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美文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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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有些激动地搂住我的双肩,拨开我散乱的棕色染发,从额到颊到唇,顺着尖巧的下巴,吻向我敏感的颈部。我的针织背心、休闲裤、内衣、内裤一件件剥落。春天的颜色褪去了,Shaun
Ryder的歌还在唱。灯灭了。
我的手在他的肩部、胸部、腰部、背部游走,他的皮肤很健康,很光滑,甚至有着孩子的稚嫩,我抚摸着他,身体由清凉变得温润,我很想做一朵怒放的花,很想跟他纠缠,不顾死活地纠缠。
我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揽起我的腰,我的头微微后仰,那感觉像躺在雨天的天台上,望着灰蒙蒙的雨,你的身体像要随时倾斜着,滑落,在下坠中感知着大地、海洋,什么也抓不住。
我渴望一种强悍,黑暗中的坚强。也许会疼痛,也许让人沸腾,也许直到身体不属于自己。
我是Shaun Ryder的一个音乐元素,背叛、执迷;我曾经用烟头烫伤虎口,疤痕还在;我也曾经是一个因为考不到第一名而当着妈妈的面自残,用刀片把双膝盖割得鲜血淋漓的孩子。
可此刻,我只想要一种真实,真实的器官,真实的胀痛,真实的喘息,真实的乏力。
Salem什么都不能给我。无法相信,他激动、他急迫、他剧烈、他喘息,最后却是柔软的。
他伏在我的身体上,我们停止了亲吻、抚摸、纠缠,甚至一度停止了呼吸。我忽然怀疑雨天出来是种幻觉,我并没有打伞,没有淋湿橙色的鞋子,没有和他们做过游戏。只是一直待在室内,听着音乐,等待着睡意的降临,然后爬上床,盖上被子,到梦中去。睡着的夜都是一样的。
Salem从我的身体滑下,起床,开灯,去客厅倒了杯水。
我丝毫没有吃惊。许多人都是不健康的。Salem也不例外。
“我没有感情,在恋爱的年纪到来前就已经不相信爱情。我和所有女人可以上床,但关系不会超过三天。一夜之间我疯狂,我以为爱上了,第二天又把她忘掉。One…night Stand是种理想的方式。它不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变和负担。”
Salem第一次性体验,是跟两个女同学在一起。那时,Salem在西安上大学,是不羁的,让人心疼的坏小子。
一整夜几乎都是独白。有几次,Salem在猛烈地咳嗽,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侧影好看,像一头受伤的小象困在泥沼中,耷拉着耳朵。我有让眼睛湿润的冲动。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飘着Blues音乐的玻璃房子里,他看起来倦怠,漫不经心,又适当照顾着别人的情绪。
他没有感情,没有爱过。
一夜无眠。台灯的亮光把浅绿的床烤得慵懒,却缺乏舒适。
天亮时,我赤脚跑进浴室,Salem拿起喷头,把我的头发淋湿,涂上“沙宣”泡沫顺着水,在他的手中和我的身体上漂浮,他的身体贴着我的背,在水声中,俯下头,在我耳垂轻轻咬了一下。我背着手,用手指轻轻划着他的腿,水淌过我的指尖,珠状滴落地面,在带泡沫的水面消失。
Salem仔细地为我擦干头发,用一条蓝色的浴巾把我裹起来。然后为我提来一双大大的拖鞋。
Salem重新穿上那件深蓝色的衬衫,套上一条黑色棉质长裤。对着镜子,涂上“比夫”泡沫,用电动须刨,推动下巴刚长出不长的“草”。
我穿上了又长又肥又薄的白衬衫,站在大大的拖鞋里。看着他。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Salem侧过脸来问。他的眼睛由于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
“你没有名字。你说的。”我回答,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你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我有种犯罪感。”
我没有说话,看见了梳妆台上有个精巧的玻璃瓶,写着“檀香”。
“如果你下次在Blues见到我怎么办?”
“如果你跟我Say Hello,我就跟你Say Hello。”
看着Salem打开那个玻璃瓶,在袖口和衣领很讲究地擦了擦。
“你应该擦一点儿在耳后。”
“那是女人,有感情的女人。”
早晨的阳光下,细菌飞扬,我在辨别哪片细菌名字叫“One…night Stand”。
随笔 过桥般从我身上走过
我在窗台上堆满了书,其中一本白色封面,黑色封底,用纷乱而安静的图文讲述一个旅程的白日梦。
开头写道:“我知道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儿不高兴,我相信或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然而它追逐着我,像一次童年时缠在凉鞋旁边的一个塑胶袋,丢也丢不掉。”
第一次见他是两年前吧,春末或者夏初,有些凉意,下着小雨。那天,我七拐八拐进了一间酒吧,和许多人喝酒,看一幅幅打在墙上的摄影幻灯,多数是与树与公路有关的,末了,作品的主人奇怪地说:“很久以来,我都深受尾椎骨突出的折磨。”
我从侧面看着他似乎被白恤衫拉长的尾椎骨,很想知道它裸露着突出的样子,但我留在位子上一动也没有动。不是胆小,二十岁以后,我已经不能正确命名爱情了,所以不知道接近他的正确方法。
离开酒吧时,带走他白日梦的书,没有多看他一眼,之后的两年里,没再见过他,几乎忘记了他。
生活一直颠沛着,我像骑扫帚的小女巫一次次划开夜的心脏,更多时候如灰尘颗粒一般浮在空中,游离着,碰撞着,始终不愿放置在没有风的地方,始终有那么一点儿不高兴。
所以真没想到再次见到他居然又是在酒吧,正如没想到在酒吧第一次见到暗恋已久的树熊。
那天,王磊在碟瓦散乱着头发嚎唱:“春天已来了,交配的季节已到了??”全场的女孩子都疯得不可收拾。树熊忽然闪了进来,我大叫他的名字,又要了一支太阳啤挨在他边上坐着。这个成天告诉别人怎么做意大利面条的树熊,不太适应我跟他共用一只烟灰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口口地喝酒,有些青春残忍。
音乐太吵了,我闷闷地在U型吧台的这端望着那端,正好那端有个长发男人也望着这端。我怀疑只是因为越来越长的刘海让我像只神秘的小乌鸦。
也许我们都习惯了发生点儿什么,固执的眼神开始毫不隐瞒地在一条线上来往,有那么几秒,他来了一个深呼吸,与我对抗下去,正是投我所好的默默燃烧。
就像火车进入隧道的片刻,我看到一个被黑暗包围的车窗从苍白变成彻底的黑暗,他终于抿了一下嘴角,用慢慢的速度合上眼睛。我忽然记起真的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车窗,是本白色封面,黑色封底的书,里面的第一幅作品。
是他?!
我拉了一下树熊:“你认识对面那个男人吗?他是??”我说出一个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知道的名字。树熊愣了愣,朝对面望了几秒:“我不确定,我应该见过他一面,你可以问他啊!” 我真的朝他大叫,他什么也没听清,灿烂地笑着,端着酒杯绕到我们这边来,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可以认识你吗?”我跟树熊面面相觑,原来真的是啊,树熊拍着他的肩膀:“刚刚还问起你呢!”我加了句:“我还记得你的尾椎骨突出。”
这个局面注定了它的戏剧性。坐在树熊和他的中间,我有点儿慌乱,夹杂着伤感的乱。
我在假设:
第一,如果只是我跟树熊在一起,我会从头到尾跟他喝闷酒,就像听令人疲倦的《克莱因蓝》,然后告诉他,我喜欢离结束最近的第14首,无限接近透明的蓝就是这个度数;
第二,如果只是我跟他在一起,我会做白日梦那样跟他没完没了对视下去,然后问他,你害怕童年时缠在凉鞋上的塑胶袋吗,如果只是一次,它就顺着公路、树枝、郊外的屋顶飘走,还会害怕吗?
坐在他们中间,我的手指有点儿冰凉,这时,他附在我的耳边说:“我想跟你说些话,但不能在这里说,我怕在这里你会认为我不严肃,我还想见到你。”
我失态地笑起来:“也许不在这里,你就见不到这个样子的我。”我所指的这个样子也许是酒精作用,它让人醉,无法严肃。
忘了我们三个人都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最后树熊说先走了,我默不做声埋下头去喝最后一杯酒,他搭着我的肩膀,夺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在门外,他忽然把我搂在怀里,正要上车的树熊恰能看见。
他说:“去我家继续喝酒吧。”我熟悉这种口吻,所以有点儿失望,只好问他一个问题:“如果不矜持,你就会认为我是个坏女孩?”“没有,你不是。”他近乎微弱地回答。太明白接下来的一切了。
回他家的路很长,跟他的吻一样长,长得令人窒息和绝望。我拥抱着一个陌生的身体,感觉从他那里传来的热气,如果他是少年,如果我们都还懂得羞涩,一定会热泪盈眶。街灯一晃一晃地过去,我透过他的头发看着车窗外的光忽明忽暗,仿佛两年前的幻灯,暧昧的树和他的性格。
地毯是蓝色的,窗帘是蓝色的,床单是蓝色的,他未完成的画也有大片的蓝,我坐在床边,喝着他递过来的杨桃水,冰凉而酸,我说:“你画的人像你,他不开心。”他无言。把一张黑胶唱片放在老式唱机上,过来抱住我。
我触摸到了他的尾椎,上面真的贴着膏药,混着他的体温散出麝香的味道。他俯下来亲吻我,我想我们都很投入,或者我们都做出了投入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怜爱,他一遍遍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然后坦诚地进入我的身体。瞬间的疼痛使我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除了竭尽所能爱他一次,我别无选择。在这样的蓝里,带着回忆和不可而知的将来。
音乐好像停了,我们停下来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又继续,在间隙中,我还是几次想起树熊,他去浴室时,我还打了树熊家里的电话,没有人听,而当我去浴室时,他又在做什么呢?浴室里有一双粉色的拖鞋,正合我的脚,他有或者有过怎样的女人,我没问。
有一段,我怕他累了,于是在他上面,双膝跪着风中之树般涌动自己,他发出轻轻的呻吟,像仕女的低吟浅唱,是的,他的生命里有着本质的虚弱。我膝盖在疼痛,它好像蹭破了一些皮,但我忍着,闭上眼睛,想着我的痛苦变成了他的快乐,多好。
后半夜,我们都累了,不知不觉睡去了。早晨,迷迷糊糊地醒来,我在想是不是该悄悄地穿上衣服离开,他也醒了,抱着我,用跟夜里一样怜爱的目光看着我,问:“你以为我不会理你了,是吗?”我其实怎么回答都没有意义,只用同样的眼神回应他,他忧伤地抿了一下嘴角,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幻灭感很强的声音,仿佛他在说着自己的心事,我该做点儿什么,比如流下眼泪,不然不够唯美。
但是,我没有泪,没有哭的冲动,只是跟他抱得越来越紧,让他进入我温暖的身体。
午后,我终于从他身边离开了,手里拿着一盒飘着金丝带的巧克力,他给我的二十三岁礼物。等车的时候,我说太阳很好,他最后抱抱我,说:“你正可以消消毒。”“我没有毒。”“有,是资产阶级遗毒。”我乐了,我的车刚好来了。
等到五十四颗巧克力都吃完时,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那端冷冷地说:“我跟女朋友在一起。”
又过了一个月,我想离开这个城市了,收拾东西时,看见村上春树的《好风长吟》,有那么一段让我发了很长很长的呆:各种各样的人赶来向我倾诉,然后浑如过桥一般带着声响从我身上走过,再也不曾返回。这种时候,我只是默默地缄口不语,绝对不语。如此迎来了我“20年代”的最后一个春秋。
“声响”,在他的《旅程·白日梦》里也有说到:
车开始行走在白日的梦境里,我突然听到“风景”的声音,那种沉闷的声音让人不堪——我落到了地上,然而我还是一直愿意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等待那一刻,等待那个声音。
我迅速在某张纸的角落找到他的电话,发了一条短信息过去:
“天黑了,闷骚着,蓄谋着迁移到另一个城市。”
“你是谁?!”
“别人叫我酱子。”
“你要走啊?”
“村上说浑如过桥一般带着声响从我身上走过。”
“我不懂村上,只懂苦难。”
“我就是一棵苦菜花。”
“好赖你还是花,继续绽放吧,招蜂引蝶吧,随心所欲吧。”
“没有了花茎还能美丽吗?”
“所以你结不出奇异的果子,那就像颗核弹爆炸。”
结束了。
随笔 一直跑着的人,停下来便死了
有时在想,假如我知道自己不可背叛的是什么,爱情可能就简单了。
十七岁那年,我有个很天真的想法:今生惟一的吻献给我最爱的人。那一年,恰好就出现一位长我四岁的大男孩,在我还不清楚到底爱不爱他时,他吻了我。并在次日就各奔东西了。
我敢肯定,在接下去的两年时间里,我都是思念这个人的。虽然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成全这段短暂的恋情,并且仅是高中毕业、只懂一些电工技术的他与我后来的发展有着很大差距。可那时,我极端保守而固执地认为,一个女孩应当从一而终,否则一生遗憾。于是,我有过嫁给他的念头。
高考时,我报的第二类志愿首先便是汕头大学,他家乡所在的城市。我想假如去了,我们便会终成眷属,甚至,我可以为他,只做一名做饭洗衣的主妇。他说过,家里老人希望娶个老实媳妇——而我的理想本是做记者或旅行作家。
但我轻易考取了第一志愿,广州一所名牌大学。
十七岁的想法是彻底不可能了。上大学前,有另外两个男人吻过我,一位是我的语文老师,另一位是我哥哥的朋友,他们的理由仿佛很简单,觉得我是个单纯而惹人怜爱的女孩,而且袭击时像俘获一只驯良的幼兽般容易。不久,这位老师结婚,而哥哥的朋友说:“以后你会明白,一个男人亲亲一个女孩不算什么。”
我抽烟已经好几年了,一直不上瘾,所以一次在酒吧与人聊天,淡淡地吐出烟,说:“男人对我来说,像烟一样可有可无。”而有个中文系研究生,一位已婚男人曾为我留言:“别像风一样飘来飘去。”那时正与他交往甚密。
确实,我已没有了那种天长地久的念头,一旦觉得可能要爱上这个男人了,便逼着他离开,或自己不动声色地走掉。包括我惟一一次在喧嚣的街头流着泪说出“我爱你”的男人,包括我惟一一次发生性关系并为之流产的男人。尽管想过哪怕不择手段也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