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陨石 作者:木槿天蓝-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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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万年惧灰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断了又震,震了又断,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最后,萧勰涢胡乱地抓起手机,只对着那边说了一句:“李清洋,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可是那一刻,她甚至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如此轻易地将那个她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说出了口。
原来她竟那样恨他!
可是,那一句话也用了她最后的力气,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好象虚脱一般,终于无力地倒了下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中间又醒了好几次,感觉有很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萧勰涢自己都分不清她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是梦着还是现实。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意识好象从她的身体里飘了出来一样,不知道游离去了哪里。
一会是自己八岁的时候,爸爸还没提要让她去上学,她只好每天搬着张小凳子坐在教室门口旁听。后来老师叫她进去,笑着指了指讲台边,对她说:“你可以坐到这边来。”她欢喜得不行,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得她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没有忧愁。
一会又转到那次校篮球总决赛,她被一道数学题卡在那里,竟忘了时间,做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李清洋每次打比赛专用的篮球鞋还在她那里。他就是怕她会忘了去,才硬是不肯自己拿过去。等到她着急地跑到体育馆,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全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只有他,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看着她来的方向。
她跑过去,一边替他拿鞋,因为焦急脸涨得通红,一边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记了!你快点上场!”
他却笑着说:“不急,上半场刚结束,我们一定会赢。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看我赢球就行。”
果然下半场,他一个人拿了十三分,阻止了对方四次进攻,力挽狂澜,大获全胜。
结束的时候,他走到她身边,说:“我听到你喊加油,只对着我喊加油,喊得比谁都大声。”
那个时候,他就是她全部的世界,虽然只有一丁点大,但是她那样满足,他说:“我们一定会赢”,她就相信他们一定能赢。
然后又回到了四年前,娱乐部的主任跟她说:“如果还想回来上班,就拿出能证明你还有用的东西。”
她跟了那个女明星三天三夜,才拍到她跟一个男的从酒店出来,可是她的手却突然止不住地颤抖,不仅相机掉在地上,还引得前面两个人都转过了头。
医生说她是酒精成瘾症,再不戒酒,她的手会从发抖变成痉挛,最后完全废掉。
她像无事一般躺在床上摆弄着已经摔坏的相机,那个把她送到医院来的男人站在她边上突然说:“酗酒的人都知道,当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慢慢变浓的时候,伤痛便渐渐隐去了。醉这种状态,是与死一样的,另一种逃避。我建议你要么现在就拿起这把刀,一刀割下去,要么就把酒戒了,好好活下去。”
她恍若未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把相机在他面前一摊,说:“照片怕是没用了,梁易晟,不如你去找她,让我再拍几张。”
最后,她又梦见穿着婚纱的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教堂里,她等啊等,可是就是等不到人来。
那扇门突然被打开,她不自觉地就挡住了那道刺眼的阳光,那个人一身的白,慢慢向她走来,可是他背后的阳光太灼,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想要看清楚,可是手背上突然一阵疼痛,眼睛蓦地睁开。
医院里熟悉的药水味铺天盖地而来,她的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恶心得想吐。
其实,她一直都是病着的,病了好,好了再病,竟好象从来都没有停过。
第十七章:错误
萧勰涢从洗手间吐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小的病房里竟然挤满了人,一个医生、两个个年轻护士,包括梁易晟的父母。夏晨曦此时已经被扶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但仍旧维持着呆滞的表情,而李清洋不知何时也已经赶了过来,正站在晨曦边上。
她只匆匆瞟了一眼,胸口一阵气闷,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急急忙忙又跑了进去,只听到外面医生解释到:“孕妇在6到12周的时候,有这种妊娠反应是正常的。她现在不宜过分操劳,最好是保持轻松的心情,这样对胎儿也好……”
萧勰涢心里一紧,慌忙走到门边,捂着胸口疑惑着问道:“你说,我怀孕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已经有六个星期了。”
六个星期,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要这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
所有人都被她这斩钉截铁的表情吓了一跳,等到听明白之后,梁易晟的妈妈首先站了出来,说道:“昨天是我的语气太重了,我可以向你道歉,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
她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解释,只是皱着眉头有些无措,一边的梁爸爸上前一步,握住了妻子的手,替她说道:“勰涢,我知道这时候要你生下这孩子,是委屈了你。可是易晟都不在了,你肚子里的是他唯一的骨血,你怎么忍心不要他?”
萧勰涢似乎明白了,原来他们都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梁易晟的。也难怪,六个星期以前,他们正高兴地筹划着这个婚礼。
想起梁易晟,胸口又是一阵绞痛,她用手拼命压住那点痛,嘴唇微启:“我才睡了一天,他就不在了。”
医生示意一旁的护士将她扶到床上,她躺了一会,才顺了那口气,正欲抬头向两老解释,却见他们满脸期待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们才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这个时候,她如何还忍心跟他们说,她肚子里的其实只是一个错误。
梁易晟不在了,可是她还在啊,他们曾经给过她的那些家的感觉,她一直铭感于心。她说过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来孝顺,她还要连同梁易晟的份一起来照顾他们。
所以,在最后的那一刻,萧勰涢攥紧了身子底下的那一角床单,抬起了头,仿佛是做了一个重大的承诺:“我会生下他,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生下他。”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去看李清洋的表情,她不知道他与她通完电话后他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不会再去关心他此刻的心情与感受,他的一切,再与她无关了。
那一晚,电话里她流露出的那一丝娇憨与甜蜜,原来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缘分不够,八年前,他给她一个希望,又让它破灭,八年后,她还了一个希望给他,可是还是不够,只差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但是,却硬生生地将他们隔绝在彼此的世界之外。
他们回不到过去,也走不进将来,只能停在这刻,空余遗憾和怅惘。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他,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死得是他,该有多好?他不用去体会这种绝望的恨不得死去的心情,她可以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她想嫁的,晨曦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次,他恨死了自己,恨他一路走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如果八年前他没有离开,
如果四年前他回来了,如果他没有在重遇她的时候抱着最后的希望,如果他没有将一切告诉她,那么今天的他们会是什么样?
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的赌约,他再也不会知道结果。
李清洋扶着晨曦站起,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把你交给别人照顾。”
夏晨曦好象能听懂一般,竟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悄悄退出了病房。
萧勰涢没有在医院停留,梁易晟的身后事全都要她一手安排,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不管多难熬,她终于又挺过一关。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她安心地住进了梁易晟为她准备的家,他的父母时常来看她,褒些营养汤给她喝。她看着两位老人偶尔望着她的肚子露出的笑容,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定会有些什么能够掩盖伤痛,弥补遗憾。她是这样相信的。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萧勰涢正在厨房里学习自己褒汤,她匆匆跑去开门,可是看见来人之后,她却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两人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渐渐的,她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然后半个身体就被一个暖暖的东西抱住了。
那是一个年纪比她稍大的女人,皮肤大概由于长时间的曝晒,呈出古铜色,利落的短发,满脸的风霜,却掩不住她眼里的那股光彩。
“我回来了!”那个人把头抵在萧勰涢的肩头,喃喃道。
她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好一会才回复道:“季荏,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反正谁都没有松开手,只听到那人说:“等抱够了,让我先进屋喝口水。我转了好几次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呢!”
萧勰涢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松开了手,又将她脚下的行李拿进了屋,给她倒了杯水,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
季荏跟上去,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口水,才说:“我一到镇上看到你的email就立刻赶回来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回北京。”
她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她倔强地说道:“不,我不去。”
季荏放下水杯,也坐到她边上,换了幅语气说道:“我结婚你也不去吗?”
萧勰涢抬头,看到她眼里的认真,才笑着又确定了一遍,问道:“真的?”
季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溢满的幸福:“恩,其实我们在那里已经办过了婚礼,但是他爸妈说,不管如何,还是得再办一次。”
“他们怎么会同意的?”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对他爸妈说‘如果你们再不同意,我就不止去做绝育手术,干脆跑去少林寺做和尚’,他爸妈被吓得半死,能不同意吗?”季荏好笑地说。
“他真的去做了?”
季荏微笑:“他跑来肯尼亚找我的时候说‘这辈子他要定了我,再也不会松开手’,当时我就想,算了,既然爱他,有什么不能原谅,不能容忍?为什么非要计较那么多,折磨他,也折磨自己。我们还在当地收养了两个母亲难产死掉的孩子。”
萧勰涢由衷地为她高兴,握住了她的手说:“恭喜你,真的。”
“所以,你得跟我回去,我已经联系好了医院,现在还来得及,我亲自帮你做手术。”季荏趁势说。
她突然就往后缩了缩,警惕似的看着她说:“不要,我说过,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你别糊涂了,别说这孩子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就是在,我也不会让你生下来。”季荏加重了语气,站起来说道。
萧勰涢低头沉默。
季荏看着她的神情,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定是还隐瞒了什么,于是,她又靠近她问道: “这孩子的爸爸……”
她摇头:“我生这孩子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让易晟的父母失望,他们年纪那么大了,再受不住什么打击了……”
“你疯了,为了不相干的人,你要陪上自己的命吗?”季荏是真的气极了,连语调都变了。
“不一定会有事的。”她的声音很轻,自己都知道没有任何说服力。
季荏怒极反笑,“我以前学的是心脏科,现在是妇产科医生,你觉得你能比我更专业?”
她也知道这理由牵强,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不然也不会叫她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 “我这些年都很好,每次检查医生都说我的心脏功能在慢慢恢复。”
季荏了解她的脾性,但还是试图说服她,于是,她放缓语气想她解释说:“你的先天性心脏病是因为受你妈妈在怀孕期间所食药物的影响,并不是很严重,本来怀孕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你明明知道……”
“可是,我想生,我要生,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萧勰涢着急地打断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这就是在帮你,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她是被逼急了,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是解释不通呢?
萧勰涢切切地握住她的手,说:“我要你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帮助我,鼓励我。我那天看到你在肯尼亚和那几个孩子拍的照片,你说他们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都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来,你说看到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是你最大的喜悦,你说你决不轻易扼杀任何一个小生命,这不是你转做妇产科的原因吗?我一直觉得,你是天底下最有血性的一个人,而我几乎是冷血的,可是这次,我真的不想放弃,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怀孕的时候我的子宫增大,会使心脏负担加重,即使让我撑到生产,也有可能心力衰竭,造成死亡。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把自己和孩子交给你,我觉得很放心。如果我和孩子都撑不下去,那也是注定的。我不会后悔!”
她目光里的坚定,让她看到一个属于母亲的光辉,季荏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是能轻易抓住别人身上的弱点。”她反手握住她的手说:“但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孩子有事,你相信我。”
她是一错再错,可是谁不是呢?
竟然都错了,那就错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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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再见
萧勰涢决定去北京,季荏说得对,她不能一直瞒得下去,除非她离开这里。
然而,去北京是不是另一个错误,她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个她根本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临走之前,她去见过梁易晟的父母,只说有个朋友要结婚,她要去北京住一段时间,那个朋友是个妇产科医生,请他们放心,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去台里辞职。她心里明白,她的栏目才刚刚起步,这时候离开是很不负责任,也很不理智的行为,可是,她既然已经决定,那么,就算豁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台长虽然表示了惋惜,但是也没有强留,只说欢迎她随时回来。
她很感激,这已经是对她莫大的宽容。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季荏说:“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点,无论遇到多大的坎,都能够说服自己重头来过。”
重头来过,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发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