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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八大胡同-第19部分

小说: 八大胡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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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生,我想跟杨邻葛交换一个密码本。不过,请你说明白,除非十万火急的事,不必用这个本子直接联络;平常往来,仍旧请你代转。”

“是。”吴少霖心里明白,他这个密码本是要到两军发生冲突时,才能使用;略想一想说道:“孝帅要跟杨总参议通信,当然可以交给我,用密码代发;可是杨总参议有密电来,我要照转,岂非也要有一个孝帅给我的密码本,才能转得过来。”

“那太麻烦了,耽误你的工夫;如果奉天有电报来,请你交给我的驻京办事处好了。”

“我看这样好了,”周秘书接口说道:“奉天有电报,请吴先生打电话给我;我派人到指定地点去取。”

“好!”吴少霖欣然答应,“这样办,既妥当,又方便。”

“这是一点小意思。”王承斌递出支票,“你别嫌少。”

吴少霖当然不必客气,收了那张两千元的支票答说:“谢谢!我尽快把杨总参议的密码本带回来交差。”

“言重、言重!”王承斌拱拱手说。

“我也不必下旅馆了。”吴少霖看一看表说:“京奉路的夜快车,还有一个钟头到天津;我就从这里直接上车好了。”

“那未免太辛苦了吧!”

“一点都不!我一上车就睡,辛苦甚么?”

其时局秘书已经站起身来,“我想‘包房’应该还有。”他说:“我先打电话给路局。”

这得要找赵副官;此人正在他自己的办公室烦闷地待命,一见周秘书赶紧迎上来招呼,正待探问吴少霖的动静时,周秘书先开口了。

“老赵,请你打电话给京奉路局,这一班北京来的车,留一间包房。”

“喔,”赵副官急忙问说:“孝帅出关?”

“不是。是吴先生;回头还得劳驾送他上车。”

赵副官大出意外,但只能喏喏连声,不能多问吴少霖何以突然要去奉天?当下先打电话到路局,定好了包房;再找吴掌柜,电话一直追到侯家后的宝鸡班才找着。

“赵爷,”吴掌柜先开口催个:“你怎么还不陪了客人来?陪客都到齐了。”

“吴先生马上要到奉天,不能来了。”

“那怎么办?”吴掌柜知道这天的花费,已不能由赵副官出公帐,事已如此,只好放大方些,“好了,好了!算我请客;你快来吧!”

“好:等我把吴先生送上车,马上就来。”

等吴掌柜放下电话,向陪客说明其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其中有一个客人是四十五旅的军需,名叫魏荫中。是王维城的亲信,生性机警,心想吴少霖一见了王承斌。立即便有奉天之行,而且迫不及待,连吃一顿花酒的工夫都没有,可见得必是急要之事;再想到吴少霖是吴景濂的部属,而“兴城二伯”的关系,人所皆知。这几点情况联系在一起研究,自然而然地产生这样一个判断:吴景濂与王承斌与奉系有勾结,而吴少霖是双方的联络人。

到第二天,魏荫中悄悄向他的旅长密报;王维城亦以为然。于是王承斌与奉系暗通款曲的说法,在直系高级将领中秘密流传,连吴佩孚都知道了。

吴少霖为人经手所办的事,都很顺手;从奉天取了杨宇霆的密码本回天津交差以后,又为廖衡办妥了纳宠之喜。此外还促成了一件喜事,借了两千元给杨仲海,助他为大金子完债脱籍,随之南下。

由于有杨宇霆所赠的一笔存款;而王承斌又按月有五百元的津贴,他的日子过得很舒服;每天出入八大胡同,结识了好些场面上的朋友。不过,他在直系的势力范围之下,从事反直系的活动,择交不能不谨慎。交情较深的朋友之一名叫于立言,是广懋煤矿公司的经理;这家公司的老板段永彬,为段祺瑞族中的叔祖。所以吴少霖认为于立言可以放心结交;因为他跟皖系有渊源,在立场上自然而然地会倾向奉系。

有一天周秘书来找吴少霖,“孝帅有封要紧信,想请你送到关外。”他说:“不过,不能坐火车走。王维城是天津镇守使,最近以盘查奸究为名,在火车站派了大批密探,你的身分,他们多少有些耳闻。倘或钉上了你,偷走了那封信,关系极重。”

“既然如此,还是以发密电为妥。”

“没有办法打电报。老实奉告,孝帅是想换一个密码本;所以来去都要谨慎。”

“原来这样子。”吴少霖想了一下说:“那就只有从海道走了。”

“对。不过客轮上龙蛇混杂也要当心。”

由于他这句话,使得吴少霖想起一个朋友,就是于文言;广懋煤矿公司的生意做得很大,除了在深州附近开采以外,也经销抚顺的无烟白煤,运煤以海道为主,想来以广懋的规模,一定有自己的运煤船,往来渤海各口岸,能搭他们的货船,可保万无一失。

广懋的总公司在天津,打电话一问,说于立言人在北京;那就更方便了,他问周秘书:“孝帅希望我甚么时候走?”

“当然,越快越好。”

“好,我知道了。不过海道不比铁路,来去要好几天,而且还得看船期;起码要半个月的工夫,我先得请假,还不知道能准不能准?”

“不准怎么办?”

“大概还不致于。”吴少霖又说:“真的不准,我辞职;那还能不准吗?”

“如果真要辞了职,少霖兄,以你的才干,还怕没有人延揽吗?”

“这倒也是实话。”吴少霖点点头说:“有好几处地方约我;若非贪图国会不久薪,我也早就走了。”

原来当时各衙门大都欠薪,号为“灾官”;但有入息的衙门便不同了,大致以交通部为第一、财政部也不坏。不过国会是不欠薪的,因为议员领不到公费会闹;国会职员沾议员的光,每月亦能如数领薪,只是日子有迟早而已。

“好吧,少霖兄,我先回天津,等你办妥当了;从速命驾。”

“这样,请你先耽搁一夜;晚上我请你在石头胡同金桂堂喝酒;到那时,大概一切都有头绪了。”

“好!我在办事处听信儿。”

说完了分手;吴少霖便坐洋车到前门外广懋分公司去访于立言,直道来意,想搭他们公司的货船到东北。

“我们公司没有船;运货多托天津的北方船业公司。”

“那末,就请老兄为我介绍北方。”

“行!”于立言问:“你打算甚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后天倒是有一班船,不知道有空舱位没有?”

“没有关系。”吴少霖立即接口,“那怕跟水手挤一挤呢?货船这么大,莫非打个地铺的地方都没?”

于立言原想安排他坐下一班船,听他这一说,无话可答;沉吟了好一会问道:“你要快不会坐火车?”

“立言兄,我实在有不得已的原故——。”

“那也不致于这么急啊!”于立言抢着开口。

吴少霖心想,不说实话,便不是以诚待人;于立言当然亦不会替他设法。考虑了一下,决定话说一半。

“实不相瞒,我是替人送一封信到关外;这封信很要紧,坐火车、坐客轮,都不安全,所以想搭货轮。”

于立言很注意地听完,随即发问:“是替谁送信?‘大树?’”

吴少霖不知道“大树”二字,意何所指?只摇着手说。“对不起!对不起!立言兄,我话只能说到这里。”

“好吧!我也不必问了。北方后天晚上有一班船开营口;后天咱们在天津一块儿吃饭,吃完了,我送你上船。”

“好极,好极!承情之至。”吴少霖站起身来拱拱手说:“我不打搅了,准定后天下午在天津见。”

接着,吴少霖转往议院去办理请假手续;秘书处管人事的课员姓朱,素有才子之称,吴少霖触机想起,有件事正好请教。

“老朱,我想跟你讨教,甚么叫‘大树’?”

朱课员一愣,随后问说:“是‘大树将军’不是?”

“没有将军这两个字,不过是指人,不错。”

“那就对了。‘大树’指姓冯。”朱课员将后汉书上,冯异谦退不伐,诸将论功时。常是一个人坐在树下,不顾争论;军中称之为“大树将军”的典故,告诉了他。

吴少霖心里在想,这“大树”莫非指陆军检阅使兼十一师师长冯玉祥?如果真的是他,就更值得玩味了。于立言何以为猜测他是冯玉祥的使者,当然是为冯玉祥可能与奉军有联络。

细细想去,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冯玉样在南苑办了一个教导团,常请卸任的教育总长黄郛去演讲,关系极其亲密,而黄郛是国民党,与陈英士及革命军的领导人,新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蒋校长,是生死与共的异姓手足,孙、段、张既已结成以打倒直系为共同目标的三角联盟,那末,由于黄郛的策动,促成冯玉祥与奉军的联络,亦是情理中事。

※※※

应约到了天津,吴少霖自王承斌手中,接到一个极大的信封;然后由于立言陪着吃了晚饭,上了北方航业公司的北京号货轮。船长叫赵静安,经于立言介绍后,招待得很周到;将船上四间客房中最好的一间,分配给他。

半夜船开,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赵静安派人来请他去吃早餐;餐室中另有一客,年逾六十,打扮得极其朴素,开出口来,是合肥土话,不容易听得懂。原来此人就是段永彬。

“幸会、幸会!立言兄跟我谈过段老太爷——。”

“不!吴先生,你这个称呼万不敢当。”

“应该的。”吴少霖说:“段总理国之大老;你老是段总理的氏亲,我们做晚辈的,当然应该尊称你为段老太爷。”

由于吴少霖的嘴很甜,段永彬对他深具好感,旅途无事,整日倾谈。段永彬是个很老实的生意人,有甚么说甚么;而况吴少霖并不讳言,此行是去看杨守霆,彼此目的相同,那就不但同舟,而且也是同志,谈话就更少顾忌。

“段老太爷,你看奉直双方,打不打得起来?”吴少霖故意这样问说。

“非打不可。”

“如果打起来,你老看那方面的胜算比较大?”

“这很难说。论势力是真系大,不过,是不是都肯替曹三爷卖命。愿意不愿意都听吴子玉的指挥,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你老说得是。”吴少霖趁机打听冯玉祥,“听说冯焕章跟吴子玉不和?”

“这还在其次。”段永彬想了一下说。“曹三爷有个李六在身边;我看比慈禧太后宠皮硝李更坏事。”

“皮硝李”是李莲英的外号;李六便是李彦青。将此二李相提并论,吴少霖觉得很有趣;即问道:“李六在曹三爷身边,怎么会坏事呢?”

“这李六的别号,跟张少帅一样,也叫汉卿;冯焕章当着人称他‘李汉老’;背后管他叫‘兔崽子’,常说:‘总有一天毙了这个兔崽子!’”

“恨得这么毒!”趁他停下来的空隙,吴少霖问了一句:“为甚么?”

“还不是为了钱。直军二十五个师,军饷平均每师扣两万;不扣的——。”

不扣的只有吴子玉的第三师;曹老七曹瑛的第二十六师。但李彦青自定额数为每月五十万;两师不扣,便不足额,所以有的师便须多扣,冯玉祥的第十一师,每月被扣的就不止两万。

“最近还有件事,惹得冯焕章寒心了。”段永彬又说:“直系新近买了一批枪炮——”

这批枪炮购自意大利,有新式的俾士尼步枪,大口径的野战炮;陆军部分配时,自然以吴佩孚的嫡系部队为优先,第十一师独告向隅。冯玉祥派他的总参议蒋鸿退去见陆军总长陆锦接洽,不得要领;只好直接呈文公府,曹锟批准发步枪三千支、野战炮十八门,还有几百万发子弹。冯玉祥的部队,向来人多枪少,得以补充这批枪械,对增强实力,关系极大;因而枪械尚未到手,士气已经大振。

孰知一次去领、两次去领;蒋鸿遇总是垂头丧气,空手而回。冯玉祥大为心烦,一天召集幕僚会议,一谈到这件事,有的闭口不答腔;有的顾而言他,冯玉祥真的忍不住,发了脾气。

“到底怎么啦?”他问蒋鸿遇,“有大总统亲笔批的公事,你还领不到;你办的什么事?”

“先前我怕你生气,不敢跟你说;现在可不能不说了。”蒋鸿遇拇指、食指相接,比成一个圆圈说:“症结所在,就是这个。”

“谁要钱?”

“还不是李六那个兔崽子;军械耀归他管,不送钱进去,说什么也领不出东西来的。”

“那,”冯玉祥问:“要多少呢?”

“至少得十万”

冯玉祥倒吸一口冷气,只是发愣不作声;于是军需处长贾玉璋开口了。

“只要检阅使答应,我可以想办法。”他说,“我留了一点钱在那里、离十万的数目少得有限,凑一凑总可以凑足。不管怎么样,先把枪领了下来再说。”

贾玉璋凑足十万现款,当天下午四点钟派人从李彦青的门路送进去;六点钟就接到他的电话。恰好接在冯玉祥手里。

“是冯检阅使不是?”

“是啊!你那位?”

“我是彦青呐!大总统批给你的枪炮,我早就预留好了;怎么不来领哪?”

“好,好!马上来,马上来。”放下电话,冯玉祥骂道:“好兔崽子,搁着你的,等着我的,总有一天剥了你的皮!”

吴少霖听他谈冯玉祥的故事,娓娓言来,如数家珍,心里不免奇怪,他不是军政界中人,何以如此熟悉军阀的内幕。因而慢慢套问,越谈越深,大有发现。

原来段祺瑞自直皖之战惨败后,积极联络各方,准备一拳打倒直系;在他左右的亲信,分为两派,一派以他的内弟吴光新为主,称为“国舅派”,一派以他的长子段宏业为主,称为“太子派”。前者主张联奉;而后者主张收买冯玉样,居间联络的人,叫贾德耀,原籍安徽合肥,寄籍山西,日本士官学校第三期出身,做过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是冯玉祥的拜把兄弟。段祺瑞对两派的主张,兼容并包;但收买冯玉祥要钱——冯玉祥所部军官的眷属,大都住在北京:“长安居,大不易”,而十一师的饷,又经常被克扣,所以冯玉祥要钱,亦是迫不得已之事。

但段祺瑞没有钱,扩充皖系的实力,组织“参战军”,以及马厂起义,打败张勋的“辫子军”,都靠曹汝霖的“西原借款”,以及他跟日本方面的深厚关系,向正金银行调动支应。如今不在台上,借外债亦有困难,所以唯一的办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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