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小镇的故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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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民子有些心神不定。她也想不出到底去哪为好。
她真想说句“我东西忘了”,再次走进义三的房间,向义三吐露自己的真情。
她不在乎义三有没有情人。她只是想在义三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哪怕是一生只有这一次也行。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其他人结婚,她才能当个好的妻子。要是在义三昏睡的时候,吻吻他就好了。那样,即使义三不知道,自己也会高高兴兴,十分满足地离去的。她有些后悔,觉得一切都好似一场梦。
“我真的喜欢你。可是,你却毫不在意。”
她觉得只有自己的这一低语才是最最真实的。
从年末起,天气一直十分晴朗。民子沿着一眼可见河底的河边走着。河水在她的眼睛里渐渐地模糊起来。
不知去向
民子给这间单身男性的宿舍留下的是使义三感到难以忍受的孤寂。
义三的脸形很像那个被称做凛凛名妓的女性,微微发黑的皮肤,显示着年轻的活力的洁白的牙齿……都使人感到他的强悍。然而,义三却是个十分关心他人,不张扬自身的男人。他不愿意给人带来任何的不悦。
他十分感谢民子,觉得民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与民子交往那么长时间,从未见过民子那么不悦。可今天,民子绷着面孔走了。这使义三十分难受。
他推到小圆镜子,沮丧地钻进了被窝。
“本来挺直爽的,很有主见的一个人,这是……看来,这就是女人感情上的突变。”
义三心里琢磨着,低语道。
“也许是照料自己太累了。也许是女性的柔情用多了,自己厌烦了自己?”
义三傍晚之前睡了一觉,8点左右才醒。吃完晚饭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两眼一直睁到深夜。
他想起以前向朋友借来的加缨的《鼠疫》还没有读,便拿过来读了起来。他额头觉得很沉。夜晚的寒冷好像在撕咬着他的脸、他的手背。
义三合上书,把冰冷的手放在手臂之间暖了暖。
两条胳膊上起了两个疙瘩,是盘尼西林没有充分吸收造成的。义三用手指揉搓着玻璃球大小的疙瘩,想起了在医院为无数个患者注射的主任那灵巧而迅速的手势。
看到主任的手势,义三总是十分佩服。但是,今天晚上,他却由此想到医生这个职业的枯燥。
“这盘尼西林大概是民子打的。”
义三揉着胳膊上的疙瘩,心里想。
民子注射完后,没有好好地给自己揉揉。或许,她是不好意思去揉男友的胳膊。
义三在脑海中勾画着民子欲揉而突然放下手的样子,心里颇有感触。
“女人真是太可怜了。”
他不由得说出了声。
义三的“可怜”既有令人怜惜的意思,也有十分可贵的意味,也包含着细腻的感觉和温情柔意。义三所说的可怜正是他在这个病弱的寒夜听祈盼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们。
义三觉得桃子、房子、民子她们都有着这种色彩。
桃子不愿意在街上游逛,却想看看他的脏污的房间,为他收拾一下;不愿意在外面吃饭,却想在他的房间里吃点面包和黄油。难道这个孩子对自己……义三想也不敢想。
房子也是同样,很想让义三吃完热好的早饭再走,却又不知所措。难道这个女孩对自己……义三想也不敢想。
就连民子也为义三洗袜子,买来香豌豆花,就像今天早晨那样。难道这个女人也……义三仍然是想也不敢想。
“太可怜。完全可以不这样做嘛。女人为什么都要这样做呢?”
义三看得十分清楚,但他却尽可能装作看不见。他觉得这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他不愿意钻她们的空子,利用她们的这一点。他知道当她们为男人做这些事时,你就是去拥抱她们,她们也不会跑走的。
也许是义三经常得到女人的青睐,因此而养成了站在远处去观赏她们的习惯。不过,他也在畏惧,害怕这种习惯一旦遭到破坏,便会不断地堕落下去。有人像民子那样称他不沉溺于女性的情感是狡猾,有人认为他以自己的英俊而摆出一副臭架子。但是,对义三来讲,这既是他的自尊、警惕的体现,也是他富于真情的爱护的显露。
义三也猜得出来,像今天民子那样突然发火离去,大都是出自于女性的嫉妒。女性的嫉妒是最让人厌烦的。假如今天,自己随后追上民子,去安抚她,消除她的嫉妒,那么以后民子就可能陷入因极度的嫉妒而造成的痛苦之中。
不过,假设自己在昏睡中死去了的话,那么房子、桃子、民子,还有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就都不存在了。义三年轻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一种因总有一天要来临的死而生的恐惧。这个总有一天也并不一定就是遥远的将来。假如自己一直昏睡下去,那么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假如那时自己死去了,那么在自己短暂的生涯中最贴近自己的亲人,爱着自己的人就等于是民子。假如说明天自己就可能死去,那么今天或许就该回报民子的爱。
义三想睡了,可他仍然睡不着。他眼前浮现出房子幼小的弟弟死去时的那颗掉落的牙,浮现出房子用被子为死去的孩子盖脚的情景,浮现出房子那灼人的目光……
“正是因为房子,才使自己对民子那样冷淡。”
明天出门去看房子!把一切都交给房子!义三排除了其他一切思绪,将整个心思都集中到了房子一个人身上。此时,他终于可以蒙头大睡了。
温暖的阳光正在等待着从清晨的熟睡中醒来的义三。
义三很晚才吃早饭。饭后,他换上许久未穿的西装,离开住所向街镇的方向走去。
最近几年,东京的正月都是如春的日子。温暖的阳光照射在静寂的河岸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摇动着手里的铃铛,在河岸上霜化后的泥泞中艰难地走着。义三轻轻地抱起小姑娘,把她放在坚硬的地面上。
“你的衣服直漂亮啊。”义三高兴地对小姑娘说。
走到舅舅那所医院的工地时,他不由地感叹了一声:“嗬!”
医院的用地已经用铁丝网和白墙板围了起来。入口处的那三级石阶也已被人移走。那里,修了一条水泥的通路。这条缓缓的坡路一直延伸到正门处。
站到正门前,义三“啊”地一声,呆住了。
房子家的小屋已经不见踪影了。与房子家相邻的那两座简易房子也不知了去向。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被风吹得干干净净,销声匿迹了。这里成了整个院子角落上的一块空地。
地也平整完了。叶落之后的银杏树只剩下拐杖似的枝干。
那天与房子分别时所看到的那胭脂红色的残菊也不见了。
义三觉得双腿发软无力。
“去‘绿色大吉’。在那儿一定能见到她。”
义三向商店街急步走去。
每家店铺前都摆放着迎春的松枝,保持着新年特有的静寂。道路似乎也变得宽了许多。
不过,来到肉店和药店的拐角处,仍可以看到在道路上摆着缝纫机,向行人高声叫卖的、分期付款销售缝纫机的人们。
女售货员忙着在给缝纫机的机头套上小小的花环,向行人散发着推销广告。她仍然留着传统的日本式发型。
“绿色大吉”里面,客人挤得满当当的。
不过,正面的销售台里坐着的少女却不是房子。义三又走到里边的销售台看了看。房子也不在那里。
等等,一会儿就会来的,义三想。他买了二十个弹子。卖弹子的少女又给他加了七个,说是新年赠送酬宾。
义三坐到“十五号池袋”的机器前,拨打起弹子来。
今天义三真是出手不凡,二三十分钟之间弹子盘里的弹子就已经放不下了。
义三觉得真有意思。一边等房子一边瞎打,结果却出来这么多,看来这打弹子全是靠运气。他又放进一些,但是这次却没有弹子出来。于是,他敲了敲玻璃板,做了个手势。弹子台的上方露出一张女人的脸,说:
“对不起,机器停了。”
义三收拾起盘上的弹子。此时里面又流出来最后的十五个弹子,接着一块“暂停”的木牌挂在了弹子机前。
来到奖品交换处,义三把弹子放进计数器里。结果,竟有二百多个。他要了盒“和平”牌香烟,还有发胶,然后向交换处的青年人问道:
“吉本房子小姐把这儿的工作辞了吗?”
年轻人看了看义三的脸,说:
“辞倒是没辞。她请假休息了。”
“那您知道她住哪儿吗?”义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年轻人又用他那警惕的眼神看了看义三,说:
“她准备到这儿的二层住。”
义三走出弹子店,抬头看了看二层楼上。
上面的每块玻璃上都写着金色的字:热烫、冷烫、理发。
看样子这儿是美发厅。可是,这个美发厅却没有入口。由此看来,这儿以前曾经是过。不过,现在只剩下了“金字招牌”了。
义三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被车站吸进、吐出的人流。
自己住所的地址已经告诉给房子了。可是,她却不来为弟弟的事表示谢意。她到底去哪儿了呢。也许是因为弟弟的死使她顾不上道谢了。
义三想回到大雪中的家乡去。
他觉得桃子说不定会知道房子还有房子的邻居的去向。因为是桃子的父亲付给房子搬迁费的。
故乡的雪
义三觉得不能瞒着民子就回老家。因为那和房子不向义三打个招呼就出走了是一样的。于是,他给民子挂了个电话。
可是,民子没有在家。
他又给医院去了电话。民子也没有去医院上班。
义三提着个小手提包,离开了宿舍。
上车后,义三找了个靠窗户的座席,望着外面冬天的景色。一会儿,车厢内的热气使车窗蒙上了一层雾气。义三没有去擦它。他的思绪仍然为房子所牵挂。
“说不定这就是失恋的味道。”
义三在心里拿自己开心。可是,他一点儿也乐不起来,仍觉得孤单单的。
坐在义三对面的老婆婆替义三擦亮了玻璃。外面的雪景映入人们的眼帘。
老婆婆性格爽直,不由分说地把橘子送到义三的手里。然后,她自己便慢慢剥去橘子上的筋,吃了起来。
“咯,这是去哪儿?”
这“咯”也不知是“哥哥”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反正在这一带义三从未听过这个词语。
“去K。”
“K?那是不是也要过了隧道啊。我去N。我小儿子的媳妇身体不好。我去给他们帮个忙。”老婆婆说道。
“这雪乡真难过啊。听说炭比米还要贵。”
在靠近隧道的下面的站上,列车停了一会儿。
山上、房上、路上,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静悄悄的。
坐在列车里,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小站屋檐上垂挂的冰柱,在列车里的人们眼里,就像漂亮的装饰一样富有魅力。
列车穿过好几座隧道,来到K站。K站正下着暴风雪。
从车站前面唯一一家旅店走出来一个卖牛奶的人。他的装束显得颇为夸张:毛皮的靴子,盖住耳朵的滑雪帽,厚厚的臃肿的大衣。
义三也下到站台上。顿时,他的鼻子、面颊感到冷得刺痛,寒气似乎钻进了他的头部深处。这反而使他觉得感冒好了一大半。
卖牛奶的男子用手拍了拍义三的肩,说:
“刚回来的吗?好久不见了。”
原来是自己的小学同学。
“千叶家的小姐每天都来接火车……她说义三你要回来的。”
这雪,这卖牛奶的男子,每天冒着寒冷来车站接自己的桃子,所有的一切都使义三感到浓烈的乡情。
“今天从早晨,雪就这么大?”
“那倒不是。从中午开始的。下得小不了。”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得太小了可就没意思了。”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得替我们这些成天站在站台上的人想想。”
“来玩啊。”
从车站到义三的家,就是今天这种暴风雪的天,竖起大衣领子,一阵小跑也就到了。
义三跑进家门,不由一怔。土间重新装修了一下,地上铺了新的木地板,上面摆放着炉火很旺的炉子。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嚯,这日子过得宽裕些了。”
义三一边琢磨着家里的生活,一边脱着鞋。
他默默地走进屋里,拉开老房间的纸拉门,看到母亲正在呆呆地烤着火。
“我回来了。”
“咳,吓了我一跳。是义三吧。”
“还吓一跳呢,您就听不见我开门的声儿?您真是太大意了。”
“我们挺小心的。我还以为是浩一呢。”
“我哥,他出门了?”
“今天是开业仪式,他去参加了。原来说下不了雪就能回来,谁知道他到哪儿转去了。他可是每天都盼着你回来呢。”
母亲用眼神招呼义三坐到脚炉边上,然后说:
“你是怎么了?年根儿、过年都不说来封信。”
“我得感冒了。”
义三把脚伸到脚炉的围被里,问:
“我嫂子呢?”
“陪孩子睡觉呢。”
外面的大门咣地开了。义三听到了好久没有听到的哥哥的声音。
哥哥好像没有看见义三摆在外面的鞋,一边大声发泄着在外面憋的气,一边走了进来。他的话也不知是说给母亲听的,还是说给嫂子听的。
哥哥难道老是这个样子。义三缩着头,笑嘻嘻地等着哥哥进来。
“人家都觉得,那么个破小学的工作能有多累。可是,真是……”
哥哥打开拉门,意外地看到了义三,不由得笑容满面地说:
“嗬,已经回来了。”
哥哥脸上被雪灼得红红的,眼神显得十分严厉。他好像在为什么事儿生气呢。
“还是炉子旁边暖和。你看到了吧。”
说着,哥哥把义三引到了土间。
“这间房子还是下了决心弄的。家里暖和了许多。要是只有个地炉,怎么也受不了的。而且还有小孩子……你猜,今天得有多少度?”“零下十度左右吧。”
“零下十六七度。原来以为你会在年前回来的。是不是很忙?”
义三告诉了哥哥自己年末得了感冒,一直躺在床上。另外,他还告诉哥哥今年东京的流感十分猖獗。
“那,你这个当医生的怎么能从东京跑回来呢?”
“我想看看家乡的雪。”
“噢。咱们家你就别管了。你得去千叶的舅舅家去看看。住院医要结束了,你定下来没有?”
“走下什么了?”
“装什么糊涂呀。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