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贤塔-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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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大叔年事渐高，精力大不如前，族中日常事务已基本上移交给次子离火煌。儿女们早已成家，与大叔分庭而居，隔三差五的回来看望问候父母；长媳年轻孀居，大叔早早地打发她改嫁他人，身边只留下了长孙离火明光。
出于对长子早逝的哀恸，大叔坚决反对离火明光习武从戎，只是让他读点书，明白做人的道理，将来在这里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罢了。离火明光天资聪颖，年纪虽然不大，倒也学得一肚子的学问，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辜负大叔的厚望。
儿女们离开身边自立门户之后，家中的房屋有部份空闲下来，大叔将屋子从西到东一分为二，北面的大半房屋连同一个小小的后花园一起租借给外来的有钱人，物尽其用，同时赚点收入贴补家用；南面连着会客大厅的几间主屋和厢房则留着自用。
大叔老两口居住在正南向阳的主屋；孙子明光住在朝东的厢房，那里光线充足，便于读书习字；西面是几个仆人的居处。此外还有一套独立的雅居，分内外两间，内间是卧室，外间兼作起居和会客之用，四周花树掩映，景致颇美，原来是离火家的书房，现在则是天戈在忘归之野的居处。
曾经有人在住房极度紧张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跟大叔商量，想要高价租借此屋，还答允说一旦天戈回来便立刻搬出，全都被大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天戈明白大叔的心意：他将多年来对于长子的追思和爱惜之情，全都移到了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天戈也将大叔视同父执。这里是他的又一个家，每当他在外面闯荡久了，厌倦了也疲劳了，就回到这里，享受亲人的照顾和问候。
天戈走进那套独立的雅居。将近一年不曾回来，这里的一切跟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两样，桌面和地上依旧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套床单显然刚刚换过，还能够清晰地看出上面折叠的痕迹。床下那双临走前歪歪斜斜地倒在角落里的旧鞋，这时已经清洗整理干净，大大方方挺立在鞋架上。窗前的花盆里，那株能够绽放整个夏季的夜来香正在含苞吐蕊，它的馨香正随着夜晚的来临而越发浓郁。
此情此景，令天戈心中突然产生了几分迷惑，也有几分惘然。从他踏进屋子的那一刻，一年以前在这里平静生活的点点滴滴，此时全部汇聚到了脑海之中，鲜明而又生动；相反，近一年来在外面的惊涛骇浪，特别是最近一个多月险死还生的惊险经历，却又宛如一场刚刚清醒过来的大梦，恍恍惚惚地变得不太真实。时间似乎停止了下来，此时的情景，温馨而又令人愉悦，仿佛可以一直持续到永远。
记得少年之时，每天也正在类似这样的平淡充实中度过，那时的自己，甚至天真地以为人生本来就应该如此。可是统领和他身后那队人马的到来，结束了自己的美梦。那么，眼前这番看上去实实在在的情景，是否又是另一个美梦？它还能够维持多久的时间呢？人的一生，是否只是在不同的梦境之间流转，至死方休？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转过身来。只见离火大婶捧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走了进来，说道：“一会儿洗完澡之后，换上这个吧。”
天戈连忙接过，感激地说：“多谢婶婶！我回来一次，总是给你增加不少麻烦。”
“呵呵，看你说的！一家人嘛，有什么麻烦的呢？”大婶笑盈盈地说，声音相当宏亮。她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看上去却最多四五十岁的样子，身体稍稍有些胖，却结实有力，圆圆的脸上总是微笑着显得和蔼可亲。
大婶一双眼睛细细地朝他打量：“小天仍然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哦，不，应该比以前更加精神了，怪不得，每次你回家一趟，总是有一些大胆的女孩子跑到这里来，转弯抹脚地打听你的消息。”
天戈脸上一红，说道：“那些人闲着无聊，婶婶不要理她们，过一阵子就好了。”
“婶婶知道的，那些女孩子们我也都想办法一一替你打发走了。不过，阿天，婶婶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快三十了吧？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能总是这样，成天只知道在外面闯荡……怎么样，你在外面一年，有中意的女孩子了么？”说到后面的问题时，她放低了声音。
天戈摇了摇头：“我有好多事情要办，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一点。”
“呵呵，这件事情也很重要，并且跟你的那些要紧事并不冲突的。”大婶说。
“是，多谢婶婶提醒，以后我会在这方面多留意一些。”
“我和你大叔这么些年来，也一直帮你留意着。这里虽然狭小偏远，其实才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地方呢，你说是不是？”大婶又说。
天戈点了点头：“婶婶说得不错，平静的生活才是最美满的。可惜我还有好多放不下的事情，没福气享受大叔和婶婶这样安安稳稳的幸福生活。”
大婶微笑地看着他，说道：“既然你明白平静是福，幸福离你应该就并不遥远。其实幸福生活所需要的条件不多：一个能够了解你、爱惜你、尊重和照顾你的人，一间能够遮风蔽雨的小屋，只消具备这两样，就已经差不多足够了。”
听到这样的说话，天戈心中一痛。素歆和爷爷曾经居住过的林间小屋，虽然经历了将近十年的风风雨雨，依然屹立不倒，足以成为幸福的安乐窝了；只是那个真正值得自己爱惜和照顾一辈子的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要到哪里才能够找到呢？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可是人的一生，处处受到周围的环境影响，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一间小屋，能够彻底遮挡住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么？”
大婶笑道：“环境固然重要，不过一个人能否得到真正的幸福，关键仍然在于自己的努力，还有明智的选择。”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踏上两步，在他耳旁悄声问道：“你觉得，林雅姑娘怎么样？”
天戈一怔，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婶见状，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阿雅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可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好姑娘呢，今年刚满二十岁，年龄正好与你相当，家里的条件也很不错，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视同珍宝，至于她本人，性情温和，才华出众，是咱们这里首屈一指的才女……”
“知道么，你离开这一年间，这屋子一直是阿雅姑娘在打扫，她隔三差五的过来，每一次都细细地整理半天，从来不让仆人们帮忙。你现在手里这套衣服，也是她比照着旧衣，亲手为你缝制的……”
“多谢婶婶好意，还有阿雅姑娘的一片心意。可惜，我这里正有一件要紧事，须得赶紧出去办，不知道多久才能够回来，再考虑这件事情。恐怕会因此耽误了阿雅姑娘的青春。”
大婶愣住了，再三向他询问，直到确认这件要紧事的确不可以拖延或者改期，这才叹息着说道：“真是可惜。不过依我看来，即使再过很久的时间，阿雅姑娘肯定也愿意等你的。这些年来，她推掉了不知道多少好亲事，一心一意地只是为了你啊。”
“那，请让我考虑考虑，过两天给她一个答复好么？”天戈沉吟半晌，这才答复道。
大婶理解地点点头：“终身大事，考虑一下也好。只是不要拖太久。人生是相当短促的，几十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一个人不可能总是二十多岁……”
“啊，你叫我弟弟，却管他叫叔叔！这，我未免太吃亏了！”西羽朝面前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离火大叔的孙子离火明光大声抗议道。
离火明光是个文静瘦弱的少年，因为家教的影响，平日里不茍言笑，跟西羽相处不过短短的半天时间，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说话也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听见西羽的抗议之辞，他纵声而笑，振振有词地说：“我叫天叔叔已经**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至于你……”
他伸手在西羽的头顶比划了一下，续道：“矮了我足足半个头，年纪更加小过我，难道也要我叫你叔叔不成？”
“私底下你怎么叫他我不管，可就是不能够当作我的面叫。我一直当他是我的大哥哥，被你这么一叫……”
两个少年在前面争执不休。在他们的身后，天戈和林雅听到这番争论，彼此对望一眼，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夜幕降临，街边的灯火闪亮起来，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陆续出现在大街上，散步，聊天，顺便采购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忘归之野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得多。
在离火大叔家用过晚饭之后，已经休息了大半天早已闲得发慌的西羽提议大家出来逛逛。天戈自然陪着他；林雅没有什么事，也一同跟了出来；大叔大婶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不太灵便，就不跟年轻人一起热闹了，打发孙子明光充作离火家的代表，陪他们逛街。现在，一行四人正缓步行走在忘归之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身边周围到处是人，天戈和林雅反而比先前单独在离火家会客大厅时感觉舒服自在多了。
忘归之野有别于大陆各国的高度法术文明，在夜晚的大街上体现得特别明显，单以照明而言，完全可以说得上别具一格。房屋是长老会统一设计修造，采用了古朴简单的实用造型，表面涂上五颜六色的法术材料，白天看上去，像是置身万花丛中一般缤纷绚烂；到了夜晚，沿街的屋檐上灵晶灯纷纷亮了起来，房屋表面的涂料被灯光一照，竟然也释放出柔和朦胧的七色毫光，相当漂亮。
主街两旁，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出售的除了一些日用品外，大量的是逃亡者从外面带进来的各类奢侈物品，其中不乏奇珍异宝。忘归之野流通的货币与大陆各国并不一样，初次进来的人在长老会下属的“忘归家园”作好相关登记之后，即可获得一定数量的忘归币，作为短时间内的基本生活费用，自然，这样的补助是远远不够的，倘若想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还需要另想办法。
天戈每次外出闯荡之前，总是花费一些忘归币廉价购买这类奢侈物品，然后拿到森林外面以较高的价钱出售，换取大陆通用的货币和生活必需品；当然，在手里缺少忘归币的时候，他就会花时间在森林中冒险，猎获一些奇珍异宝出去交易。
以天戈高大魁梧的身材，还有俊朗无匹的脸容，走在大街上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自然引人注目；他身上那套林雅精心缝制的崭新衣衫，更将他身体的优势展露无遗。事实上，从他们走出离火家大门的时候起，街道两旁便不时地有人注意到他，两眼放光地在一旁看着，或者悄声指点谈论。幸运的是，上午初抵码头时的疯狂热闹场面一直没有出现。看来善水斓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将天戈的意思跟大家解释过了。
林雅只是体型偏瘦，身高在女孩子当中并不算低，可是跟天戈一比，只是略略高过他的胸脯，距离肩膀还有老大一截呢。以她这样的高度和毫不起眼的外貌，走在天戈身旁根本就不被人注意。她并不介意这一点，见到众人的反应，心中甚感得意，一张小脸上光彩焕发。先前在离火家，好心的大婶瞅了个机会，将跟天戈的谈话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末了说道：“他并没有一口拒绝，可见对你的印象还算不错。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也绝不能够掉以轻心。他的品味比较特别，跟别的男人不太一样，更加注重女孩子的内涵。所以你成功的可能性相当不小。应该适当地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让他注意到你，多了解你，喜欢跟你在一起。好好把握机会吧，聪明的好姑娘！”
天戈在先前跟离火大婶一番谈话之后，得知林雅对自己的心意，意外的同时也有点感动，并且稍稍明白了她先前莫名其妙生气离开的原因。他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一直为情所苦，不禁心生怜意，不忍立即令她伤心难过，因此才告诉大婶说，两天之后给她一个答复。
他想：“我这一次离开这里之后，定然是步步艰难，九死一生，只消临走的时候，将实际情况告诉她，她明白我今后再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就会慢慢地转变心意了。”
此时，天戈见到她脸上喜不自胜的样子，心中暗叹，悄声提醒道：“林雅，我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回来呢。”
“我知道！先前在大厅里，你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么？”林雅答复说，有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隔了一阵，又轻声说道：“我可以继续等，没有关系的。”
离火大婶的推测果然不差！听到这样的说话，天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继续默默地走着。
听到前面的吵闹争执，林雅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西羽，说道：“这个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才真真切切是一个孩子。先前跟他谈话的时候，我几乎都忘掉他的年纪了，好几次稍不小心，被他抓住话柄，弄得好生狼狈。大婶说，这孩子倘若懂得适当的时候收敛一下，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的。”
天戈点头赞同，轻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千万小心，类似的说话最好不要让他听见！小家伙最不乐意别人叫他孩子了，他要闹起别扭来，可有你受的。我就曾经遇到过好几次，后来才终于弄明白了这一点。”他将当初跟西羽见面后不久的行李之争简单说了一遍。
听到“男子汉的尊严受到蔑视和侵犯”之语，林雅也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家伙呢，而且相当有自己的主意。他到森林里来的目的，也与众不同……”
刚刚说到这里，旁边有人大声说道：“谢天谢地，终于让我找到了！天先生，林小姐，今晚敝家族有个盛大的聚会，家主正在东区广场恭候，还请两位赏脸光临。”
两人扭头看过去，眼前这个人，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瘦长，目光精明。两人认得，此人正是善水家族的大管家，他跑得气喘吁吁的，身旁还停着一辆善水家独有的豪华大车，形状甚是特别，上面醒目的位置，刻着善水家的族徽，却是宝剑与法杖交迭，象征着家族除了武者之外，还曾经出过相当有名望的**师。徽章的背景是一湾流水。
天戈记起先前散会时善水斓的邀请，说道：“多谢管家提醒，我险些忘记了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