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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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子道:“也许我这是小聪明,不能派大用场。”
“派什么大用场?”赖大爷老眼一瞪道:“难不成他还教你去当皇上?以我看你学其卦,学变戏法儿是绰绰有余!”
壮子道:“可是他说我笨手笨脚,不够灵活,您知道,学变戏法儿也得靠天赋,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心窍要玲珑,手要灵活,还讲究个干净俐落。”
“我知道。”赖大爷点点头说道:“这就跟你赖大爷吃的这碗饭差不多,心窍要玲珑,手要灵活,干净,俐落,要不然会阵上失风,被人家当场逮住,来个吃不完兜着走,可是……”
顿了顿接道:“你小于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窍够玲珑,一双手不但不笨,而且够灵活,连样东西都没摔过……”
壮子道:“赖大爷,跟人学艺就不同了,谁都想拣最好的材料要,谁都想拣最好的徒弟收,您说是不?”
赖大爷微一点头道:“这倒也是实话,只是……”
微一摇头,接道:“我总气不过他说你不是块好材料……”
壮子笑道:“自己人嘛,您还能不向着我?”
这句话听得赖大爷心里头受用,舒服,他笑了:“不管怎么说,你小子临走不该不跟你赖大爷说一声,打个招呼,害得我跟芸姑丫头……”
壮子歉然笑道:“我知道,赖大爷,所以这多年来我心里一直很不安,只是那时候走得匆忙,那位老人家也不许我跟别人说……”
“为什么?”赖大爷道:“他怕落个拐人的罪名?”
“也许是吧!”壮子点了一下头道:“您是知道的,大凡这种在江湖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行一止,总是不喜欢让别人知道的。”
赖大爷道:“这话不错,跑江湖的都是这样,只是我跟芸姑又不是外人,让我们爷儿俩知道有什么要紧,不也免得我们操心惦念么,告诉我们一声,我就用不着满世界去找你了,芸姑也不会整天躲在屋里哭了……”
芸姑皱眉说道:“爹,您又来了。”
赖大爷忙道:“好,好,好,不说,不说,行了么,真是,你是个姑娘家,又不是个小子,还怕人知道哭么?那个女人家不是动不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芸姑道:“我可不像一般姑娘家……”
“对!”赖大爷一点头道:“你不娇生惯养,天知道,谁娇你,谁惯你呀!你什么活儿都能干得好,什么苦都能吃,这些活儿你不干得行呀?苦不吃得行呀……”
壮子插嘴笑道:“您也真是,芸姑还落不着好么?”
赖大爷道:“得,烧火了,你别瞎帮腔好不?”
他刚说完话,芸姑便冷哼了一声:“你才知道呀!爹就是这样,好话不能好讲,就别想从他嘴里落个好字,累死苦死都是应该的!”
“要命了。”赖大爷苦着脸道:“你听,是不是,小子,你怎么才回来就给我惹麻烦。”
壮子笑笑没说话。
芸姑却道:“可别什么事都往人家身上推……”
“好嘛!”赖大爷叫道:“丫头,你跟这小子才认识多久,别忘了你是我带大的,怎么跟他一个鼻孔出起气来!”
芸姑红了脸,道:“我看您是喝多了,怎么说起话来老是口没遮拦的。”
赖大爷呆了一呆道:“丫头,这有什么要紧,壮子又不是别人,换个别人你要我说还不说呢!那时候你两个好得不得了,简直是形影相随,步步不离,谁也少不了谁,怎么才几年不见就生份了?”
芸姑连眼圈都红了,嗔道:“您有完没有,再说我可要把酒丢回井里去了。”
赖大爷一把抓住葫芦,忙道:“好,好,好,不说了,行么?好厉害,施出杀手锏来了,这么说我今儿个能喝酒,倒是沾了这小子的光了!”
芸姑脱口说道:“差不多,本来就是!”
赖大爷一咧嘴,冲着壮子摇了头道:“小子,还是你行,到头来我这个爹的还没有你的面子大。”
壮子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赖大爷话锋一转,道:“说正经的,小子,你回来了,出去了五年,总算回来了,这趟回来又有什么打算?说给你赖大爷听听。”
壮子沉默一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筷子,道:“赖大爷,您说我能干什么?”
赖大爷道:“我总听你的,你怎么又问起我来,你总不能没个打算哪!”
壮子道:“您是知道的,我自小就壮,有几斤蛮力,想这,也只能干粗活儿,重活儿,别的只怕……”
赖大爷道:“你是想帮人做活儿去?”
壮子道:“也只有这样了。”
赖大爷微一摇头道:“小子,不是你赖大爷给你泄气,你可不知道,咱们这‘藏龙沟’里的街坊邻居可不比当年了……”
壮子抬眼凝目,道:“赖大爷,怎么不比当年了?”
赖大爷抬手往外一指,道:“像今天这种热闹有不少年了,你是知道的,咱们这‘藏龙沟’里的街坊邻居,有不少借这机会发了财……”
壮子“哦!”了一声道:“那不是挺好么?”
“好?好个屁!”赖大爷道:“人哪,就不能发财,苦哈哈的时候,张大爷,李大妈地叫得好听,走得近,彼此跟一家人一样,要是一旦发了财,眼睛就长得头顶上去了,管你是张大爷,李大妈,根本就不认识你了,见了面你得先冲他打招呼,他理不理你还难说,那得看他心里是不是舒服,还好这只是发了小财,要是发了大财那还得了,他能上天……”
壮子道:“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赖大爷道:“没关系我也就不说了,现在咱们这‘藏龙沟’的街坊邻居都成了只认钱的势利眼,有钱的巴结,恨不得跪下去叫爹爹,没钱的他根本懒得瞧你一眼,我是这么个人,你小子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那时候就没人瞧得起,只有人欺侮,现在还用说么?”
壮子道:“我拿力气换饭吃,他们……”
“小子。”赖大爷道:“你的意思我懂,拿力气换饭吃,管他瞧得起,瞧不起呢!可是没那么简单,根本就没人要你,懂了吧!”
壮子讶然说道:“没人要我?赖大爷,为什么没人要我?”
“你想啊!”赖大爷道:“没钱的自己一家几口难能吃饱,他还养得起你这么一个人么,活儿只有自己干了,有钱的虽然不愿自己干活儿,可是他的命值钱,他的家也值钱,你没个亲人保,他不敢要你。”
壮子道:“赖大爷,您自己保我不行么?”
赖大爷一怔,旋即摇头笑道:“小子,你这是拿你赖大爷开心,我要能保你还说什么?
可惜‘藏龙沟’里人家头一个瞧不起,头一个,不敢沾的是我。”
壮子眉锋微皱道:“我没想到咱们这藏龙沟里,只这么几年的工夫,有这么大的变化……”淡然一笑道,接着说道:“那也没什么,此处不留我,自有留人处,大不了我是从外边儿回来,还到外边闯去,飞黄腾达这事我不敢想,但总不至于饿死在路边儿上。”
赖大爷拇指一竖道:“好小子,是骨气,对,咱们人穷志不穷,谁也不是天生的轻贱命,别让他们把咱们瞧扁了……”
微微一顿接问道:“只是,小子,这回你预备再上那儿闯去?”
壮子摇头说道:“还没有一定,走到那儿算那儿,外边儿的世界大得很,除了这藏龙沟,我不信没我小壮子的容身之处。”
赖大爷连连地点了头,道:“好!好!好!对!对!对!只要自己挺得住,争这口气,还怕在那个地方站不起来么,只是,壮子……”
迟疑了一下,没说话堆笑脸道:“出去了五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不必再往外头跑,我给你找个去处,找个容身地儿,只要你愿意……”
壮子道:“赖大爷,您给我找个去处,找个容身地儿?”
赖大爷点了点头道:“不错,只不知道,你小子愿意不愿意?’壮子道:“您能不能先说说看。”
“行,怎么不行?”赖大爷一点头道:“是这样的,壮子,你赖大爷打一开始就没把你当外人看,这你是知道的……”
壮子道:“我知道,赖大爷,您跟芸姑待我都好,没把我当外人,我也把您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那就好!”赖大爷一点头道:“就因为这,我才敢说要给你找个去处,找个容身地儿的话,小子,你看得见,赖大爷人老了,年纪大了……”
“爹,我到厨房看看去,灶门儿忘关了……”
她没容赖大爷说话就走了。
赖大爷向着她那背影投过异样一瞥,收回目光道:“小子,你赖大爷除了偷鸡摸狗之外,别无一技之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不会握笔杆儿,我不是天生的贼种,而是为了要吃这碗饭,可是我不能一辈子老干这不要本的买卖,不要本的一行,再说我年纪大了,筋骨硬了,手脚也不够灵活了,这可是逞能不得的……”
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知道,干这一行是要冒风险的,一旦阵上失风,被人逮住,挨顿臭捧事小,吃官司事大,要是我只一个人,吃官司就吃官司,我不怕不在乎,可是我有这么一个没娘的女儿,一旦我吃了官司戴上枷锁,关进了牢笼里,芸姑怎么办,她靠谁,谁照顾她……”
壮子道:“赖大爷,您是该洗手了,就是您不说我也想劝您的,别的不提,藏龙沟的街坊邻居都变了,他们自命清高,也巴不得把您撵出藏龙沟去,那些吃公事饭的也常在这儿转,万一谁昧着良心告您一状,眼前就是麻烦……”
赖大爷点头说道:“这一点我想到了,今儿个你小于这一吓唬我,我还真怕那一天来个真的,我干这一行,吃这碗饭也有不少日子了,我不是有一个吃一个的人,我不能跟芸姑一辈子,得为她打算,所以这些年来,多少我剩了几个,都投在屋后那口枯井里,一年半载地还吃不空……”
抬手往后一指,道:“屋后共有三块地,一块种着青菜,一块种着高梁,另一块长满了杂草荒着,我没法动它,芸姑也是个姑娘家到底不能干重活儿,要是有个人进门,动动这三块地,加上我积有的那一点,三口吃喝就没多大问题,这样我就可以放心洗手,不出去冒风险,在家享享老福了!”
壮子道:“这倒是实情,也是个好主意。”
赖大爷道:“实情是实情,主意自也不错,只看有没有人愿意进我这门儿,有没有愿意要芸姑的。”
壮子道:“您的意思是说……”
赖大爷道:“我把芸姑托付给个人,把这个家,把这几块地交给个人。”
壮子笑道:“怎么会没人愿意?求还求不到的,像芸姑这么好的姑娘上那儿找去,会过日子,能吃苦……”
赖大爷一翻老眼,道:“真的么小子?”
壮子没多想,立即说道:“当然是真的,您的女儿您还不知道么?”
赖大爷一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我有这么个女儿,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就算伸脚儿瞪眼咽了气,都会笑,只是,小子……”
两眼一凝,道:“别人我不放心,我也不要,我要你……”
壮子一怔道:“怎么,赖大爷,您说我……”
赖大爷道:“那你是当我是说谁?”
壮子脸红了红,道:“说了半天,原来……这就您给我找的去处,给我找个安身地儿么?”
“不错!小子。’懒大爷点点头说道:“这样你可以有个安身地儿,有个家,我嘛也有个人托付,两全其美,对咱们都好,不是么?”
壮子迟疑着道:“赖大爷,这太突然了,太仓促了些,我刚回来……”
“一点也不,小子!”赖大爷摇头道:“这种心我早就安下了,那时候眼见你们俩那么好,谁也少不了谁,我就觉得你跟芸姑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可是后来你小子走了,我既急又揪心,芸姑更一天到晚地哭,这半年多以来刚好一点,谁知你这小子又回来了,这不是缘么,不是老天爷的意思么?”
壮子静静的听,也在想对策,赖大爷说完了话,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眼说道:“赖大爷,您这番好意我感激,像我,自小没爹没娘,到现在仍没混出了名堂,少碗饭吃,也没个安身地儿,您不但不嫌弃,反而把芸姑给我,这本来是求之不得的事,我应该受宠若惊,没什么话好说,只是,赖大爷,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您该先问问芸姑……”
“不用问。”赖大爷一摆手道:“傻小子,这还用问么,芸姑刚才在这儿坐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走了,这你明白么!”
壮子道:“难不成她知道……”
赖大爷咧嘴笑笑说道:“我这个女儿不能说傻,只能说玲珑剔透,她一听我说人老了,上了年纪,就知道往下去我要说什么,姑娘家究竟脸皮儿嫩,所以她先避开了,你听见她说什么了么?”
壮子道:“没有,您是说……”
赖大爷嘿嘿一笑道:“姑娘家没说什么就是愿意,要她说不愿意,不是心里头的话,要她说愿意,脸皮儿又嫩,干脆来个什么都不说。”
壮子皱了眉,道:“赖大爷,当初我跟芸姑很好,那是在儿时,那时候究竟年纪还小,只知道要好,别的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考虑别的,现在事隔多年,彼此都长大了,什么都懂了,考虑的也多了,想法看法,难免有所改变……”
赖大爷道:“小子,你是说你自己,还是说芸姑?”
壮子道:“赖大爷,事关芸姑的一生,这对她比对我重要。”
“好说。”赖大爷一点头道:“小子,这一趟你没白跑,果然跟以前不同了,说起话来简直像个有学问,有见识的读书人……”
一顿接道:“这你放心,我的女儿我知道,打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心里就只有你这小子,从没换个别人去,小子,姑娘家心里想的只有一样,要不她会为你掉泪,为你哭么?”
壮子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