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档案-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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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刚出办公室,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拿着遥控器从走廊那边追着一辆遥控
玩具汽车跑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从一间办公室追过来,拉住小孩的手。孔亮
让小孩叫叶眉阿姨,又对叶眉介绍:“这是我儿子小爽。他妈去北京开会,我只好
把他带到县里来,托小姚给我带一带。”
小爽指着他爸说:“你是不是这里最大的官?”
孔亮连忙笑着说:“我当然不算。”小爽说:“我问了,别人说算。可我来了,
你就不算。”孔亮说:“那当然,你从来都是一号首长。”说着,便拍拍儿子的脑
袋,一边同叶眉往楼外走一边说:“他是我们家的一号,他妈是二号,我是三号。”
孔亮见叶眉笑了,心中多少有些轻松。接待叶眉,他也有些头大。儿子这个小
插曲陪衬得挺好,他和叶眉之间显得家常些了。他趁势把气氛往家常去:“我这个
人在家里没脾气,在外面也没脾气。我喜欢委屈求全。”叶眉说:“听说你有些事
干得挺有决断的。”孔亮说:“当一把手,总要敢拍板。我再有决断,也是事事和
大家细商量,不像咱们罗市长,雷厉风行。”叶眉说:“你是不是觉得他有点独断
专行?”
孔亮笑笑说:“我对他的总结是,不怕惹人。”
叶眉问:“你怕吗?”
孔亮说:“有些还是怕的。不怕,连自己站后脚跟的地方都没有。”
下了楼,司机秘书在随时等候。孔亮让年轻秘书开着摩托跟在后面,他和叶眉
同乘一辆汽车,接着说话。他说:“我真是没想到,你今天说主要看成绩。就到这
会儿,我也还是半信半疑。”叶眉一笑。孔亮接着说:“你是支持罗市长的,这全
天州都知道。我是龙书记提拔的人,又替他管着西关县老家。这事情就有点明摆着
了。”
叶眉看了看前面的司机,说:“你讲话挺坦率的嘛。”
孔亮点着了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我这司机,对我
知根知底。我这班子的人,也都了解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都知道我干事
讲实在。我绝不搞短期效应,离开一个地方,就让别人骂娘。我前后干过好几个地
方,离开哪儿,哪儿的人都还惦记。我要过两年离开西关县,我相信老百姓也会说
我好。”叶眉问:“罗成呢?”孔亮说:“罗市长真要在天州干成了,有上一两年、
两三年时间,那他走到哪儿去,天州人都会翘他大拇指。”叶眉问:“你觉得他能
干成吗?”孔亮说:“但愿他能干成吧。”
叶眉说:“你这回答很暧昧。”
孔亮让停车。其实,他们还在县城里。孔亮指着面前一片拆平的地对叶眉介绍
:“这儿原来是一片旧民宅,现在都拆迁了,盖小楼。”然后指着旁边立着的高大
的小区示意图,又比划着县城刚刚加宽的街道,对叶眉兴致勃勃地介绍一番。他说
:“现代有经营城市的概念。城市有地皮,有人口,有文化经济中心等等资源,你
把它经营起来,也就把它建设起来了。但是,经营城市的概念现在在县城一级还很
不普及。我认为县城虽小,同样要有经营它的概念。”他一边介绍着县城规划,一
边说得头头是道:“不要国家拨一分钱,城市在经营中就发展起来了。”工地上过
来几个负责人,叫着孔书记。
孔亮对叶眉介绍着,对方却说:“罗市长刚才来过了。”
孔亮和叶眉互相看了一眼。孔亮问:“情况他都问了?”对方回答:“该问的
都问了。”孔亮一摊双手对叶眉说:“咱们是踏着罗市长的足迹了。”
车开到离县城最近的一个乡里,宽宽的马路两旁,夹着数百米长的二层楼门脸。
平平常常的村边,就这样形成了方圆几百里有名的皮衣城。两边的店铺里挂满了各
种式样的皮大衣、皮夹克。孔亮说,这也是他支持乡里村里采取灵活政策,不到几
个月就建起来的,现在全国也小有名气。一个面孔黑红的三十多岁男人一脸亲热地
快步迎上来,孔亮对叶眉介绍:“这就是这里的乡长。”
乡长告诉孔亮:“罗市长看完皮衣城,走没多久。”
孔亮对叶眉说:“看来这回他和你的思路差不多,先看点成绩,然后再找你问
题。”叶眉问:“西关县有什么问题?”孔亮笑了笑说:“太邪门的问题,在我这
里我相信没有。一般的问题,哪儿都有,西关县也不会没有。”叶眉说:“比如…
…”孔亮说:“比如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作风不深入,总有。”
叶眉说:“各项经济指标的水分呢?”
孔亮有些挠头了:“这在天州市眼下是个敏感问题。”他笼而统之地说:“我
不敢说没有。”叶眉问:“有多少?”孔亮和叶眉已经告别皮衣城,坐上了车。他
说:“这不好说。我总不会比别人多,只会比别人少,我主要靠干。”
叶眉却紧追不放:“罗成在太子县小龙乡发现的水分是百分之二十到六十。据
小龙乡干部讲,整个太子县乡乡差不多这样。现在,太子县捂着不挤水分。我现在
问你一句实话,天州市各县区上报的经济指标,大概有多大水分?”
孔亮又搔后脑勺了:“这个问题确实十分敏感。”
叶眉说:“希望你不说假话。”
孔亮为难了。他很想与这个来路不凡的女记者建立彼此信任,他也试图通过叶
眉沟通和罗成的关系。在天州目前一眼看不穿的局势中,要多边外交。他说:“这
话让我作为县委书记对一个记者讲,太难张口。”叶眉说:“就算对一个朋友讲吧,
我不见报。”孔亮说:“水分确实很有一些。”叶眉问:“很有一些是什么概念?
百分二十、三十、五十?”孔亮说:“就在你说的范围之内。我只能说到这儿了。”
叶眉问:“你能带头挤水分吗?”
孔亮说:“别人挤水分,我绝对不落后。他们敢挤掉一半,我就敢挤掉一半。
他们敢全部挤掉,我就敢全部挤掉。但是,我带不了这个头。”叶眉问:“为什么?”
孔亮笑了一下:“我还是拿你当朋友说话。当官,有许多事可以争先带头,但有些
事是不能争先带头的,比如精简机构,裁减人员,还比如这挤水分。”
迎面一座宏伟的拱形大门,上面写着“绿色世界。”
下了车,叶眉也惊叹了。上百座高高大大的塑料暖棚几乎一望无际。暖棚都是
用进口的先进材料制成,每座像室内游泳池那么高大。进到里面,电子控制的恒湿
恒温,菜蔬花卉全部实行滴灌。孔亮介绍道:“这里的农作物全部不用农药,用其
他技术灭虫。产品全部是绿色的,高价位,远销北京、上海、广州、香港。”又介
绍说:“这是和农业科学院合作搞的,运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孔亮领着叶
眉一棚一棚看下去,蔬菜很多是国外引进的新奇品种,花卉也有近百种叶眉从未见
过的奇珍异品。
孔亮说:“这是一个乡搞的,我已经在全县推广。”
负责绿色大棚区的副乡长领着一班人迎上来说:“孔书记,您和罗市长是前后
脚。他刚走,您就来了。”孔亮说:“我想他也来这儿了,他看着高兴吗?”副乡
长回答说:“高兴。看得仔细,问得仔细,特别对经营情况问得很仔细。”
走在两边大棚相夹的中轴路上,孔亮对叶眉说:“这我是蹲在这个乡里,支持
他们搞成的。任何领导看了,绝不能说我孔亮没干活。”
叶眉说:“你这话是不是让我传给罗市长听啊?”
孔亮说:“我今天基本上是对你实话实说,希望能够以心换心。我从心里边对
罗市长又敬又畏。他和龙书记现在明显地不对付,干脆站在一边的干部,也就好办。
像我,还真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往哪边站。我大学毕业时,罗市长正当县委书记,他
那时的干法我就很佩服。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当个县委书记,按照自己的想法干点
漂亮活儿出来。现在我刚干开,不愿意在上层斗争中当牺牲品。一下子把十年八年
赔进去,这一辈子就完了。”
叶眉看着孔亮,一句话到位:“你是不是想让我为你疏通疏通?”
孔亮说:“有这个意思。罗市长一到天州,我心头就笼罩一片阴影。我是靠着
龙书记上来的,可我不能靠他一辈子。我也想靠罗市长支持,我也不会靠他一辈子。
我主要还是靠自己干。”
前方到了西关县的广昌焦铁厂。四面环山的一块平川上,远近几座炼铁炉、炼
焦炉、发电厂,冒着一片淡淡的白烟。孔亮对叶眉说:“在这儿咱们肯定就碰上罗
市长了。他比咱们看得细,咱们踏着他的足迹就追上他了。”又以诚卖诚地说:
“说真话,我一想要见到他,心里就有三分畏怵。”叶眉问:“为什么?”孔亮半
开玩笑地说:“可能小时候被我爸打怕了,一看我爸虎起脸就害怕。”
罗成果然在这里,他正站在半山腰一座新建的亭子里俯瞰广昌村全貌,视野中
既有炼铁厂,也有村舍、田地、果园。村干部们围在他身边介绍,记者也跟在身后。
孔亮匆忙走上去,向罗成伸出双手。
罗成脸上没有一丝亲热,随便握了一下,就说:“既然你们县委书记也来了,
咱们就一起研究一下问题。”
五
罗成不喜欢孔亮。为什么,他没多想。他现在着眼天州这局棋的博弈,不考虑
个人好恶,凭种种理来处分事情。抓住松螺丝就紧,用得着劲儿的地方就绝不放手。
他在紧,对手也在紧。看谁紧得更有力。他不草木皆兵,但有足够的警觉。疏忽了,
就危机四伏。警觉了,就变陷井为突破口。来天州两个多月,情况早摸了几遍。
龙福海几年来拨拉过的人头,他也都摸了八九不离十。
这个孔亮说能干算能干,活儿做得几分像样;说乖巧又乖巧,察风观向超人一
等。
罗成今天来西关县,一子落到了龙福海的咽喉旁。
西关县是龙福海的老家。县委书记这个人头,龙福海多少年前当市长时就左右
拨拉,当了市委书记后,更拨拉出孔亮这个得意门生。罗成知道,他在西关县的一
举一动,当天就会有人报到龙福海耳朵里。莫名其妙想到捅马蜂窝,不入虎穴焉得
虎子,智取威虎山这些不伦不类的说法。一听说罗成要和县委书记村干部们研究问
题,王庆领着记者问:“我们可以在现场吗?”罗成说:“不回避你们。要的就是
解决一点,带动全面。”
村长老一些,平头有些花白。副村长年轻健壮,一脸富态。两个人近二十年来,
从最初拿出自己的万把块钱白手起家,最后为村里建下了一大片产业。罗成对孔亮
说:“现在广昌焦铁厂年交税四千万,成为西关县一多半的税收来源,这是你们西
关县经济发展的龙头。但是,龙头的发展现在面对难题,你这县委书记知道吗?”
孔亮说:“大概都知道。”
村长副村长也在一旁说:“孔书记经常来这儿蹲点。”
罗成说:“那你说说第一个难题是什么?”孔亮说:“产权不明晰。广昌村的
焦铁厂,形式上还是集体所有制。其实,这里的产权关系很模糊,有些是集体的,
有些完全是个人的投入,有些还是外面引进来的资源。产权不明晰,他们不能放手
干。最好是能改造成股份制。”罗成说:“我刚才和他们商谈了,如果改成股份制,
他们保证年上交税收可以以一千万递增。这件事既然你早有先见之明,为什么没做
呢?”孔亮说:“市里没有人敢支持我,我也不敢承担责任,改变体制风险很大。”
罗成问:“改了以后,这儿的老百姓会不会更富?”孔亮说会。罗成说:“国家税
收会不会更多?”孔亮说会。罗成说:“方方面面都获利的事情,为什么没人敢负
责?”孔亮不做解释地一笑。
罗成说:“这件事就定了。你来,和村干部们研究出改造股份制的方案,先让
村民全体大会通过,然后报上来,我来批。出了事,我承担责任。”
孔亮说:“那我们很快就能做出来,过去已经做过几个方案。”
罗成问:“第二个难题呢?”孔亮说:“广昌村富了,周围几个村眼红,经常
发生矛盾冲突。断水渠、断路、哄抢水泥钢材的事都发生过。”罗成问:“这你们
如何帮助解决的?”孔亮说:“做过不少工作,都不理想。”罗成问:“有没有高
瞻远瞩的好方法?”孔亮说:“有一个方案,就是干脆把广昌村周围四个村与广昌
村一起划成一个经济科技开发区,这样,周围四个村会跟着广昌村共同富裕起来。
广昌村的经济发展也有了更大的空间,土地、劳力、水、交通方方面面。”罗成指
着村长副村长说:“我听他们说,你和他们商量过这个方案,他们也接受,为什么
没办?”孔亮说:“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这件事。您支持,我才敢干。”罗成问
:“你没有向龙书记汇报吗?”
孔亮说:“都还没来得及。”
罗成说:“好事不及时报,你的心思用在哪里?”
孔亮笑笑不解释:“这里有难点。如果焦铁厂改造成股份制,村长、副村长肯
定就会成为董事长、副董事长,政企分开,他们就不便于再当村长副村长。几个村
一联合,搞成开发小区,他们也不便于当区长副区长。结果,他们不好统一调配资
源,又会扯起新的皮来。”罗成说:“乡是政府最基层,村谈不上政企分家。分也
好不分也好,都按经济发展来做。改成股份制,他们当了董事长副董事长,老百姓
还选他们当村长副村长,可以接着干。成立了村级别的经济开发区,几个村村民欢
迎,他们还可以当小区的区长副区长。”孔亮说:“那我估计这五个村的村民都会
选他们二位,这样明显能富起来。”罗成问:“你们二位怎么样?”村长副村长说
:“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