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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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十四人,死了晁盖一人,只有二十三人,又有宋江领至九人,便成三十二人。
就当日杀牛大会,把天书点名,只少了四人。那时吴加亮向宋江道:“是哥哥晁
盖临终时分道与我:他从政和年间,朝东岳烧香,得一梦,见寨上会中合得三十
六数;若果应数,须是助行忠义,卫护国家。”吴加亮说罢,宋江道:“今会中
只少了三人。”那三人是:
花和尚鲁智深一丈青张横铁鞭呼延绰
是时筵会已散,各人统率强人,略州劫县,放火杀人,攻夺淮阳、京西、河
北三路二十四州八十余县,劫掠子女玉帛,掳掠甚众。朝廷命呼延绰为将,统兵
投降海贼李横等出师收捕宋江等,屡战屡败;朝廷督责严切,其呼延绰却带领得
李横反叛朝廷,亦来投宋江为寇。那时有僧人鲁智深反叛,亦来投奔宋江。这三
人来后,恰好是三十六人数足。
一日,宋江与吴加亮商量:“俺三十六员猛将,并已登数;休要忘了东岳保
护之恩,须索去烧香赛还心愿则个。”择日起程,宋江题了四句放旂上道,诗曰:
来时三十六,去后十八双。
若还少一个,定是不还乡!
宋江统率三十六将,往朝东岳,赛取金炉心愿。朝廷无其奈何,只得出榜招
谕宋江等。有那元帅姓张名叔夜的,是世代将门之子,前来招诱宋江和那三十六
人归顺宋朝,各受武功大夫诰敕,分注诸路巡检使去也。因此三路之寇,悉得平
定。后遣宋江收方腊有功,封节度使。
【宣和五年】七月初一日昧爽,文武百官聚集于宫省,等候天子设朝。须臾,
香球拨转,帘卷扇开,但见: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
齐。皇帝驾坐不多时,有殿头官身穿紫窄衫,腰系金铜带,踏着金阶,口传圣旨
道:“有事但奏,无事卷班。”言未绝,见一人出离班部,倒笏躬身,口称:
“万岁,万岁,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臣有表章拜奏。”天子览罢,惊唬
得汗流龙体,半晌如呆:觑着蔡京道:“卿这事如何”道甚来:
锦宫楼阁漫金碧,一旦青青荆棘生。
奏者是谁乃司天太监张梦熊。上表奏着甚事,皇帝直恁地怕惧表云:“诚惶
诚恐,顿首顿首!伏惟皇帝陛下:臣昨夜观察乾象,见毛头星现于东北方,旺壬
癸真人。此星现,主有刀兵丧国之危。臣不敢隐,谨具奏呈,伏取圣鉴!臣梦熊
奏。”天子看罢,大惊,问蔡京道:“卿此事若将奈何”有太师蔡京奏道:“可
大赦天下,此星必除。”张梦熊奏言:“此星非赦可除。按《天文志》,此星名
‘毛头星’,又名‘彗星’,俗呼为‘扫星’。此妖星既出,不可禳谢,远则三
载,近则今岁,主有刀兵出于东北坎方,旺壬癸之地。”徽宗听说罢道:“方今
盗贼四起,未能剪除;又现此星,何时宁息”诏:“诸卿相,谁人能厌禳此星”
俄有一大臣出班奏帝,唬的群臣失色。
启开立国安邦口,尽说扶持社稷功。
见一大臣紫袍拂地,象简当胸,出离班部。此人是谁用谏议大夫张商英,表
字天觉。这人知微识渐,见官家奢淫失政,数谏于君。天子信谗喜佞,终不听从
其言。当日见徽宗忧色,遂俯伏在地,口称:“万岁,万岁!臣诚惶诚恐,顿首
顿首,昧死奏上。”表云:“臣张商英诚惶诚恐,顿首顿首,百拜奏于皇帝陛下:
臣切谓天人感应,一理也。人心悦则天意得;人心怨则天变彰。近日星文一变,
乃天心仁爱之一机。陛下倘大警惧,大悔悟,则转祸为福,特反掌耳!切惟天下
者,祖宗之天下:艺祖金戈铁马之经营,列圣深仁厚泽之涵养,欲将垂之万世,
传之无穷。今陛下惑佞臣之言,恣骄奢之欲,起万岁之山,运太湖之石,建宝箓
之宫,修同乐之园,役天下农工,大兴土木,赋繁役重,民不聊生。固宜频年旱
蝗,日月薄蚀,妖星示变,风雨不调。不能严恭寅畏,以谨天戎;方且与群臣溺
意游畋,留情声色,忘祖宗创造基业之艰难,使生灵各罹涂炭之贫苦。臣愿陛下
察臣忠爱之意,减膳彻乐,损己益民:罢修宝箓之宫,停息花石之纲,逐去奸邪,
登崇贤辅;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罢工役以息民,开仓库而赈乏。力行好事,
以答天变。庶天心可回,人心愈固,生灵之幸,祖宗之福也!臣冒昧万死,伏候
圣旨!年月日具位臣张商英表。”徽宗看表罢,龙颜不悦,谓张商英曰:“览卿
所奏,备见忠嘉。今宋江叛于山东,河北;方腊反于荆楚、湖南;妖星现于燕北。
天下纷纷,何时定乎卿有嘉谋嘉猷,可以辅朕不逮,挽回天变者,空臆毕言无隐。
朕嘉纳焉。”道罢,群臣皆退。
徽宗入内,听得张梦熊、张商英二臣的奏章,常有忧色;因坐于千秋亭上。
时有平章高俅、御史杨戩侍侧。帝顾高俅等曰:“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适间
听谏议所上表章,数朕失德,此章一出,中外咸知,一举一动,天子不得自由矣!”
高俅等奏曰:“陛下君也,商英臣也。君由天而臣由物,天能发生万物,亦可肃
杀万物,商英生死之命,皆悬于陛下之手,草茅之言,何足畏哉人生如白驹过隙,
倘不及时行乐,则老大徒伤悲也!便如唐尧土阶三尺,茅茨不剪、夏禹躬耕稼穑、
周公吐哺待贤,今又安在且如幽王宠褒姒之色、楚王建章台之宫、明皇宠奉杨妃、
汉帝嬖宠飞燕、后主有《玉树后庭》之曲、隋炀帝有锦缆长江之游:朝朝歌舞,
日日管弦,也不枉了一生受用。陛下怎不闻古人有言,道是诗曰:
人生如过隙,日月似飞梭。
百年弹指过,何不日笙歌
陛下何不开怀行乐何必因小臣之言,自生烦恼前辈曾说道:‘今朝有酒今朝
醉,明日愁来明日当。’倘有忧危,臣等誓肝胆涂地,以报陛下恩德。”徽宗闻
奏,大悦,命中官排办御宴:“待朕与诸臣消愁解闷则个!”方畅饮酣歌,忽听
甚处风送一派乐声响亮。徽宗微笑曰:“朕深居九重,反不如小民直恁地快活!
朕欲出观市廛景致,恨无其由!”有杨戩回奏云:“陛下若要游玩市廛,此事甚
易。”正是:不因邪佞欺人主,怎得金兵入汴城
杨戩奏个甚的,使徽宗游玩市廛杨戩道:“陛下若摆动銮舆,则出警入跸,
左言右吏,市井肃清,反不自由。莫若易服,妆扮做个秀才儒生,臣等妆为仆从,
自后载门出市私行,可以恣观市廛风景。”徽宗闻言大喜,即时易了衣服,将龙
袍卸却,把一领皂背穿着,上面着一领紫道服,系一条红丝吕公绦,头戴唐巾,
脚下穿一双乌靴,引高俅、杨戩私离禁阙,出后载门,留勘合与监门将军郭建等,
向汴京城里串长街,蓦短槛,只是些歌台舞榭、酒市花楼,极是繁华花锦田地。
抵暮,至一坊,名做金环巷,那风范更别。但见门安塑像,户列名花;帘儿底笑
语喧呼,门儿里箫韶盈耳;一个粉颈酥胸,一个桃腮杏脸。天子观之私喜。又前
行五七步,见一座宅,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绣户对青森
森的瘦竹。徽宗问杨戩、高俅曰:“这座宅是甚人的直这般盖造得十分清楚!”
天子观看,叹羡不已,忽闻人咳嗽一声。睁开一对重瞳眼,觑着千金买笑人。
天子觑时,见翠帘高卷,绣幕低垂,帘儿下见个佳人,鬓发軃乌云,钗簪金
凤;眼横秋水之波,眉拂春山之黛;腰如弱柳,体似凝脂;十指露春笋纤长,一
搦衬金莲稳小。待道是郑观音,不抱着玉琵琶;待道是杨贵妃,不擎着白鹦鹉。
恰似嫦娥离月殿,恍然洛女下瑶阶。真个是:
亸肩鸾髻垂云碧,眼入明眸秋水溢。
凤鞋半折小弓弓,莺语一声娇滴滴。
裁云剪雾制衫穿,束素纤腰恰一搦。
桃花为脸玉为肌,费尽丹青描不得。
这个佳人,是两京诗酒客,烟花帐子头,京师上亭行首,姓李名做师师。一
片心只待求食巴谩,两只手偏会拿云握雾;便有富贵郎君,也使得七零八落;或
撞着村沙子弟,也坏得弃生就死;忽遇着俊倬勤儿,也敢教沿门吃化。徽宗一见
之后,瞬星眸为两。休道徽宗直恁荒狂,便是释迦尊佛,也恼教他会下莲台。
天子见了佳人,问高俅道:“这佳人非为官宦,亦是富豪之家。”高俅道不
识。犹豫间,见街东一个茶肆,牌书:“周秀茶坊”。徽宗遂入茶坊坐定,将金
箧内取七十足百长钱,撒在那卓子上。周秀便理会得,道是个使钱的勤儿。一巡
茶罢,徽宗遂问周秀道:“这对门谁氏之家帘儿下佳人姓甚名谁”周秀闻言,
“上覆官人:问这佳人,说着后话长。这个佳人,名冠天下,乃是东京角妓,姓
李,小名师师。”徽宗见说,大喜,令高俅教周秀传示佳人道:“俺是殿试秀才,
欲就贵宅饮几杯,未知娘子雅意若何”周季去了,不多时,来见官人言曰:“行
首方调筝之间,见周秀说殿试所嘱之言,幽情颇喜。不弃泼贱,专以奉迎。”徽
宗闻言甚喜,即时同高俅、杨戩望李氏宅来。有双鬟门外侍立,“请殿试稍待,
容妾报知姐姐。”少刻双鬟出道:“俺姐姐有命,请殿试相见。”师师出见徽宗,
施礼毕,道:“寒门寂寞,过辱临顾;无名妓者,何幸遭逢!”徽宗道:“谨谢
娘子,不弃卑末,知感无限!”那佳人让客先行。转曲曲回廊,深深院宇;红袖
调筝于屋侧,青衣演舞于中庭。竹院、松亭、药栏、花槛,俄至一厅,铺陈甚雅:
红床设花裀绣缛,四壁挂山水翎毛。打起绿油吊窗,看修竹湖山之景。即令侍妾
添茶,再去安排酒果。师师开瓶觑了,天子道与杨戩:“你与我取几瓶酒去。”
不多时,令人取至,杨戩执盏于尊前,于是四人共饮。
师师道:“殿试仙辈,不审何郡敢问尊姓”天子道:“娘子休怕!我是汴梁
生,夷门长。休说三省并六部,莫言御史与西台;四京十七路,五霸帝王都,皆
属俺所管。咱八辈儿称孤道寡,目今住在西华门东,东华门西,后载门南,午门
之北,大门楼里面。姓赵,排房第八。俺乃赵八郎也!”师师闻道,唬得魂不着
体,急离坐位,说与他娘道:“咱家里有课语讹言的,怎奈何娘,你可急忙告报
官司去,恐带累咱们!”李妈妈听得这话,慌忙走去告报与左右二厢捉杀使孙荣、
汴京里外缉察皇城使窦监。二人闻言,急点手下巡兵二百余人,人人勇健,个个
威风,腿系着粗布行缠,身穿着鸦青衲袄,轻弓短箭,手持着闷棍,腰挂着环刀,
急奔师师宅,即时把师师宅围了。可怜风月地,番作战争场。看这个官家,怎生
结束
却有徽宗闻宅外叫闹,觑高俅。高俅会意,急出门见孙荣、窦监。高俅喝曰:
“匹夫怎敢惊驾!”一人觑时,认得是平章高俅,急忙跪在地上,唬得两腿不摇
而自动。上告:“平章相国担惊,不干小人每事;乃是师师之母告报小人,来到
他家中有讹言的,恐带累他。以此小人每提兵至此。”高俅闻言喝退。二人既免
现了本身之罪,暗暗地提兵巡掉,防护着圣驾。
却说子母知道官家,跪在地上,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口称:“死罪。”
徽宗不能隐讳,又慕师师之色,遂言曰:“恕卿无罪!”师师得免,遂重添美醯,
再备嘉殽。天子亦令二臣就坐。师师进酒,别唱新词。天子甚喜,畅怀而饮。正
是: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春风。吹
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努君终日
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饮多时也,天子带酒观师师之貌,越越的风韵。俄不觉的天色渐晚。则见诗
曰: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
一杯未尽笙歌送,阶下辰牌又报时。
是时红轮西坠,玉兔东生,江上渔翁罢钓,佳人秉烛归房。酒阑宴罢,天子
共师师就寝。高俅、杨戩宿于小阁。古来贪色荒淫主,那肯平康宿妓家
徽宗伴师师共寝,杨戩、高俅别一处眠睡。不觉铜壶催漏尽,画角报更残,
惊觉高俅、杨戩二人,急起穿了衣服,走至师师卧房前,款沙窗下,高俅低低的
奏曰:“陛下,天色明也!若班部来朝不见,文武察知,看相我王不好。”天子
闻之,急起穿了衣服。师师亦起系了衣服。天子洗嗽了,吃了些汤药,辞师师欲
去。师师紧留。天子见师师意坚,官家道:“卿休要烦恼!寡人今夜再来与你同
欢。”师师道:“何以取信”天子道:“恐卿不信。”遂解下了龙凤绞绡直系,
与了师师道:“朕语下为敕,岂有浪舌天子脱空佛”师师接了,收拾箱中,送天
子出门。天子出的师师门,相别了投西而去。
忽见一人从东而来,厉声高喝师师道:“从前可惜与你供炭米,今朝却与别
人欢!”睁开杀人眼,咬碎口中牙,直奔那佳人家来。师师不躲。那汉舒猿臂,
用手扯住师师之衣,问道:“适来去者那人是谁你与我实说!”师师不忙不惧道:
“是个小大儿。”这人是谁!乃师师结发之婿也。姓贾名奕,先文后武,两科都
不济事。后来为捉获襄甲县毕地龙刘刘千,授得右相都巡官带武功郎。那汉言道:
“昨日是个七月七日节,我特地打将上等高酒来,待和你赏七月七则个。把个门
儿关闭闭塞也似,便是樊哙也踏不开。唤多时悄无人应,我心内早猜管有别人取
乐。果有新欢,断料必适来去者!那人敢是个近上的官员”师师道:“你今番早
自猜不着。官人,你坐么,我说与你,休心困者!”师师说道伤心处,贾奕心如
万刀钻。师师道:“恰去的那个人,也不是制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