地将其剿灭了。余下的残部顺着伊河河谷上行,躲到了大山里。这一躲就是几百年,但伊河上游穷山恶水,他们生计无着,却是经常出山在伊川附近打劫过往的商客。王婴将军出了几次兵,因为深山地势险要,也没能将他们灭了,却是结下了深仇。听王婴将军说,他们如今鹑衣被发,和野人也没什么区别,走山路如履平地。但姑娘们却都生得很漂亮。”
他抬起头,道:“三殿下,这群人在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山路再熟悉不过,若是你能将他们请来做向导。你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高淮侧头看着他,凝神思索,缓缓地道:“他们被东齐的军队围剿过,岂能乖乖听我的话?”
萧谏道:“不不不,你错了,三殿下。他们为什么被围剿?就是因为出来骚扰客商和百姓,为什么骚扰客商和百姓,是因为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这些东西,你都可以给他啊!他们也是咱东齐的百姓,搞得如王将军言语中的那样鹑衣被发,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吧?况且和他们结仇的是王婴,又不是你,你怕什么?不是还说他们的姑娘漂亮吗?那就更好了,若是首领有女儿,你大可以娶了她做王妃。做王妃你嫌委屈自己了,就做侧王妃也行。这成了姻亲,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高淮清冷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光忽然凌厉无比,伸手扯住萧谏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道:“我不喜欢自己娶王妃,我喜欢禀明我父皇给人赐婚!我心里已经给韩凛赐过婚了,为公平起见,萧谏,接下来轮到你了。”
入城
萧谏瞪大了眼看着他,脸色惶恐,眼神忽然慢慢涣散起来,高淮惊觉不对,心道:“难道把他吓晕了?不就是赐个婚,这胆子也太小了吧。”连忙把他小心地放到地铺上,轻拍他的背唤道:“萧谏,萧谏。”萧谏伏在地铺上,肩膀微微抽搐,片刻后忍着笑道:“我没事儿。出去联姻是你身为皇子应尽的职责,就好比公主和亲,明知道最后两国会反目成仇,却只能义无反顾。况且人家也就是鹑衣被发而已,那可是纯天然的滋味儿啊!”
高淮悔悟他在吓唬自己,冷哼了一声,道:“谁说我一定要尽责?你不是经常撒泼打滚地要媳妇儿吗?这纯天然的既然对了你的胃口,你就应该自己留着。”他忽然眼光一闪,道:“也许你现在不需要,你的那个翠袖书院,快成你的后宫了吧?”
萧谏一听大惊,忙道:“三殿下,这话不能乱说!属下又不是天子,哪儿来的后宫?传出去我要被杀头的!”高淮侧头看看他的头,道:“你这头……这脑袋似乎有点用处,还是先留着吧。我去征询一下杨将军的意思,若他也认为可以去找戎人,只要你的伤不碍事,我就带你去。”
伊水上游的戎人民间称为“伊川之戎”,在此地已经盘踞了几百年。首领名叫姜扈,果然有女儿,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儿,只是也有女婿,也有外孙。那女子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在一棵树下悄悄地看高淮和萧谏,高淮视而不见,萧谏却大眼睛一闪一闪地回以一笑,那女子立即红了脸,躲到了树后去。
两人谁都没轮上娶姜扈的女儿,带去的大批粮食布匹人家不客气地收了,提出出山给人家划定耕地的事情人家欢欣鼓舞地答应了,然后高淮要求找密室详谈,姜扈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三人进了密室,高淮说明了来意。姜扈闻听舞阳王殿下要打下洛阳,想征询路线问题,便干脆地道:“这山中的路就好比我的掌纹,一根根一条条脉络清晰,你去把王婴的人头给我拿来做信物,来表达你的诚意,我就亲自给你带路!我两个儿子都命丧他手,他的命我非要不可。”
萧谏道:“我们得到军情,王婴已经被赵国派来的人暗杀了。所以阁下您的大仇已经得报了。”在心中又加了一句:“您的儿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