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香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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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游林风对她的无礼很恼火,本不想让她,但他现在越来越烦这个娘娘腔的香港影星,所以转念又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无礼,乖乖换了一桌。因平常拍戏大家穿的全是解放前的服装,都有一种久远的历史感,这会随意的装束反倒使大家互相产生了亲切感。张国光被湘狐强硬拉着坐在身边,只能无奈地笑一笑,这个温馨的夜晚似乎改变了他对她的一一贯态度,慢慢儿跟她嘻笑玩耍起来。他平常滴酒不沾,今晚却喝上了,一两接一两。都觉诧异,他说他不轻易喝,一喝就大喝,喝个痛快,没7、8两不打住。大家这才知道这个有着女孩子容貌和性格的人原来也有男人的一面。陈凯河也一改拍戏时的冷酷的态度,情绪似乎比较开朗,不过到底还是牵挂着自己的戏,不怎么说话,后来干脆躺在竹椅上仰望明月凝神沉思。他本是想把明天的拍摄工作好好规划规划的,但那月光太皎洁了,温柔地弥漫到了他的灵魂上,把他那些跟此景此情不相符的情绪不知不觉地驱除了,他似乎被大家的快乐心情感染了,突然也亢奋起来,忽一声叫,我也喝点。大家先是一愣,随后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导难得这么高兴,可见今晚的月是爱人的。
临近午夜,陈凯河和张国光就喝多了,说话舌头僵硬,显然已醉了八九分。叫茶室的服务小姐泡了两杯浓茶,给他俩喝下,仍神智不清,醉人着风易吐,便安排他俩去茶室休息。湘狐很失落,本想借这个温柔的夜晚跟张国光好好联络感情,以便早日将其拿下,哪知赏月不到一半,他就不省人事。郁郁寡欢地看了一会月,觉得它对别人都好,唯独对自己有点残酷,那么圣洁的光辉,居然是冷的,用温暖的心竟都捂不热它。旁边几个男人的谈话似乎经酒精的催发,愈来愈热烈,甚至有些激烈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吸引了,不能老守着这份沉闷的心境,便了凑过去。游林风和邓成英正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套王建民,要他答应再投拍一部电影,游出剧本,邓当导演。王建民相信游,怀疑邓,说你没当过导演,怎么敢说一定赚钱。邓成英认为他这样看问题不对头:“有很多导演,拍了一辈子电影,始终没拍一部像样的有影响力的电影,而有的导演一出手就名扬天下。。。。 ”王建民就问他,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就是这种导演。邓成英当然不好意思直截了当说是,但说不是等于自抽耳光,一时咽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做为同盟军,游林风当然会替他解套,说邓成英专业出身,又在圈里混了这么些年,干了近10年的摄影,既不缺经验,实力也绝对有,再加我这部好剧本,成功十拿九稳,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王建民问邓成英:“你能保证拿奖吗?”邓成英想了想说百花金鸡拿一个,至少七八成把握。王建民说我指的是像威尼斯、柏林那一类的国外大奖。邓成英低头沉思,他期待游林风再次为他解围。游林风此时异常机敏,从沉默的气氛中嗅出了他的意思,对这个话题本来也有一肚子话,就道:“你别老是惦记着国外那些大奖,其实没什么,在我看来国外的所谓大奖都是一些唬人骗人的东西,不要迷信它。”因是谈正事,关系到自己投资能否收回的问题,王建民这会说话就一点不客气,他嘲笑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湘狐跟着陈凯河和张乙某干了这么久,又在国外电影节上见过大世面,还那么风光,感情上自然很看重国外大奖,这会听了游林风的话很不是味,便帮王建民说话。“照你的意思,拿了大奖不算什么,倒是没拿大奖的算什么罗?”游林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心里暗喜。平常她最爱炫耀跟张乙某合作的那段经历,他都烦透了。他对张乙某素无好感,觉得这蹄子固然有表演天赋,争夺角色的手段也很高明,毕竟女流之辈,见识短浅,看问题只看表面,从来抓不住实质,他几次想告诉她能在国外电影节风光露脸并不说明什么,都因时机不好而做罢,眼下这机会不可放过,一来可教她知道该如何正确对待国外奖项,二来可说服王建民,打消他的顾虑。他先长叹一声,中国人呀,不知道怎么这么没头脑,总喜欢跟着别人瞎起哄。湘狐就讽刺他,我们不是作家,所以没头脑,全中国就你有头脑,你最聪明。王建民也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把牛游两人看了看,说我真不明白,张乙某是被公认的有水平的导演,怎么这么不上你们的眼。游说我从没说他没水平,我的意思只是说他获得的荣誉远远超过他的实际水平,在中国,水平跟他不相上下的导演有好些个。王建民说你的观点真有意思,如果你不是作家,我真会当你在胡说八道。我解释给你听好吗?愿闻其详。湘狐说洗耳恭听。耳朵洗不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耳朵通畅,听得进别人的话,听懂别人的话。少废话,有屁就放。
游林风滋溜一口酒,再点一根烟,清了清喉咙,就摆出了一副教育者的嘴脸。湘狐翻着白眼说鬼里鬼气。他傲慢一笑,道:“首先我得承认,一般而言──请听清楚──一般而言,水平跟荣誉是成正比的。但有例外,或者荣誉高于水平,或者水平高于荣誉,前一种情况让人不满,后一种情况让人不平。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一下也说不全,就不赘述了,现在具体地谈。比方说在文学上,有些人,书写得臭不可闻,却成了所谓的著名作家,而有些人,功力深厚,才华横溢,却不为世人所知。在2、30年代的文坛,除了鲁迅,那几个和他齐名的作家又有什么呢,有什么资格跟他齐名呢,可你看看他们的名气,什么大师呀,巨匠呀,吓得死人,都哪跟哪的事!实际上他们的成就还不如现在某些一流作家的成就,但论名气,现在作家的名气跟他们能比吗?为什么出现这种怪现象,深入研究你会发现,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就是新奇。我们的传统文学跟现代文学从创作思维和方法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套路,刚开始改白话文写作人们从来没见识过这样写小说的,自然有新奇感,于是投入巨大的热情,因此那些作家就名扬天下了,代代相传了,以至现在文坛内外那些没头脑的家伙还对他们非常迷信。再打一个比方,84年春节联欢晚会,陈佩斯演了个《吃面》的小品,王景愚演了个《吃鸡》的小品,笑倒10 亿人。可现在有哪个小品还有那样的魅力?绝对没有。是现在小品的水平不行吗,绝对不是,实际上现在有些小品的水平在那两个小品之上。原因还是新奇。陈佩斯之前没谁那样演过小品,我们头一次看到他演,感官神经被完全百分之一百二十地调动了,根本受不了,就像常年不开闸的水库蓄满水突然开闸,试想,那水会怎样汹涌澎湃?这几年我们对小品失去兴趣就是因为丧失了新奇感,而绝不是小品水平大不如前。再谈电影,张乙某和陈凯河。。。。”说到这他神经质地惊跳了一下,忙四处看了一圈,见边上一桌人根本没注意他,陈凯河还在休息室,程赤丽相伴左右,才放了心。“他们的名气实际也是这样挣来的。想想看,以前的电影都是什么水平,以我们现在的眼光根本看不下去,突然,在那么低档次的水平上出现了《黄皮肤黑眼睛》和《黑小麦》这样的电影,新奇啊,不光我们感到新奇,外国人更新奇,咦,中国人还能搞出这种东西,于是就毫不吝啬地把这个大奖那个大奖给了他们。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很了不起,但以发展眼光看,他们显然做得还不够,别人在进步,而他们却躺在荣誉簿上睡大觉,尤其张乙某。。。。 ”几个人都知道他批判的是两个人,现在去掉一个,显然有所顾忌。“我最烦他。其实他的电影根本不行,像那什么《秋姑娘的诉讼》、《妻妾成群》、《一个都不许走》和前不久拍的《我的祖父祖母》,什么玩艺,打死我也不承认那是好电影。张乙某的错误在于太讲究技巧,他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即技巧应为内容服务,可在他的电影里变成了技巧为技巧服务,这样做即使干得再漂亮也违背了电影艺术的本质,并且干得越漂亮,离本质越远。。。。”
游林风对张乙某的深刻批判使邓成英这时实在忍不住了,他也有一肚子话要说,便抢过话头:“游先生说得很对。我认为张乙某的这种做法以及他的心理应该成为研究当代中国艺术创作的一种标本,他是这个浮躁时代的浮躁艺术家的总代表。当然,不必过多指责他,因为他犯的是一个历史错误,是我们的艺术在发展道路上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错误,即使他不犯,也自有李乙某王乙某等等乙某来犯。不过话说回来,不过多指责绝不等于赞成、纵容,要让我们尽快从这种错误中走出来,就又必须对他的艺术思想和手段进行全面批判。人一浮躁,就喜欢追求虚名浮利。现在中国的电影界有一个很不好的现象,那就是参照西方电影节的那种评选标准拍电影,希望以此获奖,再靠着这种荣誉回到国内坑蒙拐骗。。。。”
湘狐不禁叫了起来:“哇,坑蒙拐骗,这话太苛刻了吧!”
“一点不!”游邓同时叫道。邓继续说:“别以为他们是名人就多么高尚,他们就是在坑蒙拐骗。还是拿张乙某来说,你说他哪一部电影不是拍出来了就马上屁颠屁颠地拿到国外电影节上参展?那种心态昭然若揭,无非想弄个什么奖,再拿回来大幅海报上写‘本片获某某电影节什么什么奖’,以此招揽顾客。把中国人他妈的当傻瓜耍,好像凡是在国外获了奖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电影是大众艺术,既为大众艺术,那就应该为大众着想,可中国观众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没有分量,他从来不问我们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从来不以我们的标准为标准,不以我们的好恶为好恶。他哪是在为中国人拍电影,完全他妈的是在为国外电影节上的那些狗屁评委们拍电影。国外电影节上的那些实际并不懂艺术却处处以艺术行家自居的洋杂种在他看来就是上帝,他怎么能不讨好他们,不摇尾乞怜!可笑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看看他在电影节上那种可笑表演吧,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令人恶心。然而最可笑的不是他,而是我们,是我们这些不喜欢用自己的标准去分析评判,只会当别人传声筒的人。照理说我们应该不管他得了什么奖,只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是,那就给他赞扬,不是,那就别管他妈的拿的是什么奖,坚决不予承认。唉,可惜啊,我们这个民族,因为长时间的贫穷落后,受尽外人凌辱,以至我们的自信心丧失得干干净净,弄到现在,居然连一个评判事物好坏的标准都建立不起来,我们的尊严和人格也就在这种标准的丧失中丧失殆尽。可笑的中国观众,他们用缺乏理智的情怀给一个并不高明的骗子搭了一个他能够进行随意表演的舞台,更可笑的是他们搭了这么一个舞台,却不能免费观看,竟还必须自掏腰包进场,而最可笑的是不管台上的表演多么拙劣,他们居然被告之不能批判,换句话说只能喝彩。噢,可笑而可叹的观众,他们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一点呢?我但愿老天保佑这个受骗的过程越短越好。”
游林风鼓掌大笑叫好。叫得那边几桌的人都偏头往这边看,问什么事这么好笑。他大声回答:“听到了滋心润肺、酣畅痛快的话感到好笑。”
湘狐碰碰王建民手臂:“你同意他俩的观点吗?”
王建民讪笑说:“我不懂艺术,只会以一个人获得的荣誉评价他。”
游林风便对邓成英耸耸肩,一摊手,神色黯然说:“没办法,注定我们只能是少数。”
邓成英语气坚定地说:“但真理在少数人手里。”
湘狐说:“如果用这个办法确定真理,我敢说,全世界所有的谬误都会成为真理。”
王建民又倒了一杯酒,这是他今晚第5杯。湘狐知道他酒量并不大,说:“你不会醉吧?”
他用半温和半淫秽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喷着一股酒气说:“只要他俩别用稀奇古怪的理论搞醉我,酒是搞不醉我的。”
“稀奇古怪,他俩说的可是真理!”她反讽道。
“跟你没法说,”游林风道,“你拍过张乙某的电影,电影又获了奖,你当然不同意我们的观点,否则不是自我贬低吗,再蠢没这么蠢的人!”
“你才蠢呢!”
“我没说你蠢呀,我是在夸你,说你不蠢呀!”
“你这是夸吗,仗着会写文章,说话尖酸刻薄,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人。”
王建民笑嘻嘻看看游,再看看湘狐,忽然兴致勃勃地问:“我越来越发现你们俩对话很有意思,好像一对小两口,究竟是不是,嗯,让我们弄个明白,别老是瞎猜?”
“谁跟他是两口子,”她白了游一眼,“整个一酸不溜秋的文人,跟他在一起过上几年,我肯定被他泡成一根酸萝卜。”
游林风便说:“再怎么泡你也不可能成酸萝卜,顶多泡成一块酸豌豆,这才形象!”
王建民和邓成英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游林风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没声音,只是浑身颤抖着,眼睛都笑合上了,胸脯剧烈起伏。湘狐受了这个侮辱,一时不知如何反击,便狠狠盯着游,实在气不过,伸出长长指甲使劲掐了他一下,掐得他咧着嘴喊唉哟。
几个人开了一会玩笑,又慢慢回到了先前那个严肃话题上。王建民既不明确拒绝游邓两人,也不让他俩觉得希望很大。湘狐因为不赞同他俩的观点而认为王老板在捉弄他俩。他俩当然不会这样看,并对最终说服王老板充满信心。无论从感情还是惯常的感觉上说,王建民肯定更相信张乙某和陈凯河是中国最优秀导演,但经过这段时间接触,他内心承认游邓两人也是非比寻常之人,在各自领域均出类拨萃,叫他又不敢不重视他俩对张陈的评价,至少他觉得应把他俩的观点认真想一想。也曾怀疑这俩家伙是出于嫉妒才对张陈大张挞伐,最后还是否定了。他游戏商场,三教九流,各门各派,什么人没见过,那种秉性不良好嫉妒的人,一开口他就能辨个八九不离十,甚至只需看看容貌就能知道个大概,游邓两人显然不是那种人,并且他俩说话的口气确有一种蔑视他人的味道,他正是被这一点迷惑,才迟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