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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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不可遏止的滑落……心痛……顿时失去了心中重要的事物,竟然如此折腾。
回到居所的景时,无力的靠着门坐在屋檐下,胸前一直无法与体温同调的琉璃石,形成一个奇异的突起。
景时的右手伸到胸前,轻轻按住琉璃石坠子,冰冷的触感,竟然透过了衣物传到指尖上,就像那止不住的泪水,以及压抑不了的心痛。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留下这样的赠礼?为什么不再将他当成唯一?为什么让他心痛!
何苦让我心痛至此?源义经,这是你特有的道别方式吗?
景时找不到答案,义经突然从生命中消失,让他倍感无力,有如痛失爱人。
泪水,不停滑落……
义经在商队的掩护下,成功的逃出了平氏的重重包围,在平氏所不知道的地方,义经到了热田神宫(注二)。
商队行走到这里也差不多天黑了,吉次信高命令众人将物品卸下,并在这里觅得一处可供休憩之地。在吉次信高的安排之下,义经与弁庆住进了热田神宫,最深处的房间。
若是追兵来到了,也有人可以先行进去通报,掩护义经主仆离开——这才是吉次信高这一次拜访平氏的主要目的。
在简单的用过晚膳之后,义经跟弁庆回到了今晚要住宿一晚的房间。
弁庆坐在窗户边抬头望着月亮,今夜的月是细得几乎要看不见的新月,四周的星光都比月亮来得抢眼。弁庆很喜欢在月下赏月,纵使他赏的不是月。
义经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正坐在床边,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心思如同今夜的月,细密得让人几乎要瞧不见构成的线条,也无法猜中义经心底酝酿着的,是什么样的光芒。
弁庆微微撇过头看着义经,他在他的眼眸中瞧见了思念。
「忘记他可能会好过一点的,义经大人。」
弁庆轻轻柔柔的开口,他知道义经正在思念什么人,他一直都知道的,如同他自己一样,他也思念着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心里始终没有他的驻留地。
即使如此,他未曾停止过思念,只想念着便足够。
义经抬起头看着弁庆。
这样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要记得很难,要忘记更难,已经深深在心底扎根的身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说忘就忘的,义经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抹笑,那道目光,与那抹亮眼美丽的动人蓝色。
那些属于那个男人的一切,他会永远记得,即使未来浴血焚身。
缓缓的,义经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他无法、也不愿,他想永远思念着。
弁庆叹了口气,离开了月亮之下的那片窗,走到义经身畔缓缓坐下,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陪伴着义经,让他知道自己不寂寞……他只能做到这样了,其他的他无法、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予。
义经想念的男人,毕竟不是他弁庆啊!
义经无意识的将手摆在自己的太刀刀柄上,握紧又放开、放开再握紧,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也许只是一种习惯,孤单时总会抓着最挂念的人的东西一样,他借着这样的动作,来想念着那个男人。
这是人都会有的表现,此时在平氏阵营里的景时,手里也正握着一样,原本属于义经的东西——
那条琉璃色的坠子,义经离去前给予他的最后礼物。
两人也许正在相同的月光下,被同样的月亮,浸沐着相同的思念之情吧,但是彼此思念彼此在意的心情,对方是否真的感受得到呢?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吧,就这样任凭思念之情蔓延,然后心痛,泪落。
大抵,这就是爱情最美丽的画面。
弁庆原本沉静不语,突然他听到有脚步声往这里接近,双眼立刻张开,警戒的望向门口,义经也察觉到不对劲,手紧紧的握住太刀,准备随时拔刀,只要来人不是吉次信高的相关人等的话……
门被拉开的一瞬间,义经立刻将太刀放开,他认出来者是吉次信高。
「义经大人,有位大人说想见见您……」吉次信高的语气有些欲言又止。
义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弁庆也充满了疑惑。但是随后,义经瞪大双眼,看着吉次信高身后的人影,他从微亮的烛光中,瞧见了那个人的身份!
那人身上穿着贵重的服饰,纯白色袈裟显示他是已出家的僧人,但唯一不同的是,那袈裟的双袖上,绣着一个像是家徽的符号,义经靠着那两朵家徽,认出了他的身份——那是藤原季范的家徽!
藤原季范是义经的父亲,源义朝正室「由良御前」的生父,与源氏的关系匪浅。
「果然是义经大人,您还记得家父吗?」那人挂着笑靥,站在门外对着义经行礼。依照辈分,他略小于义经,理应向他行礼。
义经立刻起身迎上前,这位僧人是小时候,曾经陪着他玩游戏的小弟弟,也是季范的么子,因为年纪与他最为相仿,所以即使只陪过一次,义经仍然对他最有印象,想不到会在这里相逢,这对义经来说是最让他欣喜的礼物。
重逢的故人立刻在这小斗室中,聊着这些年来的一切,当然也聊到了义经从平氏出走,要前去奥州投靠藤原氏的事情。
那僧人点点头,很能理解的笑着。对于清盛的作风他也略有所闻,只能说他不是很能苟同平氏的做法。
随后话题突然转移到了义经的年纪,此时义经才想到一个相当重要的仪式他没有完成——元服,男子在十六岁时的成年礼。
但是义经忘了这回事,他已经被周遭发生的事情给乱了时序,忘了自己尚未元服。
「这样子啊,义经大人还没有进行元服……但是您这样子到藤原氏,相信已经过了元服的年纪吧,这样子似乎不恰当……」
僧人苦恼似的撑着下巴自言自语。
义经倒不在意,他对于这些礼节的琐碎事项,一直都不比弁庆细心,也有些无所谓。
弁庆也在一边露出苦恼的表情,义经看了一下弁庆,又转回来看着僧人,发现这两个人还真有点相像,尤其是苦恼时的表情。
于是,义经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不如这样吧,元服一向是由家族当中有威望的人,来担任给予乌帽子的角色,家兄正好也在这间神宫里。明日义经大人要离开前,我会通知家兄,请他担任义经大人元服的主持者,不知道这样子义经大人可以接受吗?」
这下子可没让义经反对的余地了。
他都还没说话呢,弁庆倒是先一步的冲上来,满脸感激的直喊:「太感谢您了,藤原大人!就这样子吧,请代替义经大人向令兄问好,明日一切就拜托藤原大人了!」
这下子义经什么话都不能说了,弁庆的表情表明了不许他反对。
事情就这么定了,次日动身前,义经就在热田神宫,在藤原季范的戚族与吉次信高的注视下,完成了人生中一个相当重要的转戾点,由藤原氏长子亲手将乌帽子交予义经,并替义经起了个名字。
那时起,源义经变成了源九郎义经。
那时起,他知道了自己该背负的责任,就是尽全力封平,替逝去的父亲报仇,也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一年,源九郎义经十六岁,娓原景时二十四岁,头一次,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思念。
注二:热田神宫,位于现在日本的名古屋地区,历史相当悠久,在日本最早的古书当中亦有记载,它的有名仰赖着一样神器。它奉祀着历代天皇承传的,象征皇位继承的三件大宝、三种神器之一的革剃神剑。
第五章
一一七七年,时序进入秋季。
平清盛的怒火,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稍稍减少,反而日渐高涨,现在「源义经」三个字在他面前,已然成了禁语,只要他听到这三个字,不管是谁都会被他的怒火波及到。
理所当然的,景时成为平清盛的眼中钉,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景时的去意,比起义经离开的那一年还要强烈,无奈因为父亲还在平氏阵营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冒险。
只是平清盛似乎恨不得将他先除为快似的,只要有耳朵、眼睛的人都知道,平清盛的害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前些日子源赖朝崛起的消息,已经传到平清盛耳里,平清盛相当害怕源家的两个孩子相逢,若真是如此,对于平氏而言是多么严重的打击。
也因此,他对于景时从来没有好脸色看,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要是源义经跟源赖朝相逢,到时候杀人平氏,想必会将景时拉拢入源家,这下子平氏的一切,不就完全落人源家手中了吗?
所以,不能让景时脱离平家,绝对不可以。
只是平清盛自己也清楚,景时对于自己已经产生了强烈不满,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还在平氏,想必他早就跟着义经离开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平清盛就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绝对不能失去景时……
平清盛对自己说,而控制住景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捉他的父亲作为要胁的手段,让他永远无法离开平氏去找义经。
平清盛相信了自己心腹的说法,于是,在这一年的秋天,他决定要把景时紧紧的握在手中,绝对不能让义经那个妖子得到景时!
那一天,吹着妖异的寒风,天气诡异得不像是秋季,吹来的风里夹杂着细沙,吹进眼睛里会眼泪直流,这一天大家都低着头,尽量不要让风吹进眼眸里。
景时现在已经养成了每天都会抽空,到义经练习太刀的林子里,待上一阵子的习惯,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不像是一种怀念,而是一种激励——他一定要去见义经,不论是多远的将来,他都要去见他。
这是景时在这一生当中,相当强烈的一个愿望,就跟日后他渴望着可以再次见到义经遗体的意愿,是一样的强烈。
午后他踩着地上的细碎石子,由林子往自宅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他明显察觉到,平家的武士好像变多了,以往未曾在这里见过这么多的士兵,因此景时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也许是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景时立刻加快脚步回家,路上他的汗水顺着吹来的妖风没入石子里,心里的不祥预感,随着离家越近而越明显。
父亲!
「娓原景时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带头的谋士眯着双眼,语气听在景时的耳里,竟似夺命的丧钟。
「我父亲呢?」景时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他直接将话题带到核心处。
为首的男人微微变了脸色,但是立刻恢复成原本不怀好意的冷笑,这让景时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一阵心寒,在心底一触即发。
「娓原大人是清盛大人的重要帮手,要不是娓原大人独到的见解与谋略,今天清盛大人的土地与权力,不可能如此壮大。
今天念在娓原大人年事已高,于是臣等特地奉了清盛大人的命令,将娓原大人接到本家内居住,一来可以就近照顾他老人家,二来景时大人也可以少操点心,专心在技艺的增进,不仅一举两得又可让清盛大人报恩,景时大人应该感到高兴啊。」
听着他的话,景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哪里是报恩?根本是变相的威胁!
只要景时的父亲在平清盛手里一天,景时就不敢反抗他,自然也就不会有逃出平家的想法……这就是平清盛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
顿时心底的难受与寒意席卷了全身,他几乎要站不住脚。
这样的主君,是否还有让他贡献心力的必要?
这样的主君,是否还有让人俯首称臣的贤能?
究竟,他侍奉的是贤德的平氏将领,还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我还可以去看望父亲吗?」
景时强压抑住心底一阵怒意,他唯一可以提问的问题就是这个,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连最后一丝身为子女的权利,都被平清盛所夺去。
「当然可以,景时大人多虑了,请好好感谢清盛大人的恩赐吧!」
男人一边说一边笑着离去了,残留在风中的刺骨一道一道的,在景时身上化作看不见的伤口,流下的血看不到,却痛得让人直流眼泪,眼泪没人地上的泥土里,滋润了大地,却可笑的悲伤了人。
好像嘲笑,好像讽刺……
讽刺着景时日后对于平清盛,完全无法做出谋反的举动,纵使受到多大的欺压,也不能反击的可悲命运。
一如笼中之鸟,衣食无缺,享尽一切,却无法飞出笼外,享受原本就属于鸟儿的专属自由。
景时抬起头,看着在空中飞翔的鸟。它们是正在为过冬作准备?还是正飞回巢里,与父母一同飞往更温暖的南方,度过严寒冬天的候鸟呢?
无论是哪一种,它们都有翅膀、有父母、有自由,但没有枷锁。
天空,就是鸟的归处。
同一年,义经已经在藤原氏家居住了好一阵子,一头黑发也变得更长了。也许是遗传到他的母亲,义经的头发乌黑亮眼,发质好得不像是武将的发丝,反而较像贵族千金,如丝绸一般的柔顺。
藤原家内的女眷们可都羡慕的紧呢,直拉着弁庆询问,义经的头发是怎么样保养的,可怜了弁庆,一天到晚要应付府中的女人们,直接去问九郎他又生气,让弁庆进退两难,很是狼狈。
现在义经的称呼已经由「义经」,改为更好记的「九郎」,认识他的人都这样称呼他,反而鲜少有人直接喊他义经。
弁庆刚开始还别扭了好些时候,义经、九郎老是连在一起,要不就是老叫错,让义经生气了好一阵子。
现在没有人会喊他义经了,没有人了。
在他心底,只剩下一个人会唤他义经,温柔的、亲切的、大吼的、各式各样的「义经」。
不知道曾经花了多少时间在回忆、在想念,也许是生命当中的一小部分,或一大部分。
义经自从逃出平氏之后,连就寝也让太刀伴在自己身侧,从那里起太刀不曾离身,那是唯一的回忆,唯一的唯一。
他只能靠太刀来回想那个男人,除此之外他没有可以凭借的东西。
有时候,他会克制不住的在寝室里哭,未曾让人知道,连弁庆也不晓得他为那个男人流过多少眼泪。他真的不知道,原来强烈的思念,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好想见他、好想看到他、好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思念他……这样的念头充满了义经的脑海,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了。
于是,他只能想念,只能想念着那个男人唤自己的名,想念着他柔情万千的抱住自己,对自己说好想念好想念、说能再见面真的好高兴、说我一直挂念着你死……
「景时……」义经柔情万千的唤着,心底有座湖,倒映着另一个男人的脸。
「景时?你在发呆啊?」
听见父亲的叫唤声,景时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