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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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头发的女影跟在我后面,她往前划水的手不时会碰到我往后蹬水的脚,所以我忍住不朝后看,我受不了过于苍白的脸庞。在水里还能看到其它游道里泡在水下的腿,她们都失去了呼吸的肤色,像泡在标本瓶里的不能再动的动物。
“猫猫,天黑了,快来看”,么杉应该是爬在我游到的第一个浮标桶上,任阳光舔着她裸露出来的肌肤,尽管像她说的,天黑了。
“黑有什么好看的?”,我看着下面差不多黑透了的海水,黑是一种磁场,一种容纳。
“不是简单的黑,很深邃的那种”
“我觉得像个布景,后面没有表演,只有搬走道具的勤杂工”
“深的没完没了,是不是很枯燥啊?”
“何止,是恐怖”
“没有人能画得出来,不是凡人的能力所能表达的”
“宇宙为什么非得选择黑色做背景呢?”
“黑色是没得选择的时候的选择,默认的,缺省的”
()
“如果时间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代言色的话,也是黑?”
“呃,猫猫,只能是黑的”
一块带边框的暗红色漂浮了起来,揣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出来的犹豫……不如用鼠标点击就出来,再点击又隐退回去……或者首先弹出来展示秒,然后淡出……要不就是鼠标来到它的激活范围,它就出现,离开就消失……电脑的CPU面对过分挑剔的主人,毫无怨言。暗红框里浮出白字:KEEP BACK。
“猫猫,你的同类都是在晚上活过来吗?”
“恐怕大多是听到同类捏着鼻子的叫声,才愿意活过来的”
“你听到了吗?鱼在唤你”
“鱼?”
“她说这里有腥味,猫猫,你到底来不来?哈哈”
么杉一跃入水,溅起无可挽回的水花,一下窜出好远,鱼一样。我返身回程,有着不见岸的恐慌,狠狠的喝了两口咸得发晕的水。我怕海,很久以前就怕来着。
用淡水冲去咸味的时候,觉得很庆幸,因为它们是咸,而不是甜。
“你找到了吗?湿的感觉”
“我不想找”。沙滩再往前,列着几排房子,似乎有咖啡和爵士乐。
……
今天是除夕,看来我得在没有任何吉庆的氛围中度过这个本来应该不平凡的日子。每个中国人对待这一天的感情,绝不是CCTV春晚上那几封据说有着真挚情感的电报所能表达的。小时候过年,家里地板上都铺上了松叶,铺成孩子们可以肆意打滚的舞台。那时还没有春晚,甚至没有电视,吃完年夜饭就是小孩们的翻滚比赛了,中间穿插着楼下院子里的点燃鞭炮,最后以排队领取压岁钱而结束。过年啊,我们几乎把它当作一年里最强制快乐的日子。
走进一家最随脚的餐馆,夕阳从被分割成大块的玻璃窗透了过来,和着窗外平展开来的沙滩,以及从沙滩上散发出来的慵倦,形成一个有湿感的角本,‘咻’的铺在我用来支撑下颌的肘下的桌面上。桌布是新的,张艺谋式的大红,中间有一个中国结的图案,对着我笑:欢迎回家。
长着典型西方人轮廓的老板娘居然会说还算不错的国语。说她在中国呆过两三年,别有一番情感,特意把今天打扮得像过年,云南?没去过,很想去,以后一定找机会。她热情的笑着,并摆出西方人惯用的遗憾的手势。
我要了两只酒杯,注入酒后放在桌子的对面,就像么杉一会就要来似的。葡萄酒,血一样的衬在金黄的太过饱和的阳光里,美得无可指责。然后我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碰杯,荡起的血涟将金色搅碎。
“么,过年好……爱你这么多年,是好几年了吧?看来今天一直要晴下去。还没在一起过过年,当然,这次也不能完全的算数……现在,我来了,来到你的画里。这里很热闹,有点像过年了。去年你在这里画的时候,也是这么热、湿和寂寞的吧?……我想知道,你是被什么给吸走的?像洒在外面沙滩上的水,被吸走的那么完美、那么彻底……太阳落海后,大概还有两小时的路要走,喝点酒吧,没事的,不是过年吗?”
老板娘再次路过时,迷惑的问:你的女友还没来?
“恐怕不会来了……没关系,我们又没有约定。但,为什么不写信?……今天是个适合祭奠的日子,祭奠从我们身边飘走的所有那些,正如窗外即将消逝的阳光……么,过年好,以后年年都好……以前家里那些热闹的过年记忆里,都会给赶不上年夜饭的亲人倒上一杯酒,一大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次碰杯都会有他(她)的参与,家人就是没有人会被遗忘……么,喝完这杯,我也该走了……那些画,那些信,好吧,我同意,烧了它!”
老板娘又路过来同情的眼神:要不要去找找她?
“不用的,她不是在这里丢了的”
……
夜里的归途一直被飞虫围困。月下的海,涛声绷得更紧,像宣告就要转入下一个章节的定音鼓。咸味更甚,要把整个白天积累的郁闷爆炸式的散发掉似的。摘掉眼镜的缘故,我得以把任何感觉得到的遮光物都想象成同伴,一路上为不见得有上一章节的故事铺陈开来。
以前也有过一次很不寻常的夜路经历。那时在同学家里吃完晚饭,他家在矿山上,离城得走四五个小时的模样。一开始内心相当的徘徊,毕竟太阳在沿着一条不怎么好笑的弧度惯性的往下落,后来还是决定走,六人呢,一人揣一手电也能眩过路灯了,虽然有么杉和她的女友。天黑还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更沉,手电光柱刺进夜的黑里,马上就被消化的无影无踪,像一种吸什么大什么的武功。我们挤在一起,把温暖和勇气加起来,一定可以大于等于什么。我们约定不回头看,即使后面发生了岩浆大喷发。我们大声讲着不一定能让每个听者发出笑意的笑话,还唱歌,唱有着“勇敢前进……要把敌人消灭干净……”之类歌词的歌。坑洼起伏的路面感,比天亮时真切许多。路过一处靠右手边的地坟场,有一两只手电好奇的打量上了那些墓碑。“刘XX之墓”,我们其中一员的姓!…… “李XX之墓”,还在我们范围里!!…… “吴XX之墓”,不是吧!!!……那一两只手电赶紧缩了回来,在路面印出倒霉的哭脸。
“后面好象有人!”,么杉的女友恸恸的说。
“管它,走我们的”
“真有人!!越来越近了!!!”,么杉带着哭腔,紧抓着我的手。
“别往后看”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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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都停下来,把竖起来的耳朵尽可能的转向后面。真的!可以想象成跑着来寻仇的脚步声,可以肯定不是四蹄动物。不能再犹豫了,即使后面只是蝴蝶踩花粉的表演。我们把手电铺满身后十米范围的来时路,居然连个鬼影也没有!说时迟那时快,在我们决定要不要竖起自己的毛发的时间里,一个身影从我们左边的树丛间穿过,待我们的手电追过去时,他已窜出好远,矿工模样的背影,谁也不能肯定他的膝盖弯过没有。如果他老兄不是发梦的话,只能说他对这里的山路太了如指掌,无需任何灯火的提示,抄起比我们更近的小路。
迷蒙的看见城市灯火的时候,眼眶无由来的有了湿的感觉,对,湿的感觉。更何况隔着灯火的,是一片灰飞烟灭的包谷地。我们一致同意不使用“偷”这个字,只默默的把包谷摘了放进我们唯一的背包,像辛勤的收割者。背包后来把180cm个头的弟兄压得像狼狗一样吐着舌头。回到弟兄家里时,已是夜里3点多了,只他哥在,还来帮我们刨了包谷去煮。没想到黑灯瞎火里摘来的包谷,都还处在少年期,玉米棒上毫无果实的迹象,只得全部倒了。180cm个头的弟兄气得拿不睡觉来抵制。第二天隔壁阿姨看见了那堆垃圾,说了:唉,这俩兄弟,父母才离开几天就不会生活了,买这种东西来丢。
我看到宾馆的灯火了,远远的隔着不太高的植被,还有那些呈现布尔飞行运动的小昆虫的剪影。湿的感觉没有来自眼眶,而是身上。海浪还在推送着属于它的低音。么杉在前边路间晃动着手里的手电光柱。
“怎么才来啊!把人家吓死了!”。是年幼时的么杉,埋怨丢下她去找手电的姐姐的眼睛。
“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前边那段黑,人家一个人不敢走嘛!”
“好啦,别怕……黑只是世界最一开始的颜色”
“不行,就是怕”
“我也怕。来,一起走”,我牵起她的左手,有蚊虫在手背咬了。
“手电呢?”
“不是你手里拿着?”
“那你去找什么?”
“找你!”
“神经病!”,么杉又回到那个我熟悉的、站在画布前沉思良久的女子。
“以后可以多试试黑色主调的画”,我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摸那些色块。
“为什么?你喜欢?”
“呃,这样,就不会那么怕黑了”
“你找到了吗?湿的感觉”
……
我先关上门,然后才点亮了灯,蚊虫太多,只能如此。么杉什么时候被我关在了门外?待再开门寻她,再也找不到了。
(18)
季,好
这仍是一封不会寄到你手里的信。
来自去年的这个冬季,特别长。好几次以为就要结束的兆头,立即又被接二连三的寒意摧毁。走在因道路改造而破败不堪的迷宫巷道,背负着再也见不到春天的恐慌。如果春天真的是无人月台上的最后一班列车,那么,现代科技能不能给我们再造出一个?
日子在指缝间悄悄的回复了。上班、下班、一个人发呆、听音乐、睡着、夜半醒来关掉音乐,然后续睡……我一直是爱着这种寂寞的。
前天下班时被堵塞在离家214米的地方。右前方隔着六辆车的位置,看到你的车。因为关着窗,看不见里面的你。应该不会错。想给你电话?还能说些什么?一种悲伤的亲切感,光环一般照在你的车上。Buchholz有幅这种想象的漫画―――街道显得空旷又萧条,不久,有辆马戏团车子悄悄飘起,敲开门把手指向那辆车给我看的小男孩说:‘你们竟然会是陌路的结局?!’
‘竟然会’,正如我们分别驶上的车道,只在下一个路口,就会通向永不能折头的方向。看着来自你车里的橙色灯光,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驻在心底,永远一身白裙的你又开始和我频繁交谈了。久违。
在我坐在窗台往外张望的剪影后面,你总在提醒我:烟不吸了,也别让两手空着啊,去,倒杯水来。
什么时候戒的烟?真忘了。你离开以来,孤独看上去更长,但还是把烟给戒了,不仅如此,很多细节像一阵风吹过似的变了。
给音响加了电,塞进 Miles Davis 的“KIND OF BLUE”。小号和萨克斯的音流下面铺满了Bill Evens 的钢琴音碎片,沿着河岸的曲悠,奔涌而来。“Cannonball”的萨克斯居然在高空割破了Davis 的小号。双双坠落时像死亡的鸟,翅翼再也不挥动的美。
去给杯子注满水的时候,我刻意往镜子里注视了一会,虽然我是知道答案的―――你不能被映在镜子里。沙发因空闲而不成比例。你只是我的一个意想,我的灵魂所模拟出来的另一个你,跟“季晚”这个名字一样,仅仅体现为一个符号。
镜里的我,很不协调的以左手握杯,右手出乎意料的往脸上摸了一下,指间游到下颌时停住了,像要确认骨骼的存在……不,不仅如此,他死死的盯着我,他看穿了我的内心,他为我的灵魂自编自导自演的这出话剧而发出轻蔑的冷笑,虽然他的脸上冷漠的不露任何表情。
在寒气还没有完全将我裹住时,我转身走开,避开里面挑衅的眼光,顺便打了个冷颤。感觉上,他以我的名字给你写了一封信?
“从镜子面里没看到我,给吓着了?”,你仍坐在沙发里原来的地方,换了一下脚的姿势。
“没有”,我因急促的大口喝水,来到窗台时差不多又可以去注一次水了。
“认不出镜中的你自己?”,你还是那么的笑着。
“我的这个……什么时候被撕裂的?”,我摸着脑袋,像刚才镜中的动作。突然有种清晰的感觉:看镜子时我并没有做这个动作。是他预测了我几钞钟后的意图?还是他想控制我?
“没关系,我也是从你那儿分离出来的”,你像在讲述一个馒头师傅的和面技艺。
我拿起水果刀,煞有其事的对着你。你朝我迎了过来,手臂伸在前面环住我的脖子,身体无声的透过我手上的刀和我的手,嘴角翘起你的风格,看来没有痛苦。你把唇印上了我的嘴,还是熟悉的体液味,熟悉的让我想要放弃整个世界。
握着刀的手,有温热液体的流动感。
“你太累了,猫,睡会,睡会吧”,你从我们的嘴间温柔的呵护着,让我想起小时在妈妈背上听见的乡间的蛙鸣。
……
想几年的一件事,很随机的想起来的。倒无关紧要,毕竟随风飘散了。
那天在堂弟的酒吧,巧遇了朱兵。你应该记得吧?写着“分别留念”的照片被撕碎撒在湖边的朱兵。他一幅美国西部风味,一身牛仔装在凳子踏脚处翘起老高的翻毛皮鞋,事实上,他驾驶的载重卡车正停放在距酒吧100米开外的建筑工地上。
多年的不见,使我们兼具了重温岁月的暖融度和暂时生涩的差异感。我们讲了很多以前的人,从前的事,才慢慢汇合到脉络的交叉点,一起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行。
然后我们就讲到了你,季。那时,我只把你当作年少时一个渐行渐远的梦,尽管朱兵提起你的名字时,我还是被一种沉积在心底的尘埃因什么的挪动而扬起的感觉触动。
“还记得季晚吗?”,朱兵把酒杯边沿贴着嘴唇,意味深长的看着不具任何意义的前方。
“当然”,那团扬起的什么,像外面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