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 作者:马小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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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电话高喊:“猪八戒,猪八戒,你在哪呢?”弄得夕平在床上大喊:“我是至尊宝,我在这里。”吵得我都听不清电话那边猪八戒在说什么了。不过考虑到她刚刚跟我回忆完她的暗恋岁月,我就没冲她吼叫“闭嘴”。
猪八戒当然不是电话那头那人的本名。不过,我这样喊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这个外号是他自己赚来的,没办法。
猪八戒与我和柯辰都性情投合,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他成绩突出到我们都懒得嫉妒他的程度。此人学习心无旁骛,以至经常穿得跟搞行为艺术似的来上学。比如,花格子衬衫、紫外套、蓝书包、红裤子、黄鞋,外加隐约显露出的咖啡色袜子边。知道的是他不在意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狠手毒,自己学习好不算,还打扮成这样影响别人学习来了呢。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心地善良,胸怀宽广,还深深懂得“共同富裕”的道理。他经常主动要求为别人补习,遭到拒绝还穷追不舍死缠拦打,并为别人学习上不来而痛心疾首。在有“猪八戒”这个外号前,我们称他为“全班同学的父亲”。因此,被老师和同学深深喜爱着,简直就是我们的吉祥物。
当年高考前的誓师大会,理所当然地由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作为学生代表,该说的其实就是如何刻苦,为学校争光之类的废话。他居然把发言当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非让我帮他写发言稿。改来改去,他终于满意了才把我饶了。我以为,他一定会照着已经商量好的发言稿念一遍就得了,结果他倒是不放过每一个表现的机会,在发言的最后给了大家一句很真诚的祝福。而他说完祝福的结果是,原本严肃紧张的誓师大会被他搞得像一锅粥,学生老师都笑作一团。他当时的原话是:“我知道大家都会努力的,祝大家高考完有一个春光灿烂的九月!”说这话时,他还采取了高亢而缺乏控制的发声,跟样板戏差不多。
当时《春光灿烂猪八戒》正在播映,他的声音还没落地,底下就大喊起了“猪八戒,猪八戒”。从此,他就从“父亲”变成“猪”了。
猪八戒后来高考分数异常高,跑到清华过他春光灿烂的九月去了。
这次忽然给我来电话是要到我们A大来参观。
“碧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美女资源太少,就那么几个好的,还得和大家抢,没意思!我明天没课,到你们那转转,看看你吧?”
“是要来我们这儿看美女,顺便看看我吧?”
“哪啊!我是看你,顺便看看美女。你们那都有什么样的美女啊?”猪八戒难以掩饰心中的好奇。
“嘿嘿,应有尽有啊!”我不无得意。
“有牙有缝儿的吗?”
“什么?”
“就是,每颗牙和每颗牙之间有一定距离。一笑挺傻的。”猪八戒解释道。
“你有毛病吧?那也叫美女?你们清华不会连那样的都找不到吧?”我听这话的时候,觉得他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不然不应该怪僻到这样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就喜欢那样的。有没有吧?”
“估计没有。你要喜欢没牙的,我倒可以给你找个骷髅!”
“行啊,别的样的我也将就了。我明天去啊,到了给你电话。”
我还没等说话,这个猪八戒就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猪八戒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没有找到他喜欢的牙缝儿美女,但他在各路美女面前得到了不少关注。他竟然穿了一身类似睡衣的格子衣服出现了,脚下还是一双无比脏的白鞋。看到我亲热地大喊“老何啊,你怎么还是那样啊”,就跟我俩几十年没见了似的,其实我上个月还去了他们学校。难道他觉得我一个月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吗,我又不是月亮!我简直想转身离开不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他。
“领我去哪个食堂吃饭啊?”他倒是不外。
“哪个食堂?一共就一个大食堂,一个风味餐厅,一个快餐厅。都不怎么样,我请你到旁边饭店吃吧!”
“不行。一定要去食堂,美女都在食堂呢!哪人多去哪!”
他说话还真不含糊,就好像他那身装束适合往人多地方去似的,我都怀疑他来的时候汽车售票员为什么让他上车。
我们直奔大食堂,满足他吃饭、看美女的愿望。头脑中想起一句话:“食色性也。”
吃饭的时候,我很怕这个穿着另类的猪八戒为寻找牙缝儿美女一直盯着别人的嘴看,为我招来杀身之祸。结果发现,他倒是很害羞地低头吃饭,为美女看他的目光感到很不自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连旁边平时只顾埋头炒年糕的老阿姨都抬头望了他几眼。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了一下老阿姨的嘴,唇红齿不白,可惜,没缝儿。
其实,猪八戒不愿意抬头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美女旁边多半有男生在。他肆无忌惮地看两眼很可能被那些男的瞪几眼,的确不值得。
出了食堂,我们轻松把校园溜达了一圈。他很疑惑地看着我说:“完了?”
我回答:“是啊,就这么大!”
“天啊,我到现在都转不明白我们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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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两天就全把这地方摸清了,我还方向感不好呢!”
他看着周围花枝招展走过的女生说,“你们学校挺好玩,一个个都挺闲的,地方还这么小,跟个度假村似的。”
我虽然有点不满,但还觉得这个形容挺到位。以前很多人说像疗养院,我觉得度假村更准。
大一(下)八(1)
猪八戒的到来在几天以后被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他极力要求去的大食堂很快被夷为平地,他嘲笑的小校园也即将扩大。他在变故之前的到来似乎有不小的纪念意义。
我们学校和旁边一所风马牛不相及的学校合并了,听起来就像口腔研究所和足底按摩院合并一样不合逻辑。而这事恰恰是真的!一般来说,A大,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往往是谣传,而这样乱七八糟的往往是真的。这阵子,大学之间很时兴合并,就好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A大在这里边也就算是个比较有个性的小鱼,所以我们精明的小鱼头们,未雨绸缪地开始吃虾米了,以求早日长成一条大鱼。
两校的学生本无什么往来,据说合并之后那边的人会逐渐迁走,A大的学生听到这个消息产生了难得的优越感。升旗仪式上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学生都没什么反应,主要是因为这对大家的生活基本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下子多了几位校长,上课多了几间教室。而对于我们的生活影响比较大的两件事是食堂的搬迁,校园的扩大。并校后校园分为南北两院,原来的A大称做南院,而新占领的地盘称做北院。我们那在南院巍然屹立了多年的大食堂就要与时俱进地迁往北院了。虽然,我们没有理由说这是件坏事,但已经适应了的事情突然改变总是让人觉得别扭,就像一个一直苦苦追求自己多年的男生忽然公开宣布自己是同性恋一样让人难受。我们不是每顿饭都在食堂吃,应该是早饭经常,午饭次之,晚饭偶尔。因为练声的特殊缘故和大食堂的早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与其他食堂比起来,它公道的价格和算得上鲜美的味道让大食堂在早饭上占尽了优势。六毛钱一个的肉饼和五毛俩的小包子作为标志产品在北京的大学内广为流传,被称做A大肉饼和A大包子,与A大女生几乎齐名,成为传说中的三大拳头产品。但大食堂的环境实在是不敢恭维。长条的桌子能坐八九个人,常常是不认不识的几伙人分头就餐,还总是因为坐位不够而弄得跟幼儿园小饭桌似的。有时候觉得全A大的人好像也不该有这么多。此外,它最令女生们讨厌的便是侵入性很强的气味,一顿饭的工夫,身上必定沾染上混合着各种食物的说不清的气味,还久久不能散去。要是有谁刚在大食堂吃完饭,想撒谎说自己去了图书馆,那一定会被有A大就餐经验的人一鼻子识破,谁让他已心甘情愿地沾染了大食堂的气息呢。
很有戏剧性的是,大食堂拆迁几天后,一幢外形怪异的小楼在原地拔地而起,正式开放后,才知道是新建的机房。我们得知这一消息后都感慨于领导者的跳跃性思维和大食堂美好时光的一去不返。就连每次从食堂出来都满脸不愿意,边闻衣服边嗔怪“又一股食堂味”的小悠都满目憧憬地回想着我们大嚼肉饼的好日子。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极恶俗的文章,说人生最难忘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此时,曾经被我们百般挑剔的大食堂,如今已成为难以忘却的“已失去”,神话般飘摇在我们的记忆中了。我们班一个擅长写作的男生更是在一篇关于A大美食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就在那个秋天——A大竖起了一座从一号楼前看像good,从广告栏看像fuck的雕塑的那个秋天——大食堂正式改机房。离得远了,就再也没去过,也再也没吃到过肉饼了。是故欲求肉饼而不可得,但是有了可以方便上网的地方,失去了形而下的饼,得到了形而上的计算机知识和网络,似乎是进步了。是幸福,还是不幸?各位心中自有自己的秤。
食堂迁移是并校后学生最关注的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也就逐渐风平浪静了,而并校给老师带来的影响却持续了更长一段时间。A大扩大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着实让他们水涨船高地跟着扬眉吐气了些,上课的热情也有不小的提高,尤其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在小课上常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们要认真学习了,好像没合并之前我们没有学习的必要一样。
学期末的小课,按说大家在专业上已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可老师却气愤地发现除了不学无术没有什么其他词更能准确地形容出我们现在的状态。我们组的小课老师满目忧愁地说:“你们并不是朽木不可雕,你们就是自甘堕落!”全组十一个人坐在那儿蔫头耷脑听老师教诲。一般说,专业课老师都是自己系里的,和学生们有很融洽的关系,多半是亦师亦友的。上课大家各尽各的本分,下课常常一起到附近的饭店吃饭,甚至在食堂,学生饭卡没钱,抓起老师的饭卡买饭,也是平常的事。“以吃饭促专业”是播音系盛行的教育方针。再加上我们学的内容灵活生动,课堂的气氛也时常是笑语欢声。如果专业老师真的在课堂上生气,说明我们的确是过分到一定境界了。小课老师里比较特殊的是我们的班主任李雷,此人一贯要求严格,出了丁点小的错误他都会狠狠地要求改正。刚开始分小课组的时候,大家都很怕分到他那组,公布小课组名单的时候大家都像等待申奥结果一样紧张,结果一出来,那些分到李雷老师麾下的都表情复杂。很多时候,从他们小课组门口经过,都可以听到李雷老师声如洪钟的高声叫喊。据他们组的人说,上他的课也挺有意思的。他的手势极其丰富,对文章的理解非常细致,一句话至少要打断你八次,把每个字都抠到他满意为止。惟一的不好是上完他的课会筋疲力尽,总头疼。
大一(下)八(2)
我们的小课老师脾气很是温和,这次稍微发一点脾气,看来是忍无可忍了,主要是因为我们把一篇十分感人的文章读得假惺惺毫无内在情感的运动。无奈之下,老师想出一办法,宁可浪费半堂课的时间,也要调动出大家的真情实感。她要我们每个人讲一件自己最悲伤或者是对自己触动最大的事。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一时想不起最难受的事情。尤其是三个男生,扭扭捏捏的,好像他们就从没难过过一样。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疯了一样说着自己的难过。有人说起了因为贫困而受小朋友欺负的童年,有人说起了被女朋友骗的苦涩经历,还有人说到父母离异自己的忧伤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一时间,小课组内哭声四起,学生老师哭成一片。开始还是克制的抽泣,然后转化成细小的哭声,最后竟有个男生失声痛哭起来。待到擦干眼泪时,大家的眼睛都红肿得像新鲜的杨梅了。
虽然哭过之后,大家读那个文章并没有提高太多,但好像都学会了很多东西。对苦难的回忆,常让人懂得抓紧手中的幸福。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小组人的食欲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那三个男生,打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桎梏后竟夸张地多愁善感起来,饭桌上又几次红了眼圈,好像捅破那一层窗户纸,风就呼呼往屋里吹一样,控制都控制不住。
大一(下)九
这个期末是我们大学四年最痛苦的日子,数不胜数的考试课像泥石流一样不由分说地向我们滚来。对于我,这一段更是难耐的煎熬,柯辰也要高考了。和他通电话时,我会格外小心生怕说错了什么,成为我们继续两地相隔的不幸预言。
那些平时不发威的基础课老师都在这个时候神勇起来,对于范围闭口不谈,好像看着我们急得团团转他们会很舒服一样。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A大待了快一年,也和师哥师姐一样,学得世故起来。我们班长和生活委员为各科老师准备了投其所好的小礼物。女老师送玉兰油,男老师送派克笔。可大学到底是大学,老师们大多不吃这套,有一些虽然课讲得一般,但还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风骨。高数老师满面怒容地让班长把礼物拿回去。班长解释说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感谢老师一学期的辛苦教学。那老师只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剩班长自己愣愣地站在原地。老师说的是:“教书是我的职业,没什么可感谢的!东西不拿走我就给你们送到教务处!”计算机老师看到派克笔还没等班长说明来意就开口了,他说:“学习不认真的该挂照挂,把东西拿回去,好好复习,我不会刻意为难大家!”其他的那些并不像这两位这样刚正不阿,却也都委婉地拒绝了大家。只有几个勉强收下了礼物,还都是被班长软磨硬泡的。
班长把这些学给大家的时候,神色无奈。我听了倒觉得有些高兴,毕竟这样的老师更符合我心中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