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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远大前程-第24部分

小说: 远大前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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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尽力而为的。在你离开时,无论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在我的回忆中你是不会变的。不过,你要做一个上等人,也不能置公平于不顾。”说完,毕蒂便扭过头去。

我又激动地说了一遍这是一种人性的弱点(诚然,在如此情绪中我运用这种说法不妥,不过这一说法本身并没有错,后来我找到了理由),然后便离开了毕蒂,顺着小径漫步而去。毕蒂回了家,我才走出了花园的门,垂头丧气地踱着步,直到吃晚饭时才回家。从情感上说,我很悲伤,而且感到奇怪,我有了远大前程的第二天竟然也和第一天一样,感到那么孤寂,那么不满。

次日清早,我又乐观起来,从情感上原谅了毕蒂,过去的事再也不提。我穿上最好的衣服,一早便向镇上走去,指望到达镇上时铺子也刚开门营业。我来到特拉布先生的裁缝铺时,他正在店铺后面的客厅里用早餐。在他看来,这会儿出来接待我不值得,便招呼我到里面去见他。

“嗨!”特拉布先生以老熟人的口吻对我说道,“你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特拉布先生把他热气腾腾的面包切成了三层松软如羽毛的面包片,正在往夹层里涂黄油,涂得满满的。他是一个财星高照的老鳏夫,从他打开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座果树茂盛的小花园,火炉旁边的墙壁中装了一只气派非凡的铁保险柜,我相信他的财富一定用一只只袋子装着,藏在这保险柜中。

“特拉布先生,”我说道,“提起这件事我真不太想讲,因为直说会让人以为我夸口,不过我又不能不告诉你,我已经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财产。”

一听我的话,特拉布先生立刻判若两人。他忘记了在柔软的面包层中涂黄油,连忙站起来,把手指在台布上擦了擦,大声喊道:“我的老天啊!”

“我就要到伦敦去见我的监护人。”我说着,漫不经心地从口袋中掏出几枚金币,看着‘之们。“我打算订做一套时装穿了去,我希望,”我深怕他没有拿到钱会借口不做,便又补了一句,“付给你现金。”

“我亲爱的先生,”特拉布先生说着,对我恭敬地弯下腰来,并且毫不客气地张开臂膀碰了一下我的两只胳膊肘。“不用提钱,我不是不顾情谊的人。我可以向你道贺吗?可否请赏光到店里去再细谈?”

特拉布先生有个小伙计,是我们这乡下胆子最大的家伙。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店铺里扫地,一见我便把灰都扫到我身上,以此来取悦自己。我和特拉布先生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扫地。他用扫帚东打西打,打遍四处,敲遍所有碍他扫地的东西。我想,他是为了表明自己是一个打铁的能工巧匠,即使古往今来的一切打铁能手也不在他的话下。

“轻点,”特拉布先生紧绷着脸望着他的小伙计说道,“小心我敲掉你的头。”然后又对我说:“先生,请坐吧。”他取下一匹布料,抖开,使它像潮水一样地铺开在工作台上,并用双手托起它来向我展示了一下光泽。“看,这是人人喜欢的货色,先生,我向你推荐这种料子做衣服,因为这是真正的上等衣料。当然,你可以比较一下别的料子。去把四号布料拿来!”(他这是在对他的小伙计说话,还丢给他一个狠狠的眼色,因为怕这个小恶棍拿来料子时会有意在我身上撞一下,或者做出别的什么放肆举动,所以预先警告他要小心点。)

特拉布先生一刻不停地瞪着这小伙计,直到他把四号料子拿了来,放在工作台上,并且站在了远远的安全地方为止。接着,他又命令小伙计去取五号料子和八号料子。特拉布先生对他说道:“你这个小流氓痞子,我看你再在这儿搞鬼花样,我要叫你后悔一辈子。”

特拉布先生接下来便弯腰细察四号料子,并且非常谦逊恭敬地向我推荐四号衣料,说这是一种轻薄的料子,适合于夏天穿着,在贵族绅士中特别流行,还说要是他有一个超群出众的同乡穿过这料子做的衣服,他会感到很得意的(如果他能把我攀作他的同乡的话)。“你还不去取五号和八号,你这个小无赖。”特拉布先生又对这个小伙计说道,“难道要让我把你踢出店门,然后自己去取吗?”

根据特拉布先生对料子的评价,我选择了其中的一套,然后便重返客厅让他给我量尺寸。虽然特拉布先生本来就晓得我的尺寸,而且过去给我做衣服时也很满意那些数字,现在他却带着歉意地说:“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来,先生,那个尺寸不能用了。”于是,特拉布先生在客厅里一面为我量,一面还要计算,仿佛我变成了一块地产,而他成了最佳测量人员。他简直是不辞辛劳,令我感到,无论他做出怎么好的衣服,他所付出的辛苦的劳动也得不到补偿。最后,他终于量好算好,又约定了星期四晚上把衣服送到彭波契克先生家。“我知道,先生,伦敦的绅士先生们是不会光顾我们这小地方的铺子的,不过,要是您能常光顾这里,我就会感到蓬荜生辉。那就再见了,先生,非常感谢。——门!”

他的最后一个字是对小伙计讲的,而小伙计却没有弄清楚要他开门的意思。当他的主人搓着双手把我送出门之后,我看到这个小伙计已软瘫在一边,吓得要死。今天算是我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了金钱的伟大力量,即使是特拉布的小伙计也大大失去了威风,自甘败北。

办完了这件值得纪念的大事之后,我又去了帽店、鞋店、袜店,感到自己就像儿歌中胡巴德妈妈的狗,为了一套行装不得不找许多行业请教。我还到驿站去定下了星期六早晨七时发出的马车座次。每到一处都告诉人家我有了一笔财产当然没有必要,但是只要我一说到这件事,店里的老板便立刻收口眼光,不再从窗户中望着大街出神了,而一味地集中心思招呼我。我订购完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之后,便直接去彭波契克先生的店铺。一到达这位先生的商号,我便一眼看到他正站在门口。

他正等着我去,看上去已很不耐烦了。他一大早就乘了马车到过我家的铁匠铺,听说了我的新闻,早就在他那间演过《乔治·巴恩威尔》的客厅中准备了茶点。在我这个神圣的人物走进客厅时,甚至于他也居然对店堂中的伙计命令道:“走开,不要挡住路!”

“我亲爱的朋友,”彭波契克先生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这时客厅中只剩下他和我以及茶点,“你有了远大前途,我向你祝贺。这是本该所得,本该所得。”

他的话正说到点子上,我想他可谓是个聪明人,聪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彭波契克先生哼着鼻子说了几句对我羡慕的话后,说道:“现在想起来,我当初任劳任怨地尽犬马之劳,总算把你领向一条大路,通向了远大前程,我真感到不胜荣幸。”

我请求彭波契克先生务必要记住,不要再提及此事,连暗示也不行。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彭波契克先生说道,“如果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我喃喃地说:“当然可以。”接着,彭波契克先生又抓起我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摇着,使他的背心也起伏起来,看上去他真像是动了真情,虽然这起伏的部位低了些。“我亲爱的年轻朋友,请你放心,你走之后我自会竭尽微力让约瑟夫记住这件事——噢,约瑟夫!”彭波契克先生用一种带有怜悯的起誓口吻说道,“约瑟夫!约瑟夫!”他一面摇头,一面用手敲着脑袋,以此来表示他完全了解约瑟夫的缺陷。

“不过,我亲爱的年轻朋友,”彭波契克先生说道,“你一定饿坏了,也一定累坏了。坐下,坐下。这只童子鸡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这块舌头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这一两种小吃也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我希望你不致嫌弃。不过,”彭波契克先生说到这里,又从刚坐上去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看到这位坐在我面前的贵人,记得在他幸福的童年时我挺喜欢和他逗着玩,我能否——我能否——?”

他说的这个“我能否”是指能否和我握手。我自然同意。于是,他便热情地握起手来,握后重归于座。

“这里有酒,”彭波契克先生说道,“我们来饮酒,我们来向命运女神表示谢意,但愿她每一次都像这一次一样公允地挑选她的宠儿。”说到这里,彭波契克先生又一次站起来,说道:“我看到这位宠儿在我面前,我举杯向他祝酒,这时我就不得不想到要再一次表明我的心愿,我能否——我能否——?”

我说他能,于是他再一次和我握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底朝天地翻起。我也效仿他干杯并将杯底朝天。要是我在干杯之前先来个头手倒立,酒就不会一饮进去就直冲头顶,使我昏头转向了。

彭波契克先生把翅夹肝①给我吃,把最佳的舌头片给我吃,再不像从前那样总把那些别人不要吃的地方给我吃。比起以往来,今天他对自己也就不那么照顾了。这时,彭波契克先生像作诗一样对着盘子中的鸡大声朗诵起来:“噢鸡啊鸡啊!在你还是刚生羽毛的雏儿时,你怎么会想到自己为谁而准备,你怎么会想到今日在我的寒酸之舍成为——如果你乐意,就把它称为我的毛病吧。”说到这里,彭波契克先生又站了起来,“可是我能否——我能否——?”——

①将肝塞在翅下烹制的莱肴。

于是也没有必要等我重复那种例行的同意之辞,他立即就和我握起手来。我真奇怪,怎么他几次激动地和我握手,我手中的餐刀竟然没有割破他的手。

他稳稳当当地吃了几口,又说道:“再说你的姐姐,她真荣幸把你一手领大!不过想想现在她也太可怜了,不能充分享受这份荣幸。我能否——”

我看到他又想过来弄老花样,便打断了他。

“我们为她的健康而干杯吧。”我说道。

“喔!”彭波契克先生叫道,向椅子背上靠了一下,这一阵赞叹已把他弄得疲惫不堪,“这才算懂得情意,先生!”(我实在不清楚他说的“先生”指谁,但肯定不是指我,不过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啊。)“这才算懂得情谊,才算是个有高尚情操的君子,先生!你永远是那么谅解人,永远那么谦虚和蔼。”这位天生卑躬屈膝的彭波契克赶忙放下还没有沾上嘴唇的酒杯,又站了起来说道:“对于我这个普通的人,如果能重复我的老毛病——我能否——?”

他和我热情地握过手后,重新回到座位上,然后为我姐姐干杯。“至于你姐姐火气大这个缺点,”彭波契克先生对我说道,“我们也都是看到的,不过她的用意还是好的。”

这时,我开始注意到他的面孔正慢慢地红起来,而我自己呢,也感到整张面孔如泡在酒里一样,刺痛不已。

我告诉彭波契克先生,我的新衣服做好后准备先送到他这里。他一听我这么说,真是高兴得神魂颠倒,说我瞧得起他。我又告诉他,把衣服先放在这里是为了避免村子里面的人议论,于是他又赞美我,把我简直捧到了天上。他说,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值得我信任,总而言之,又是他的老毛病,他能否?然后他又温和地问我,是不是还回忆得起童年的事,那一起算数字的游戏,那大家一起到法院去订师徒合同的事,其实他只不过想问我记不记得他这位最诚挚情谊的朋友以及和他一起交往的美好情景。即使我刚才喝了比实际上多出十倍的酒,我也清楚地知道他绝不是我诚挚情谊的朋友,在我内心的深处对他的这种想法深恶痛绝。不过,我虽然那么想,可我的情感还是有了变化。我想,过去我对他有过多的成见,其实他倒是一位通情达理、讲究实际、有一片好心肠的第一流正人君子。

他现在越来越倚重我、相信我了,甚至关于他自己的事务他也请我作些指教。他说目前有一个好机会,如果把粮食买卖和种子生意合并起来做,再扩大一些门面,他就可以施行生意上的垄断,他这种做法无论在附近的哪个地方都从来没有用过。他考虑只要扩大资本,一定可以实现发财的理想,无疑,这里的“扩大资本”四个字最为重要。现在,对他彭波契克来说,只要这增加的资本一到位,不管哪一个人投资他都可以让其做一个不出面的合伙人,所谓不出面的合伙人,是指什么事都不要干,只要其本人或代理人在高兴的时候来一下,翻一下账本,便可以一年两次,把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利息一古脑儿塞进口袋里。他认为,对于一位有志向、有资产的年轻绅士来说,这是一个开拓事业的好机会,值得考虑。但是,我的心意如何?他十分看重我的意见,想听听我的想法。我告诉他我的意见是“等一等再说!”我的这句话不仅意义博大精深,而且说得也明确具体,他听后大有感触,所以连问也没问便来和我握手,而且说他一定要和我握手,于是他真的这样做了。

我们把全部的酒都喝光了,彭波契克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作出保证,一定使约瑟夫达到标准(我不明白是什么标准),而且他还要有效地随时为我服务(我不明白是什么服务)。他还向我表白了他的心思,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因为他将这秘密保存得极好。那就是只要一提到我,他总是说“这孩子可是个不寻常的孩子,依我看,他的运气也会是不寻常的好运。”他眼含泪花,微笑着说,现在想起来这真是一件非凡的事,我也说这事真是非凡。最后,我告别离开,走到外面,迷迷糊糊地感到,好像这日光也和往常不太一样。我胡乱举步,不辨方向,昏昏欲睡之中竟已来到了关卡。

恍惚中,我被彭波契克先生的叫唤声惊得清醒了一些。他在阳光满照的街上远远地正向我做着各种手势,示意我停下来,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不能这样,我的亲爱的朋友,”他刚刚缓过气来便说道,“我可不能忍受。这一大好时光不可完全虚度,你也得表现表现你的和蔼可亲啊。作为你的老朋友,作为你的祝福者,我能否——我能否——?

我们于是热烈握手,这至少是第一百次了。然后,他又喊着一位年轻的车夫不要挡我的道,那样子真像凶神恶煞似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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