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罗小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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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体微颤,声音也发着抖,「结果河水一下子冲破缺口,涌出大堤;眨眼间就卷走了几十个人……」
楼江槐红着眼嘶吼:「该死的蜀中唐门!」
林彦不是江湖人,自不知什么唐门李门,狠一捶他,「还有空在这儿喊?快去叫醒孩子们,上西坡!」
于是一团混乱,年幼的哭,年长的叫,阿敏撞到石蛋,小阳绊倒玉儿,李婆婆吓得走不动,春杏嫂紧张得肚子阵痛起来,百合抱着小宝不小心跌了一咬,都家娇娇女抽噎着要回家,阿富惦着他房里枕头底下那十两碎银,是用来娶媳妇的,可不能丢了……
大胡子震天一吼,统统没了声,心忙意乱七手八脚地收拾着清水干粮,油伞篷布,相互搀挽着,扶老携幼,惶惶然前瞻后顾,蹬着越来越深的积水,踯躅而行,直往两里外的西坡。
雨仍在下,对于避水逃难的人们来说实在糟透了,北方的雨季己见凉意,风一起,雨水劈头盖脸砸得人精透,若不动,渐渐便有些冷了。一路上,也有其它村民往西坡而去,彼此茫然而担忧地打着招呼,见有老人孩子便搀一把扶一下,踉跄蹒跚。
西坡很近,区区两三里地,却彷佛从山海关到居庸关那般遥远。楼江槐与林彦断后,见善堂老少完好无缺到达了安全地,才露出一丝笑,而笑还未褪,蓝田便匆匆跑来说:「小扇自己回家接罗老爹去了!」
楼江槐脑里「轰」的一下,什么?」她自己去?水都快涨到大腿了,这丫头不要命了!
林彦凝然道:「我和你一起去接她父女……」顿了一下,「你会不会水性?」
「会。我去,你不要去,现在善堂一共就三个男人,你我都走了,阿富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
「坡上有其它村民,会照应善堂老小,不缺你我。」林彦微讥道,「倘若必须泅回来,你一人之力,是救爹,还是救女儿?」
楼江槐正想瞪眼,却发现不必特意去瞪,眼睛已经瞠大--离他仅仅十尺远,站在坡边上的林彦忽然趔趄一下,脚下土层断裂,蓦然坍塌陷落,瞬间跌下坡沿。
电光火石间,楼江槐大喝一声:「小田明夜!」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手中长绳凌空展跃跃,孩童手执绳端飞身扑下坡崖,身法敏捷如流星殒石,周围目睹的村人无不惊呼骇叫,闭眼扭头。
蓝田被绳端拖拽得顿不住脚,向前冲了几步,楼江槐雄臂一伸,抓住绳子,牢牢拖住,暗发内劲,大力向回一扯,长绳另一端从坡下弹跃而起,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小小孩童,小小手臂,揽着青年腰身,无恙而归,神奇得令村人目瞪口呆。大胡子接住半空落下的两道身影,孩童笑玻Р'地一跃下地,林彦却面色苍白,脚一沾地立即闷哼一声摔倒。楼江槐倒吸一口气,一根坚硬的枝条,正从林彦脚腕处穿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强自镇定,咬咬牙想替他拔出,但林彦不是铁打的蛮汉,单薄清弱,自己平时与他拌嘴拌得再火冒三丈,也不轻易揍上一拳的臭小子……这臭小子、混蛋小子……
「我还没死,你哭什么!」林彦痛得冷汗直冒,仍是不改脾气,「快拔出来,你、你……」他吸着气,却异常冷静,「别忘了……」
「林子,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三哥交待?!」楼江槐湿了眼,「幸好小田和明夜常玩飞绳凌空带人的游戏,不然我见了三哥……」
一块石块丢过去,林彦恨声道:「你有完没完?再晚,去给小扇收尸吧!」
楼江槐悚然一惊,立刻凝神屏息,点了林彦几处穴道,将树枝拔出,林彦倔强不出声,但仍是痛昏了过去,蓝田撕下衣摆给他包好伤口,幸而身上有伤药,不然这危急时刻,若无药无医,又淋着雨,残肢废腿也有可能。
将林彦背到坡上,放到村民临时搭建的勉强蔽风挡雨的窝篷里,嘱了众人千万勿往坡边去,以免再度滑坡伤人,楼江槐心急如焚,山里的人们少有会水,若小扇遇险,谁能救她?
小扇、小扇……
第八章
武功不济,时运不佳。楼江槐一向不在意这是评价自己的恰当言词,但此时,他多希望这句话与他毫无关联,不沾一丁点儿的边。
如果武功像三哥一样好,可以越房踏树,一跃数丈,那样就会快上许多倍,不必辛辛苦苦地闯水耽误时辰,让他忧心似焚;如果运气好些,就不会在送走罗老爹回来后,当小扇在房顶上向他兴高采烈地招手时,却惊恐地看见房屋瞬间坍塌,少女顷刻间在他眼前消失无踪。
不!他的小扇,那憨憨笑着的女孩,他可怜的小姑娘--
拚命地往下潜,浑水泥浆蒙头罩来,木板树枝漂在水上明明是轻飘飘的,顺着水涡刮在脸上尖锐的疼痛,水太混了,看不见东西,到处浑浑浊浊的,口里进了泥沙,发狠地咽下去,用力拍击着水流,不停地!
小扇……
他已经不知什么是疼痛与疲倦了,身体像是河床里沉淀的一摊泥,骨头里沉甸甸的,好象重得要陷进泥土里,压得五脏六腑快要溢出来了,于是茫茫然想着,是不是他一动,所有的骨头都会清嘎地裂出几道细纹,然后劈劈啪啪碎成一堆破片?
而湿衣贴在身上,风一吹来,涩涩发凉,让他神志骤清,想起一件天大的事来。--小扇!
腾地坐起,脑里一阵痛,他晃晃头,惊惶地左右一望,湿淋淋的娇小躯体就在一旁,一动不动,似已沉寂了许久,悄无声息。
楼江槐猛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的小姑娘,心慌意乱地探她的鼻息心跳,微弱的气息与尚温的胸口让他简直想泪流满面。
没事……小扇还活着!
谁说他运气不好,他在洪水里找到了小扇,挣扎着游到一处小山丘,没有中途累到沉底,也没有凉到腿抽筋……最重要的是,小扇安然无恙,毫发未伤!
不,还是有伤,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几缕擦伤清晰可见,伤口被水浸得发白,倒是已经不出血了,手臂腿脚也全是刮破的小口,斑斑鳞鳞,让人万分心怜。
撬开她的口,清去泥沙,楼江槐一边咒着仍在淅淅沥沥的老天爷,一边渡了好几口气给小扇,摸摸她肚腹--平平的,应是没灌多少水,再渡几口气,怀里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哼,悠然转醒。
「小扇!小扇!妳怎么样?」
先是剧咳,然后闭着眼蹒跚地爬到一旁呕了好一阵子,回头时眼泪汪汪地看到狼狈不堪的楼江槐,看他一身泥水、一头乱发、一蓬乱糟糟的胡子,小扇「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出来。
这样的劫后余生,无论是谁放声一哭都不为过。
所以,楼江槐的眼也模糊起来。
湿答答的衣裳紧紧地略贴在一起,比炉炭还要火烫,在这阴风连雨的寒凉中,让人心悸。
小扇吸吸鼻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忽然「噗哧」一笑。
楼江槐莫名其妙,「妳、妳笑什么?」
「槐树,你好象一颗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萝卜。」头发和胡子纠成一团,衣裳和泥浆糊在一起,脸上一道黑一道红……「你脸上刮坏了好多地方!」她低叫,指尖轻点他额头脸颊,秀眉紧皱。
楼江槐心里蓦地暖烘烘起来,「妳以为妳不是小泥萝卜?」嘿嘿一笑,捉住纤细的手指,很湿,很滑腻,差点握不住,在掌心里滑不溜手,冰冰凉凉,让他忍不住塞入自己衣内,焐在胸前。
小扇咬住唇,脑里有点乱。槐树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样很不该吗?想往后抽,又不大敢,可是指节蜷曲得有点难受,忍不住伸一伸……
「别动,会痒。」楼江槐站起身,连带扶起她,「咱们找个地方避雨。」
小山丘上连棵象样的乔木都没有,四周望一望,一片汪洋,只有零星的屋顶凸于水面上,方向方位全都找不到,熟悉的村庄变成陌生的地方,没有路,没有房屋,没有人,没有声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仍在哗哗地响,偶漂几片木板,或几根树枝。「这到底是哪个小山坡?」大胡子张望着,疑惑地咕哝。
「看不出来。」小扇也在咕哝,她其实很想咕哝一句--放开她让她好好走路,她就不必因手被迫压在槐树胸前不能离开而在他怀里歪来撞去了。
找了一处灌木丛,楼江槐脱下外袍罩在枝顶,勉强遮一遮雨,将内层衣衫铺在地上,招呼自打他松开手就跳到一旁去的小扇,「快过来,妳跑那么远干什么?」
小扇在三丈外摇头,「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
「妳自己坐,我淋一点雨不要紧。」
「那我也不坐。」小村女秉持同甘共苦的高尚品格。
「叫妳坐妳就坐,妳在打晃,已经累得站不住了,还逞什么强!」大胡子不由分说,上前几步拎住少女,三两下就将她塞到衣底下,「妳敢起来就试试!」
小扇只好乖乖听话,蜷起双臂艰腿,缩成小小的一团,嗫嚅着:「那、那你也过来挤一挤吧。」
楼江槐拍拍雄健的胸膛,豪气万分,「这点牛毛小雨算什么,想当年我打基本功,在瓢泼大雨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纹丝不动,如青山盘石,那叫稳如峰岳,就算三哥,武功底子也绝没有我扎实。」见瞟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不信,不由得大是不满,「好,妳不信,胡子大叔就在这儿站上三天三夜……」
落雨的声音忽然奇怪地转大,劈劈啪啪打在叶子上,地面激起高高的水花,冷风骤起,像刮起一阵白雾,小扇立即惊呼起来:「下雹子啦--」
楼江槐僵了僵,才想起来要躲,左看右看,一跺脚冲进灌木丛的湿衣底下,他身形魁梧,挤得小扇差点栽到草丛里,他赶紧长臂一伸,将小扇揽过来,衣衫遮蔽幅度有限,小村女的半边身体几乎陷在他怀里,但此刻雹落猛烈,只顾躲避,倒是谁也没想起有无不妥这码事。
「这是什么鬼天气,大夏天怎么会突然下冰雹啊?」大胡子气急怒吼,本来就发了洪水,再加上一场冰雹,什么叫雪上加霜,总算见识到了!
小扇却在他怀里笑得微颤,「三天三夜……槐、槐树,才、你就……」
「不许笑!」」楼江槐磨牙,「见冰雹不躲那是脑子进水!」她敢再笑,他就、他就……
不知怎地,心蓦地一跳,不知是为少女开怀毫无介蒂的笑声,还是那娇小的身躯陷在怀里轻轻笑颤的样子,又或者,是两人彼此依偎相互依靠的感觉、肌体紧挨的触感和那寒凉中相靠产生的些许温暖,让他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像一廓棉絮,像一朵云朵,像清泉汩汩自掌中流淌的那种……奇妙的柔软,有点怜惜、有点渴望。
小扇在他怀里稍稍抬头,「槐树,你在嘀咕些什么?」
「没、没有……哎,雹子停了,太好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他咬牙吻齿地从灌木丛里钻出……不,是爬出来,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狼狈地爬过,若是叫自家兄弟瞧见,怕是要给他们抓了下半生的笑柄。
「可是,雨还在下呀。」小扇莫名所以。
泥水混着雨水的脸上,眸子还是很亮很有神,湿湿的发贴在脸上,说不出的俏和怜人的温婉。真是想不明白,不过一场大水,几个月前他明明还看成小姑娘的小扇,忽然在他眼里楚楚动人起来,让他又是心慌,又是惶恐,又是不知所措。会不会,从他拒绝小扇的那个雨天起,这单纯质朴的小姑娘从此就烙在他心底,日益清晰,日益鲜活,于是,他一头栽进,不能自拔?
「槐树,快进来避一避啊!」
不知险恶的少女仍在催促,楼江槐僵硬地笑,「我、我还是在外头好了,太挤,那个……」
小扇一顿,这才省起,楼江槐一直都赤着上身,她的脸腾地红起来,想起方才紧紧依偎,亲近相靠,男子雄浑的体魄,宽阔的胸膛……
一个羞涩,一个尴尬,于是,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她看左侧雾气蒙蒙的雨幕,他看右侧水色青青的蒿草;这个咬着唇,指甲抠着地上的泥土,那个眼神飘荡,耸耸下巴暗想自己的胡子现在是不是脏乱得有碍观瞻,直到一阵凉风袭来,小扇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楼江槐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过来,鼓足满腹勇气。
「小扇,妳、妳……」他有点舌头打结。「我陪妳坐一会儿,好不好?」呜……他还是不敢说出口,早知以后会后悔,当初就不该急于撇清,他这头猪!
小扇不说话,却把身子向旁移了移。
他先将灌木丛上的衣裳重新罩好,再小心翼翼地钻进衣底,小心翼翼地挨着小扇坐下,小心翼翼地……揽上小姑娘的肩。
「有没有暖和一点儿?」他对着自己鼻尖蚊哼。
小扇被他骤高的体温吓得忘了害羞,急急摸上他的额,「槐树,你很烫,糟糕,你在发热……」
「不是,妳别慌,是内功,我用内力催动体热,唉,妳也不懂,乖乖别动就好。」
小扇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清明,不像生病的样子,这才放了心,而肩头传来的热度让身上包围的寒气愈加清晰,骨子里渗出的冷意压过面对男人的羞怯。她微微缩肩,双臂紧抱膝盖,仍是冷,连牙齿也忍不住「格格」地打起颤来,她紧咬住唇,拚命抑制住不由自主的牙齿相击声。
忽然,腰上多出一条雄健的手臂,愕然间,自己像个小孩子一般被抱在怀里,坐在盘起的腿间,窝进温暖的胸膛,一篷胡子搔着她额前眼睑,痒痒的,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她,摩擦她湿漉漉的肩背,让她一瞬间有了错觉,彷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娇小的猫儿,被宠溺疼惜地爱怜呵护着,如珠知宝。
「槐……」
「别动。」有点沙的声音响起,音源本在耳畔,却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的脸被忽然按在滚烫的颈
项上,只要张口,就能咬到厚实的皮肉,那声音像是很懊恼,不停地喃喃道:「我是猪我是猪!」
她该笑的,笑槐树这样傻兮兮地自言自语;她该窘的,窘如此密切的肌肤相亲。可是,不知怎地,她却想哭,像那一日槐树说他无心于她时的嚎啕,不、她当时并没有哭,她是在梦里哭的,肝肠寸断,泪雨滂沱。她把心上的他藏在梦里,叫是这梦太过脆弱,还未触摸,就已经碎了,她可以得到槐树的怜爱疼惜,做他一辈子顾念的小扇,可是她的梦却提早醒了,她是没有失去槐树,但是,她却失去了她的心上人。
所以,当那声音嗫嚅说着:「小、小扇,我想明白了。胡子大、不、是我,我其实是喜欢妳的,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不,可能还没发觉,但现在……」这样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