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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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叫什么姓名?几时没有的?怎样流落在这边?”童子气噎不能答,捶胸大恸。侍讲已猜个八分,乃抚背而劝,方应道:“我父亲叫做胡子义,做的兵备道,还有个伯父,是朝中的大官。不知怎样京里乱将起来。伯父一家都被杀了,我父亲闻知,就丢了一家人口,只带着我弟兄,连夜逃出衙门,到这里一个王府内住了几时。听说要来追拿,又逃到一个山内。我父亲向着天说道:『吾兄无子,天若不绝吾姓,自有好人收留。』黑夜里竟自去了。那时哥哥七岁,我只六岁,遇着这个老翁,收了我去,也不知哥哥怎么样了,也不知我母亲怎么样死了。”说罢又放声痛哭。侍讲触着心事,也自捶胸大恸连仆人也挥泪不已。
童子见渔翁哭得甚苦,道是因他起见,倒住了声。侍讲道:“噫,正是流泪眼相看流泪眼,断肠人说与断肠人。童子,适才我见你在难中,动了恻隐之心,提拔你的,也不知是忠臣的孤子。我对你说,我不淦翁,我是建文皇帝朝中侍讲官。你的伯父胡子昭,做刑部侍郎,与我是意气之交。你的父亲做湖广荆门道,我亦曾会过。”说未毕,童子遽然拜道:“是我的你辈。
这个大恩如何可报?愿认为父亲,教训孩儿罢。”侍讲道:“论坦是年家子侄,也还不错。但宗祧为重,汝但呼我为父,我认汝为儿,姓是改不得的。”童子又拜过才立起来问道:“孩儿这几年上,略闻得燕王夺了建文皇帝的天下,说杀了多少忠臣。
我揣伯父、父亲,也为这个缘故,其实尚未详悉,求父亲大人示与孩儿。”侍讲就把燕五起兵,至建文逊国,杀戮的。临刑有诗曰:『两间正气归泉壤,一点丹心在帝乡。』我至今记着。
后闻得汝避在蜀主府中。到弃汝弟兄逃去,我就不知道了。童子又悲泣道:“若如此,我母亲一家子,都是被害的了。”所以父亲也顾不得我弟兄二人。咳!这样大仇,怎生得报?侍讲道:“这些话,不愧为子昭、子义的后人。我今为汝取个名字,叫胡复,是《易经》上的封名。复字的解说,是六阴尽而一阳来复,在地正气初复之候,以寓建文圣主将来复国之意。在汝本身上讲,复君仇,复父仇,复祖宗旧德,复乡国故业,总含蓄在里面。童子道:“孩儿不识个字,怎能如得父亲命名之意?
还求父亲做主。”侍讲喟然叹道:“你还不知,我为要求建文皇帝,所以借此形藏。若求得着时,君臣生死一处;若求不着时,这大江中便是我葬身之所。到那时候,也顾不得你了。”童子道:“我随着父亲生死一处,也还得个好名目,强如死在别处。”
侍讲道:“这不是我看之意。譬如我也弃了儿子来的,只为祖宗之香火,不可泯灭,岂有教汝同死之理,以绝胡姓之宗祧。
且到其间,自然生出机会。你如今正是读书时候,幸亏得五经四书尚未投诸江流,我当一教汝。”便检出本《鲁论》来。胡复接在手中颇识得几个字。侍讲道:“妆未上学,怎又识字?”
胡复道:“孩儿三四岁上,母亲曾教我识字,至今还记得。”
侍讲从此教他读起书来,天资颖司,殊不费力,一两年读完四书,又读五经,与他讲论都能闻一知二。不两年文章也做成了。吴侍讲有了这个伴儿,常常讲书论文,倒觉日子元气过。
沸沸扬扬的,听得江舟上都传说圣姑娘娘已得了淮扬地方,如今就要取南京,永乐皇帝有些做不成了。又有个说倒不见渡江,已经取了庐州府,要杀到河南哩。胡复问侍讲:“是恁么圣姑娘娘?因何与燕贼作难,这其间有个机会否?”侍讲应道:“是一女流,仗有妖术,借着我君的年号,哄动人心,大抵是假公济私的。前者张天师在南都,曾斩他一个妖人,乃是马猴儿,即此右知。近来无识之徒多被煸惑。我们不用彩他。”
过了几时,舟从三峡而下,毗传湖广全省皆失,关老爷显圣,斩了荆州都督。固定位吕军师,是诸葛亮转世,所以关老爷助他哩。吴侍讲听了别的话不打紧,只关公显圣一语,大为奇民,心中暗想:“若不是正气之人,关侯焉行助他?”遂谓胡复道:“荆州已得,天下摇动。要复建文担子却在我身上。
我欲去察他动静,若是借此为名,欲劫我主,如曹瞒之劫汉献帝的,我便将段实之笏,击碎他的贼脑,比死于江中,更为显荣了。”胡复道:“大人作佑去见他?”侍讲道:“儒衣儒冠,是我的初服,谒故主要手的所以带在这里。到他辕门口,自有随机应变之法。就取出来穿戴了,一径上岸入城,寻到帅府。”
目今谒贵是件大难的事,秀才们拿着禀揭,江面堆笑倩求传递。那些衙役总不来彩的。吕军师任兼将相,掌握着大兵权。
吴侍讲破巾敝衫,又不具个名柬,如何可以会面?那知吕军师好贤礼士,有周公握发吐哺之风,不论何人,到辕即传。那时侍讲故意轻忽,说要见你们军师,司阍的登时传报请进。军师望见是个儒者,而行步有大臣气象,妈降阶延接。侍讲已尽折了一半。一揖升堂,向军师道:“大人上座,容儒生拜见。”军师笑道:“学生非富贵中人,关侯显圣有之乎?”军师举手答道:“诚有之。神秘上为国家,非为学生也。”双问:“大人以片旗一语,而服荆楚亿兆之心,有之乎?”应曰:“此小智耳,无关于大体。”侍讲变举手曰:“荆州东连吴会,西控巴蜀,北抵中原,南极衡湘,为天下之枢机,可以莅中国而朝四夷。儒生不才,愿备指使。”军师笑道:“我帝师乃上界金仙,其视荣华点染,不啻污及巢父这犊。今日而建文复位,则此刻归于蓬岛。所为的培杆天伦,扶养正气,诛奸逆于强盛,挽忠义于沦亡,躬行《春秋》之法,以昭大义于万世。微独帝师,即学生一待圣驾回銮,完此心事,亦遂逍遥乎物表。所以兵下河南,三过家门不入。”
言未既,吴侍讲遽拜于地曰:“噫,我何知而敢测命世之大贤哉?”军师忙答礼,相扶而起。侍讲道:“学生有罪,当日原备员经筵。”军师曰:“得非泛舟之吴学诚先生乎?”侍讲曰:“然。十四五年,不知得在这所。今者军师笃爱吾君,学生即当遍天下而求之。求而不获,亦不复返。愿军师代为转奏。”
军师对曰:“不然。吴门史彬、浦江郑洽,俱知帝之得在。前岁有方外祭酒钱芹,约彼二公同往,迎请回銮,当亦不远。纵使圣驾又幸他处,三公自能踪迹,无烦跋涉。学生愚意,先请先生入朝,端百揆而在工,使天下之人,咸知吴侍讲入朝为相,则我君之复位有日。所以系社稷之重,而慰苍黎之望,非独区区好贤之私也。”侍讲曰:“帝未复位,而臣子先膺爵禄,可乎?”
军师曰:“不有臣子,焉得有君?臣子不先受爵,乌得称为行在?今日而无臣。是并无帝也。故居乱世而人之所属望,多决于名臣之去就。先生其勿固辞。”侍讲曰:“军师命之矣。舟中尚有一仆,并胡少司寇之孤子。”军师即传令请至,略询来由,下榻帅府。每谈往者行失,时相流涕。
一日,报关帝庙修整告竣,军师即约竺讲同去行香。礼毕,军师偶有所得,题诗于粉壁上云:坐镇荆门控许都,心悬汉帝运将无。
兴刘岂在西吞蜀,讨贼何须东结吴。
一卷《春秋》名自正,百年兄弟道犹孤。
苍茫浩气归空后,太息三分小伯图。
吴侍讲大尺,赞道:“此千古法眼也。人但知关侯以浩然之气面成神,而不知所谓浩然者何在。愚意亦尝论之。蜀之臣子,其心皆为蜀而不为汉,为先主而不为献帝,诸葛且然,况其下者乎!蜀与汉原略有分别,晦庵以正统与之者,盖因献帝被废,势不得不以蜀为汉,而黜曹、吴之僭篡。若云以先主为中山靖王之后,可以,则西川之刘焉、刘璋、独非汉之宗室乎?
何得扼其吭而夺之,拊其背而逐之哉!叭神武不与蜀事,坐针荆州,以计贼为己任,是其灭曹兴汉之心为献在为先主也。即先主亦为献帝之臣,故可以兄事之,而不可以君事之。所谓『一卷春秋名自正,百年兄弟道犹孤』也。武侯云『东连孙吴,北拒曹操』,亦因先主孤穷之时,不得已而此策。至于平曹之后,再议伐吴,未免所用者权术。若神武之视吴,与曹等耳。吴之割据,与曹之篡窃,易地皆然,断不可云彼善于此而与之连结。
所云『兴刘岂在西天蜀,讨贼何须东结吴』也。此所谓浩然之气之本也。先生今日之为建文,与关公同一心事,所以有此旧风。拜服!军师固谦谢之。”
随回帅府,手草五疏,一荐这诚先达名臣,宜膺师保之任,以副四望治之心。一荐姚调味品才器沈毅,文武歉成,宜令开府荆州,弹压敌境。又沈珂可任荆南监军道,董春秋可授荆北监军道之职。一荐俞俞如海为镇守德安将军。一言京营不可缺员,瞿雕儿、阿蛮儿等,仍令回京。唯刘超暂留臣所。请以郭开山代其缺,外齐卒一万,并令回京护卫,以遂其室家之思。
一言比年以师旅饥馑,停科六载。今中原底定,吴楚怀来,皆愿观光。请于本年六科并兴,以收人杰。遂设筵与侍讲乌得。
吴学诚即携了胡复赴济南阙下。
去的数晶日,忽报方外祭酒我钱芹回来复命,病在舟中。
军师即令三暖舆舁进帅府。一面延医诊治,一面具疏报闻。请看名臣一出,四海倾心,义士三呼,千秋堕泪。下回分说。
第八十一回 卜…卦圣主惊心 访震宫高人得病
却说钱芹,卉文十六年上朋在开封府辞别了军师去请龙舆复位。他是草茅布衣,从未瞻谒天颜,原要约同史彬、郑洽去的。那时广陵甫定,沿江两,各有重兵把守,南来北往的,总不许行走,钱祭酒却从维扬而走通州,到如…渡海,至江阴,便达吴门。史彬与钱芹,原是素交,阔别已久,只道是死生不能再会的,今忽远归相访,又约同请帝主复信,史彬不胜大喜。
即同起身到浦江,约了郑洽,自衢州而至江西,转入湖广,达黔中,抵云南之和曲州。
寻至狮子山之半岩,深林密箐,逶迤曲折,在层峦幽奥这处,和一茅庵,颜曰:“白龙”,盖取白龙鱼之意。史彬启扉而入,止有五椽。帝独坐薄团之上,病容憔悴,孤影凄凉。三人泣拜于地,帝而悲,相对大恸。史彬亟问:“希贤等何在?”
帝曰:“应能、应贤,皆卒于鹤庆山之大喜庵。止剩程济一人,因我足疾未愈,下山求药,今日止餐得一盏糜粥,不物无斋米,亦无人炊爨。”言未毕,帝与三人又不觉失声恸哭。史彬等泣奏道:“这次因钱祭酒匆匆起程,未曾带些方物,幸囊中有薏以米,尚右充饥。”帝言:“我正不识钱祭酒,无从思想。”史彬就将钱将同姚善勤王,及今始末具奏。郑洽便去拾取松枝,汲泉敲火,煮薏以仁粥送至帝前。帝略进少许,向史、郑二人曰:“钱祭酒草野之士,乃始则勤王,洎而破贼,今又访朕于里之外。自揣德薄以致飘零,何克当此爱戴?”史、郑齐声曰:“钱芹匪止请谒圣容,特为奉迎圣驾复信而来。”钱芹因奏:“帝师、军师与耆旧大臣、忠义子北及四海黎庶,爷望圣主回銮甚切。今者淮扬已拔,中原亦定,取南取北,易如反掌。内外交武,均有职事,叭臣乞得闲身,可以跋涉,特约二臣同来敦请。伏惟圣主不以草茅而责之,臣实幸甚。”帝喜曰:“朕足疾未愈,身体未健,尔等且暂住于此,相商就道。”
次日,程济已是药饵并斋米回来,琚人相见,各欷一番,备述了来意。帝谓和济曰:“朕今欲往,未知将来始终,妆其为我卜之”。济乃焚香布蓍,与诸臣随帝向南祷拜毕,筮得“…之归妹。”济愕然失色曰:“大凶!大凶!此行断乎不可。”钱芹等询其卦繇,济曰:“况主口知而属金。金者,刀兵之象;口舌者,衅变之端。方今春令,金未能胜木,自然无赖,一交夏令,火来克金,其势必败。且太岁干支皆金,必与火战,战则危亡矣!又归妹,女之终者也。看起来,大师一去,而帝师之事已毕,必将飘然远举,则内之衅变生,而外之兵戈亦至。
与其不能终始,莫若再观动静,庶无后悔。”帝沈吟曰:“这不负了他十几载辛勤戎马之功么?”随问三人:“妆等详察可否,各抒已见,以定行止,何如?”郑洽先对曰:“臣未至济南,实不敢臆测。”史彬曰:“臣虽到过济南,见过他君臣,亦未能逆料将来。唯帝师确是金仙降世,不恋尘埃富贵的。若大师复位,则君臣之礼,既有难言,而男女之嫌,又复易起。卦兆之飘然远举,乃理之所必然,亦抛之所必至。帝师一去,脱有内衅外侮,又谁得而禁之?程道人所也。”钱芹奏道:“史彬、程济言帝师行止自是无错,但臣与吕军周旋数月,见其作用,真命世奇才,所谓天生李晟以为社稷者。又高咸宁,向为铁铉谋士,丹心凛合德,自能为陛下削平逆贼,奠安五室,何在乎帝师之高飞远举哉!”郑洽曰:“祭酒之言,谁曰不然?然亦有说焉。人心不同,咸如其面,那能人人忠义,个个同仇?即如大师当阳之日,在廷诸臣,谁忠谁奸,谁能首席得?不到利害关头,安见熏莸各别?帝师不去,似乎万人一心;帝师一去,或亦人各有心,安能以二三人之忠而概其…哉!”程济曰:“郑洽之言,真勘得破。”
帝又问史彬曰:“向者高炽请的江西张道人,斩了他一个猴精,朕虽未目击,但得之道途传闻。果有此事么?”史彬对曰:“然。诚有之,臣亦不能知其委曲。”帝曰:“若无此一端,朕已早赴济南,且复了大位,再图始终。只为此事可疑,所以向者踌躇未定。目下卦兆又见大凶,朕之不往决矣。”程济曰:“若回绝他不往,则又不可。当日在神乐观卜得坤卦,第三爻『无成有终』。臣已断定,今日之『归妹』,亦正与此四字相合。
大约主其事者,皆实心为国,所云大凶之象,不生于其下,则发于其外,岂可并忠义而绝之?臣有一策,莫若暂以足疾辞之,而讽其直捣北平,歼彼燕冠,然后大师意据北阙而复位,则已无外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