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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黑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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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荒唐的么。〃夏天仍然读着《存在与虚无》,她说。 
〃你怎么这样说呢?〃母亲有些生气。 
〃你不是也很荒唐的么?〃夏天说。 
〃我怎么荒唐了?〃母亲问。 
〃你总是没完没了地洗窗帘,这不是挺荒唐的么?窗帘有什么可洗的?〃 
夏天强词夺理道。她的话,一下子把母亲噎住了。母亲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当时,夏天望着母亲尴尬窘迫的样子,心里直想笑。   
白猫的夏天15   
从大林莽归来后,夏天找到黑熊,狠狠地与他吵了一架。 
夏天坐在黑熊卧室的单人床沿上,黑熊一手抚着《圣经》,一手执笔正在写小说。夏天胸脯起伏着,忿忿地道: 
〃别写了!〃 
黑熊放下笔,朝夏天笑笑,他说: 
〃怎么啦,生这么大的气?〃 
〃我问你,你为什么向我母亲说,我们要结婚?〃 
黑熊惊异地望着夏天,他说: 
〃我说的?那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来?〃 
〃很久以前。〃 
〃我说什么来?〃 
〃你说,咱们现在玩一个游戏,玩完游戏就结婚。〃 
〃我……〃夏天迟疑了。 
〃没错,你就是这样说的!忘了?咱们一起在大斜角里喝酒。我先进去的,你后进去的,咱们装着谁也不认识谁,就坐在了一起。〃 
夏天听了,心里困惑起来,她觉得黑熊说的是真事,但仿佛又是他杜撰的,她一时分不清真假,心里又气又恼,她奔过去,在黑熊肩头上又砸又捶,哭着道: 
〃我跟你说不明白,反正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夏天说完,哭哭啼啼地走了。   
白猫的夏天16   
残缺的白猫图案在空中飞扬着,夏天的目光跟随着它们,看它们飘落到何处。这时,她看到黑熊穿着那件黑T恤衫,一直在跟着她。黑熊见夏天发现了他,略一踟躇,便朝夏天走来,走到夏天面前,双臂抱在胸前,脚尖拍打着地面,微笑着盯住夏天。夏天问他: 
〃为什么老跟着我?〃 
〃只是想这样。〃 
〃这想法倒不错!〃夏天讽刺道。 
〃我有许多想法都不错!〃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想法?〃 
〃譬如,你长得很美,我就想和你结婚!〃 
〃这想法更不错!〃夏天冷冷地说。 
〃这不是你的主意吗?〃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主意?〃 
〃你忘啦?咱们开始做游戏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情景,也是说的这些话!〃 
〃你倒真会编造!〃 
〃别怄气了,夏天,咱们都准备好了,马上要结婚了,快结束这个游戏吧!〃黑熊说着,揽起夏天的腰,带着她朝前走着,他说,〃不然咱们都会发疯的,这倒霉的游戏,本来就不该玩。〃 
说着,黑熊在夏天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夏天对黑熊的亲昵无动于衷,她也懒得挣脱黑熊,她随着黑熊揽着腰朝前走,她说: 
〃别犯神经了,咱们什么时候玩游戏啦?〃 
〃你想想?〃 
〃我想不起来!〃 
〃别怄气啦,好不好,再怄气,我跟你也说不明白了。〃 
〃本来就没有这码事,不需要明白不明白,你不要再纠缠我,行吗?〃 
黑熊听了夏天冰冷的话,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乞求道: 
〃你再怄气,我就要发疯了,求求你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哪点伤害了你,改日你打我骂我都行,瞧你,今天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跟我吵了一架,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吵架。〃 
〃哼,别装蒜!〃 
〃是不是那次我把你弄疼了?对了,你的乳房还疼吗?真的,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你非逼着我这样干,我觉得你需要这样,就这样干了。要是我真的把你弄疼了,我以后注意点儿,手脚轻点儿。行了吗,小宝贝,还怄气吗?〃 
夏天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觉得许多话与黑熊说不通,也就懒得再说。这时,她听到黑熊又道: 
〃这几天忙得我晕头转向,为了筹备咱们的婚礼,我两三天没合眼了。大斜角那边我已经定好,给朋友们的电话也都打通,对了,咱们的结婚证书放在哪儿了,我这里翻天覆地地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是不是在你那儿?〃 
〃我怎么会知道?〃 
〃你回去找找看。〃 
〃好吧!〃 
夏天口里答应着,心里却一片迷茫,她已记不起他们是什么时候领的结婚证。她想,这是不是黑熊又在瞎编呢?   
白猫的夏天17   
回到家里的时候,夏天见父亲和母亲正忙着做晚餐。门厅里堆着黄瓜、芸豆、菜花、芹菜,母亲正坐在一条小矮杌上摘菜。厨房里摆满了鸡、鱼、蛋、肉,父亲腰围母亲的围裙,手持菜刀,正在杀鸡。他们见夏天回来了,都向她投以亲切的微笑。 
看来,这顿晚餐够丰盛的,在夏天的印象里,父亲亲自下厨,还是破天荒的。夏天望着这一繁忙景象,朦朦胧胧地记起好像有谁告诉她,这顿晚餐,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于是,她心里产生一种暖融融的感觉,感到父亲和母亲对她如此慈祥疼爱,她想,她应该帮助他们做一些事情,洗洗鱼,择择菜,或者陪他们说几句话。 
今天晚上,夏天有许多话要对父母说。她对母亲笑笑,又对父亲笑笑,说: 
〃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说完,夏天款款地走向她的卧室,她心情愉快地拿出钥匙,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地转动一下,卧室的门悠然开了。晦暗的卧室里一切正常,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书橱,一个挂满衣物的衣帽架。她走进房间里后,卧室的门又重新关闭。   
白猫的夏天18   
夏天走进卧室的时候,白猫正专心致志津津有味地读美国人写的那本《死后见闻》小册子,它见夏天回来了,眼睛离开书本,耐心地看着夏天的高跟鞋、裙子、内裤、乳罩等物满屋乱飞,等风平浪静后,它淡淡地说: 
〃没意思,一切都无聊透了。〃 
〃你说什么?〃 
夏天踱到白猫跟前,问道。白猫把眼前敞开的小册子轻轻一推,说: 
〃满纸谎言!〃 
夏天说:〃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猫说:〃父母忙着做丰盛的晚餐,他们想让女儿在家里高高兴兴地吃最后一次晚餐,然后,欢欢乐乐地把她嫁出去……就这么回事,平平淡淡。〃 
白猫说着,又瞥一眼写字台最下层那个贴着封条的抽屉。夏天心里惦记着帮助父母做晚餐,但又觉得应该先寻找一件什么东西,她见白猫目光诡谲,问道: 
〃你看的什么?〃 
〃跟你说过了,一个谎言!〃 
夏天心里一阵悸动,并隐隐地在生白猫的气,那里面本来藏着她爱人的秘密,怎么是一个谎言呢?夏天一边埋怨着白猫,一边又坚信它的话,白猫一生冷静客观,什么事也知道,什么事也明白。简直不敢相信,在那个抽屉里珍藏了十几年的秘密,竟然是一个谎言。夏天心里充满了矛盾,她忧心忡忡地来到写字台前,坐在椅子上,眼睛长久地盯着那个贴着封条的抽屉,多少年来,她一直坐在这里坚守着,她坚守着爱人的秘密,她坚守着自己的诺言,到头来,苦苦坚守的却是一个谎言,这怎能不使人心里悲哀呢?她心里想,现在看来,只有她坚守的那个诺言还是有价值的。 
此刻,夏天极想打开那个抽屉,但她又不想破坏自己的诺言,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她听到白猫又说: 
〃人生最可怕的是死亡,而那个美国人在小册子里,把死亡描写得是美好的,由此看来,违诺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让诺言来禁囿自己……〃 
白猫的话,给了夏天无穷的勇气,使她舍弃了一切,她开始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微微弯下腰,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揭开那个发黄陈旧的封条,这个封条,就像一条绳索,把她的精神束缚了许多年,封条的脱落,使她的精神为之一振,顿时轻松愉快。 
夏天闭着眼睛把抽屉从写字台上抽出来,轻轻地搬到单人床上,她也坐在单人床上,双手摩挲着抽屉里的东西。她心里恐惧着。她不敢看抽屉里的东西,惧怕抽屉里的东西使她过于惊喜或者过于失望,她的眼睛仍然长久地闭着。当她睁开眼睛正视着抽屉里的东西时,她不由得愣住了。 
抽屉里满满当当,杂乱地堆积着她童年的玩具和她少女时使用过的废弃物,没有一件是有价值的或者是值得回忆的:三个话梅核、一条干萎的苹果皮,几枚镍币,其中一枚已经不流通了,一个蝴蝶形发卡,一枚铜纽扣,一张剪过口的电影票,一张剪过口的动物园门票,七枚羊拐骨,一个铁夹,一个墨水瓶盖,半截蜡烛,一根废圆珠笔芯,一个玉石烟袋嘴,三枚祗钱,九个曲别针,五个空粉底霜瓶,半块橡皮,一个笔帽,半瓶安眠药,一支眼线笔,一只布熊…… 
夏天一件一件地翻看这些东西,心里无限愁苦,欲哭不能。白猫说得对,她珍藏的是一个谎言,而这个谎言是她自己制造的,然后由她自己来坚守着它,以她的忠贞和纯洁来坚守着它,到头来,自己哄骗了自己。她望着这一堆东西,默默无言,最后,她找出那半瓶安眠药,把那些白色的小圆药片全部倒在单人床上,然后,她心情安静地一粒一粒地数着,数得非常仔细,非常认真,一直数到第二十九粒才把安眠药数完,接下来,她把安眠药一粒一粒地捡起来,放在她的柔软的纤腻的掌心里,她痴迷地看着它们,她的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圣洁世界,这个圣洁世界没有喧嚣,一片宁静安谧,于是,她把手心里的安眠药尽数倒进嘴里。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想到父母的丰盛晚餐正在等她。她想,她应该去吃父母为她准备的丰盛晚餐,她还有两件美丽漂亮的新衣服,她应该穿给父母看,得到他们的赞美。 
夏天吞下安眠药很久很久之后,身上开始散发出那种三色堇花似的香甜气息……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被坐在一边的白猫看在眼里。   
白猫的夏天19   
那扇门紧闭已久。 
一股三色堇花似的香甜气息从那扇紧闭已久的门缝里溢出来,开始在各个房间里弥漫,使人一闻到这种气息,仿佛走进亘古原始的大林莽里。 
丰盛的晚餐已经结束许多时日,各个房间里除了那种三色堇花似的香甜气息外,还隐隐地闻得出那次丰盛晚餐的酒菜的残余气味。 
夏瓦士站在书房里的写字台前,右手执笔,正在宣纸上画什么,宣纸已经画了弯弯细细长长的一笔,看不出是兰草还是虾须,总之,在那一笔上继续画下去,画一株兰草也行,画只虾也行,就看夏瓦士下一步想画什么了。这时,他手中的毛笔没动,他却车转一下身子,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心有所思又无所思的样子。门厅里,戴茜洗窗帘的哗啦声一阵阵传来,声音单调,窒闷。戴茜洗着窗帘,眼睛也不时地看那扇紧闭的门。 
这些天来,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系着夏瓦士与戴茜的情绪,他们时常不约而同地或者轮番地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徘徊、滞留,好像门里关闭着他们各自的东西。是心事?是企望?还是追忆? 
他们心里明白,这扇紧闭的门是女儿的卧室,夏天自队与父母分床后,就一直独自睡在里面,这里面充满了绚丽多彩的梦。这扇门紧闭已久,女儿出嫁了?出远门了?还是一直睡在里面?他们在门前徘徊、滞留的时候,这种情绪是朦胧模糊的,有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这扇紧闭的门,是女儿的卧室。   
白猫的夏天20   
多少天来,夏瓦士与戴茜就是这样,以各自的心态顾盼着女儿卧室紧闭的门。那次吃晚餐时,夏天把卧室的门钥匙默默地放在门厅里的电视机柜上,女儿的这一动作,夏瓦士与戴茜虽然都看在眼里,但他们都装着不介意这件事情,这样,他们都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夏天卧室的门钥匙仿佛是一种特权,谁过于注重这个特权,就说明女儿的情感鸿沟愈深似的,也就是说,谁享受这个特权,就证明谁平日与女儿之间的情谊最淡漠。夏天把卧室的门钥匙交出来是一种施舍吗?不管怎么说,夏瓦士与戴茜的内心里是这样想的。 
于是,丰盛的晚餐结束之后,他们虽然惦记着电视机柜上的那把钥匙,但是,谁也没有去动它,甚至谁也没有多看它一眼。就这样,这一对多年的夫妇,在这一微妙的情感里暗自较量着。殊不知,愈是微妙情感的较量,胜败输赢所付出的代价愈是惨重。这一点,他们心中也多少有数。但他们又不得不这样做。他们都盼望着宽容,又谁也不想率先去宽容,宽容也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至少,他们心里都这么认为。 
此刻,夏瓦土放下手中的毛笔,再次踱到那扇紧闭的门前,徘徊片刻,率先说道: 
〃好像有一股味儿。〃 
〃我也早就闻到了。〃 
戴茜立即响应道。她说着,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揩干手,也向女儿的卧室门前移来。夏瓦士吸吸鼻子说: 
〃好像从这门里溢出来的。〃 
〃我也这么认为。〃 
〃应该进去看看。〃 
〃这房子也该清扫清扫了。〃 
两人的话虽然说的不是十分肯定,其实质却明确无误,他们的想法统一之后,同时向电视机柜走去。电视机柜上的那把钥匙虽然一直没有动过,眼下的性质已急剧变化了。如果说在此之前,那把钥匙是衡量他们与女儿之间情感鸿沟的尺度的话,那么现在,它却是女儿与他们之间情谊的标志,谁拥有它,就证明谁与女儿亲密无间。 
他们同时走到电视机柜前,也同时向那把钥匙伸出了手。在这一瞬间,夏瓦士的手在空中滞留下来,他下意识地把女儿留下来的钥匙让给了妻子戴茜。   
白猫的夏天21   
戴茜把女儿的卧室门打开之后,她与夏瓦士几乎是一起走进女儿卧室的。 
女儿的卧室半明半暗,沉寂冷清,有一扇窗子半开着,窗帘在半开着那扇窗子处敞着一条缝。他们看到卧室里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书橱,一个挂满衣物的衣帽架,仍然是十几年前的摆设。单人床铺叠整齐,就像女儿刚刚起床离去,好像不久她还要回来。写字台上敞着一本书,显然是女儿正读到敞开的那一页,书橱里的藏书满满当当,大部分是诗集,再就是弗洛伊德、叔本华、尼采、萨特等人的哲学名著,仔细看去,诗集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上面落着一层灰尘。衣帽架上挂着一件内裤,一个断了带的乳罩,还有几件过时的衣裙。 
他们走进女儿的卧室,有很长时间谁也没有枉自走动,仿佛女儿还在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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