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凤萧-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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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侧,倾落水中而死。故此今改名截渡。”
刘钊道:“为何官府不治他?难道再无别只渡船的?”那人道:“他所兢的渡银,每日几十两。他时常送与官府。官府谁去治他?曾有几个渡船,都被他截沉。众人见他凶恶,谁敢与他争论?”袁渐陆道:“清平世界,妖魔小丑遂敢逞凶,岂不令人愤怒。”刘钊道:“我们竟去要他渡过,看他怎么。”
遂谢了那人,打从小路而来。见一只渡船泊于岸边。舱中有几个人坐着。船头一人拄着篙子在河,把身子斜倚着。后艄一人横着身睡在船板上。刘钊道:“此二人相貌凶狠,想是二强兄弟了。”刘钊放下布竿行囊在路旁,叫袁渐陆守着,自己走近船边,竟跨下去道:“快些渡我过去。”船头上一人乱喊道:“死蛮驴,不知咱老爷的法度?渡钱也不送,擅下咱老爷的船来。”
刘钊立住了睁眼大喝道:“你要渡钱就送你几文便了,怎就骂人?”船中人听了,都大笑起来道:“你远方人,不晓得这艄上的是强大爷,船头上是强二爷。有规矩的,先送银一两,然后上船。”内中一人指袁渐陆道:“那一位可是一起的?”刘钊道:“正是。”众人道:“强大爷,看我们众人面上,他远来的二人,总送了一两银子罢?”强二道:“不要睬这厮。一两九钱九分也不肯的。”刘钊道:“放屁!我不知走了多少江湖,那里有摆一个渡儿要一两银子?若叫你的船长行要几千么?我二人只与你二钱银子,偏要你渡我过去,看你们怎么样了我?”
二强见刘钊出言粗莽,形状异常,也不十分凶狠。强大道:“不与你这蛮驴斗口。只有二两银子渡你二人过去。没有银子,请你站在岸上,难道你飞了过去不成?”只这一句,正搔着了刘钊的痒处。他假意慢慢的道:“我若飞了过去,你便怎么?”
二强料是飞不过的,遂高声道:“你若飞了过去,将船中渡钱尽送与你,今后只要一钱一渡。”刘钊道:“你今日有多少渡钱了?”强大道:“我一日三渡,每十人一渡,今第三渡,船中有七个人了。一两一个算去。”刘钊道:“不要反悔!”
船中人见说若飞过去了今后只要一钱银一渡,齐声道:“我们众人做保证,强大爷决不反悔。”强大道:“你不能飞过,输甚与我?”刘钊道:“我若飞不过,这行李盘缠都送与你。若我飞了过去,那位相公、行李,要你送过来的。”众人又道:“这小事,不消说得。”刘钊大喜,走来对袁渐陆说知其意,将衣裳束紧,将布竿挟在手中。视那河面,也阔有里许。遂喊道:“你们开眼看着!”众人都抬头来看。
刘钊将身尽力一纵,高有数丈,复横着布竿,将身一侧,直到彼岸,挺然立于涯上。众人都加手额上曰:“真天神也。”遂于船中叩首罗拜。二强吓得软做一堆。
刘钊于隔岸大笑呼道:“快送我袁老爷过来!”众人也不由二强做主,竟请袁渐陆下船,替他扛了行囊。撑篙的撑篙,摇橹的摇橹,不一时,拥着渐陆上了涯。刘钊奔下舡道:“如今可还银子与老爷罢。”
二强只得挣扎起来,到后舱将渡银并做一包,双手递与刘钊。刘钊抓一把与众人道:“想是你们渡银也在里头,原还了你们。”众人大喜,亦登岸作谢,问二位姓名。刘钊道:“那位相公姓袁号作渐陆,我姓刘名钊,江湖上绰号做黑飞神。”众人点首道:“是个黑飞神老爷。”说罢,各散去了。二强在船上,亦记得刘钊名号,只是自己失言,悔恨不已,只得摇船去了。
刘钊将银子藏在身边,对袁渐陆道:“我们徼幸,正盘费将乏,得此一包横财。”袁渐陆道:“你将纵时,为甚挟着布竿?”刘钊道:“布大有四五尺,挟之而纵,布上带着风,只上不下,亦少借力。我们河面有里许,故着实纵高,趁风一卸,得登彼岸,赢其资耳。”袁渐陆叹息道:“无怪你救白公出狱易若反掌。真异人也。”刘剑仍背着行囊,搧着布竿,一路叫寻眉仙去了。
且说方端如乘白公所赠之驴往北来追寻袁、刘二人。寻有年余并无消息,只得渡过了黄河,又过了几处府县。路上听得儿童唱的歌谣,是寻白眉仙的,遂问居人道:“小儿所唱之谣是谁做的?”其人道:“是两个别处人,寻甚白眉仙不见,曳布于竹竿上,口中唱此谣。小儿们听得亦学之唱诵为乐耳。”端如喜二人有着落了,遂一路问人道:“拿布竿叫喊寻人的,那里去了?”人说往那一路去了。跟寻又不见。又问人,又说往那里去了。又追寻。直至苍津河。
欲过渡,因端如有一驴,要渡银三钱。端如道:“怎么要许多?”船中人道:“你若前日来,还要三两哩。”端如问其故。船中人道:“因有一人挟布竿飞过河,赌赛减价,至一钱一渡。”端如知是刘钊,遂将三钱银子与之,牵驴下船,忙催渡过去。二强道:“客官甚要紧事,这样性急?”端如道:“我要寻将布竿叫喊寻人的。”船中人道:“前日飞过去的就是了。”二强道:“你可晓得他叫甚名字?”端如道:“既寻他,怎么不晓得?一个姓袁号渐陆,一姓刘名钊。”二强道:“你可晓得他绰号是甚的?”端如道:“他绰号叫做黑飞神。”二强道:“你既是寻他,送他过去罢。”遂还了三钱银子,就开船过去。
少顷到岸,端如称谢了,带驴上涯而行。自思道:“好了,渡船上不要我银子,二人像个寻着的了。”往前飞赶,约有数十里,只听得路边人说道:“方才这人,为甚拿布竿叫喊寻人?”端如忙问道:“叫寻的如今在那里?”那人道:“就在前面村中。”
端如听了,策着驴飞骋赶近来。只听得刘钊叫唱歌谣。端如遂接听唱道:“白眉仙,白眉仙,南路先寻见。我今又寻着你们,不消出钞三十贯。乐不可言,二人且住在前边。”
袁渐陆、刘钊听得背后接唱,只道是儿童学他。后见改腔而唱,袁渐陆回首一看,认得方端如。端如跳下驴走来,渐陆忙下礼问道:“方兄怎么亦来此?”刘钊亦下礼惊问不迭。
方端如遂说出寻着眉仙,今我又北来追寻之事。袁渐陆道:“你若不来,我们寻一世纪也不晓得白兄在家了。”三人遂一同转来。路上又问方端如为甚直寻至此。方端如遂将闻童谣、渡河不要银述一番。三人各大笑。
回至渡口,刘钊招呼道:“可渡我们过去,送三钱银子与你,省得我又飞过来。”二强见是刘钊,只得摇船过来。三人一齐下船,摇至岸边。刘钊腰间取出银子,捏两块与二强。二强不敢受。刘钊道:“自古说皇帝尚无白用人,岂有此理。”遂登岸,将银子丢在船中。
三人前行。刘钊道:“如今又不要寻白相公,又不要飞渡河,要这布竿何用?”遂将布竿丢于苍津河中。端如自骑着驴,渐陆、刘钊各雇了牲口,星驰电掣赶回家来。不几时到了乐安县。
三人径到留隐村白家来。只见堂上摆下筵席,热闹异常。正不知为甚的,适眉仙从内走出。端如道:“白兄备席与我三人洗尘否?”
眉仙抬头见了,忙迎下礼,指刘钊问道:“这就是刘义士么?”刘钊向前叩头。眉仙忙答礼扶起,搀二友坐了,命刘钊坐。刘钊道:“我且进去见了老爷夫人。”遂入内去。
眉仙问二友往北始末。二友各将前事细说一番,眉仙慰劳称谢不已。只见一少年从内走出,见二人叙了礼,亦陪坐。方端如仔细一看,认得是金声,遂问眉仙道:“令高徒何以来此?”眉仙笑道:“昔日是小徒,今日是内弟。”方端如点首忆着前事。
袁渐陆茫然不知,遂问端如。端如复述一番。渐陆道:“今日方知白兄出避根由。”端如又问道:“白兄聘过姻几时了?”眉仙道:“是兄径北去后就行了聘,旧年已谐琴瑟。”遂叹息道:“弟在家安乐,致二兄在外困苦,此罪奚赎。”二友又问道:“今日何故设宴?”眉仙道:“前日添弄一璋,今日做汤饼会,故请小舅来此。”二友称贺不迭。
白公知二友归了,出来拜谢。二友道:“老伯已植芳兰,侄辈失贺。”白公道:“惶恐。二君涉历风霜,尚未报德,且即汤饼会为洗尘,甚为先礼。”遂留二友人席,又命刘钊亦预席,金声与白公父子,共是六人。尽欢畅饮,各各大醉。二友送留宿。
明日,二友告归。白公以无物可酬二友之劳,家藏有红玉杯四对,今以半分赠,又将白乐天真稿各送一册。眉仙亦各赠锦缎四端、貂裘一袭、羊脂玉砚一方,又致意道:“财宝非为贵,不敢相送,只此微物,少见愚衷。”各将盛于盒内,命婉儿送去。
二友不敢固却,再三致谢。临别,二友又道:“白兄弄璋之喜,容日奉贺。”白公与眉仙、金声直送出门。端如见驴系于墙角树上,对白公道:“老伯所赠佳驴,侄今无用,原奉璧于中罢。”各慰谢而别。
白公又对眉仙道:“刘钊一番劳苦,何以酬之?他原为借钱娶妻投我,救我于垂毙之地。我意娶一妻子与他,完其夙愿。”眉仙道:“若要娶妻与他,可买一所房屋与他居住,再分几亩田产与他,方完其终身之事。”
白公遂于宅边盖造几间房屋,又分器用什物,命他住下。就央媒娶得一新寡妇人张民,年将四旬,与刘钊为妻。又分十亩田、二亩菜园与他自耕自用。刘钊感恩无地,整日焚香,祝颂白氏一门。
未知眉仙之子可是凤娘生的,或是霞箫生的,欲知明白,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荐故交草章纳款 表遗贤石刻流芳
诗曰:
白日都消笔砚间,偶因行乐到松关。
秋声不尽萧萧叶,夕景无多淡淡山。
虫响寒斋僧自定,苔荒深院客常闲。
已知身世俱成幻,莫笑西风鬓自斑。
却说白眉仙之子是谁所生。盖凤娘与霞箫成婚之后,俱受了胎。至此凤娘先生一子,进取乳名琼郎。差人往青州去报金公。金公遂使金声来问候。适做汤饼会,方端如、袁渐陆与刘钊北归,遂同歌席。金声留下,且俟做了满月方回去。
过了二十余日,霞箫亦生一子。白公夫妇与眉仙益加欢喜,选取乳名瑶郎。亦做汤饼会,适琼郎满月,一举两得。复大开宴,差人去请袁渐陆、方端如及诸亲戚来赴汤饼会。那些亲戚都不及来。袁、方二友询知眉仙又生一子,喜之不胜,遂同来到白家,向眉仙称贺曰:“君连栽双桂,人间稀有之乐。我二人无腆可贺,止欢忭祝螽斯耳。”眉仙亦致谢一番。白公同金声都出来相见了。
只见刘钊从外走进,各各声喏。二友问何来?刘钊道:“家中来,因老爷相唤,不知为甚,故特进见。”二友道:“你在这里,又怎说家中来?”刘钊将白公分庄娶妻之事细说一遍。二友叹道:“今日摧奸尽灭,功德尽酬,又兼一弄璋之喜。悲欢离合,尽于此矣。”各笑语片时。
时三月天气,园花盛开,百鸟吟春调舌。眉仙拉二友和金声四下闲玩,见如意石傍,嫩草芊芊,石鼓墩苔衣、蜗涎遍满。眉仙喟然叹道:“当初与二兄赏雪,以此鼓墩燃火为乐。今物自依然,韶华改变良多矣。二友道:“追思此事,隔了十有余年,竟如梦矣。”各各怃然。
不多时,家人来请入席。眉仙道:“天气融和,花鸟斗妍。不如于石上一乐罢。”三人欣然乐从,遂命移席于石上。白公亦出来。眉仙道:“可唤老刘出来。”白公道:“他先在内饮醉回去了。”五人不次坐于石上,畅饮陶情。二友直至傍晚而别。金声又住数日谢别回青州去,对金公说及霞箫亦生一子。胡夫人又差人送物来问。
那年学通考试,金声竟以青州籍入考。盖山东地方,文墨不甚精卓,试官只略略采取,见金声文字词华泉涌,光彩异常,出案置之高等。游痒谢考毕,又到白家来,一算谢教,二算探亲。自此时常往来。
金公三年任满,升为河北安抚使。百姓因金公清下惠民,不舍他去,遂动民本乞留。朝廷准其疏,复任三年,每年外加俸三百石,宝币三百贯。自此金公复留任青州不题。
且说前乐安知县鲍利飞,自白公被逮,见权臣秉政,新法盛行,忠良遭贬,谗佞满朝,他就弃职而去。后提骑因拿眉仙,见了碑牌,尽行毁辍,回京唆吕惠卿、王雱捕鲍公治罪。二奸见事属摘隐,又不知鲍公去向,遂搁过一边。鲍公因得免祸。今复出仕,屡升至太常寺少卿。思量白公被逮,今已在家。只闻得提骑毁了碑牌,好生不忍,欲荐白公出仕。因产送迁居一席话,已知其性情,思量白公有一子,前见时方弱冠。今可荐与当朝,令他出仕,以全故交之情。遂写了一封书,差人送与白公。
那人到了乐安县,问一实迹,竟到留隐村,来至白家厅堂上。家人报了白公,出堂来。那人叩头道:“小人是京中鲍老爷差来的。”白公知是鲍利飞,逆问道:“鲍爷如今拜甚么官职?”那人道:“现在太常寺少卿。今差小人致书于老爷。”就于胸中招文袋内,取出那封书来递上。家人接来与白公。白公命家人备酒饭款待那人,自己进去。拆书看时,上写道:
“年弟鲍龙再拜,致书于白老先生阁下,自老先生遭无妄之祸,弟愤恨无地,奈独力难伸,遂挂冠弃职,浩然长往。今幸奸邪屏息,语道复亨,弟与老先生俱安堵如故,皆先人在天之灵,默枯使然也。方今众人齐纠,朝纲复著。凡怀才抱德之士,皆师师济济,庙廊充牣。伏忆老先生归隐于壮龄,谅不渔荣手垂白。但令贤郎青年文墨,何甘鹏息而泥蟋?若能赤胆班僚,奚愧钟鸣而鼎食。弟梦尔维思,鸿雁难凭尺素。贤郎蟠然是奋,簪袍随赐麻黄。惟冀老先生一鼎论,少慰鄙颙,征忭无地矣。草书,不恭,是宣。”
白公看毕,唤眉仙问道:“鲍公荐你出让,你意下如何?”眉仙道:“荐仕虽鲍公雅爱,奈我素性淡薄,无志冠冕,况父亲职显豸冠,不得行其志,反遭黜辱流离。儿若婴一命之荣,即父亲所云骑虎之势,况双亲寿皆近于古稀,虽在位尚要辞官归养,宁有弃垂白之亲而以功名为利乎?”
白公点首称是,遂作一回柬,走出堂来付与来人道:“你替我多多拜上鲍老爷,说荣升尚失贺,因路远不便致礼。今回书一封,烦你带去。白金三两,与你作路上一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