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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白纸门-第50部分

小说: 白纸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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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被爱折伤。

大雄真心对江雪敏好,女人是感觉到的,江雪敏感觉到了,麦兰子也感觉到了。大雄想一定要拢住明天日子的甜美。好多人劝他,离那个妖精远一点,南蛮子靠得住么?你与麦兰子的小日子过得劲儿劲儿的何必呢?人们不知道他心里苦。劝归劝,他酒醉心明,自有主见。甘蔗没有两头甜的,人就是走哪步说哪步话了。

第二天早上,“玛丽娜号”就要启程了。大雄和江雪敏往码头走。大雄在厂门口碰见熟人唠嗑。江雪敏先走一截儿路,就被黄木匠叫住了。黄木匠形如枯槁,执杖而立,老脸上皱皱的皮肉噗噗弹跳,活活有殷威势。没说话,浑身就如得了鸡爪疯一样地抖了抖。给老祖添坟的时候,老人感觉出儿子身边有妖了。他是来替麦兰子除妖的。好男不跟女斗,黄木匠自有一套路数。“闺女,你过来,俺有话说……”黄木匠很温和。江雪敏不认识黄木匠,不悦地瞥他一眼:“老头,你要干什么?”虽说她满脸不高兴,还是缓缓走过去了。黄木匠感受到一股香腻腻的妖气了,就闭上眼,把愤懑深深埋进心里。他缓缓说:“闺女,你是城里人吧?”



第117页

一一七

江雪敏很迷惑地嗯了一声。

“你是技术员,跟大雄好上了,是吧?”

江雪敏寡寡地瞅他,恼了:“你……”

“闺女,你看中大雄啥啦?瞧他那狗都不啃的猪腰子脸,还有……”黄木匠说。

江雪敏觉得眼前的老爷子肯定是疯子,抑或是神经病,她也就没恼:“大爷,你老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跟你有关系吗?”

“不,那狗日的不是人,是畜生!你上当啦,上当啦!俺都是为你好!”黄木匠强压住憋在肚里的那团鸟儿火。

江雪敏忽然格格笑了:“我不认识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俺们乡下人对谁都好!都好!”黄木匠宽厚地说。

江雪敏一脸的轻蔑:“我要不领情呢?”

“那就是你的糊涂啦!你还年轻,别糟在黄大雄手里!他都是结了婚的人了,靠不住的,你快走吧,别回来!闺女,你要是缺钱,俺接济你一些!走吧!走吧!”黄木匠的喉结很费力地上下滑动。

江雪敏愣了。

大雄赶来了,远远站定,怯怯的一声没吭。

江雪敏不耐烦地说:“我爱大雄,关你屁事!”说完腰肢一扭一扭地走了。

“等麦兰子来厂里抓你的脸,你就不会这样说了!”黄木匠差点背过气去。晴天白日啊,好好的姑娘,咋就叫大杂种调理到这份儿上?世风沉落,黄木匠的一番好心都被当成驴肝肺了。黄木匠的眼窝子里酸出泪来了。

“雪敏,你给俺站住!”大雄终于发话了。

江雪敏悒怔怔地扭头来。

“爹—一”大雄挪过去喊着,并扭头朝惊在那里的江雪敏吼了句:

“过来,给爹道歉!”

江雪敏迟迟疑疑。她懵了。这是他爹?哪有爹这么损儿子的?

大雄软了声劝她:“不知不怪,来呀,他是俺爹……”

黄木匠喘成一团了,脸青青的。

“你过来呀!”大雄眼睛凶了。

江雪敏挪着碎步过来。挪几步,看看大雄,又挪几步,挪到黄木匠跟前,怯怯地说;“爹,我不知道是您,我不对啦……”

“爹,你老别想得太多!好生安度晚年吧!世上啥事都有其产生发展的道理。您瞧着,你儿子在雪莲湾很快就成人物啦!”大雄一板一眼地说,目光落在爹的毡帽头上。

“呸!教训你老子来啦?滚!”黄木匠的拐杖“当当”戳地,吼道:“俺咋碰着你这么个畜生!你别叫俺爹!”他觉着儿子眼睛太阴太阴,怕是啥都干得出来。

“爹,别生气,俺走啦!”

大雄拉着江雪敏惴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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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黄木匠的眼闭着,他不愿看这对狗男女了。他心上一剜一剜地难受。大雄他们走出老远了,他才蓦地睁开眼,简直天旋地转了。码头荡出长鸣的汽笛,声音重浊浑厚,如旱天雷在雪莲湾沉甸甸地滚动,铺天盖地滚至远远的。黄木匠的耳膜震疼了,但他惊异地发现,起航的“玛丽娜号”没有走脉线。祖宗留下的“脉线”竟然不走,狗日的,找灾呢!不遭报应才怪呢!黄木匠咒着,又为儿子捏把汗,耳朵里又嗡嗡响了。他就是这天开始耳呜的,同时感到底气一天不如一天了……

果然给黄木匠咒着了,大雄率“玛丽娜号”抵达南海桂山锚地时,就像老牛掉进枯井里,挪不了窝儿了。深秋的冷海,失去了恬淡碧蓝,剩下一抹暗紫,一抹黑青。或浓溢着夕阳的血色。“玛丽娜号”抛锚在远离港口的海面上,船板渗水,船上七千吨水泥不但将废掉,而且货轮也可能沉没。随船的农民汉子,在森凉的海风里瑟瑟发抖、抱怨、哀呼。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船主大雄心头涌动着一个恶兆:货轮困进一个可怕的陷阱里了。狗日的,俺总是倒霉,船王不是那么好当的。大雄每天都给麦兰子通一个电话,电话里只是问些村里乡里的情况,对自己的困境只字不提。他想起出发前麦兰子的警告,不由猛打一个寒噤。麦兰子对他说:“你的这个举动,震动全乡,一个男人就得有股子闯劲。但是,市场是无情的,俺可听说水泥行情有变啊!”大雄毫不在乎地说:“水泥价儿变不变,跟俺无关,俺的大船收的运费!俺试一试,说不定要当船王啦!”麦兰子见他得意的样子,不再说了。麦兰子预料挺准,这不,货轮困在锚地了。“永全号”拖轮经不起遥遥无期的海上漂泊,返船渤海。“玛丽娜号”从此变成一艘死船。大雄一面派人寻找白剑雄,一面与江雪敏商量。请求处理水泥,以抵船费。他真的翻了“财船”。这时,江雪敏告诉他,就在“玛丽娜号”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广东的水泥行情陡变。广西水泥大量涌入广东市场,市场价格直线下跌。十八天过去,行情没有一丝好转的苗头。白剑雄也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大雄又向他发出最后通牒:两天内如不进港卸货,大雄就处理水泥。

白剑雄急如热锅蚂蚁,眼里憋出了血。

大雄看见一艘蓝色拖轮鸣着响笛朝货轮驶来,靠近货轮,舱门打开,走下了白剑雄。白经理潇洒地甩动一下乌亮的长发,跳上货轮,兴冲冲地喊道:“黄老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哇!嘿,嘿,嘿,……”愁眉不展的大雄,眼一亮,急不可耐地迎过去:“你可来啦,快进港吧!眼看一天冷一天,伙计们都熬不住啦!”

“这……唉,实在委屈你们啦,我一定多付船费的。好在八十里外的白湖港要扩建旅游度假村,需要大量水泥,价码挺高的!”白剑雄急急地说,“今晚就可用蓝琼号拖轮把水泥拖到白湖港,昨样啊?”

大雄沉吟片刻,问:“那得用几天时间卸完货?回去用的拖轮由你负责!因为永全号返航了,完全是由于你们一拖再拖造成的!”

白剑雄狡黠地一笑,爽快地说:“那是那是。回去的拖轮我已租好,只是得等几天。至于卸货时间嘛,三五天就完!

大雄眼神里掠过一丝悲戚,倔倔地说:“不行,时间太长啦!俺们损失太大!”

“哎,要不这么办吧!你留下三五个人,让其余人先乘车走。路费由我负担,这样总可以了吧?至于那头卸货,我再雇人!”

“只好这样啦。”大雄说着,又好像想起什么,问,“近来海上天气不好,是不是明天起锚?”

白剑雄说:“咳,放心吧,这是近海。再说呢,这几日白天压根儿就租不到拖轮!”

“你……那你付多少钱?”大雄最担心的就是钱。钱成了他的心病。

白剑雄嘎叭响脆地说:“另付五万元奖给你和你的弟兄。这些天,你们受苦啦,你们北方汉子够意思!”

“说话算数?”

“当然!”

“好,马上起锚!”大雄咬了咬牙,一挥手喊。

十几条归心似箭的北方汉子跳上了白剑雄的拖轮,即将踏上返回雪莲湾的旅途。江雪敏上岸回家去看了看。拖轮送他们上岸后,当即返回。于是,“玛丽娜号”又死而复活了。拖轮牵动庞大的“玛丽娜号”,朝南海湾疾驶而去,在狂跳的海浪中挣扎着前进。大雄的心悬了起来,忙把头探出舱门子,扯起亮亮嗓予冲拖轮吼道:“喂,小师傅,俺看这天儿有点玄乎,还是找个岛避避风儿吧!”拖轮上的人没有回话,灯也唰地灭了。拖轮不但没转向,而且速度加快了。大雄疑惑地望着拖轮,愤愤地骂一句:“这狗日的,耳朵里塞驴毛了?”他走出船舱,望了望舱里五个打麻将的汉子。过了一会儿,狂风像一只被打伤的怪兽,嘶吼着,在浪尖上飞窜。货轮上的水泥袋子,哗哗嘎嘎地碎响,接着就有船舷钢板的断裂声。大雄心颤了,忙用脚踢了几下中舱的门子,大吼:“别他奶奶的玩啦!船要翻了!”他的话音没落,就听前边拖轮“轰”地一声巨响,小驾驶员哇地一声暴叫,身子划了一道弧光,坠落在海水里了。没等大雄弄清怎么回事,“玛丽娜号”就轰然一响,如一颗水雷在舱底爆炸。货轮顷刻间摇晃,震颤,倾斜,嘎嘎裂响着,朝幽深莫测的海底坠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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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日他奶奶,触礁啦!”大雄明白过来,大声嘶吼着。

船舱里的汉子们惊恐地叫骂着,挤在舱门口,乱成一锅粥了。刚挤出两个汉子,舱门就被扣在海水里,冒出无数开花水泡。

硕大的货轮,载着七年吨水泥,载着六个北方汉子下沉。大雄一点一点下沉了,和两个汉子栽进了滚滚荡荡的大海。他被大浪盖懵了,连喝了几口海水。他竭力探出黑刺猬头来,望着下沉的货轮哭嚎了:“老天爷啊,这是咋回事啊?”他浑身冰凉,太阳穴一进一进,大嘴难受地一张一合,身子也随波浪下坠了。他忽然觉得胳膊被什么:碰撞一下,伸手一抓,一个光溜溜的轮胎救生圈。猛抬头,才发现是自已的工人赵奎。救生圈是他推过来的,他舞动着双手喊:“兄弟,你要活着,厂子还指望你呀!我……我水性好……”他没说完,一个大浪就把他推出几丈远,不见人影儿了。大雄狂喊:“兄弟——”苦涩的海水灌进喉咙,他拼命地抓那个轮胎。轮胎泥鳅似的钻上钻下,黑浪头一下子将他涌盖了……

大雄凭借在雪莲湾闯海的经验,终于在黑森森的海面上游到了岛上。一上岛就懵了,自已的脑袋扎在一个沙窝子里。光光的轮胎卡在他的大腿上,疼。饿,冷,是他最突出的感觉。麻灰灰的天,就要亮了。他咬牙,吃力地向滩上爬了爬,看见泡得发自肿胀的双腿。他挣扎着站起来,倔倔地走了几步,就跌倒了,爬起,又跌倒,后来他就一点一点爬着,浊黄的沙滩上甩出一行汪着血水的拖痕。拐了一个礁盘,他隐约所见呼呼的喘息声,猛抬头,看见一条子泥塑木雕般跪在沙滩上,黑黑地耸出一截儿,像一个舵楼子。

大雄撕心扯肺地喊了一声:“海螺子——”

“黄厂长!黄厂长啊!”海螺子哭喊。

两条汉子紧紧抱在一起,恸哭了。

夕阳滚坡的时候,大雄在海街的商店里买了一捆火纸。他腋下夹着火纸往前走,海螺子和江雪敏默默地跟在身后。

珠海的海街是很怪的,一头撞山,一头通海,街衢两翼的巨榕,一棵一棵齐齐排去,状貌奇特。绿幽幽的树伞,被落霞映得叶片辉煌,照得大雄眼睛都迷离了。他脑里又影影绰绰地叠映出“玛丽娜号”和死去的几个兄弟的影子。他的心就沉下去了。这场海难已有定论:意外触礁。他们首先租用潜水员将舱子里的三具尸体和浮在海面的赵奎的尸体打捞起来,火化装进骨灰盒,由白剑雄携带去了北方,并领取运输保险和货物保险金。白剑雄经济上没受多大损失,保险公司赔偿了他。可是,大雄经受的打击太大了,腰病又犯了,就先留下来治病,并等待白剑雄回来领取租船费,再用这笔钱打捞“玛丽娜号”。大雄觉得这是弱肉强食的商品社会,要想完成农业人格到商业人格的转型,首先得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既要有闯海的心狠手辣,又得舍得付出代价。做啥事都要付出代价,做事越大,代价就越大!不能给自己留后路。他这样给自己宽心、打气。

大雄他们三人一同登上了祭海崖。立陡立陡的祭海崖,在黄昏的海滩上凄然默立。这里是珠海人祭海的地方。大雄怔怔地站着,目光一截一截探到极远的地方。久久地,天黑下来时才将视线扯回。然后,他款款跪在祭石上。海螺子和江雷敏也悄悄跪在一边。大雄没有说话,脸色阴郁,目光悲戚,罗汉脸扭曲得走了形。他粗重的喘息声很响,像来自地狱里的哀声。他抖抖地抓起那捆火纸,抖开,掏出打火机点燃。风头子太硬,点着的火纸闪跳了几下,又灭了。他扭转身,拿自己宽厚的身板子挡住风,点燃了所有火纸。黄黄的火苗子花蛇般忽忽窜动,一片一片的纸灰漫天弥散。在烛天的光焰星,他们的灵魂似乎得到了极大安慰。

海潮哀乐般地鸣晌着。

祭火渐渐烧尽,最后一缕火苗被风打灭之后,他们三入就都默默地坐在石板上。都僵着不说话。海螺子知道大雄跟江雪敏的关系,知趣地躲开了。大雄眼眶子湿湿地亮起来,睁开疲累的双眼,不动声色地望着江雪敏寡苍白的脸蛋儿。他觉得江雪敏在这些天的日子里,同样经受了折磨,她有些异样,简直变了一个人。过去她爱说爱笑的,如今木木的,话少得吓人,眼神躲躲闪闪的,罩着不同往日的困倦和茫然。他终于问:

“雪敏,你咋老也不说话?”

江雷敏压住心惊,缓缓地说;“唉,我说什么呢?你活着回来,我就知足了……”

大雄挪过去,攥住她的手说:“不,你的眼睛和神态告诉了俺,你心里有难言之苦!”

江雪敏惶惶地怯着眼神儿说:“不,不,我没什么…”

大雄吼了:“你呀,像是被鬼吸进迷魂阵啦!俺需要你,工厂需要你,这儿还有那么后事需要办!你这个样子,真叫俺担心!”

江雪敏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汪了泪,扭头扎进大雄的怀里嘤嘤哭了:“不,不,你不要说啦!也许你压根儿就不该认识我!我是你命运的克星!”大雄见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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