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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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的城里人?”克雷波尔先生问。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乡下人。要不是他眼下相当缺人手,就算是我推荐,恐怕他也不会要你。”费金回答。
“我是不是要先送礼?”诺亚在短裤口袋上拍了一巴掌,说。
“不送礼恐怕办不成。”费金的态度十分明确。
“二十镑,可是——这可是一大笔钱。”
“如果是一张没法出手的票据,情况就不同了。”费金回敬道。“号码和日期都记下来了吧?银行止付呢?啊!这种东西对他价值不大,往后只能弄到国外去,市场上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诺亚满腹疑窦,问道。
“明天早晨。”老犹太答。
“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
“嗯。”诺亚说道,“工钱怎么算啊?”
“日子过得像一位绅士——食宿烟酒全部免费——加上你全部所得的一半,还有那位小娘子挣到的一半。”费金先生回答。
如果诺亚·克雷波尔是一位完全可以作主的经纪人,单凭他那份赤裸裸的贪婪,连像这样诱人的条件会不会接受,还大可怀疑。但他想到,要是他予以拒绝,这位新相识可以立刻将自己扭送法院(而且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发生过),他渐渐软下来,说他认为这还算合适。
“不过你要明白,”诺亚把话说明了,“既然她往后可以做的事很多,我希望找一件非常轻松的事。”
“一件小小的,有趣的事?”费金提议。
“啊。反正是那类的事,”诺亚回答,“你认为眼下什么对我合适呢?不用花多大力气,又不太危险,你知道。那是一码事。”
“我听你说起过对其他人盯梢的事,亲爱的,”费金说道,“我朋友正需要这方面的能人,非常需要。”
“是啊,我是说过,而且我有的时候并不反对于这种事,”克雷波尔先生慢吞吞地回答。“不过,这种事本身是赚不到钱的,你知道。”
“那倒是真的。”老犹太沉思着,或者说装出沉思的样子,说道。“是啊,赚不到钱。”
“那你意思如何?”诺亚焦急地望着他,问道。“可不可以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只要事情靠得住,而且不比呆在家里危险多少。”
“在老太太身上打主意怎么样啊?”费金问,“把她们的手提袋、小包裹夺过来,转个弯就跑不见了,可有不少的钱好赚呢。”
“有的时候,她们不是要大喊大叫,用手乱抓吗?”诺亚摇着脑袋反问道,“那种事恐怕不合我的意。还有没有别的路子?”
“有了。”费金将一只手搁在诺亚的膝盖上,说道。“收娃娃税。”
“这是什么?”克雷波尔先生听不懂了。
“娃娃嘛,亲爱的,”老犹太说道,“就是母亲派去买东西的小孩,他们身上总是带着些个六便士银币或者先令出来。收税,就是把他们的钱抢走——他们向来是把钱捏在手里——然后将他们推到水沟里,再慢慢吞吞地走开,就好像什么事没有,不就是有个小孩自己掉进沟里摔疼了?哈哈哈!”
“哈哈!”诺亚欣喜若狂地双腿直蹬,放声大笑。“哦哟哟,就干这事。”
“说定了,”费金回答,“我们可以在坎登镇、决战桥,以及周围一带划几块好地盘给你,那些地方派小孩出来买东西的很多,白天无论哪个时间,你爱把多少娃娃推到沟里都成。哈哈哈!”
说到这里,费金戳了一下克雷波尔先生的肋骨,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高声大笑。
“呵,一切都很好。”诺亚说道,他已经止住笑,夏洛蒂也回到了屋里。“我们说定,明天什么时间?”
“十点钟行不行?”费金问,他见克雷波尔先生点头认可,又补充说,“我向我的好朋友介绍的时候,该如何称呼呢?”
“波尔特先生,”诺亚回答,他对这类紧急情况已有所准备。“莫里斯·波尔特先生。这位是波尔特夫人。”
“身为波尔特夫人恭顺的仆人,”费金边说边鞠躬,礼貌周全得令人可笑,“相信无需多时就能进一步熟识夫人。”
“夏洛蒂,这位绅士在说话,你听见没有?”克雷波尔先生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听见了,诺亚,唷。”波尔特夫人伸出一只手来,回答道。
“她管我叫诺亚,作为一种亲昵的称呼,”莫里斯·波尔特先生,即前克雷波尔,朝费金转过身去,说道。“你明白吗?”
“噢,是的,我明白——完全明白,”费金回答,他只有这一次讲的是实话。“明儿见。明儿见。”
伴随着许许多多的再会与美好的祝愿,费金先生动身上路了。诺亚·克雷波尔先叫他那位贤明的太太注意力集中,开始围绕自己敲定的事情对她进行开导,那种居高临下、目空一切的神气,不仅对于堂堂大丈夫中的一员十分得体,而且俨然就是一位绅士,深知在伦敦及其附近收娃娃税是一项多么体面的特别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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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本章讲述逮不着的机灵鬼如何落难。
“原来你朋友就是你自个儿呀,是不是?”克雷波尔先生,也就是波尔特,向费金问道,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他第二天便搬进了费金先生的住所。“天啦,我昨晚上也想到过。”
“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朋友,亲爱的,”费金脸上堆满谄媚笑容,答道。“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出一个和他自个儿一样的好朋友。”
“有时候也不一定,”莫里斯·波尔特装出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回答。“你知道,有些人不跟别人作对,专跟他们自己过不去。”
“别信那一套。”费金说,“一个人跟自己过不去,那只是因为他和自己作朋友作过头了,不是因为他什么人都挂在心上,就是不关心他自己。呸,呸!天下没有这种事。”
“就是有,也不应该。”波尔特先生回答。
“那才在理。有些魔术师说三号是一个神奇的数字,还有的说是七号。都不是,我的朋友,不是。一号才是哩。”
“哈哈!”波尔特先生大叫起来,“永远是一号。”
“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小团体里边,我亲爱的,”费金感到有必要对这种观点作一个说明,“我们有一个笼统的一号,就是说,你不能把自己当成一号来考虑,要想一想我,加上所有其他的年轻人也是。”
“噢,鬼东西。”波尔特先生骂了一句。
“你想,”费金装出没有留意这句插话的样子,继续说道,“我们现在难分彼此,有共同的利益,非得这样不可啊。比方说吧,你的目标是关心一号——就是关心你自己。”
“当然啦,”波尔特先生回答,“你这话有道理。”
“对呀。你不能只关心自己这个一号,就不管我这个一号了。”
“你说的是二号吧?”波尔特先生颇有自爱的美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费金反驳道,“我对于你是同等重要的,就和你对你自己一样。”
“我说,”波尔特先生插嘴说,“你可真逗,我非常欣赏你,不过,我们的交情还没达到那么深。”
“只是琢磨琢磨,考虑一下而已,”费金说着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你办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就冲你办的事,我喜欢你。可同时,这事儿也在你脖子上系了一条领圈,拴上去轻而易举,解下来可就难了——说得明白点,就是绞索。”
波尔特先生用手摸了摸围巾,像是感到围得太紧,不怎么舒服似的,他嘟嘟哝哝,用声调而不是用语言表示同意。
“什么是绞架?”费金继续说道,“绞架,我亲爱的,是一块丑恶的路标,它那个急转直下的箭头断送了多少好汉的远大前程。始终走在平路上,远远地避开绞架,这就是你的一号目的。”
“这还用说,”波尔特先生回答,“你干吗说这些?”
“无非是让你明白我的意思,”老犹太扬起眉梢,说道,“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依靠我,要把我的这份小买卖做得顺顺当当,就要靠你了。首先是你这个一号,其次才是我这个一号。你越是看重你这个一号,就越要关心我。说来说去,我们还是回到我开初跟你说的那句话了——以一号为重,我们大家才能抱成一团,我们必须这样做,否则只有各奔东西。”
“这倒是真的,”波尔特先生若有所思地答道,“噢!你这个老滑头。”
费金先生高兴地看到,这样赞美他的才能,绝不是一般的恭维话,自己确实已经在这个新徒弟心中留下了足智多谋的印象,在两人交往之初就建立这种印象是至关紧要的。为了加深这个必要而又有用的印象,他趁热打铁,将业务的规模、范畴相当详尽地介绍了一番,把事实与虚构揉和在一起,尽量使之适合自己的用意。他将二者运用得非常娴熟,波尔特先生的敬意显然有所增强,同时又带有一点有益的畏惧,唤起这种畏惧是非常理想的。
“正是由于你我之间这种相互信赖,我才能在蒙受重大损失的时候得到安慰,”费金说道,“昨天上午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帮手。”
“你该不是说他死啦?”波尔特先生叫了起来。
“不,不,”费金回答,“还没有糟糕成那样。绝对没那么糟。”
“哦,我想他是——”
“嫌疑,”费金插了一句,“没错,他成了嫌疑犯。”
“特别严重?”波尔特先生问。
“不,”费金答道,“不太严重,控告他企图扒窃钱包。他们在他身上搜出一个银质鼻烟盒——是他自己的,亲爱的,是他自个的,他自个吸鼻烟,很喜欢吸。他们要把他关押到今天,认为他们知道东西是谁的。啊!他值得上五十个鼻烟盒,我愿意出那个价把他赎回来。可惜你没见过机灵鬼,亲爱的,可惜你没见过机灵鬼。”
“唔,我往后会见到他的,我想,你不这样认为?”波尔特先生说。
“这事我放不下,”费金叹了口气,回答,“如果他们没什么新的证据,就只是一个即决裁判而已,过六个星期左右,我们再把他接回来就是了。可是,如果他们有新证据,那就成累积案了。他们现在知道那小伙子有多机灵了。他会得一张永久票,他们会给机灵鬼弄张永久票。”
“你说那个累积跟永久票是什么意思?”波尔特先生刨根问底,“你这样对我说话有什么好处,你干吗不用我能听明白的话来说呢?”
费金正打算把这两个神秘的词语翻译成通俗的语言,这样经过解释,波尔特先生就可以明白了,两个词合在一起的意思是“终身流放”。就在这时,贝兹少爷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贝兹两手插在裤兜里,扭歪了脸,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全完了,费金。”查理和新伙伴相互认识之后,说道。
“你说什么?”
“他们把盒子的失主给找到了,还有两三个人要来指认他,机灵鬼免不了要出去走一趟了。”贝兹少爷回答,“我得穿一身丧服,费金,扎上一条帽带,在他动身出去以前去看看他。想想,杰克·达金斯——幸运的杰克——机灵鬼——这不着的机灵鬼——为了普普通通一个喷嚏盒子,只值两便上半,就要放洋出国。我一直以为,要让他放洋出国,顶起码也是为一块带链子和戳子的金表。噢,他干吗不去把一位有钱老绅士的贵重东西偷个精光,要走也要走得像有身份的人,不能像个普普通通的扒手,既不体面又不光彩。”
贝兹少爷对倒霉的朋友深表同情,说罢在离得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脸懊恼沮丧的神色。
“你唠叨他既不体面又不光彩干什么。”费金嚷了起来,朝徒弟投过去一道愤怒的眼色。“他一直不就是你们当中的头儿吗?你们有谁能在嗅觉方面跟他比比或者赶上他的。嗯?”
“一个也没有,”贝兹少爷感到有些后悔,声音也变得干巴巴的了。“一个也没有。”
“那你还说什么?”费金依旧怒不可遏,“你哭的哪门子丧?”
“因为这种事不会记录——在案的,对不对?”查理按捺不住一肚子的懊恼,公然顶撞起自己的老恩师来了。“因为不会写在起诉书上,因为大家连他为人的一半都不了解。他怎么能收进新门一览呢?兴许压根儿就不在那儿。呵,天啦,天啦,这个打击太大了。”
“哈哈!”费金摊开右手,朝波尔特先生转过身来,发出一阵怪笑,身子晃来晃去,像是在抽风。“瞧瞧,他们对自己的本行看得多自豪,亲爱的,这还不漂亮吗?”
波尔特先生点头称是。费金朝伤心的查理·贝兹端详了几秒钟,显然感到满意,这才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位小绅士的肩膀。
“别发愁,查理,”费金哄着他说,“会登出来的,肯定会登出来。将来人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他自己会露脸的,不会给老伙计、老师傅丢脸。你想想,他又是多么年轻。在他那个岁数就给请去,查理,多有面子啊。”
“唔,这是一种面子,是啊。”查理说道,他心头略微感到宽慰了一点。
“他要什么就会有什么,”老犹太继续说,“他在那个石瓮里,查理呀,应当过得像一位绅士,像一位绅士那样。每天有他的啤酒喝,口袋里有钱让他玩玩掷钱游戏,如果他花不出去的话。”
“不,要是他花得出去呢?”查理·贝兹嚷道。
“嗳,那就花呗,”老犹太回答,“我们要找一个大人物,查理,找一个口才最好的人,为他辩护。他也可以自己辩护,要是他高兴的话,我们会在报纸上读到这一切——逮不着的机灵鬼——数次引起哄堂大笑——此间法官均捧住肚子——嗯,查理,嗯?”
“哈哈!”贝兹少爷大笑,“那才好玩呢,对不对,费金?我说,机灵鬼八成要给他们添麻烦了,是不是?”
“八成?”费金大叫一声,“十成——他一定会的。”
“啊,没错,他一定会的。”查理搓着手重复了一遍。
“我眼下好像看见了他一样呢。”老犹太将目光转向徒弟,高声说道。
“我也看见了,”查理·贝兹嚷道,“哈哈哈!这一切好像全在我面前,看得真真切切,费金,真有趣。非常非常有趣。那些带假发的大人物全都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杰克·达金斯跟他们谈得又亲热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