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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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红了眼睛:“你想干什么?‘:钟宁说:“没想干什么,我就想知道知道,这小孩儿是谁的。真看不出来,这个大喇表面上装纯像个大学生似的,实际上早就当妈了!孩子都快上街打醋了!“
我眼睛发直,口唇麻木,连心里都失音不会说话!安心怎么会有孩子?在我头顶上,好像有一个漆黑的大锅压下来。在那一刹那,我脑袋里闪电般地闪过我对爱情和幸福的所有回忆和憧憬,然后,我看到它们统统地粉碎了,随之而来的那种刺痛让我禁不住用最大的疯狂嘶声叫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宁先是吓了一大跳,继而绰起那些照片,用更大更尖的声音反击过来:“谁是这小孩儿的爸爸!啊!谁是他的爸爸!啊!是你吗!啊?”
她把照片摔在我的胸前,我真想给她一巴掌,但我压制住了。我站起来走进卧室,把门砰的一声关住。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竟然泪流满面。
钟宁在外面叫骂:“杨瑞!你给我出来!你给我滚出去!你早就有女人有孩子,你他妈骗了我这么久!你还有脸住在这儿,你还是人吗!”
钟国庆也从书房出来了,先是和他妹妹说了句什么,然后在我门外厉声叫道:“杨瑞,你出来!”
我打开门,还没看清钟国庆的样子,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我没有一点准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牙被打出了血,还是鼻子出血流到了嘴里,我满嘴是红!我没有还手,我想我毕竟有对不起钟宁的地方,所以我不还手!
钟国庆咬牙切齿:“你他妈玩儿的够狠的啊,你不打算在北京呆了是怎么着!小子你别以为这就完了,你敢跟我来这个,我他妈照死了整你!”
我爬起来,一言不发,返身去卫生间把一嘴的污血吐出来,然后洗干净,再然后回卧室把我的衣服和一些东西快速地装进一只手提包里。装那些东西不过是一种要离开的表示,并没有算计哪些东西该带走哪些可以不要了。三下两下把包装到半满,拎起来就走。钟国庆骂完,已经恶狠狠地回书房去了,不知给什么人在高声打电话,大概也是说我的事。钟宁趴在客厅的沙发里抽泣,我大步从她身边走过,走了几步又回身,把国宁公司发给我的手机和我那辆车的钥匙,统统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然后离开了这个灯火辉煌的华丽的家。
天色已晚,我徒步沿着开阔的京顺公路往城里的方向走,没有出租车,那些运货的大卡车和拉人的小轿车没人敢搭理我。我后来也不再心存侥幸地招手了,这么晚了谁敢贸然停车拉上我这样一个幼兽般的流浪汉?我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到夜里快一点了才走到了三元桥。夜里风大起来,风一直吹着我的脸,我的脸有点肿,脸和脚都感觉麻木。
我反复想着: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还想着:那孩子是谁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钟宁从三环家具城的门口跟踪了下班出来的安心。跟到一个居民小区,看到安心走进一幢居民楼,没用多久又抱着一个小孩儿出来,路过一个小卖部时,安心放下孩子去买东西。孩子大概一岁多了,已可以在旁边颠着跑。钟宁从汽车里下来,假意去逗那小孩,她问:“你几岁呀?”小孩低头不答。
钟宁又问:“你叫什么呀?”小孩腼腆地笑,抿嘴不答。钟宁再问:“妈妈呢?”小孩回身指指安心,说:“——妈妈!”钟宁拿出了她常常随身带着的一张我的照片,问孩子:“这是爸爸吗?”
小孩懵懵懂懂地,居然点了头。这时候安心买完东西,回头看见了钟宁。
安心马上认出了她!钟宁也没有回避,她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安心,嘴巴却咧开来恶毒地一笑。
她说:“你真够有福气呵,有这么好看的孩子,他爸爸也一定长得不赖吧。”
安心没有回答,她抱起孩子就走。钟宁也不追,返身回到她的车上,这时她已经面色铁青,她已经把我恨到骨头里去了,她那时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我付出代价!
她上了车,车上还有她的一个随从,正在收起相机,取出胶卷。她接了那胶卷,说了句:“走!”
这些情况是我事后才知道的,但我同时也知道,这并不是一场误会。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爱一个女孩儿却不敢和她公开在一起,而我不爱的女孩儿却要因为某种功利的目的和她违心地厮守。我是个卑劣的男人。
这一切还是结束了好!
我站在三元桥上,深夜的三元桥不再拥挤,四周的空旷使我攀然发现这座老式立交桥的壮观,从它的主干延伸出去的无数历陌般的支脉通往东西两面,把成串的路灯带向不知尽头的远方。
这时我突然痛恨安心。她口口声声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男人撒谎,可她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撒谎!她什么都瞒着我,明知道我爱她可依然对我吞吞吐吐,话总是说到一半,总是说得模棱两可,含混不清。她知道我是谁,住在哪儿,我有什么亲人,我从哪儿毕业,在哪儿上班,我的一切她统统知道!连我还有一个钟宁,她也一清二楚,我对她已经没有任何隐瞒!而她呢,她是谁,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她究竟爱过几个男人或被几个男人爱过,我至今模糊不清,我居然连她还有个已满周岁的孩子,都一无所知!
我越想越失望,越想越愤怒,越想越不可思议。当初我追她是以为地纯,为了得到这个“纯”,我彻底丧失了已经拥有的一切!我追她的原因和过程的本身就带有一种讽刺的意味,她不仅不是我想像中的纯情少女,而且,我怎会想得到呢,她还是一个拖儿带女经风历雨的妈妈!也许她自己都说不清,那孩子的爸爸是谁,在哪儿,还管不管她,还管不管这个孤儿般的孩子!
第 十 章
我乘坐的火车是早上六点多钟进入去南德,进入去南德停靠的第一个小站名叫礼昂,乍听起来还以为到了法国的南部。自礼昂之后,列车走得越来越拖沓,停得越来越频繁,车上的短途旅客上上下下,不断更迭。客人的成份结构也明显地发生了变化,有点农村包围城市的阵势。拥上车来的人越发普遍地,带着大筐小篓的农货,像赶集似的在车厢里挤来挤去,用难懂的土话大声吆喝,我在这些人的骚扰下,精神上不胜其累。
最让我感到累的,还是我对面铺位上那对一直没有换过的年轻夫妇。他们带着一对大概只有两岁大的双胞胎,那是一对龙凤胎。他们管那男孩儿叫小阿哥,管那女孩儿叫小格格。一会儿哥哥,一会儿格格,分不清他们带着口音的腔调是在叫谁。连那两个不知疲倦,上蹲下跳,一点家教都没有的孩子也时常搞错。叫哥哥时,格格会应,父母则以此为乐,大概同时也过足了“皇阿玛”和“皇额娘”的瘾。
从真心论,我不太喜欢孩子,也许我还没到喜欢孩子的年龄。我总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什么事都干不成,一是太闹,二是孩子会用各种手段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使自己成为中心,使其他人统统变为陪衬,这让我觉得无趣。我一直猜不出如果我自己有一个亲生的孩子该是何感觉。我会喜欢吗?像我这样尚没有做父亲愿望的人,也许还难以体会到天伦的乐趣。
最好笑的是,在一年半之前我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指认为父了。我被指责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偷偷摸摸的,道德败坏的父亲。那时我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未曾见过。因为这个孩子,我曾经不想原谅安心,我曾经和安心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关于这个孩子的争吵我至今记忆犹新。
三环家具城在那天上午开门营业时,我甚至比安心到得都早。当她来到她的家具摊位时,我已经坐在那张包了粉红人造革的大床上,一脸怒气地等着她呢。
她看到我这么早就等在这儿了,看到我脸上不加掩饰的怨恨,我想她应该是明白了,但她不动声色,甚至还像没事儿人似的和我心平气和地打招呼。她说:“你来得真早。”
我冷冷地沉默了一下,回问道:“你怎么来晚了,是不是刚送完孩子?”
安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我,她大概早就预料到我今天一上来就会问孩子,但我话里的刺儿和我发泄愤怒的方式还是刺伤了她。她尴尬地站了半天,才说:“孩子的事,我找时间会向你解释的。”
我紧跟着说:“你现在就应该向我解释。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可你什么都瞒着我。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还有多少见不得人入不了档案的隐私?”
我的声音大得有点肆无忌惮,安心惶惶然环顾左右,说:“杨瑞,我现在在工作。你知道我找这份工作不容易。我不能没有工作!”
说到工作我的情绪更加激动,更加凶狠:“我现在已经没有工作了!我也不能没有工作!”
我说完,扭头大步走了,我走出了家具城的大门。街上起了风,满天的尘土,空气让人窒息。我把衣领竖起,站在街边,不知往何处去。
安心追出来了,她的头发被风吹乱在脸上,那样子说不出是凄凉,还是残酷。我看她一眼,心中有了怜悯,我低声咕噜了一句,像自言自语那样有气无力:“你上班去吧,我走了。”
她没有动,张是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你真的没工作了吗?是因为我吗?”
我转过头,我并不希望她向我表示什么同情或自责。我的目光茫然地盯着三环路上滚滚的车流。这真是一个忙碌的城市,在这样的城市中,每天该有多少个角落发生多少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数也数不清吧!但整个城市就如同这鱼贯而行的车流一样。
没有人会停下来关注一番,感叹几句。每个人,都埋头过着自己的日子,其它都是闲事!
于是我只好自己发出一声叹息,我对安心说:“快去上班吧,别再把工作丢了。你说得没错,工作对你确实很重要。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孩子。”
安心显然是想抱歉,想解释:“杨瑞,孩子的事,我应该告诉你的,我应该……”
我挥挥手打断了她,我挥了挥手,好像在告诉她一切解释都不重要了,一切!我说:“你的秘密,你的隐私,你过去的事儿,都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我也不想过问。”
安心没有走,她甚至没有从我脸上移开目光。我尽管面朝大路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歉意。她说:“你真的没工作了吗,真的是因为我吗?”
我说:“对,他们以为我是那孩子的父亲!”
安心认真地说:“你去跟他们说,你不是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说,孩子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我转过头,看安心,良久,才咬牙说道:“我知道不是我的!”停了一下,我问道,“是谁的?”
安心低了头:“我早应该告诉你的……”她虽然低了头可我还是能看见她眼里流出了眼泪,强劲的风马上毫不犹豫地把那几滴还发着热的眼泪吹碎了。她说:“我瞒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我怕你知道了受不了。你对我好,真的……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怎么张得开口和你说这些事……”
安心哭起来,泣不成声。这不是她第一次对我哭,但却是她第一次毫无遮掩地说她喜欢我。我的心顿时被一片柔软和温暖的情感包围起来,我拥抱了安心。
安心也抱了我,我们不顾过往路人的侧目和讪笑,紧紧拥抱在一起。一切怨恨和不满在此刻都微不足道了。我们拥抱着对方的身体,也拥抱了我们彼此的委屈和共同的苦难,拥抱了一种相依为命的心情。感受到这个心情让人禁不住想要流泪,可同时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乐和安慰。
我们拥抱了很久,风把我们吹透了,吹得全身麻木。我轻轻地说了句:“回去上班吧,别丢了工作。你要想跟我说什么,晚上就去找我。”
我松开她,转身跨街走了,像个大男人那样头也不回。
白天,我最后一次去了国宁公司。没有见到钟氏兄妹。但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明显地不自然了,我的身后总是一片嘀嘀咕咕交头接耳。我把办公室的东西清理了一番,拿了我的私人物品,把属于公司的东西整理清楚,连同办公室和文件柜的钥匙,都留在了屋子里。
走之前我去找了隔壁的秘书,告诉她我已辞职,办公室里的东西要不要向她清点交接一下?她犹豫片刻,让我回去稍等。十分钟后,她竟然带来两位公司的保安,进了我的办公室一言不发地清点东西,甚至还要求检查我要拿走的那些私人物品,平时那一脸过度热情和天真装纯的笑容,此时一点影儿都没有了。我微微咧开嘴笑了,仔细看她。她回避着和我对视,拧着脸只看那些东西。我这么看她并不是为了谴责,而纯粹是因为好奇。我原来怎么也想像不出她这张总是带笑的乖乖脸竟能做出如此凶狠冷酷的表情。
离开了国宁公司,我乘出租车直接回了家。回家后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说爸,我跟钟宁吹了,我今天已经辞了职,跟您说一声。我爸在电话里跟我急了:什么,到底又因为什么?是不是又因为那个叫什么安心的?我说对!我爸说你怎么这么浑……
我没听他说下去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天擦黑的时候,安心来了。我们煮了咖啡,像以前那样靠着沙发,面对面地在地毯上盘膝而坐。我们都没有吃饭,或者说,都没有饥饿感,咖啡因此在嘴里显得很苦。这大概正呼应了我们此时的心倩。苦涩现在恰恰最能让我们为之感动。
安心说:“关于那个孩子,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我淡淡笑一下:“我想我已经知道谁是他父亲了,这事儿不难猜的。”
安心看着我,毫不惊讶,她平静地问:“你猜到了谁?”
我故意沉了一下,用同等的平静,回答:“是那个姓潘的,那个替你还钱的人,对吗?”
对,是那个姓潘的,我其实早该想到了。从那天夜里安心在街角向他哭诉,到后来他替安心还了欠债,他们之间显然不是一般的朋友。如果他是孩子的父亲,一切就都顺理成章,就都能解释得通了。惟一让我别扭的是,这个姓潘的,年龄太大了,他几乎可以成为安心的父亲。
我不想说那男人的坏话,我本可以对他那一脸的褶子好好地挖苦几句的,但我怕刺伤安心。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