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的情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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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滚出去,我知道,你们如果要见面那很容易。只是,你不要低估我的智慧和能力。”
后背,凉飕飕的,我逃离了她。
晚上睡觉时,我的整个头都钻进了被子,我把自己变成黑夜,消化在黑夜里。
57
令人窒息。
家里的气氛和昔日完全不同。
奶奶一言不发,表情僵硬。钟新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梁爱珍也是木头人一般。每个人,都好像知道对方的秘密和心思,心知肚明,彼此都以怀疑和提防的眼神打量对方,但很少交流,或者说没有交流的欲望。这种沉默在我看来是一种力量的积蓄,是无声的对抗,空气已到了临界着燃点。
我没有安全感,水,食物,在我看来都潜伏着威胁,我甚至非常害怕背后传来声音。
而这样的气氛下,奶奶却又要对我叙述她的故事,家里没人的时候,她要我放下一切家务,当她的听众。
奶奶平静或者喋喋不休的背后一定蕴藏着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说:“小郁,来,我跟你讲故事,想听吗?”她好像忘却了我们之间的敌意。
虽然我有一种窥探的欲望,但我的脑子里已被塞进乱麻一样的东西,我想逃离,又逃离不了,只得乖乖坐下来,说:“想。”
奶奶说:“你知道安娜?卡列宁娜吗?”
安娜?卡列宁娜当然知道,但我不会告诉她我知道,我假装茫然地说:“安娜?卡列宁娜?名字好长啊,她是北京人吗?”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4章(14)
奶奶以同情悲哀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不是,你坐下来,我来讲讲这个美丽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毛骨耸然。
“你别打断我,听我讲。”
“嗯。”
“安娜是自杀死的,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
我说:“我不知道。”
“我没问你。你听着,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她身边的人从不理睬她;她因见不到她儿子而痛苦;尽管弗龙斯基还爱着她,但她对他的爱感到害怕;她已经疲惫不堪,过于激动,而且病态地感到嫉妒;她觉得自己在一个陷阱中。”
“弗龙斯基是谁?”我必须将一个傻瓜形象装扮到底。
奶奶很烦躁:“你没读过书是吗?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嗯。”
“难道陷入陷阱就一定要自杀?许多人不是已经习惯在陷阱中生活吗?”奶奶质问着,“安娜第一次想到死是一个星期五,她因与弗龙斯基吵架而烦躁痛苦,突然就想起她在分娩不久之后说出的一句话:我为什么不一死了之?第二天,星期六,她第二次想到了死,她对自己说:惩罚弗龙斯基、再度赢得他的爱的唯一办法,是自杀;为了能够睡着,她服了安眠药,进入了一种关于她死亡的感伤遐想;她想象弗龙斯基伏在她尸体上痛苦的样子……”
奶奶停住了,仿佛陷入了沉思。我不想听有关死亡的故事,这真是一种折磨。为了使她尽快讲下去,我提醒着:“然后呢,奶奶?”
“然后?她的想法又变了——不,不,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死!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而且后来就都重归于好了——接下来是星期天,是她死的那一天。”
“啊?怎么还是死了?不是没准备死吗?”我虽然知道安娜,但确实还没这么仔细地读过这本书。
奶奶异常厌恶的目光刺向我,在昔日这个大学教师眼里,我完全没有教养,她甚至懒得在我身上浪费她宝贵的语言了,她继续着:“早晨,他们又争吵了一次。刚等弗龙斯基出门去看他住在莫斯科郊外的母亲,她就给他传了一封信:是我不对。回家来,有话要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回家来,我害怕极了!然后,她决定去嫂子多莉那儿倾诉自己的痛苦。可到了那里,她什么也说不出,很快离开,重新坐上马车而去了;回家后她看到弗龙斯基的电报,告诉她他在乡下母亲家里,晚上十点以前回不来。早晨她在发出充满感情的呼唤时,等待的是一个同样充满感情的回答,由于不知道弗龙斯基并没有收到她的信,她感到受到伤害;她决定坐火车去看他;她又一次坐进马车。她走下马车,坐进火车;此时,一种新的力量进入了她的眼里——丑陋的力量。”
“丑陋的力量?”我反问道。
“是的,丑陋的力量,”这一次,奶奶甚至异常和蔼,后面的叙述简直是温柔的,她的脸上泛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这光芒最初来自她的眼睛,然后,慢慢扩散,到面部、到全身、到她周围、乃至笼罩到我,刹那间,我感觉自己被攫住并抛进了一股强大的旋涡,我的耳边,只有她越来越干瘪空洞的声音,这声音因为被挤干了水份,所以,成了金属,寒光逼人,她是我所发现的世界上最有学问最神秘最能讲故事的老女人,她不愧当过大学老师,她的嘴仍然一张一翕:
“……从车窗望去,她看到一个身子畸形的女人在跑,她想象这个女人脱了撑裙后丑陋的样儿,骇怕起来……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虚情假意地笑着。一个男子,污黑肮脏,面目丑陋。最后,她面前坐下一对夫妇,很讨厌,男士向他妻子说些无聊的话。一切理性的思考远离她的头脑,她见到美已经离开一世界……火车停下,她走下站台。在那里,有人又给她一封弗龙斯基的信,确定他晚上十点回来。她继续在人群中走,她的感官到处受到庸俗、丑陋和平庸的攻击。此时,刚好一列货车进站。突然,她想起她与弗龙斯基第一次相会那天被火车碾死的那个人,顿时明白,她该怎么做了。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才决定死。她走下台阶,来到车轨旁……”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4章(15)
“啊?卧轨自杀?”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不可思议的动物就是女人了,一会儿死一会儿不死,可最后还是死了。
奶奶仍然沉浸在她的故事里:“……货车越来越近,类似游泳入水前的那种感觉攫住了安娜的心,她脑袋一缩,手臂前伸,坠于车厢之下。”
……
沉默。
“你听懂了吗,小郁?”奶奶问。
“我不怎么懂这个女人。”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非常奇怪的念头,我觉得奶奶把安娜的死亡描述得这么细致是因为她有充当杀人凶手的欲望,或者说,有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强烈破坏欲。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通过体验安娜的死亡而从获得快感。
奶奶喝了一口茶,长吁一口气:“你是永远不会懂的,可怜的姑娘,你去忙你的吧。”
我站起身,故意呆头呆脑地说:“奶奶,那我去做饭去了。”
“去吧!”她懒洋洋的。
转身时,我内心升腾起一个巨大的疑问:“她不是安娜,那么谁是?那么,她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我母亲是安娜吗?难道是自杀?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要自杀。”
我从奶奶的身上感受到一个女人强烈的意志,虽然她已苍老,但她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
我的母亲,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58
我完全低估了周园清的坚韧和执著,不,应该说顽固。
中午吃完饭,宿舍楼下传来喧哗声,我从窗口往下看,发现好多人仰着头,有的还嚷嚷着:“快下来,危险!危险!”不到一分钟,楼下的人越聚越多。
钟新还在餐桌上吃饭,问:“怎么这么吵?”
奶奶说:“看是不是又是哪个学生喝醉了!唉,现在的学生哪,已经变了样!”
我的头已经从外面缩了回来,心里一直在打鼓,我觉得事情并非奶奶说的那么简单,我说:“我下去看看!”等我飞跑到楼梯间时,才发现自己鞋都没换,还穿着拖鞋。也来不及再上去了,出了门栋,把头仰着,原来,就在我们所住的楼顶上,站着一个人,他的腿已经迈出了一只,要跳楼!
周围的人在喊:“快下来!快下来!”有几个在旁边猜跳楼者是哪个系里的学生,说赶快去找辅导员。
定睛一看,楼顶上的人和周园清有几份相象,再听声音,确信无疑了
“——谁也不许上来,谁上来我就跳下去!”
他大概也看到我了,喊道:“我只要宝宝上来,我要见她!”
“宝宝?宝宝是谁?”人群里声音不停询问。没有谁注意并怀疑到我,别人只知道我叫小郁。虽然从小别人就喊我宝宝,但我知道,没有保姆能配叫宝宝这个名字的,保姆不是宝,是草。所以,我离开喧哗去楼顶也没有谁注意,当我和周园清同站在楼顶上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人们才明白过来。
周园清扭过头,看我。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火焰。欲望,熊熊燃烧,没有熄灭,他嘴唇青紫,两片唇紧扣着。
我没有把他当敌人,我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怜。见我慢慢走过去,他仍没有动,只是保持着身体的倾斜度,5米、3米、2米、1米……突然,我的胳膊被他牢牢攫住,他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并不是说给我听的:“我要和你一起死,一起死!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空气凛冽。
我有一种站在云端的感觉,竟然异常平静。因为他的力度,所以,我的身子也朝下倾斜着,我看到了下面顶着黑发的头,有的稀疏,有的茂密,还有各种各样表情丰富的脸庞,当然,我还看到了对门的刘老师,看到了钟新。我看到钟新在飞跑,没有声响,很快,消失在我眼里,他一定是准备救我了。显然,奔跑中的钟新也吸引了周园清的注意力,他声嘶力竭:“你们谁也别过来,谁过来我就和她一起跳下去!”
我的手肘甩了甩,不想被周园清拽得太紧,我说:“你别这么大声喊叫行不行?你以为你是在演讲?不就是死吗?我不要你帮,我自己会死!”一边说,我把一条腿朝栏杆迈了上去。周园清被我震住了,接着,他一声冷笑,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是个穷光蛋,没有钱,没有房子,现在,还没有了工作!真是可笑!我还是他妈的学生会干部!狗屁!呸!”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4章(16)
一口痰从空中落下,人群里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燃着的鞭炮,散开。很快,又聚拢,他们头的方向,有了一点点偏移,声音越来越大。
我下意识侧过头,钟新果然来了。在身后。他示意我别出声时的食指还没来得及从嘴边挪开,就被周园清发现了。
我的身体被更紧地箍住,他抛弃了楼下的所有视线,直面钟新。
“滚!老男人,不关你什么事!你再靠前一步,我就和你的宝贝、这个贱女人同归于尽!”
59
“宝贝”二字使我一颤,我把目光投向钟新,大胆、勇敢,仿佛我真的即将离开人世不能再见到他一样。我的心,因嫉妒而发疯,我不能接受他以这样的眼神站在讲台上,那许多女生会爱上他的;我爱他的迟钝、他的懦弱、他的苍老,甚至,他的荒淫。
发现到我在看他,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惜和柔和,很快,他转向周园清,伸出手臂,把手掌竖在他面前,说:“请你先冷静好吗?虽然我还不了解你,但我希望我们能以朋友的身份谈一谈。”
“朋友?呸!你是老师对不对?我这样的流氓能和你做朋友吗?你们风光无限,生活滋润,你知道那些没有工作没有住房的人的苦吗?虽然年轻英俊,但没有女孩子喜欢他们爱他们,那些女孩子们情愿躺在你们这些性功能衰退的老男人的床上!这就是现实!我们有什么?有什么?你说!有工作?有钱?有房子?有爱情?有理解?他妈的什么也没有!那我要这个空头支票的青春有何用?”周园清情绪激动。
“性功能衰退的老男人?呵呵,说得好!我就是,你有耐心听听我的故事吗?听完了,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钟新没有丝毫让步,咄咄逼人。
沉默了半天,周园清说:“好,你说,不许耍滑头。”
突然,钟新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正准备去接,周园清吼道:“别动,快点讲,在我的耐心消失之前。”
“本来,我是不准备讲我的个人隐私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表示我的真诚,我还是讲出来。”
“少废话!”周园清说。
“我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钟新说。
“哈哈,太可笑了,一开始就来这么一句,你不觉得荒唐吗?我会那么蠢?再说,即使你身患绝症,你说出来是为什么呢?想我去同情你,帮助你?”
“不,”钟新摇摇头,“我不需要别人帮助,因为,我自己一直在求死,并不想活下去。结婚20年,我所过的性生活不超过20次,我想,即使你没有结婚,也应该不少于我吧?而就是这区区的20多次,也是非常下作偷鸡摸狗得来的。”
“你不是有老婆吗?你骗谁?”周园清说。
“我没有爱情,没有自我,没有尊严,现在,还没有健康。你知道这种生活的滋味吗?因为没有自杀的勇气,不,不是勇气,因为我不想死得那么哗众取宠,我想平静和毫无张扬地死去,所以,我一直祈祷我能患上绝症……还有,我声明:我和小郁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请你相信!”
“你不是有老婆吗?”周园清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此时,钟新的手机又响了,我想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我把脚猛然朝后,向周园清的胯下踢去,随着他手一松,我挣脱了,钟新很快反应过来,他抓过周园清的手腕,往后一扭,另一只手准备再拽他时,周园清在钟新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但钟新仍然死死缚住了他。
这时,警察冲了上来。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5章(1)
60
即使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都不反对我待下去,我也很难坦然自若继续出入小区门栋了。
钟新还在打狂犬疫苗,我必须再坚持几天。
我渴望时间能快一点,我想回家,想离开北京。
每天做完家务,我就早早睡了。只有在梦境中,我才能找到一丝宁静。
黑暗中,我甚至把自己想象为已成植物人的母亲的模样,让意识一点点模糊,让躯体慢慢膨胀扩大而轻盈,就像一个氢气球,漂浮在我另一个身体之上。这种幻觉真实而刺激,我把它当作了一个游戏,漂浮中,我终于在前方发现了母亲,她也漂浮着,我怕她丢下我,忙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而我,却距离自己的另一个身体越来越远,我恐慌起来,不知道如何选择方向,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另一个身体如果消失、我将永远无法着陆。然而,母亲仍然在向远方飘移,虽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