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随天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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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着点。水下不作声了。水下想,真他妈的不是人话。
三霸说话间便朝外走。天美从屋里跑出来。天美跟到三霸背后,扑通跪下来,
双手抱着三霸的腿。三霸的屁股就正好抵着天美的脸。天美说,不要走,在这里陪
我过一夜,我保证怀上你的孩子。三霸说,十年了,费了老子那么多劲,你怀上没?
你就死了心吧。天美说,你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边,我哪有机会?我跟谁怀去?
三霸说,一个女人生伢要十年么?有的人一天就够了。你呢?天美说,你再留几天,
我找算命先生算过的,他说我第十年肯定能怀上。三霸说,屁话。你怀上也没用了。
我城里那个,肚子里已经有了。你快点想好,莫等手续没办,那边伢儿已经出来了。
我警告你,到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天美呜呜地哭着。她把头抵在三霸的屁股上,使劲撞着。天美说,当初我们也
是相好过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求求你,在这里歇一晚上,我好好侍候你。你会
觉得还是我好些,你还会再爱我的。我求求你。三霸说,这年头,哪有什么爱不爱?
都是些蠢话。你松开,我得赶紧回,晚了那边不好交待。
天美依然紧抱着三霸的腿不放。天美说,留一晚上,好不好?我好寂寞。你只
陪我一夜。你跟她要怎么样都可以。三霸说,真他妈的蠢女人,当初我怎么看上了
你。你松开。天美嚎着,我不,我要你留下来。她把三霸抱得死死的。三霸挣扎着
往前走,结果裤子险些被扯脱了下来。三霸长叹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莫怪
我不客气了。三霸说着,将腿朝后猛踢了一下。三霸的大脚正踢在天美的胸口。天
美惨叫一声,仰着倒了下去。
水下一直呆看着这场景。水下为他的姨心里愤然不平。突然听到了这凄惨的声
音,又眼睁睁看着天美倒下,水下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快喷出来了。
水下惊叫道,姨呀———!水下扔掉手上的碗,朝天美奔过去。碗砸在铁砣上,
叮叮当当响了几下,碎在了地上。三霸看了碗一眼,说,水下,碗能这么扔么?那
也是钱哩。你也都看到了,日后别学你叔。找女人千万别找这样的。生不出伢儿,
还死缠着男人不放。三霸说着接着往外走,嘴里又开始哼起了什么,依然不成调。
水下生气了。水下说,叔呀,姨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走呢?三霸说,我扶她进
了屋,我今晚上还出得了这门?出不了这门,我跟她的事就没个完。该狠心时就得
狠,要不就成不了事。老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哩。
说话间,三霸已经走到了门外。只一会儿,就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轰轰几声
过后,车远去了。三霸当然也远去了。
只是躺在地上的天美还在哭泣着。水下使着劲将天美扶起来。水下说,姨,叔
已经走了。你想开些。姨,你躺这里要得病的。姨,你回屋里去吧。姨,事情得慢
慢来哩。姨,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水下将天美扶进了屋。水下又为天美倒了一杯冰水。天美眼睛红肿着。天美说,
给我拿条湿毛巾来。水下忙不迭地进到厕所里。他在拿天美毛巾时,看到旁边挂着
一条粉红的月经带。水下脑子“轰”了一下。他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摸,却似烫手
一样,又缩了回来。
水下把湿毛巾递给天美。天美说,水下,姨在你面前丢丑了。水下说,怎么会。
丢丑的是三霸叔哩。天美说,是吗?你是这样想吗?水下说,本来嘛。天美用湿毛
巾捂了捂眼睛。然后说,你歇着去吧。水下说,我不累,我陪陪姨。天美说,我想
自己一个人想想看。水下只好往外走。走到门口,水下不甘心,又回过身来。水下
说,叔想要跟姨离婚么?天美说,是,他不要我了。水下说,凭什么?姨这么好,
他凭什么?天美说,他嫌我没有跟他生下伢儿。水下说,没有伢儿就做不成夫妻?
天美说,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他没有伢儿,就是对他的祖宗不忠不孝。
对他自己不仁不义。他挣下钱来也没有意思。水下说,这是什么鬼话?城里人还特
地不要伢儿哩。天美说,他在城里的相好,怀上了。说是不离婚,就去打胎。他舍
不下自己的骨肉。水下说,那姨怎么办?天美叹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办呀!所以我
要好好想想。水下说,姨,千万不要轻易放过他们。天美说,我说不放过,就能不
放过么?水下说,姨,总会有办法的。天美说,你歇下吧。我头好疼。让我静一静。
水下说,姨要有什么事,就叫我。天美说,我晓得的。水下说,姨如果想要喝水,
要毛巾,就叫好了,我听得见的。天美说,我晓得。
水下走出了门。月光先是落在院子里,现在又落了他一身。院子里的地是褐色
的。铁砣子蹲在地上并不打眼,但它旁边白白的碎碗片却好是醒目。水下找来笤帚,
把碎碗片扫了起来。水下想,我天美姨嫁给你,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你凭什么这
样欺负她?我姨是月亮,你只不过是这碎碗片。砸了你,扔了你,把你甩进臭粪坑,
都不亏你。你竟然反过来弃我姨。水下想想就觉得三霸简直是天下第一混蛋。
水下把碎碗片狠狠地甩到外面的污水沟里。水下觉得他是在把三霸往污水沟里
扔弃。
第05章
第五章
天刚蒙蒙亮时,水下被吵醒了。大堤那边人声嘈杂。哨声和叫喊声,在寂静的
黎明时分显得清晰。天美的屋里仍然亮着灯。里面依然没有一点声音。水下有些怕。
他想天美大概不会寻短见吧。水下站了起来,想到窗口边张望一下。玻璃窗是开着
的,闭着的纱窗下半截遮盖着窗帘。窗帘把里面和外面分成两个世界。水下就是走
到窗边也会什么都看不见。
水下便把院里的铁砣搬到窗下。水下站在铁砣上,踮起脚。他看到了。天美短
衣短裤地侧睡在床上。她的圆领衫撩起来了,白白的背皮露在外面。短裤很短很短,
水下一直看到了大腿根部。天美均匀地呼吸着,很平静很安怡。看她睡着的样子,
根本无法想象她头天晚上曾经遭受过什么打击。水下看着,心里生出感动。水下想,
天美姨睡觉的样子好美呀。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该站在这里看她睡的。
天美像平常一样的时间起了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像平常一样接待前
来送废品的人。而且边说笑边跟来人们打趣,笑声跟平常也一样,朗朗的,不带一
点杂质。水下不时望望她。天美说,你看我做什么?水下说,姨你真了不起哩。天
美说,你这话比这废品还要废。水下听天美这一说,脸上一下挂了笑。水下想,姨
这话说得多好玩呀。水下想着,心里就轻松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天美的弟弟天富来了。水下是认得天富的。水下管天富叫舅。水
下是随他的表哥叫的。天富没搭理水下。天富的神色有些慌慌乱乱,拉了天美便往
房里去。水下心想难不成三霸闹到天美娘家里去了。水下还没想完,就听到天美呜
呜地哭。这哭声跟昨天的不一样。虽也是伤心,却没有凄凉。水下跑到门边,叫道,
姨,姨呀,出了什么事?
天富这时才看到水下。天富说,能有好事么。我妈病了,医生说是肺癌哩,得
住院,得开刀。天美哭道,我的妈呀,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刚刚把儿女都熬出了
头,你怎么就得这绝症哩。天美哭得水下怔怔的。
天富说,姐,光哭有什么用?你们女人啦!水下说,姨,你赶紧回吧,这里我
看着哩。天美说,水下,你一个人行?水下说,没问题,都乡里乡亲的,真忙不过
来,让搭个手还能不帮忙?天美说,真的行么,水下,账可一点不能错。水下说,
姨你放心吧。保管你什么都错不了。天美说,水下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水下说,姨,
你还跟我客套什么。快去看婆吧。
天美换了衣服,一身整齐地跟着天富走了。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擤鼻涕,又把擤
鼻涕的手指在鞋帮上拭了一下。天美的动作很好看。但水下看了心里却酸酸的。
生意跟往常一样,不好不坏。时不时有人送来废品,都说,怎么不见天美?水
下便说,天美姨有事办去了。水下卖力地招呼着生意,来人便都说,水下在这里真
顶事哩,天美有你帮衬,省心多了。往后她可以一心在家当太太了。嫁个有钱的男
人,就是有福呀。老婆累了,还可以找小工帮着。水下不作声,只低头做事。心道,
你们知道个屁呀。
将近四点,天美回来了。水下忙不迭迎上前。水下说,姨,吃了没有?姨,要
不要喝口水?天美说,哪有心思呵。水下心里一急,说,姨,再大的事也得吃饭,
要不,你自己的身子出了事怎么个好?天美说,哪能倒霉的事全摊在我头上。水下
说,我现在弄给你吃好不好?天美说,没时间了,我还得赶去县里。水下说,现在
还去?怎么来得及?天美说,还来得及。你晚上莫锁门,我会赶回的。水下说,婆
要去县里住院?天美说,哪有钱住医院?我得去找三霸要点钱,要不我妈的病就耽
搁了。水下说,三霸叔他会给么?天美说,他不给我就死在他的屋里。做人要这么
没良心,我做他的老婆都活着没劲。水下说,姨你别急。三霸叔不会不顾你的。天
美说,他那点钱都花在那个相好头上。我娘病成这样,他要不给还是人吗?我娘死
了他会安心吗?水下说,我会看相,婆的面相很好,不会死的。天美说,水下,难
为你了,又要管站里事,又要操我的心。水下,你真是个好孩子。水下说,我不是
孩子,我是个大男人。天美淡然地笑了笑。天美说,真是好大个男人。水下听出了
她话里嘲笑的意味。但水下没有生气。水下想,总有一天,你会晓得我是怎样的一
个大男人。
天美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是一条黑底起红花的连衣裙。天美的腰还是细细的,
裙子刚好掐在腰上,裙摆很大,从天美的腰间撒开来。天美朝外走,腿间生风,裙
摆便甩了起来。水下就一直看着黑底红花的裙摆甩动着,一直到它消失。
黄昏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雨下得好大,堤那边又传过一阵一阵的喧嚣声。水
下就开始着急了。他想天美是没带伞出门的。天美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裙子。天美脚
上蹬着高跟鞋。天美坐汽车从车站到家的这段路满是泥泞。天美身上揣着钱遇到打
劫的人怎么办。水下心里麻乱,所有天美可能遇到的事情他都想到了。电视里正播
放着香港的武打片,这是水下平常最爱看的片子。水下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全不
在上面。里面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打得一塌糊涂以及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何故吵架
生气,水下只过了眼,而没过心。那些晃来晃去的红男绿女在水下眼里只幻作了一
个形象,那就是在大雨中挣扎的他的天美姨。
水下终于耐不住了。他披了件雨衣,套上凉鞋,又挟了把雨伞,冲出门,朝镇
政府跑去。水下的同学在镇政府当临时工,看大门,管收发。水下打电话总是上那
里,不需要花钱。
同学在值班。很惊异水下冒这么大的雨来打电话。水下说,我姨没回来,我得
问问她今天回来不。同学说,她一个老娘们儿,回来不回来,该操心的是他老公,
你多个什么事?水下说,你搞不清,莫瞎说。水下说着便打电话。电话是个女人接
的。水下说找三霸叔。女人追问找他干什么。水下只说我是他侄,却没有说找他何
事。水下听到那女人尖声叫三霸接电话的声音。声音有些凉飕飕的,直扑水下的耳
朵。
三霸说,水下,你姨还没回么?水下说,难道她已经走了不成?三霸说,她见
我这边的老婆也在当面,没等我把话说明白,就跟她吵。她怀着我的骨肉,我哪能
让她受气。我就手给了天美一个巴掌。她就没个完,跳起脚来骂了一通人,就跑掉
了。这女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水下说,她有没有说送钱去婆那边?三霸说,钱?
我不晓得她身上有没有钱,我反正没钱给她。水下惊道,你没给天美姨钱?那婆的
病怎么办?婆是绝症哩。三霸说,我哪管得着?
连她娘生病都归我出钱的话,我这日子还过不过呀?
她也太不省事了。这种女人娶回来真是害人。水下说,姨是生气走的吗?三霸
说,她喜欢生气,我有什么办法?水下,天美性子有些烈,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水
下心里好生气。水下说,我怎么晓得?他是你的老婆哩。三霸说,水下,你替我找
找看,如果她没回去,你给我一个电话。叔托你帮忙了,回头我给你涨工资。水下
说,再说吧。
水下放下电话,呼呼呼地直喘气。在他喘气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恨意在他心里
滋长。原先这恨意只是一粒种子,现在却长成了树。树被风刮着,呼啦啦地摇撼着
水下的心。
水下的同学说,怎么了?看你样子,像是有人抢了你的女人似的。水下说,我
姨不晓得到哪儿去了。水下的同学说,她老公都没操心是不是?水下想了想,低声
说,是。水下的同学说,我就说了吧,你管呢?来来来,今晚也没什么事,我们再
叫两人,打牌怎么样?水下抬起头,用一种坚定的目光望着他的同学。水下说,不
行,我必须把我姨找回来。水下话没说完,人就在雨里了。
雨把地上打得啪啪地响。水下的脚底又拍打在落下的雨上,也是啪啪地响着。
水下一直跑向汽车站。站牌下空无一人。水下有些茫然。水下想,姨呀,你上哪儿
了?
站牌后面有一家小卖铺。水下跑过去问,有没有一个穿黑底花裙的女人在这里
下车?小卖铺的老板娘说,你是说天美吧?水下激动了。水下鸡啄米似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