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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简·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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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粗大的戒指在小手指上闪闪发光。我弯腰凑过去细瞧了一下,看到了一块我以前见过上百次的宝石。我再次打量了那张脸,这回可没有避开我——相反,帽子脱了,绷带也扯了,脑袋伸向了我。

“嗨,简,你认识我吗?”那熟悉的口音问。

“你只要脱下红色的斗篷,先生,那就——”

“可是这绳子打了结——帮我一下。”

“扯断它,先生。”

“好吧,那么——”“脱下来,你们这些身外之物!”罗切斯特先生脱去了伪装。

“哦,先生,这是个多奇怪的主意!”

“不过干得很好,嗯?你不这样想吗?”

“对付女士们,你也许应付得很好。”

“但对你不行?”

“你并没对我扮演吉卜赛人的角色。”

“我演了什么角色啦?我自己吗?”

“不,某个无法理解的人物。总之,我相信你一直要把我的话套出来,——或者把我也扯进去。你一直在胡说八道为的是让我也这样,这很难说是公平的,先生。”

“你宽恕我吗,简?”

“我要仔细想想后才能回答。如果经过考虑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干出荒唐的事来,那我会努力宽恕你的,不过这样做不对。”

“呵,你刚才一直做得很对——非常谨慎,非常明智。”

我沉思了一下,大体认为自己是这样。那是一种愉快。不过说实在一与他见面我便已存戒心,怀疑是一种假面游戏,我知道吉卜赛人和算命的人的谈吐,不像那个假老太婆。此外,我还注意到了她的假嗓子,注意到了她要遮掩自己面容的焦急心情。可是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格雷斯.普尔——那个活着的谜,因此压根儿没有想到罗切斯特先生。

“好吧,”他说,“你呆呆地在想什么呀?那严肃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惊讶和庆幸,先生。我想,现在你可以允许我离开了吧?”

“不,再呆一会儿。告诉我那边会客室里的人在干什么?”

“我想是在议论那个吉卜赛人。”

“坐下,坐下!——讲给我听听他们说我什么啦?”

“我还是不要久待好,先生。准己快十一点了。呵!你可知道,罗切斯特先生,你早晨走后,有位陌生人到了。”

“陌生人!——不,会是谁呢?我并没有盼谁来,他走了吗?”

“没有呢,他说他与你相识很久,可以冒昧地住下等到你回来。”

“见鬼!他可说了姓名?”

“他的名字叫梅森,先生,他是从西印度群岛来的,我想是牙买加的西班牙城。”

罗切斯特先生正站在我身旁。他拉住了我的手,仿佛要领我坐到一条椅子上。我一说出口,他便一阵痉挛,紧紧抓住我的手,嘴上的笑容冻结了,显然一阵抽搐使他透不过气来。

“梅森!——西印度群岛!”他说,那口气使人想起一架自动说话机,吐着单个词汇:“梅森!——西印度群岛!”他念念有词,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三遍,说话的间隙,脸色白加死灰,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不舒服,先生?”我问。

“简,我受了打击,——我受了打击,简!”他身子摇摇晃晃。

“呵!——靠在我身上,先生。”

“简,你的肩膀曾支撑过我,现在再支撑一回吧。”

“好的,先生,好的,还有我的胳膊。”

他坐了下来,让我坐在他旁边,用双手握住我的手,搓了起来,同时黯然神伤地凝视着我。

“我的小朋友,”他说,“我真希望呆在一个平静的小岛上,只有你我在一起,烦恼、危险、讨厌的往事都离我们远远的。”

“我能帮助你吗,先生?——我愿献出生命,为你效劳。”

“简,要是我需要援手,我会找你帮忙,我答应你。”

“谢谢你,先生。告诉我该干什么——至少我会尽力的。”

“简,替我从餐室里拿杯酒来,他们会都在那里吃晚饭,告诉我梅森是不是同他们在一起,他在干什么?”

我去了。如罗切斯特先生所说,众人都在餐室用晚饭。他们没有围桌而坐,晚餐摆在餐具柜上,各人取了自已爱吃的东西,零零落落地成群站着,手里端了盘子和杯子。大家似乎都兴致勃勃,谈笑风生,气氛十分活跃。梅森先生站在火炉旁,同登特上校和登特太太在交谈,显得和其余的人一样愉快。我斟满酒(我看见英格拉姆小姐皱眉蹙额地看着我,我猜想她认为我太放肆了),回到了图书室。

罗切斯特先生极度苍白的脸已经恢复神色,再次显得镇定自若了。他从我手里接过酒杯。

“祝你健康,助人的精灵!”他说着,一口气喝下了酒,把杯子还给我。“他们在干什么呀,简?”

“谈天说笑,先生。”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听到过什么奇闻那般显得严肃和神秘吗!”

“一点也没有——大家都开开玩笑,快快乐乐。”

“梅森呢?”

“也在一起说笑。”

“要是这些人抱成一团唾弃我,你会怎么办呢?”

“把他们赶出去,先生,要是我能够。”

他欲笑又止。“如果我上他们那儿去,他们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彼此还讥嘲地窃窃私语,随后便一个个离去,那怎么办呢?你会同他们一起走吗?”

“我想我不会走,先生。同你在一起我会更愉快。”

“为了安慰我?”

“是的,先生,尽我的力量安慰你。”

“要是他们禁止你跟着我呢?”

“很可能我对他们的禁令一无所知,就是知道我也根本不在乎。”

“那你为了我就不顾别人责难了?”

“任何一位朋友,如值得我相守,我会全然不顾责难。我深信你就是这样一位朋友。”

“回到客厅去吧,轻轻走到梅森身边,悄悄地告诉他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到了,希望见他。把他领到这里来,随后你就走。”

“好的,先生。”

我按他的吩咐办了。宾客们都瞪着眼睛看我从他们中间直穿而过。我找到了梅森先生,传递了信息,走在他前面离开了房间。领他进了图书室后,我便上楼去了。

深夜时分,我上床后过了好些时候,我听见客人们才各自回房,也听得出罗切斯特先生的嗓音,只听见他说:“这儿走,梅森,这是你的房间。”

他高兴地说着话,那欢快的调门儿使我放下心来,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20章

平常我是拉好帐幔睡觉的,而那回却忘了,也忘了把百叶窗放下来。结果,一轮皎洁的满月(因为那天夜色很好),沿着自己的轨道,来到我窗户对面的天空,透过一无遮拦的窗玻璃窥视着我,用她那清丽的目光把我唤醒。夜深人静,我张开眼睛,看到了月亮澄净的银白色圆脸。它美丽却过于肃穆。我半欠着身子,伸手去拉帐幔。

天哪!多可怕的叫声!

夜晚的宁静和安逸,被响彻桑菲尔德府的一声狂野、刺耳的尖叫打破了。

我的脉搏停止了,我的心脏不再跳动,我伸出的胳膊僵住了。叫声消失,没有再起。说实在,无论谁发出这样的喊声自然界。认为活动是“自我”的本性,但无障碍物则活动就,那可怕的尖叫无法立即重复一遍,就是安第斯山上长着巨翅的秃鹰,也难以在白云缭绕的高处,这样连叫两声。那发出叫声的东西得缓过气来才有力气再次喊叫。

这叫声来自三楼,因为正是我头顶上响起来的。在我的头顶——不错,就在我天花板上头的房间里——此刻我听到了一阵挣扎,从响声看似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一个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喊道:

“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连叫了三声。

“怎么没有人来呀?”这声音喊道。随后,是一阵发疯似的踉跄和跺脚,透过木板和灰泥我听得出来!

“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看在上帝面上,快来呀?”

一扇房门开了。有人跑过,或者说冲过了走廊。另一个人的脚步踩在头顶的地板上,什么东西跌倒了,随之便是一片沉寂。

尽管我吓得四肢发抖,但还是穿上了几件衣服,走出房间。所有熟睡的人都被惊醒了,每个房间都响起了喊叫声和恐俱的喃喃声。门一扇扇打开了,人一个个探出头来。走廊上站满了人。男宾和女客们都从床上爬起来。“呵,怎么回事?”——“谁伤着了,”——“出了什么事呀?”——“掌灯呀!”——“起火了吗?”——“是不是有窃贼?”—一“我们得往哪儿逃呀?”四面八方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询问。要不是那月光,众人眼前会一片漆黑。他们来回乱跑,挤成一堆。有人哭泣,有人跌交,顿时乱作一团。

“见鬼,罗切斯特在哪儿?”登特上校叫道。“他床上没有人。”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声音喊着回答。“大家镇静些,我来了。”

走廊尽头的门开了,罗切斯特先生拿着蜡烛走过来。他刚从搂上下来,一位女士便径直朝他奔去,一把抓住他胳膊。那是英格拉姆小姐。,

“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了?”她说。“说呵!快让我们知道最坏的情况!”

“可别把我拉倒或者勒死呀,”他回答,因为此刻两位埃希顿小姐紧紧抓住他不放,两位遗孀穿着宽大的白色晨衣,像鼓足了风帆的船,向他直冲过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喊道。“不过是《无事生非》的一场彩排。女士们,让开,不然我要凶相毕露了。”

而他确实目露凶光,乌黑的眼睛直冒火星。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补充道:

“一个仆人做了一场恶梦,就是这么回事。她好激动,神经质,她把梦里见到的当成了鬼魂,或是这一类东西,而且吓得昏了过去。好吧,现在我得关照大家回自己房间里去。因为只有整座房子安静下来了,我们才好照应她。先生们,请你们给女士们做个榜样。英格拉姆小姐,我敢肯定,你会证实自己不会被无端的恐惧所压倒。艾米和路易莎,就像一对真正的鸽子那样回到自己的窝里去。夫人们(向着两位遗孀),要是你们在冷嗖嗖的走廊上再呆下去,那肯定要得感冒。”

他就这样连哄带叫,好不容易让所有的人再次进了各自的房间,关上了门。我没有等他命令我回到自己房间,便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走了。

不过我没有上床,反倒小心地穿好了衣服。那声尖叫以后传来的响动和大声喊出来的话,很可能只有我听到,因为是从我头顶的房间传来的。但我很有把握,闹得整所房子惊惶失措的,不是仆人的恶梦。罗切斯特先生的解释不过是一时的编造,用来稳住客人的情绪而已。于是我穿上衣服以防不测。穿戴停当后,我久久地坐在窗边,眺望着静谧的庭园和银色的田野,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我似乎感到,在奇怪的喊叫、搏斗和呼救之后,必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但没有。一切又复归平静。每个细微的响动都渐渐停止,一小时后整座桑菲尔德府便像沙漠一般沉寂了。暗夜与沉睡似乎又恢复了自己的王国。与此同时,月亮下沉,快要隐去。我不喜欢那么冷丝丝黑咕隆咚地坐着,心想虽然穿好了衣服,倒还是躺在床上的好。我离开了窗子,轻手轻脚地穿过地毯,正想弯腰去脱鞋,一只谨慎的手轻轻地敲响了我的门。

“要我帮忙吗?”我问。

“你没有睡?”我意料中的那个声音问道,那是我主人的嗓音。

“是的,先生。”

“而且穿了衣服?”

“不错。”

“那就出来吧,轻一点。”

我照他说的做了。罗切斯特先生端着灯,站在走廊上。

“我需要你帮忙,”他说,“这边走,慢一点,别出声。”

我穿的是一双很薄的拖鞋,走在铺好席子的地板上,轻得像只猫。他溜过走廊,上了楼梯,在多事的三楼幽暗低矮的走廊上,停住了脚步,我尾随着,站在他旁边。

“你房间里有没有海绵?”他低声耳语道。

“有,先生。”

“有没有盐——易挥发的盐?”

“有的。”

“回去把这两样都拿来。”

我回到房间,从脸盆架上找到了海绵,从抽屉里找到了食盐,并顺原路返回。他依旧等待着,手里拿了把钥匙。他走近其中一扇黑色的小门,把钥匙插进锁孔,却又停下来同我说起话来。

“见到血你不会恶心吧?”

“我想不会吧,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我回答时不觉毛骨愧然,不过没有打寒颤,也没有头晕。

“把手伸给我,”他说,“可不能冒让你昏倒的危险。”

我把手指放在他手里。“温暖而沉着”便是他的评价。他转动了一下钥匙,开了门。

我看见了一个似曾见过的房间,记得就在费尔法克斯太太带我流览整幢房子的那一天。房间里悬着挂毯,但此刻一部份已经卷了起来,露出了一扇门,以前是遮蔽着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灯光射向门外。我从那里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咆哮声,同狗叫差不多。罗切斯特先生放下蜡烛,对我说了声“等一下,”便往前向内间走去。他一进去便响起了一阵笑声,先是闹闹嚷嚷,后来以格雷斯.普尔妖怪般的哈哈声而告终。她当时就在那儿。他一声不吭地作了安排,不过我还听到有人低声地同他说了话。他走了出来,随手关了门。

“这儿来,简!”他说,我绕到了一张大床的另外一头,这张帷幔紧锁的床遮去了大半个房间。床头边有把安乐椅,椅子上坐了个人,除了外套什么都穿上了。他一动不动,脑袋往后靠着,双眼紧闭。罗切斯特先生把蜡烛端过他头顶。从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我认出了那个陌生人梅森。我还看到,他内衣的一边和一只胳膊几乎都浸透了血。

“拿着蜡烛,”罗切斯特先生说。我取过蜡烛,而他从脸盆架上端来了一盆水。“端着它,”他说。我听从了。他拿了海绵,在脸盆里浸了一下,润了润死尸般的脸。他向我要了嗅盐瓶,把它放在梅森的鼻子底下。不久梅森先生张开眼睛,呻吟起来。罗切斯特先生解开了伤者的衬衫,那人的胳膊和肩膀都包扎了绷带。他把很快滴下来的血用海绵吸去。

“有生命危险吗?”梅森先生喃喃地说。

“去去!没有——不过划破了一点皮。别那么消沉,伙计。鼓起劲儿来!现在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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