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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八大胡同-第8部分

小说: 八大胡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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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兴趣,操刀一割,只凭我一句话,就可以‘绑上法场’。”

“你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谓予不信,平老试一试如何?”

“我信,我信。”廖衡连连点头,“不过,我对我自己信不过。”

“此话怎讲?”

“怕受洋婆子的‘胯下之辱’。等我把胃口养好了,再来吃这顿‘罗宋大菜’。”

吴少霖心知他刚刚与花君老二圆了旧梦,精力不济,所以不再怂恿,只说:“随平老高兴,反正包在我身上。”

“等我养精畜锐,过一天来麻烦老弟。”

“有事弟子服其劳。平老,”吴少霖急转直下地说:“闲情逸致,暂且抛开,请谈正事如何?”

“闲情逸致,随时可找。老弟台,你倒说说,你的所谓‘正事’是什么?”

“平老交游广阔,慷慨仁厚,人缘极好,相信总还有别位议员先生,请平老代表,不知道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当然有。”廖衡沉吟了一下说:“不过,老弟,恕我直言,我怕你挑不动这副担子。”

这话含义很多,也很深;吴少霖觉得必须好好想一想,“平老”,他说:“请你暂时不要说破,等我来猜一猜”——

“好,我有‘微笑的凯萨琳’作伴,你慢慢想好了。”

说这话时,他已经看见凯萨琳托着银盘,冉冉而来;到得面前,她将两杯胡乱调配的鸡尾酒摆在桌上,微笑说道:“两位慢慢用。”

“我请你喝杯饮料好不好?”廖衡拉着她的手问。

“谢谢,我不敢破例。”

这表示陪坐为行规所不许,廖衡自然不便勉强,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放她去了。

其时吴少霖已经想明白了,廖衡手中有张名单,名单上的人会听他的指挥;但可能代价不轻,所以怕他挑不动这副担子。倘是如此,自不妨谈谈;反正自己挑不动,有人会挑。眼前必须弄清楚的是,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副“担子”?

“平老,”他这样说:“你能不能让我试一试,看我挑得起来这副担子不?”

“当然,我应该给你一个试的机会。”

“多谢平老,请!”

他举一举那杯“微笑的凯萨琳”:粉红色的液体,加上一枚碧绿的薄荷味的樱桃,酸甜而凉,易于上口。廖衡喝了一口说:“不坏!这趟得交老弟,是一桩快事。”

“多蒙平老不弃,荣幸之至。”吴少霖接下来问:“不知道那几位议员先生,请平老代表?”

“名单我暂时不能公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数目,一共十二位。”

“连平老自己在内。”

“不。”

“这样说是十三——,”吴少霖想到了一个现成名词:“十三太保?”

“我们没有想到十三太保这个说法。”廖衡微笑着点点头:“以后咱们就用‘太保’二字作为一个代号好了”

“是。”吴少霖问:“列位太保都在上海?”

“不!”廖衡屈着手指数:“五个在上海,两个在广州,一个在青岛,其余的在天津。”

“那末,怎么样才能把众家太保都请了来呢?”

“这,”廖衡想了一下说:“情形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当然不能一概而论。像平老鼎力维持,自然应该格外优礼。”

“先不必谈我。”廖衡放低了声音问:“目前‘尺寸’如何?请你跟我说实话。”

“我怎么敢欺骗平老?目前尺寸大概五到八之间。”

“怎么?”廖衡问说:“连个整数都没有?”

“当然有例外,像平老,起码一个整数。”

“其余的呢?”廖衡摇摇头,“没有整数,就无从谈起了”

吴少霖想了一会说:“请平老给我一个底子,我好找人来挑这副担子。”

“每人一个整数。我呢,你们瞧着办好了;”

“对平老自然格外优待。”吴少霖问道:“付款的条件呢?”

“付款条件最伤脑筋,你不相信我,我不相信你,总要想个彼此能信得过的办法。”

廖衡问说:“你们有甚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有是有个办法,尚在拟议之中——。”

吴少霖所说的办法,事实已在试行,凡是谈好了价钱的,先发一张支票,上面只有数目,没有日期;日期在大选以后补填,并须盖章,方始生效,否则等于废纸。

因此,领取的人不多。不过,不领不等于“不捧场”;愿意捧场的人,大多觉得津保派不至于过河拆桥,先领支票,后填日期,一番手续两番做,自找麻烦,到不如放大方些,事后再领。

廖衡当然不会同意这个办法,“老弟,”他说:“我在上海就听说了许多内幕,津保派之中,有人主张大选过后来个不认帐,拿到这种支票,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大不了牺牲一两家小银行而已。”

“这是没有脑筋的人,出的馊主意,津保派中的巨头,都有政治地位,要讲政治信用。这件事已成过去了。”

吴少霖紧接着又说:“再说,那家银行肯牺牲?就算小银行肯牺牲,大银行多年做下来的信用,是决不肯牺牲的。将来谈好了,平老要那家银行的票子,不妨指定。”

“外国银行呢?”

“当然可以,汇丰、麦加利、花旗、正金、华俄道胜、东方汇理;英美日俄法,一应俱全,平老说那一家,就是那一家。”

廖衡心想:支票是见票付款,中国的银行还可以事先约定、非到期不付;不到日子提示,可以设法推托,外国银行不会接受他们这种狗局倒灶的办法;到时候自己填上日期,便可兑现。因而点点头,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

他聪明,别人也不笨,早已想到了;吴少霖认为有句话必须交代:“平老,不过外国银行的支票、日期也是事后再填。”

“不必费他们的心了,我自己填好了。”

“不!平老,外国银行的支票,笔迹要一致的。”

“有这样的规矩吗?”廖衡表示怀疑。

虽无这样的规矩,但可约定;吴少霖不便说明,硬着头皮答一声:“是。”

“那就谈不拢了。”

“平老,”吴少霖陪笑说道:“你老明儿,不是说,想个彼此信得过的办法吗?”

廖衡也觉得不便让吴少霖为难。于是从各种角度考虑了好一会,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样,到那天集合在一起;投票之前在汽车里发支票。汽车开进议院广场,下车投了票就走,岂不干净利落?

“办法倒是很乾脆。不过,”吴少霖忍不住问:“进去不投票怎么办?”

“唉!老弟台,你怎么这一点都想不通?进了议院大门,又何吝于这一票?”

又说:“老实说,这一趟‘选以贿成’,通国皆知,好比已经做了婊子了,不卖×也是卖×,莫非还想造贞节牌坊?”

语虽粗鄙,倒是肺腑之言;吴少霖笑道:“平老真是快人快语。”

“别人可不如我这样子痛快。所以,”廖衡想了一下说:

“等我的人到齐了,少不得还要招待记者,我有一套‘借乾铺’的说法,到时候请老弟不必误会。”

“借乾铺”是南方堂子里的规矩、押客只是在堂子里借住一晚而已。

如今八大胡同的小班,也兴这个规矩;但议员为参加大选招待记者,而有此“借乾铺”的说法,吴少霖就莫名其妙了。

牛有些姑娘喜欢假撇清,明明心里千肯万肯,表面上不是推托‘身上来’,就是说头痛不舒服,只准客人‘借乾铺’。到了半夜里,谁知道他们是乾是湿?”

廖衡紧接着又说:“将来招待记者的说法,亦不过拿这个说法遮遮脸,叫人以为不过让‘魏武后人’这个大嫖客,借了一次乾铺而已。”

“妙、妙!”吴少霖柑掌说道,“平老如此坦诚相待,佩服之至。不过,尺寸方面,还望平老高抬贵手。”

廖衡随即反问:“你看呢?”

吴少霖盘算了一会说:“通扯一个乞巧;平老另加一个闰七月。”

这意思是每人七千、廖衡加倍;他想了一下问:“那末,一你那一份呢?”

中间人的佣金,自然是归他们出;吴少霖想要他一个“二八回扣“,又觉得大高了些。那知就在踌躇未答之际,廖衡却又开口了。

“这样,你老弟也是靠本事吃饭的人。我给你一个机会;我这面就照你所说的,净收实数。另外你自己去做,那怕你再做出一个乞巧数来,也是你的。”

听得这话,吴少霖心头一喜,他想:“现在的“大路行情”,一票八千,照此计算,先就有一万多元到手。不过支票是开总数,倘或事后不认帐,有去无回,如之奈何?一

正沉吟之际,廖衡却又问道:“你是不是另有意见,不妨说出来商量。”

“我是要请教,支票怎么开法?”

廖衡自己都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以为这件事会慢慢谈;不想急转直下地这么快,心理上尚无准备,所以一时无从回答。

“老弟台,说实话,这些细节,我还没有考虑到。”廖衡的脑筋很快,就这刹那间,已掌握到问题的症结,办法亦随之而生,“我看这样,我这里十三个人,总数多少,你们开一张支票给你。”

这个办法初听很好,细想不妥;第一,支票开了总数,是十三个人的票钱,到时候少了一两个人,无法扣除:少一个就是七千,风险甚大;其次,廖衡所用的支票,万一空头,变成镜花水月一场空,岂不冤哉枉也。为此踌躇难答。

“老弟,你我能谈得这么深,就无事不可言了。”廖衡的态度很诚恳,”你的为难,就是我的为难,尽管说出来,想法子解决。”

逼到这个地步。吴少霖不能不说实话,“开总票这一说,也有人提过,‘筹备处’方面认为有困难。至于分开来开,平老个人,当然没有话说,不过其余十二位倘若过河拆桥,我对我这面的人,就没法交代了。当然,我可以找平老;问题就在于此,”他加重了语气说:“我不想替平老找麻烦。所以不如早早想个妥善办法为妙。”

“你的话不错,如果早就料理清楚,到时候集合、上车、发支票、投票;出了议院大门,各奔前程,岂不干脆?”

“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那好!”廖衡点点头,“你先老实告诉我,你想弄多少钱?”

这一问,吴少霖不能不考虑之后回答;心里盘算,要多了廖衡不肯,要少了于心不甘,酌乎其中,每票要他一千元。

“平老,我这面人多,总要一吊才分配得过来。”

一吊就是一千。廖衡问道:“你的意思,‘筹备处’至少得给八千,彼此才都有着落?”

“是的。”

“那末,我们来算算帐。照规矩回扣‘九二’就是八厘,八八六百四十元,你要一千就是一成四了。是不是?”

吴少霖心想廖衡的算盘真精,但算得不错,只好答说:“是的。不过——。”

“你不必解释,我的话还没有完。”廖衡作个手势拦他的话,“我说过,再多也是你的本事,一成四不算多。问题是从我们这面分出去,比较难办,只有我来顶名。现在,出席费是多少?”

“投票那天的出席费,已经有决议了,每位二百元。”

“好末,十三个人就是两千六?”

“是的。”

“现在再算旅费,除我以外,还有十二位要领,每位四百,一共四千八。”

廖衡问道:“四千八加两千六是多少?”

“七千四。”

“你的目标是一万四,对不对?”

“对。”

“好,问题容易解决。出席费、旅费归你去领;此外你跟‘筹备处’去说,我要先领一笔交际费,选好了,我打条子给你,请你代领,这不就行了吗?”

廖衡打的是如意算盘,他的票钱加倍以外,还要领交际费;这一点未必能如愿。

吴少霖发觉自己这面,可靠的只有七千四百元,比九二扣略好而已。但是,对方所得,却因廖衡花说柳说地,由“乞巧数”变成“中秋数”了!”

“怎么样?”廖衡问说:“老弟台对我这个办法,是否满意?”

不满意也只好认了,“很好!是平老的照应。”吴少霖委委屈屈地说。

廖衡自己也觉得算盘太精明了一些,因而伸一个指头,说道:“交际费我要一万。要到了,都是你的。”

这使得吴少霖心里舒服得多,随即问道:“平老能不能打个条子,或者写封信甚么的?”

“写信不必了,我打张条子吧!”

于是吴少霖跟凯萨琳要来一张厚洋纸信笺:取出杨仲海从上海带来送他的“康克今”金笔,拔掉笔帽,送到廖衡手里。

廖衡毫不思索地一挥而就,写的是:“兹由吴少霖先生交来交际费大洋一万元正。”下面具名“平园”,表明他是国会议员中,一个小团体的领导人。

当他在写收条时,吴少霖在心里盘算,觉得此公虽精明,但很上路,是缓急可待,值得交结的人。所以等收条到手,看了一下说:

“领到了,我替花君老二送三千元过去,作为平老送她的花粉费,你老看如何?”

“不,不!”廖衡向柜台看了一眼,“送老二不如送她。”

“遵命。”吴少霖索性再说一句漂亮话:。“不管领得到、领不到,我都会送她花粉费,让她感恩图报。”

“喔,”廖衡兴味盎然地:“怎么个图报法?”

“那还用说?自然是投怀送抱,任凭平老胡帝胡天。”

“好个胡帝胡天?”廖衡大笑,笑完了低声说道:“我真要来领略‘酒家胡’的风味。明天行不行?”

原是开开玩笑,不道他居然很认真;看起来廖衡是个色中饿鬼,吃在碗里,看在锅里,未免太贪。照此看来,说他如何迷恋花君老二,亦恐未必。

转念到此,灵机一动,决定留着凯萨琳,作为将来花君老二跟他闹翻的藉口。这样,就不能让他轻易上手了。

“平老,”吴少霖说:“这些帝俄贵族,总忘不了自己过去的身分,所以初上来有些臭摆谱的味道,得要慢慢儿来。而且,平老初到,雨露所施,自然花君老二先沾恩溉,你说是不是呢?”

“甚么‘雨露’、‘恩溉’?”

廖衡笑道:“你老弟简直把我当做袁世凯了。”

吴少霖笑一笑,放低了声音说:“平老且先养精蓄锐,骑洋马得很费一番气力呢!”

“这倒是实话。”廖衡也是低声问说:“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宫方’的药来?”

“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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