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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涿鹿--江南-第6部分

小说: 涿鹿--江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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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们……来自远方。”雨师一边轻轻长长地感喟,一边使劲揪着那只袖摆。



“哎……雨师,注意点儿。”蚩尤说。



“你又怎么啦?”雨师不耐烦地看着这个小弟。



“你拿的是我的袖子……”



雨师一愣,没好气地把蚩尤的袖子抛下:“借来用用不行啊?小气!反正你衣服也好几天没洗了。”



他抓过风伯的衣袖,继续擦自己的袖子,和风伯一样托着腮看美女。



“哎……雨师……”蚩尤又说。



“又怎么啦?”雨师的兴致都被蚩尤败掉了,“又拿你的袖子了?看好了!这是风伯的袖子!”



“你拿对袖子了,可风伯的口水是掉在你另外一边袖子上的……”



“哎呀,”雨师拍了拍脑门儿,“五音使人惑,五色使人迷啊!”



他恢复到托腮的动作上:“不过有美女看,真好。”



云锦偷偷回过头来,看着角落里“刀柄会”的三位英雄,三位英雄中的两位老大不约而同地露出白痴般的笑容,挥手致敬,小弟则羞愤得把头侧了过去。



云锦第一次见到蚩尤,觉得他是世界上唯一的呆子,第二次见到蚩尤就是在这间学舍里,周围很多人,只有蚩尤不是呆子。仓颉拍着她的肩膀把她介绍给同是质子的同学少年们时,无数白痴般的笑容在一瞬间绽开,无数情浓直欲滴水的视线汇聚在云锦的脸儿上,不知道哪里的口水声“吧嗒吧嗒”的,质子们都是豪迈坦诚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愫。



而蚩尤先是发愣,而后惊讶,咧开嘴,笑了一笑。这笑容也有些傻气,却像是在说,对,就是她,我们认识的。



早晨的学舍里,阳光暖软。



仓颉朗声诵读:“自黄帝以诞,生而神明,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黄帝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



刀柄会的英雄哥儿们把腿跷在小桌子上,双手做枕,靠着墙壁。蚩尤在发呆,风伯、雨师在看云锦,各得其乐。窗边的小桌上云锦在一根竹简上刻字,刀尖划下一丝丝细而青的竹皮。她吹去那些竹丝,对身边陈峰氏少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陈峰氏少君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递小条儿的任务。云锦并没有说这小条儿递给谁,于是竹简在质子们的手里一个个地流转,每个人都怀着满心的欢喜接过来,心想莫不是要考我们的文采?可乍一看到竹简上的字,都蒙了,一个接一个地抓起脑袋。



这页薄薄的木简经过几十双手终于转到雨师手上的时候,雨师的好奇心已经让他恨不得揪起仓颉扔出去了。他前面显然有几十个失败者,都没能解读这竹简上伟大的秘密,这是什么?一道试题?一个谜语?一个少昊部少女隐秘的心结?



雨师攥着那枚竹简,用手使劲抹了抹,左边看看蚩尤,右边看看风伯,露出一个坚毅的神色来:“集思广益!集思广益!”



他的兄弟们都点头同意,那边陈峰氏少君没读懂,那么斧头帮就输了,若是他们中有一人能懂,刀柄会就长脸了。



雨师缓缓移开覆住竹简的手,心底凉得像是寒冬腊月。他脸上抽搐:“居然是个哲学问题……”



那根竹简上刻的是:“天上为什么会下雨?”



雨师对于哲学素来没有研究,也不相信他们这帮崇拜神山英雄晁天王的弟兄能够对此有修养,长叹一声,直接把竹简传给了下一个人。



此时刑天正趴在窗边和外面看热闹的女子们眉来眼去,少君们在看新来的美女,美女似乎漫不经心地转头往刀柄会三兄弟这边看了一眼,一枚竹简在小桌下悄悄地流转,而蚩尤从窗户里看了出去,出神的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云丝浮在极高处,丝毫不动。



他想今天不会下雨,因为现在一切都好,温暖快活,还有足够的时间畅想美好的生活,所以云不会哭。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眉毛弯弯。



仓颉吐沫飞溅地说:“轩辕乃振德修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



5。魑魅魍魉(1)



 月盈。



一滴清澈的泪水打在树叶上,啪嗒一声。



“魍魉,你怎么哭了?”黛色的长发从树梢上垂下,纤纤巧巧的身子倒悬在树干上。月光洒过树缝,有如一层清水,在她晶莹剔透的肌肤上流淌。



“呜呜,他死了呢。”圆脸的孩子坐在树干上,一双胖鼓鼓的小手抹着眼睛。



“谁死了?”少女翻身坠落,赤裸的足尖点在一丛树叶上,轻得像是片羽毛。



“那个被扔在树林里的小男孩,我看了他两天,还是没有人来拾他。他就死了,我去摇他,他都不哭了……”魍魉仰起满是稚气的圆脸看着少女,“魑魅,为什么没有人来拾他回家呢?他是一个好孩子。”



“我靠!”魑魅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你还真多愁善感啊!你睡糊涂了?你是个妖精,妖精诶!你又不是人,你管那个人类死不死呢?昨天山上死了一只野老鼠,怎么没见你也哭一场啊?”



“啊?真的么?它是不是死得很可怜?”魍魉说,“我没哭,因为我不知道啊。”



“真的真的,你现在知道了,开始哭吧。”



“刚才哭了好久,现在没有眼泪了……”



“难道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就得面对这样一个七岁儿童智商的师兄到死?天呐你为什么要在七岁的时候学习永生之术?这玩意儿不需要童子功的对吧?你大可以在二十四五岁大好青春的时候开始学,这样我们现在也许年龄相当兴趣一致,还可以一起谈谈情说说爱,黏黏糊糊,演习那种两个妖怪打架然后生个娃玩玩的小游戏打发一下树林里的无聊时光。而师兄,你现在觉得我这个师妹像什么?你不必回答,我告诉你,我就像你的保姆!保姆你懂么?就是永远只能哄孩子,在哄孩子的时候青春发黄岁月流逝的那种可怜女人!”魑魅捂着精致的脸儿,痛心疾首,“我受够了,我要死,让我死,千万不要拉着我!”



魑魅说完轻轻一点树枝跃起,身体轻轻巧巧地折叠,像一枚下坠的松果那样一头栽下百丈老松。



眼看着她就要一头栽进土里颈椎折断,魍魉才在树梢上探了个头,“魑魅,又玩跳水啊?小心!快到地面了!快碰头了!”



“哼!要你提醒?”魑魅在空中折腰。



一折!再折!三折!突如其来地,树下卷起了一阵狂风,魑魅轻盈的身体像树叶一样被卷上了月空。纤巧的身体在夜色中自由地舒展,而后落在古松的最高处,随着松枝的微颤而起伏。



魑魅踮着脚尖立于这片树林的最高处,仰首吞吐月华,一轮昏黄的圆月将她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魑魅,为什么想永生呢?”很多年以前,那个干瘦的老妖也是坐在一轮圆月下的古松上。



“这样可以永远不老,永远漂亮,永远……”那时候魑魅还是个只有三百年道行的小妖,第一次见到这种道行高深的前辈,有些不知所措。



“永远什么?”老妖难看地笑着,“永远不老,永远漂亮,又是为了永远什么?”



“永远不被别人忘记。”



“魍魉,你已经修习永生之术多少年了?”老妖问远处树枝上坐着的孩子。



魍魉呆呆地看着月空里的雁字,“七百年了。”



“什么是永远?”



“不知道啊。”



“七百年前你为什么要跟我修习永生之术呢?”



魍魉抓了抓一头绿毛的脑袋,“我……我忘记了。”



“回去吧,孩子,总有一天生命会长得连你自己都遗忘了过去。何尝有什么永远?”老妖微微地笑着,“我能教会你活很久,却不能教给你永远。其实本没有永远,连我都不是永远的,我又怎么能教给你呢?”



“那就教给我活很久的法术吧!”



“为什么呢?”



“至少,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什么是永远……”



“不错,”老妖轻轻地抚摩着魑魅的头,“这是个很好的理由。我教你,因为你想到了一个我也曾思考很久的问题。”



“什么问题?”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孩子,其实你所寻找的并不是永远,从来都不是……”



那是魑魅的一生中唯一一次见到她的师父,那个从太古洪荒一直活下来,大概已经活了千百万年的老妖。就在那个月圆之夜,老妖贴在她耳边告诉了她长生的法术,然后微笑着灰飞烟灭。



就是这样的荒诞,在魑魅得到“永生”的时候,教她的人死了。



魑魅已经不记得她在这个树林里生活了多少年了,也许是五百年,也许是一千年。她只记得她当初远眺的时候地平线上还没有涿鹿那个城市,后来在旷野上有过一场恶战,战胜的人就建了个城市。这对魑魅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在妖生的前五百年或者一千年,她能做的只有在这个树林里观察猴子、松鼠、麋鹿和师兄,那座叫做涿鹿的城市给她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新趣味。



但她还没有去过那个城市。她本能地敬畏那地方,她觉得去那里就会发生什么不详的事。



她已经思考了几百年“什么是永远”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那些曾经赞美过她容貌的松鼠和猴子都一只只地死去了,新的猴子和松鼠不再赞美她,经过代代相传她在这树林里已经是老祖母一样的存在,可她还是一副十六七岁的脸和青春少女的婷婷身材。



她开始怀疑永生其实是个诅咒了,那个老妖其实高高兴兴的把这个诅咒传给了她,然后一蹬腿儿,自己很高兴地死了。



有时候她觉得死一下大概也蛮好玩的。



魑魅叼着根松针胡思乱想。



魍魉就在她下面的树梢上坐着,念念叨叨地跟一只傻猴子说:“真是可怜,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把那个孩子拾走呢?他那么可爱,就这么死了,还没有机会长大呢。”



听了很久,或许是猴子也受不了了,回头窜上了另一棵树。



魍魉在它身后挥着手说:“赶快回家吧,你以后有了小猴子不要把它扔了哦。”



魑魅对这个婆婆妈妈的师兄和自己的妖生都感到绝望。



“唉,生死这么短暂啊。”魍魉叹息一声,准备去睡觉了。



一个永生不死的妖精会叹息生命短暂,恐怕也只有魑魅能相信他是真心的。



忽然间,魑魅决定了。她要带魍魉去一个繁华的地方,让他看看树林外面的样子,而不是在这个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树林里傻呆呆地永生下去。她眺望着涿鹿之野尽头那个星火闪烁的城市,点了点头。



管他什么不祥的事呢,至少好过她以红颜少女的身份一辈子呆在一片树林子里数星星。



酒肆的灯下,雨师把最后一个铜板抛着玩。



“雨师,不是只剩一个钱了么?怎么看起来你手里有一大把?”风伯醉眼朦胧,随着那个铜板的起落抬头低头,像只啄虫子的鸡。



“现在看看还有几个。”蚩尤一把将铜板抓了过来,递到风伯眼前,静止不动。



“三……不,五个!”



蚩尤把铜板还给雨师,“如果我欠他钱,我就现在还钱给他……你们有人欠他钱么?”



“那要给他再喝点,等他把一个看成十个的时候再还。”云锦说,“不过只有他问别人借钱,谁会欠他钱?”



“怎么办?还欠着一屁股酒债,只剩下一个钱了,我估计我老爹很久不会派使者送钱给我了,听说他又新娶了老婆。”雨师愁眉苦脸。



“不是还有五个钱么?可以再喝一杯。”风伯说着,翻个身又在席子上睡着了。



“每次使者送钱来就要还债,还完了就没有钱,”雨师没精打采地说,“能回家就好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归故乡兮路漫长。



路漫长兮九万里,十年返兮家茫茫。”



云锦吹起古老的凤箫,箫声如诉,双眸似水。一声凤鸣在喧闹声中穿空飞去,雨师默默地看着窗外,风伯忽然睁开眼睛盯着屋顶。



蚩尤想起九黎和他的爷爷,觉得心里蛮难过。他也想家,涿鹿城很好,可在这里他人穷志短。



“呸呸呸!别想这些丧气的事!我们刀柄会的英雄好汉,能被几个钱难住?”雨师忽地跳了起来,“不如去赌,以小博大,也许就发了,最不济就是把这个钱也输掉,大家继续吃白菜帮子汤。”



“能行能行!”风伯抬起头说,“我们就把那五个拿去下注。”



“好好睡吧好好睡吧,你刚才没看清,其实我们还剩八百多个钱嘞。”雨师一把将风伯按倒在席子上,“继续睡你的大头觉。”



云锦放下凤箫说:“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去博它一手!老大你带路。”酒劲往上一冲,蚩尤也平添了几分霸气,“不过你们谁知道赌桌的规矩么?”



“不知道。”雨师飞扬的眉角耸拉下来。



“不要看我……”云锦说。



一片沉默,发财的计划在踏出第一步前落空了。



“我会赌,”一个细细的声音从不知哪里传来,“我们一起去,你们出赌本,我帮你们下注,有了好处每人一半。”



“谁?谁?”雨师瞪大了眼睛四处看。



“啊!”云锦尖叫起来。



有什么人从桌下钻了出来,正钻进了她的裙子里。她刚要跳起来举起风箫砸下去,那个人使劲地挥舞胳膊把宽大的裙幅从自己脑袋上扯了下来。他站在昏暗的灯前看着云锦,愣了一会儿高兴地笑了,露出漂亮的两颗小尖牙。那居然是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



赌场里,蚩尤和雨师站在桌子一边,另一边是眼里带着疑惑的赌徒。



“蚩尤,你相信这个小家伙能赢?”雨师问,心里有点心痛他的最后一块铜板。



蚩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着从后腰抽出了那把刃口很钝的菜刀递给雨师,以坚定的眼神看他。雨师坚定地点头,重新系好了鞋带。



但赌徒们们并不关心他俩,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桌子下面不断举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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