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芬文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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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场上变出一地的白鸽,少女扮演的白鸽。在多种变幻的旋律中翩翩翱翔。白鸽
们转瞬托起一面覆盖大地的国旗,是和平托起了祖国的今天,是祖国赢得了今天的
和平。世界走向中国,中国走向世界。给一片天空,我们就自由翱翔。
大连就有了一片蔚蓝明媚的天空。主持人靳羽西说:大连变绿了,变亮了,变
高了。开幕式上基辛格兴致勃勃地讲了6 分钟,提到了毛泽东、邓小平和江泽民三
代领导。我想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中国人讲话。他说1978年邓小平向他介绍
了在非凡的中华大地上进行改革和发展的构想。当时的宏伟蓝图如今在中国已经变
成现实(基辛格对薄熙来说及,他认识邓小平是从乔冠华率团访美开始的。他开始
以为乔冠华是团长,邓小平是顾问。后来他才明白乔冠华领导不了邓小平)。
服装节开幕式的晚会叫《这里通向世界》。薄熙来讲这不仅是艺术的命题,也
是经济的命题,服装节是大连的一张名片。基辛格说这台晚会至善至美,要想提出
什么意见来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中国、韩国、日本、美国、俄罗斯等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的演员们,在同
一个迪斯科的节拍里欢舞高歌。汉城奥运会时唱红一曲《手拉手》的4 位韩国演员,
在广场的舞台上高歌奥运会精神:“心与心相连,手与手相牵。”他们边唱边高举
双臂左右晃着。满场喷出的彩色灯柱晃动着,也像左右高扬的手臂,伸展着大连人
的精神。
在彩色灯柱的晃动中,我又看到基辛格说:“大连可以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
好的缩影。”说着,基辛格提起笔来写:“这个城市一定会有一个光辉的未来。”
“楚王好细腰”
好像一屋子看病的人,在候诊室等着名医。大家互相攀谈着你是从天南来的,
我是从海北来的。9 月10日下午,大连市政府贵宾室里,记者们天南海北地坐在一
起,就觉得中国真大。
“你是哪里的记者?”
“大连。”我说。我怕说是北京来的,对方会追问我是哪个电视台的。我撒谎
的能力有限。
“你还没采访过薄熙来?”又有人问我。
“还没轮上。”
采访过薄熙来的记者,就眼睛亮亮地讲薄熙来的故事。有一次他对一群记者说:
“我们政府进行了体制改革。”大连政府有了这么大的动作,记者们全体埋下头去
哗哗地记。薄熙来又说:“我们现在有一个董事长和三个理事长。”记者们又埋头
哗哗。薄熙来笑——政府来了一位新的副市长,姓董(“董”事长)。政府有三位
副市长都姓李(“理”事长)。
在记者们的开怀大笑中,大连市长介绍了几位副市长。
这次服装节赶来大连的记者,光是国内电视台,就有45家。贵宾室里只能先进
一拨几家电视台,完了再进一拨。而市长在服装节期间要接见的外宾也不知有多少。
一位女记者进门就作悲惨状:“市长被折磨了!”
一架架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一会儿薄熙来要坐的那只沙发。好像一只只千里眼,
要把大连的市长看个一清二楚:你是怎么叫大连长得这么漂亮的?
薄熙来进来了。啊,你好你好,贵州台的?贵州的水资源很叫我们羡慕(大连
缺水,大连最大的工程是引水工程)。啊,你是安徽台?安徽有悠久的历史文化,
我们大连市才100 年的历史,连辈份都不够。啊,黑龙江台的?我们每年年初定下
做多少件实事就是从你们那儿学来的(每一年的每一件都详实地登在报上,而且都
写上负责这件实事的领导和部门。年底政府和市民共同检查)。噢,上海台的?上
海人从来能在有限的空间创造很丰富的内涵,上海的辐射力无可限量。你是南京台
女性栏目?我们大连女子足球队在全国几次夺冠,这次奥运会我国女足第一次打入
决赛,队员中4 名是大连人。大连还有王军霞,还有女子骑警。啊,天津台的。我
们城建在不少方面是学天津的。昨天,不好意思,足球甲A 联赛我们万达队赢了你
们三星队。如果三星队来,大连足球迷会很高兴的。英雄识英雄,好汉爱好汉。你
好,武汉台的。欢迎武汉朋友以后8 月份来大连,共享大连的凉爽(有一次薄熙来
说几个干部:你们还不知足啊?七八月份你们组团去武汉考察考察)。
薄熙来和一个个记者握手的时候,就把一屋子人刚带进贵州,脚还没站稳,又
进了安徽,黑龙江……好像一个脚步匆匆通晓古今的导游。
摄像机转动起来,记者们开始轮番把话筒伸到薄熙来跟前去。“你也进镜头吧?”
薄熙来对正要向他提问的记者说。记者说市长讲话时他不进镜头。薄熙来或会看着
一只放在他跟前的录音机说:“这是谁的?带子到了。”他的主观镜头总能关照到
别人,而绝不自以为只有大家都把镜头对着他。
记者对着摄像机说: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在大连采访到
薄熙来市长。
我用笔“采访”了所有这些采访。我把我录下的原材料剪裁拼接了一篇薄熙来
答记者问(不过未经本人审阅)。他说——大连人过去有句俗话:苞米面肚子,料
子裤子。就是宁可委屈肚子,也要穿得好。大连人身架子好,比全国平均身高高出
8厘米。所以爱穿漂亮衣服表现自我。这也是大连举办服装节的一个原因。
美化自己,就是美化城市。城市建设是凝固的美,服装是流动的美(我想起服
装节上日本桂由美高级时装展演会。有两套婚纱裙料,轻透似翼,柔嫩如水,模特
拉起宽大的裙幅,像拉起流动的水波——如果水波可以拎起的话。那水波泛着太阳
七彩的光,光灿闪亮,又像拉起一幅流动的霞光)。
服装是衣食住行的第一位,有很强的商业性,是商业和文化艺术非常好的联接
点和载体。服装节是有文化层次的经济活动,又是有经济内涵的文化活动。政府创
造条件,把国内外的服装一下拉到市民的眼前,让市民不出大连就可以欣赏到一流
服装的展示。这对市民的欣赏和品位,是一种引导。
一个节日,要是老百姓不支持,老赔钱老靠财政补贴,是办不下去的。要是被
市民认同,政府就不需要花钱了,而且很有经济效益。服装节头3 天成交2 .5 个
亿(后来服装节结束时,海内外1200家厂商参加的国际服装博览会,成交8 .6 个
亿)。大连半数的服装厂,全年订货完成一半。有的厂家把一年的货都订了出去。
还有很多隐形的效益。大连这3 年,平均每年有1000家外商来投资。东三省已经有
4100家企业来大连发展。大连市民在服装节觉得尽兴,觉得自豪。办服装节,用不
着招呼,到时人就站齐了。
大连人把服装节当成了大连的中秋节,很多家庭成员这时都赶回大连,然后全
家从早到晚地看开幕式,看巡游,购物,看服装展示,和书记市长一样忙。出租车
司机都系领带戴白手套,觉得不能给大连人丢脸。我听说一件事,有位贵宾来大连,
接待方面阴差阳错地没接到他。他自己叫了辆出租,话里话外带着火。司机对他说:
“您别上火,只当我是政府派来接您的。”司机一路给他介绍大连。他看着到处铺
展的绿草坪,心也展开了。薄熙来讲草坪可以去火。下车时按计程器的款项交钱,
司机一分不收,说政府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收费。政府知道后全城寻找这位司
机,好像王子拿着水晶鞋满城寻找灰姑娘。司机找到了,薄熙来用他俊逸的毛笔字,
给司机写了三页信,奖了一台彩电,而司机又随即把彩电送给了敬老院。
法国的穆克里埃非常赞叹我们的青年时装设计大赛。他说没有想到中国进步这
么快,说我们的产品现在就可以销往欧洲服装市场(穆克里埃在服装节“名师·名
牌”论坛上说,回法国他要好好宣传大连服装节,明年他要率领一个第一流的设计
师和模特参加的队伍来为第九届服装节助兴)。我们有意识地为中国有作为的青年
设计师提供舞台,从几百队的竞争中选出决赛队(穆克里埃说,明年他要把获奖选
手带到法国去培训)。我们办第一届服装节时,还让一队女士穿着平绒旗袍打着花
伞巡游表演。我们就从这样的水平走到今天。不过市长讲多了像自吹,你们最好多
上街采访一些市民。
问到我的西服,都是国货,基本上是大连货。其实大连的服装80%出口日本、
法国等,有人问这么多人穿西服,会不会被西方同化。可是西方人吃中餐从来不会
想是不是被中国人同化(基辛格夫人对薄熙来说,她和基辛格每周都要吃一次中餐)。
世上很多东西,并不是哪一种意识形态特有的,是全人类共享的。
我们的草坪也是引进的,四季常绿。1995年一年就植草坪200 万平方米,城市
覆盖率达37%(有记者说,草坪像大连的地毯,大连像一个铺满绿地毯的客厅,迎
接四方宾客)。我们希望市民走出家门,就走进花园。草坪是大连的服装。我们推
倒公园的围墙,机关的围墙,大连这个城市并没有拓展,但是大连人的视野拓展了。
城市通透了。我们作市长的,没有什么可以瞒老百姓的。百姓上火的事,我们更上
火。3 月份我们推倒25万平方米的违章建筑。有人说我没有做过细的思想工作,我
说好就好在没有做过细的思想工作,这种事牵涉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众口难调。
看准了就干,让事实说话是最好的思想工作。思想工作不光是精神的,而且是物质
的。推小房,铺草坪,代表城市长远利益。老百姓99%拥护。有一次一位老太太拦
住我的车,我还以为是上访的,老太太敲着车窗喊:薄市长,那边还有两间小房没
推倒!
绿化了,干净了,漂亮了,城市也值钱了。大连金石滩铺上草坪后,3 年的地
价相差10倍。所以环境问题也是经济问题(来大连参加服装节的法国大使赛康德说,
每一位来大连的外国人都会被大连所吸引。我已经成了大连迷。法国人来中国访问
最喜欢的城市是大连。我将努力工作,使更多的法国人来大连投资)。
我提出大连不求最大,但求最佳,做一个漂亮的小弟弟。经济学家关心产值利
税,但一般人更关心自己的感觉,大连要建成一个给人感觉最好的城市。
(就有记者说:薄市长,大家对你的感觉非常好,觉得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对一个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觉。我的下属看见我就觉得可怕。他们想到的就不
是魅力,就可能是恐惧。南方有句话,叫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每天工作到午夜,
不是我勤快,是事情逼到这份儿上了。我说我一天工作十几小时,你们干8 小时能
干好?你们再聪明还能比我聪明?现在讲潇洒,讲休闲,我就不信这话。当市长的
老干活老思考自然就聪明了。我说不把干部们累死我不甘心,不过这两年先别累死,
还得让他们干活呢。
我们大连有个作家叫高玉宝。他写的《半夜鸡叫》就是大连的事,我现在就总
结周扒皮的工作方法,让干部少睡觉,多干活!周扒皮让长工凌晨起来干活,他就
得比长工起来还早,还得趴鸡窝,还得穷嚷嚷,也够累的呀!周扒皮如果在今天,
没准还是个乡镇企业家。我们干部白天干活,晚上开会。一般夜里10点半以后开始
检查干部的工作。有人说晚上10点以后容易发困,我有个办法,那时专门打电话批
评那些发懒的人,批评人不会发困,精神头儿特好。这就是我的业余爱好。
(有一次我和几位政府干部在一起,大家说及好像某君没有挨过薄市长的批评。
某君笑:那是我档次不够。薄市长就批那些抓项目的。什么时候薄市长批我了,说
明我能干活了。)
其他,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他顿了一下)忙起来还不读书不看报。
(大家大笑)除了《人民日报》和《大连日报》。
有句话叫中层干部松口气,老百姓叹口气。我看见谁长胖了就上火。(两天后
我看见大连纤细如柳的董副市长更瘦了,瘦得羡煞名模。她说薄市长把软任务都当
硬任务来抓,譬如万达队一定要拿冠军,服装节筹备工作几月几日一定要怎么样。
她给累的!我想,古人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里是市长好派活,干部多
累死。以后大连培养模特,应该先到政府当干部,折腾瘦了就是天生一个模特了。
而薄熙来还在为细腰正名:过去是穷人瘦,富人胖,越有钱越胖。现在是穷人
胖,富人瘦,条件越好越吃海鲜越瘦。
当市长的不敢批评,就没有人敢批评了。常常有这样的文件送到我这儿:“拟
同意,请市长审批。”“拟同意,建议市长考虑。”要买车的,要出国的,你们
“拟同意”了,不敢得罪人,我就没有退路,只有唱黑脸。我是山西人抠门儿。小
恩小惠,只能让人感觉亲近,不会让人感到敬佩,只有把工作做得出色,才能叫大
多数人跟着走。我得罪人,但是没有私怨。人们最反感的,不是批评严厉,而是勾
心斗角,人际关系。
(记者们的眼睛全亮起来,好像一下亮起一屋子的灯泡。)
我们专程从四川采来两米见方的整石,翻越秦岭,走了两个礼拜才运到。打磨
成一个石的圆球,立在政府院里,就是实心实意。大连这个舞台对我已经够大了,
很吃力了,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大气候,否则也没有我
们的小气候。
我望着薄熙来,视象里叠印着T 型台上美国模特的表演。模特踩着强劲的迪斯
科节奏,踩在高高的T 型台上,踩在我们头上走来。叫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