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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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潭,浮着残渣,巨型爬行动物在翻滚着它们粗糙的身躯,闪露粘稠的鳞片。么杉很快,总在前面催:
“快点!翻过山,就到了”。到哪?他不问,他知道不该问,但是,没有山顶,永远没有。
“么杉,歇会吧?”。他看见山顶和云块连在了一起,无法撼动的悠远。
“呃,我在上面等你”。才一会的功夫,么杉就到了很高的上面。
“猫猫,看见了吗?”。么杉的声音远得超出她的位置。
“看什么?”。他觉得声音没有被自己发出。
“你,你自己”。么杉从上面指着很深的低处,很黑的远处,他奇怪自己能辨出么杉指着的方向。
“那……是我?”。么杉画的那只猫,把水潭染成了橙红色,哭泣着脸,似乎在对他说:‘没有我,你也不完整啊?干嘛丢下我,就不管了?’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它死了!”
“死了?”
“呃,快啊,我在上面等你”
“我该怎么办?”
“往上爬就行了,往上爬”
“太累,不行了”
“快点”
……
每年的6月3日,摇滚者们都会聚集在Morrison巴黎郊外的墓前,为他们心目中的狂圣和诗才摇滚先烈点上烟,弹唱几首他的傲作,然后为摇滚、为英才的早逝,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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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喜欢爬在窗台吸烟,这是住高层最感优势的地方。对着空寂喷一口烟,想象着它们飘成云,随着云的属性,变幻出它自己的故事。跟宠物差不多命运的鸽子们,围着城市的空天,转啊转。有一段时间,他真的很羡慕不用思考且长着翅膀的生命,活着是飞重要还是思考重要?
他收拾球装直奔以前经常会来练习网球的篮球场,球场侧面有一面墙,一面伟大的墙。他挥拍就歇斯底里,球在墙面、地面、拍面都摩擦出令人心碎的声音。我隔着墙给他喂球,我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来球,我还知道他要把球打到我的哪个方向,我知道他想怎样的发泄、挥发、Higher 、Much Higher。
能理解吗?
不能吗?
能吗?
不能吗?
能吗?
……
在一个毫无预感的日子里,他给么杉写了回信。
么,好
写下这几个字,有陌生的嗅觉,有暧昧的情绪,出乎意料。
读你的信,若有所失,我甚至来不及想象你渐远的背影。怎么了?么。我理解不了,真的。
这些日子,爱上沉默的游泳,不快不停,一个满腹心事的发泄者,一个顽固自虐的苦行僧。听水被划裂的呻吟,看池底漂流的倒影。
想你。
还有林常说的:游泳,就是在和水Zuo爱。那么,跑步呢?
在异乡,总寂寞的吧?
我真的理解不了。么,这也算一种结局?
一直跟周围横着眉。找条出路?比如,崇拜的,激|情的,敏感的,爱恋的……总之,有因有果,有源头,有渠道,有终点。所以,独自挥拍发两小时的球、躺在公园长橙上看天、滑落水里作两千米跋涉……我憎恨这时的自己。
楼下传来蔡琴幽蓝的嗓音:做一个不被公开的爱人 不必为爱宣誓和背书 当心什么?尽管来放下所有疲惫 在陌生的镜子里 丢掉自己才又找到自己 换了心也忘了从前 盼再活一遍。
梁朝伟对着垂头丧气的湿淋淋的毛巾说:“你知不知道我想骂你很久了,你变了很多呀,做人要有性格嘛,不管她回不回来,你也不应该改变你自己嘛,你自己好好反省吧。”然后扭干,“是不是好多了?”
划着香烟,让四壁缭绕些雾,让脑袋麻痹些快感,夜真好。么,你在想什么?
雨很多,可作雨中步了。很多奇异点点渗透,一些严肃滑稽起来。抚弄着你最爱的3B素描铅笔,瞪着沉沉的天空,湿气如浪……对不起,指尖有想你的触感……你一直说要打个环的唇、耳垂上的那滴血、总是刚睡醒的乱着的发、纹胸绣着獠牙的Ru房……掠过舌的味,心思浮动的香。
这一刻是我要的,我要进入。
看你的字,很怪。
猫
(12)
又可以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呈空想式咬手指思考状。整个车厢的重心,被我幸福场的有机重量刺穿、倾斜,像一个永远配不平的硝酸酣油分解化学方程式。
隔着350公里的季晚,近得就在身边,似乎就在下一个物理转弯处。
“你就不能陪我一起回来?”
“出差很好玩?”
“给个专业性的答复,来还是不来?”
“来!要打入敌人内部,还真得和敌人拧成一根绳”
“呃,就这样,上车给我电话”
没带着老朋友般的随身听,音乐被塞进意识里的一个洞,向外扩起嘶吼的嘴,没有任何声音、被立体化、色彩化的音乐,用指尖触到,如冰冷的金属原子。
车窗外永远衬着高原式的山脉,夕阳在突峰间辗转闪躲,像蒙上眼时,指缝间漏进的光。“天黑请闭眼……杀手睁开眼……杀手请杀人”,为什么用“请”?伙伴们躲在遮挡物后的窃笑声,被风吹得满院子的乱跑。
偶尔的田埂间,晚归的农夫被夕阳写出背影,很遗憾的穿着汉族的劳作服装,没能一嗓子亮出异常浓郁的山歌,虽然肩上扛着粪瓢之类的农具,脚下还是要模仿艾弗森运球过人时的变节奏S步伐,最后让农具在空中虚兜了一把,算是扣篮的形而表达,落地时非常抱歉的伸出了三个指头。不是吧?扣篮也想跟裁判索要三分?我只是远远的看着,根本不想去防守你的粪瓢,更不要说防守犯规追加罚球一次了。
想起和我分享了整个童年的堂弟,身体结实,反映灵敏,有跳远天赋。我甚至有种感觉,从出生那天起,他就比我个高。在除夕夜给全家人表演“寻找丢失的帽子”的英语独角哑剧,在游泳池给我示范各种水战的专业手式和起跳角度。后来搞了一个“电吉它民谣弹唱培训班”,忙得前仰后合,抽空告诉我:‘哥,没什么难的,只要按着C、Am、G的和弦进程,什么歌都和得上!’。在烧烤摊上也会即兴的弹奏“Hotel California”的前奏,把摊主听得烤出一块块焦糊的食品,离开时丢下一句:‘你可以结账,却永远无法离开’。每次很哲学式的喝醉了,只给我哭诉一句话:咱哥俩都是怀才不遇啊!
“到哪啦?”。###的势力范围真不无处不在。
“我的生物电波告诉我,离你还有50公里”
“从速度上判断:你不想我”
“季,有没有点想象力?花了5元贿赂司机同学,也不给我开车啊!”
“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人?”
“他要有你十分之一的眼光,我现在就能闻到你的体味了”
“不给”
“对不起,你的体味被征用了,有异议请找炊事班长”
“征你个头!半小时后再不出现在我面前,就等着喘喘吧”
“反对!对方律师用暗示误导我的证人”
“哈,硝烟弥漫之前,就让敌人暂且猖狂吧”
“反对成立,对方律师,除非你证明你的问题确实与本案有关”
“臭猫!相不相信让你到了找不到我?”
“做人何必那么冲动?分开的你我只是俩个寂寞”
“快点!你只剩20分钟了”
“拜托。好吧,我再贿赂司机同学5元”
……
天色完全黑下时,目的地到了。以旅游业闻名了全国的这座城市,在夜幕下显得平庸无奇、毫无生机。出租车司机们纷纷投来露齿笑,老朋友似的一口滇西话:去哪闲?。想起一个场景,出租车司机回头问:‘去哪’?;反问:‘你车上的沙发卖吗?仅沙发’;司机笑了,也许为遇上可以算作幽默的客户,也可能为了终于可以脱手的车载沙发,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因为这一段不太寂寞的路程,尽管很短。
跨进约定的饭店门,就看见季晚,大堂经理式的坐着最显著的位置。以前和弟兄涛相约时,他也是斜跨着自行车站在街边最显眼的位置,尽管有雨砸在头顶,边吸烟边吐出那句暖心话:‘还不是怕你找不到’,我赶忙低下头说:‘有风沙吹进了眼睛’。季晚刚翻过一页村上春树的《奇鸟行状录》,直到我坐到她对面,才拿看陌生男人的眼光看我。接着,就是翘起嘴角的那个只属于她的笑。
“你差点出局了”,季晚像个宽容的裁判,把红牌翻过来成了黄牌,“警告一次!”
“教练下课后仍不能扭转局势时,最后一线希望会是什么?”,电视里两支后缀都是米兰的球队,正在相煎太急,看上去不太像垃圾时间。
“换裁判!”,季晚看来不像只知道贝克汉姆的、所谓把足球当成电影来看的女观众:‘不管你踢出多臭的球,我们永远是你的影迷’。
“好吧,我同意你可以陪我看球,但前提是不能提出‘移位是怎么回事?’这样的问题”。刚好助理裁判举起旗帜,但主裁没吹哨,前锋和后位都愣了一下,球就到了守门员手里,教练站在场边,抓狂着自己的领带和裤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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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看球?做梦吧你!”
“喜欢村上?”。奇怪,看到村上系列小说那种独特的封面,会有种舒适感,像费德勒发球前左手拍的那几下球。
“还不是被你传染的”。季晚的笑像《舞舞舞》的喜喜偶尔绽出灵魂时的耳朵。
“我就喜欢这个想象力可以溶化地球的家伙”。‘下次自蔚的时候,拜托一定想着我’,《挪威的森林》里的这行字,我足足读了11回,笑了12回,遇上这样的问题,还真难答复。以前愚人节也会收到类似的玩笑,电话里哀怨的女声:猫,我有了!;被惊得靠着墙:谁,谁啊?有,有什么?
“呃,我也喜欢上了。读他的文字,呃,才发觉,世界原来可以从这个角度看”
“他对和自己有性关系的女人的描写,才是最绝的”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我在想,我该怎么写你?”
“你敢!”
“迷上爵士乐,就是被他误导的”。《爵士乐群英谱》上的每一张肖像漫画都被我背得了,画不错、文字更好、音乐更是不得了。
“你不会也从此爱上跑马拉松吧?”
“想爱都不行啊,听到这几个字都会打冷颤”。牙齿被条件反射的切着黄瓜。
“马拉松”
“哦!”。牙齿被人为的切着土豆丝。
“马……啊!”,按在季晚嘴上的手指,居然有冲动的有机反应!水注入浓硫酸,“嘭!”,传来蛋白质的焦虑味道。
……
我们驶过沿城墙的道路,夜在这里被诉说成另一种颜色,带着壕沟的气味,古战场的杀机在两旁暗伏,左前方月亮警惕着眼睛,夜空晴得彻底的没有一点场景性。
“季,游过夜泳吗?”
“没有,为什么?”
“因为可以裸泳”
“有这个必要吗?”
“狗尿尿时非得找根棍状物作参考,在旁边的猫看来,那个变态的尖嘴家伙纯属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前面有电杆了,要不要停车?”
“停嘛,我还没在电杆下拥吻过你呢”
“撒哈拉沙漠边沿、呼伦贝尔草原最北端、太平洋黄金分割点上呢?猫,时间紧任务重啊!”
“它们跟我无冤无仇的,我干吗要吻它们?”
“那跟我有仇罗?”
“有,上世你欠我一张卖身契”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就耿耿于怀?”
“我也劝过自己好几次‘她只是过眼云烟,由她去吧’,但另一个声音更坚定‘不行啊,弟兄!那你岂不是要疯掉?那她也不会带着意大利面来看你’”
“好吧,我带那……什么,来看你”
“另一个声音又说了‘即使这样,精神病院里又没有探亲房给你们开钟点,即使有了,主治医生也要在旁边监视,你从小就不习惯啊!’”
“住过多久?这么熟悉”
“也不多,小时候经常在他们那个用来散步的水溏边上放风筝”
“还偷窥人家的探亲房吧?”
“是被在我心里的那个你给逼的”
“不关我的事,那个所谓的我的影子完全受你的控制”
“也不完全,时不时她也会一身白衣的在路边搭车”
“呃,那个是不是?”。季晚凝视着右前方路边并不存在的一个纵深。有好一阵子,感觉她肯定看见了什么,虽然那个什么在我的感知能力之外。
“你觉得是?”
“不能肯定,所以才问你”
“呃……听过那个从一位白衣搭车女子开始的鬼故事吗?”,故事以一幅凄然的画面作为结局,把听者丢进去反省刚才还被称作恐惧的情感。
“不准讲!”。车速在季晚的脚下加快着刺进夜幕。
“喂,喂,人家在招手搭车呢!”。我朝后面窥望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季晚哀怨的眼睛和嘴唇,穿过夜的黑、尘埃的迷蒙、车窗的玻璃……天!多熟悉的场景!我被自己的幻觉惊出一身冷汗,应该是以前还是以后的某一时间刻度?肯定是的。
“你再装神弄鬼的,不跟你玩了”
“季,你以前在这样的场景恨过谁吗?”
“你烦不烦啊?”
“有没有?”
“我有病啊?”
“真没有啊?”。不会错,那种咒符形状的怨恨,一如那个故事的末章。
“你中邪了,给你清醒一下”。季晚抓过我的手就是狠狠一口,两排让牙医们唏嘘不已的牙印留在了手背,却没有痛感!
“要中,也是你的邪!”。我把手叉进季晚的秀发,要蹭掉牙印似的。
“求你讲点阳光的事”
“好吧,你要睡我的左边还是右边?”
季晚翘起嘴角,阳光从月亮和路灯里,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