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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大宋宣和遗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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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猜不着。官人,你坐么,我说与你,休心困者!”师师说道伤心处,贾奕心如

万刀钻。师师道:“恰去的那个人,也不是制置并安抚,也不是御史与平章。那

人眉势教大!”贾奕道:“止不过王公驸马。”师师道:“也不是。”贾奕道:

“更大如王公,只除是当朝帝主也。他有三千粉黛,八百烟娇,肯慕一匪人”师

师道:“怕你不信!”贾奕道:“更大如王公附马,止不是宫中帝王。那官家与

天为子,与万姓为王,行止处龙凤,出语后成敕,肯慕娼女我不信!”师师道:

“我交你信。”不多时,取过那绞绡直系来,交贾奕看。贾奕觑了,认的是天子

衣,一声长叹,忽然倒在地。不知贾奕性命若何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

休。

这贾奕为看了那天子龙凤之衣,想是:“天子在此行踏,我怎敢再踏李氏之

门他动不动金瓜碎脑,是不是斧钺临身。我与师师两个胶漆之情甚美,便似天淡

淡云边鸾凤,水澄澄波里鸳鸯,平白地涌出一条八爪金龙,把这鸳鸯儿拆散了!”

李师师见贾奕气倒,则得傍前急救。须臾苏醒,便踏起来向着师师口前,俯

伏在地,口称:“死罪,死罪!臣多有冒渎,望皇后娘娘宽恕!”师师道:“甚

言语他是天子,有一皇后、三夫人、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更有三千粉黛、

八百烟娇。到晚后乘龙车凤辇,去三十六宫二十四苑闲游,有多少天仙玉女!况

凤烛龙灯之下,严妆整扮,各排绮宴,笙箫细乐,都安排接驾,那般的受用,那

肯顾我来且是暂时间厌皇宫拘倦,误至于此。一欢去后,岂肯长来宠我你好不晓

事也,直这般烦恼!”遂将出几盏儿淡酒来,与贾奕解闷。那贾奕那吃的下又长

嘘气。见笔砚在侧,用手拈起笔来,拂开花笺,便写作小词一章。词寄《南乡子》



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类仙。暗想圣情浑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一

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到早朝归去晚,回鸾,留下绞绡当宿钱。

师师见了大惊,顺手将这曲儿收放妆盒内。贾奕道:“我从今后再不敢踏上

你家门儿来。咱两个瓶坠簪折,恩断义绝!”

日色渐晡,女奴来报:“兀的夜来那个平章到来也!”师师闻之,着忙催贾

奕交去不迭。说未罢,高平章早入来,贾奕不能躲。高俅见大怒,遂令左右将贾

奕绑了,使交送大理寺狱中去。贾奕正是:才离阴府恓惶难,又值天罗地网灾。

看贾奕怎结束却有李妈妈急忙前来,“上告平章,这人是师师的一个哥哥,

在西京洛阳住。多年不相见,来几日,也不曾为洗尘;今日办了几杯淡酒,与洗

泥则个。恰限今日专等天子来,那里敢接别人,交人道甚来”高俅见婆子苦苦告

说,遂放了贾奕。贾奕得脱便去。

贾奕去了,天子来到,师师接着问:“陛下缘何来晚”徽宗曰:“朕恐街市

小民认的,看相不好,故来迟也。”

休说置酒开筵,且说二人归房,师师先寝,天子倚着懒架儿暂歇。坐间,忽

见妆盒中一纸文书,用手取来看时,却是小词一首。末后一句道:“留下绞绡当

宿钱。”天子看了,其中讥讽敢破家丧国。天子是甚般聪俊,何事不理会不觉微

哂。师师佯做睡着,心中暗想,天子必不行怒。终是宠爱师师,惟记于心腹,将

小词收了,因而睡到天明。自此之后,朝去暮来,相近两个月,恩爱愈深,不能

相舍。

且休说天子与师师欢乐,却说贾奕这痴呆汉,自七月初八日别了师师,近两

个月不曾相见。这贾奕昼忘飧,夜忘寝,禁不得这般愁闷,直瘦得肌肤如削。遂

歌曰:

愁愁复又愁,意气难留。情脉思悠悠。江淹足恨,宋玉悲秋。西风穿破牖,

明月照南楼。易得两眉旧恨,难忘满眼新愁。算来天下人烦恼,都来最在我心头!

正愁烦恼间,左右报曰:“有陈州通判宋邦杰,见在门首,要见都巡。”贾

奕闻之,急令请至。通判入门,贾奕降阶接上厅,分尊卑坐。须臾,茶饭罢,通

判问曰:“都巡多时不见相,怎直恁消瘦如此为甚”贾奕见问,不免具说实情,

为今上官家占了李师师之情事,说了一遍。通判闻之道:“咱两个从来相知。你

是个聪明人,何为因一匪人,将功名富贵废了何痴迷之甚岂不令人耻笑!”贾奕

曰:“天子贵为一人,尚恋师师之色;况劣弟乃一愚夫乎”通判见贾奕执迷不省,

遂言曰:“尊兄但放心。我有姑夫曹辅,见做谏议大夫,若知必谏,官里不敢私

行。恁的,交你两口儿完聚如何”贾奕闻之大喜,遂言曰:“若哥哥交谏议谏了,

官里不恋师师,深谢哥哥!”通判道:“弟兄心何必如此。”言罢,二人作别。

且休说贾奕,只说宋邦杰见了姑夫曹辅,说徽宗夜夜宿平康匪妓之家。

话且提过,只说官里当日早朝,诗曰:

鸭鸩催明不让鸡,上阳初觉晓光辉。

麾幢雉扇祥烟里,帝座龙床秉玉圭。

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方才坐定,见一大臣急离班部,前进金阶,

紫袍簌地,象简当胸,却是谏官曹辅进表。谏个甚事只因几句闲言语,惹得一场

灾祸来。那曹辅知道主上有微行宵娼之事,自思身为正言,主上有失德,不行直

谏,则是旷职。孟子有云:“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便是触犯天颜也。只

得修表一道谏其君,幸而见听,则为尽言官之职;万一不从,便身膏鼎镬,亦得

与龙逄、比干游于地下足矣。乃进表文云:

“臣曹辅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表言于皇帝陛下:臣闻圣人犹天也。天以

一元之气运于上,故四时之行,百物之生,雨露所以见发生之仁,雷霆所以彰肃

杀之义。君以元默之道拱于上,故大臣之辅,百官之职,恩泽所以昭褒劝之恩,

刑罚所以示惩罚之勇。天之道不可测,圣人之威,其可亵乎古语有云:‘万夫之

帅,深坐于油幢;千金之子,不斗于盗贼。’何则所守者严,不为轻贱者而轻其

身也。臣近睹邪传,臣某有谢表,谓陛下轻车小辇,七临私第。臣以为陛下之眷

臣京为不薄矣;然而陛下万金之躯,是列圣之遣体也,陛下纵不自惜,犹不为祖

宗惜乎陛下一举动之重轻,是万姓休戚之所寄,陛下纵不自爱,独不为生灵念乎

近闻有贼臣高俅、杨戩,乃市井无籍小人,一旦遭遇圣恩,巧进佞谀,簧蛊圣听,

轻屑万乘之尊严,下游民间之坊市,宿于娼馆,事迹显然,虽欲掩人之耳目,不

可得也。且娼优下贱,缙绅之士,稍知礼义者,尚不过其门;陛下贵为天子,身

居九重,居则左史右言,动则出警入跸,听信匹夫之谗佞,宠幸下贱之泼妓,使

天下闻之,史官书之,皆曰:易服微行,宿于某娼之家,自陛下始。贻笑万代,

陛下可不自谨乎度贼臣初意,必借艺祖皇帝夜幸赵普私第之事,以蛊惑圣听。独

不念艺祖皇帝创业之初,每思一榻之外,岂容他人鼾睡;所以焦心劳思,出与大

臣谋进取天下之策,非为私行也,非为荒淫也。臣所愿陛下赫然睿断,将贼高俅、

杨戩窜逐于外,亲近端人正士,改过迁善,思艺祖皇帝创造之艰难,述列圣守成

之先志,保重圣躬,杜绝游幸,祖宗之望也,社稷之幸,生灵之福也。臣自知冒

渎天威,自分身膏斧钺;但使陛下幸听臣愚之谏,则臣虽死犹生也。伏取进止!

宣和七年九月□日,具位□臣曹辅表上。”

徽宗当初微行之时,自道外人不和;及览曹辅所奏,自觉惭愧,特降敕将曹

正言赴都堂问状。余深问曹辅道:“您小官何得僣言朝廷大事”辅正色叱之曰:

“大臣不言,故小官言之!”余深问:“主上深居九重,小官何以知其微行动息”

辅引蔡京轻车小辇之语为证。那时王黼正与蔡京不和,欲因此事中害蔡京,奏知

徽宗,将曹辅罢了正言,编管外州居住。

有谏议大夫张天觉续奏云:“曹辅心在忧君,言甚鲠直,陛下不能优容,远

加窜逐;倘陛下文过遂非,再信谗言,微游妓馆,群忠言结舌,不闻于上,万一

有奸邪叵测之情,陛下悔之晚矣!”徽宗与张天觉道:“赖唧忠嘉,得闻谠论,

吾知过矣,行将改之。”天觉回奏:“陛下倘信微臣之言,痛改前非,则如宣王

因寇燎之箴而勤政,汉武悔轮台之失而罢兵,宗社之幸也。书曰:‘惟狂克念作

圣,惟圣罔念作狂。’圣狂之分,顾陛下念与不念如何耳!”

徽宗退朝后,果是不敢微行出外,别宿一宫。过得数日,又复思慕李师师之

情,不能弃舍,宣杨戩入内,道与杨戩:“你可传将寡人圣旨,说与李师师,朕

为曹辅、张天觉等直谏,不容出宫,是误了夫人期约,休怪!”杨戩领了圣旨,

骑一疋高马,直奔入金线巷李师师家里来。只见师师接见杨戩,佯羞诈醉。杨戩

传了圣旨,师师道是:“天子自有皇后、贵妃追欢之乐,贱妾平康泼妓,岂是天

子行踏去处”道罢,醉倒床席之间,四体不收。杨戩再三抚谕师师道:“夫人休

怪!歇几日了,天子须来也。”抬头一觑,见师师桌子上有一小柬。杨戩展开看

时,却是贾奕的柬。那柬帖说个甚的分明是:风流丧命甘心处,恰似楼前坠绿珠。

杨戩展开柬帖一觑,见贾奕柬上写道:“奕自从七夕相别之后,又逢重九,日月

如梭,无由会面。今闻天子纳忠臣之谏,深居禁中,无复微行;私幸是咱两个夙

世有缘。今夕佳辰,不可虚度,未承开允,立候佳音。右厢都巡贾奕启上可意人

李师师帘下。”杨戩道:“有这般泼贱之物,不能近贵!今天子宠幸你,却又密

地与贾奕打暖!却不是李妈妈兄弟了也”道罢,遂持小柬入内,呈与天子。师师

子母,唬得魂不着体。

杨戩入内,徽宗问师师道个甚的。杨戩将奕柬呈上。天子览毕,交中使去拿

那匹夫来。不多时,拿得贾奕到于金阶之下。喝道:“匹夫!你为朕一职之役,

不以巡警为意,却入娼家造词谤朕,你得何罪”贾奕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俯伏在地,称:“臣死罪!微臣怎敢谤讪陛下望圣慈明察!”徽宗道:“你道不

敢谤讪,且说这‘留下绞绡当宿钱’的,是谁做来”贾奕无词以对。徽宗道:

“贾奕流言谤朕,合夷三族。余者皆令推入市曹,斩首报来!”昨日风流游妓馆,

今朝含恨入泉乡。

徽宗敕下,差甄守中做监斩官。是那晌午时分,押往市曹。却遇着谏官张天

觉,问甄守中道:“今日杀的是甚人犯甚底罪”守中附耳与天觉低声道:“天子

为私行李师师家,与贾奕共争泼妓;贾奕小词讥讽官里,是天子吃受不过,赐死

市曹。”天觉分付甄守中:“你且慢用刑,待我入奏官家来。”道罢,拍马入朝,

来见天子。

天子问天觉:“卿不宣而至,有何事奏来”张天觉山呼舞蹈罢了,当口奏道:

“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承祖宗万世之丕祚,为华夷亿兆之所瞻,一举动,

一笑颦,皆不可轻也。奈何信奸谗贼臣之语,夜宿娼家,荒于酒色,使朝纲不理,

国政不修,天文变于上,人心怨于下,边疆不宁,盗贼蜂起。陛下不以此为忧,

顾与匹夫争一泼妓,轻肆刑诛,他日史官记之,贻讥万古。贾奕何罪,夷戮市曹

臣恐刑罚不正,无以治民,欲望圣慈,曲行赦宥。冒触天威,罪在不赦。伏望圣

鉴不错!”那时杨戩把那贾奕词与天觉看了,徽宗宣谕天觉:“卿看此词,再能

容忍否”天觉又奏:“此乃陛下之过。孔子有云:‘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陛下高拱禁庭,事之正当,谁敢妄肆抵毁陛下既不以万乘之尊自尊,则在下小臣,

得以无忌惮也。所谓‘君不君,则臣不臣’。陛下自悔其过可也,何必尤人”徽

宗闻奏,未免惭耻,谕天觉道:“且看卿直言之故,姑赦贾奕之罪。贬贾奕为广

南琼州司户参军!”

徽宗遣殿官宣李师师入内,朝见毕,赐夫人冠帔,使师师衣着,仍赐绣墩,

次坐于御座之侧。宣问张天觉道:“朕今与夫人同坐于殿上,卿立阶下,能有章

疏乎”天觉泣曰:“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妇不妇,三纲五常扫地矣!人有

礼则强,无礼则亡,陛下视礼法为何物孟子谓:‘合则留,不合则去。’臣谏不

能从,言不见听,尚何颜立殿陛之间耶愿乞骸骨归田里,以终天年。”徽宗怒,

拂衣而起。次日,御笔除张天觉授胜州太守,即日遣中官管押之任。张天觉朝辞

之任,乃作词一首,寄《南乡子》:

向晚出京关,细雨微风拂面寒。杨柳堤边青草岸,堪观,只在人心咫尺间。

酒饮盏须干,莫道浮生似等闲。用则逆理天下事,何难,不用云中别有山。

吟罢,行数十里,忽值路边老牛卧地。天觉长吁一声,依前韵又作一首。寄

《南乡子》:

瓦钵与磁瓶,闲伴白云醉后休。得失事常贫也乐,无忧,运去英雄不自由。

彭越与韩侯,盖世功名一土丘。名利有饵鱼吞饵,轮收,得脱那能更上钩

中使录其词,归呈徽宗。徽宗看罢,心知天觉为异人,悔之无及。自天觉仙

去之后,朝廷之上,荡无纲纪。蔡京、蔡攸、童贯之徒,纵恣于上;高俅、杨戩、

朱勔之党,朋邪于下。徽宗悉听诸奸簸弄,册李师师做李明妃,改金钱巷唤做小

御街,将卖茶周秀除泗州茶提举。盖宣和六年事也。

宣和六年五月,金国遣使来,赵良嗣报使。良嗣至军前,金国阿骨打道:

“平滦等州,若必欲取,并燕京不与汝家了也。”是时有左企弓者,为金国谋,

尝献一诗。诗曰:

并力攻辽盟共寻,功成力有浅和深。

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

由此金人要求不已,故无许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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