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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村上春树作品集-第19部分

小说: 村上春树作品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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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国民”从一开始就无视于我的存在。看他们三个人的表情,彷佛躺在那里的我,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打开门,把电视搬到房间里面。其中两个把电视放在角落的餐具架上,另外一个则把插头插进插座里。那个餐具架上原本放着一个时钟和堆积如山的杂志。时钟是朋友送给我和妻子的结婚礼物。钟身大又重,宛如时间本身一般巨大而笨重,声音也很大,当时针走动时,整个屋子都听得到那巨大的滴答声。“电视国民”把那时钟从架子上移开,放在地板上。我立刻想到,妻一定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她最讨厌房子里的东西被任意移动。只要同样的东西不放在原来的地方,她就非常不高兴。而且,把时钟放在地板上,我半夜一定会被它绊倒。我每天半夜两点多,总会起床上厕所,由于睡意仍然很浓,很容易撞到东西或被东西绊倒。

接下来。“电视国民”也把杂志从架上移开,放到桌子上。那些全部都是妻的杂志(我几乎不看杂志,我只看书。我私下认为世界上所有称为杂志的东西,最好全部消失殆尽)。不管是“耶鲁”也好,“玛丽克列尔”也罢,或者“家庭画报”,全都属于同一类的杂志。那些杂志整齐地叠放在餐具架上。妻也不喜欢别人碰她的杂志。只要她排好的顺序被弄乱,她也会大发雷霆。所以我从来不去碰她的杂志。甚至连翻都不曾翻过。可是“电视国民”却根本不管这些,他们粗鲁地挪动那些杂志,完全不珍惜那些杂志。虽然他们只是把杂志从餐具架搬到别的地方而已。但是叠好的杂志上下的次序,都被弄乱了。例如“玛丽克列尔”被放在“新月形面包”上面,而“家庭画报”又被放到“安安”里下面,那就错了。而且,他们还把妻夹在某些杂志里的书签弄得散落一地。夹有书签之处,对妻而言就是刊有重要情报的书页。至于那是什么样的情报或究竟有多么的重要性,我则一概不知。我想可能是和她的工作有关,抑或个人方面的事。不过,不管怎么说,对她而言,那都是很重要的情报。我想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她一定会说,我难得和朋友聚聚,心情满愉快的,没想到你却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她要说的台词,我几乎可以全部背出来。这下可糟了!我想。然后摇摇头。

(3)

餐具架上终于空无一物了。然后,“电视国民”把电视放在那里,再把插头插进墙壁的插座里,打开开关。电视随即发出沙沙的声响,画面一片空白。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影像出现。他们用遥控器依次转换频道。可是,无论是那个频道的画面,都是一片空白。也许是没有接天线的关系吧!我想。房子里的某个地方应该有天线的接口吧!记得刚搬进这栋公寓时,管理员好象对我说过如何安装天线。我似乎记得他曾说过:就在这里,这样接就可以了。可是我却想不起那个地方在那里?因为我们家没有电视,所以我几乎完全忘了那回事。

不过,“电视国民”好象对于接收广播一事,完全不感兴趣。他们竟连查看一下天线接口的表情都没有。尽管画面依然一片空白,影像也没有出现,他们仍毫不在意。看起来,他们似乎只要按下开关,将电源转到“on”的位置,就已经达成目的了。

那架电视是新的。虽然它并没有被放在箱子里,但却一眼即可看出是全新的。使用说明书和保证书都装在塑料袋里,机器的两旁还贴着透明胶带。电源线就像刚捕获的鱼一般闪闪发光。

那三个电视国民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检视般地眺望电视的白色画面。其中一个电视国民走近我身边,好象要确认从我坐的位置看到的电视画面是怎么样的。电视刚好摆乡我的正前方。距离也恰到好处。他们似乎感到很满意,而且有一种工作到此告一段落的气氛。其中一个“电视国民”(就是走到我身边确认电视画面的那个),顺手把遥控器放在桌子上。

在那段时间里,“电视国民”始终不发一言。他们似乎只是正确地依照既定的步骤行动。所以压根儿没有开口的必要。那三个人都是按部就班,且极有效率地完成自已的任务。他们的手法干净俐落,作业的时间也很短。最后,一个“电视国民”把刚才随手搁在地板上的座钟拿在手上,想在屋子里寻找一个适当的放置场所,结果却没找到,只好放弃,又把它放回地板上。滴──答、滴──答,座钟在地板上继续重重地报时。我住的公寓十分狭窄,而且我的书和妻所收集的资料,已经把屋子堆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被那个座钟绊倒。我这么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错!我绝对会被绊倒。我敢打赌。

那三个“电视国民”都穿着深蓝色的上衣。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料,却看得出是一种很光滑的布料。他们的下半身则穿着蓝色牛仔裤网球鞋。他们的衣服和鞋子也是略微缩小的尺寸。由于长时间看着他们活动的身姿,我逐渐感到自已的缩小尺寸的说法,似乎也不太正确。那种感觉就像戴着深度的眼镜,背着身搭乘高速滑行车的感觉。四周的风景扭曲变形且上下颠倒。于是这才憬悟到:以前自已无意识地置身其中的世界之平衡感,并非是绝对的。“电视国民”便能使看到他们的人产生这种感觉。

直到最后,“电视国民”仍然三缄其口。他们三人再度检视电视的画面,再次确定毫无问题之后,使用遥控器关掉电源。画面的白色一下消失了,那轻微的沙沙声也随之消失。画面又回复到原来毫无表情,略带黑灰色。窗外已经开始变了。外面传在叫谁的声音。公寓的走有人地走过。如往常一样,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咯咯咯”的皮鞋声清晰可闻。这是星期天的黄昏。

那些“电视国民”再次环视室内,似乎在做最后的检查,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就像来时一般,他们对我一点儿也不注意。他们的举止就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

从“电视国民”进来到出去为止,我一直动也不动,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半个字。我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工作的情形。也许你会说那太不自然了。房间里突有陌生人闯进来,而且是三个人一起来,又擅自放了一台电视,我居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这岂不是有点奇怪吗?

然而,我确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事情的进展。我想这也许是由于他们彻底地无视于我存在的缘故吧!如果别人站在和我同样的立场时,大概也会这么做吧!这么说,并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只是,当眼前的人以那种方式完全漠视你的存在时,你也会逐渐对于自己是否真的在那里之事失去把握,就连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都觉得那只手彷佛是透明的。那是一种无力感,也像是被符咒定住身。自己的身体与自我的存在渐渐变得透明。于是我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电视国民”把电视摆在我的房间。我无法开口。因为我怕听到自己的声音。

“电视国民”出去之后,房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我的存在感又恢复了。我的手又再次变回自己的手。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暮色早已被黑暗吞没。我打开房间的电灯,然后闭上眼睛。电视依旧摆在那里。座钟也仍然在计时。滴……答、滴……答。



作者:村上春树

我一面喝着汤,一面开始打起瞌睡。

汤匙从我手上滑落,碰到餐具边缘,发出叮当一声巨响。好几个人回头看我,坐在旁边的她轻轻干咳一声。我为了打圆场,便故意将右手掌张开,并一下朝上一下朝下地假装在检查什么。不管怎么说,总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一面喝汤一面在打磕睡。

大约十五秒之间假装检查完我的右手,然后悄悄深呼吸一下,再度回去喝玉米汤。头脑后方感觉有点麻木,好像把一项尺寸太小的棒球帽朝后戴的感觉。汤盘正上方约三十公分的地方,飘浮着一团卵形的白色气体,正对我喃喃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忍耐,好好睡吧。”从刚才开始一直就这样。

那卵形的白色气体的轮廓,周期性地一会儿变鲜明,一会儿变模糊。而我愈想确定那轮廓的微细变化,我的眼皮就变得愈来愈重。当然我也摇了几次头,把眼睛使劲闭上,或避开,努力想让那气体消失,可是怎么努力它还是不消失。气体一直在桌上飘浮着。我困得要命。

我为了把睡意赶走,一面把汤匙送进嘴里,一面在脑里拼玉米汤的英文。

太简单了,没什么效果。

“你说一个难拼的单字让我拼好吗?”我向着她那边悄悄说。她是中学的英文老师。

“密西西比。”她小声说,深怕被周围的人听见。

Mississippi我在脑海里试拼着。四个s四个i二个p。好奇妙的单字。

“还有呢?”

“不要讲话,快点吃!”她说。

“我好困哪。”我说。

“我知道啊,可是拜托你不要睡,大家都在看着呢。”她说。

我实在不该来参加结婚典礼的。新娘的朋友这桌,坐一个男的,也实在奇怪,何况其实根本也不是什么朋友。这种事就应该断然拒绝的。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在家里的床上呼呼大睡了。

“约克夏·特利尔。”她突然说。我花了颇长一段时间,才搞清楚原来是要我拼音。

我这次说出声来,从前我拼音测验的成绩一直是颇得意的。

“就像这样,再忍耐一个钟头吧,一个钟头以后就让你好好睡个够。”

我把汤喝完,接连着打了三次呵欠。几十个侍应生包围着,把汤盘收下,然后又端来生菜和面包。好像跋涉了千山万水才到达这里的那种面包。

不管谁说也不会有人听的那种致辞,还漫长地拖延着。不外是人生、天气之类的话题。我又再打起瞌睡来。她用高跟鞋的鞋尖,踢着我脚踝。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困过。”

“为什么不睡饱了才来呢?”

“我睡不着啊。想东想西的没睡好。”

“那你就继续想东想西吧。总而言之,不要睡!因为这是我朋友的结婚典礼啊。”

“又不是我的朋友。”我说。

她把面包放回盘子上,什么也不说地盯着我脸看。我干脆吃起烤蟋。味道像古代生物似的娃。一面吃着蛙,我已经变成一只飞龙,转眼之间已飞越了原生林,冷冷地眺望着荒凉的地球表面。

地球表面有一位蛮体面的中年钢琴师,正在谈着有关新娘子小学时代的回忆。她是一个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孩子,因此虽然比别的孩子进步迟缓,可是到最后却比谁都弹得深入动人。哦!我想。

“你也许觉得她是一个无聊女子。”她说。“其实她是一个非常突然的人呢。”

“喂”

她让手上的拿着的汤匙停在半空中,一直盯着我的脸看。“真的啊,不过也许你不相信。”

“我相信哪。”我说。“如果我能好好睡一觉起来,一定更相信。”

“也许确实有点无聊。不过无聊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对吗?”

我摇摇头:“没什么罪呀。”

“总比像你这样,斜眼看这世界好得太多,对吗?”

“我并没有斜眼看这世界啊。”我抗议。“只是正在睡眠不足的时候,突然被拉来不认识的女孩的结婚典礼上充数而已。就以是你的朋友为理由。本来我对结婚典礼就不喜欢,真是‘——一点一都一不一喜欢’的。像这样一百人聚在一起吃这无聊的餐,真是的!”

她一句话也不说,把场匙整齐地摆在盘子上,再用膝盖上的白色餐巾擦擦嘴角。有人开始唱起歌来。闪光灯一连闪了几下。

“只不过很困而已。”我忽然冒出一句。就像连旅行箱也没带,却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样的感觉。我双手交抱着,前面送来牛排的盘子,而那上面依然飘浮着一团白色的气体。“假定这里有一条白色的床单。”那团白色的气体这样对我说。“刚从洗衣店送回来浆得硬挺挺的床单,你懂吗?你只要钻进里面去,也许有点凉,不过一会儿就暖和,而且有太阳的味道噢。”

她的小手碰到我的手背,传来一股香水的香气。她纤柔溜直的头发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吓醒。

“再一下子就要结束了,拜托忍耐一点。”她在我耳根这样说。她胸部的形状明显,白色丝质洋装妥贴合身。

我拿起刀子和叉子,像用T字尺画线似地,慢慢切着肉。每张桌子都十分热闹,每个人都叽叽喳喳地互相交谈着,叉子碰在盘子上的声音混进那些声音里,简直就像地下铁繁忙时段,拥挤的情况一样。

“说真的,我每次参加人家的结婚典礼都觉得好困。”我告白道:“每次、每次都一样。”

“真有这回事?”

“不骗你,‘真的’是这样。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到现在为止没有一次结婚典礼我不打瞌睡的。”

她有点傻眼了,喝了一口葡萄酒,拿起几根炸薯条。

“是不是有什么自卑感?”

“没什么迹象可寻哪。”

“一定有自卑感!”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我每次都梦见跟一只能一起冲破玻璃窗走过去呢。”我开玩笑地试着说:“不过其实是企鹅不好,企鹅老让我和白熊吃蚕豆,而且是大得不得了的绿色蚕豆……”

“不要讲话!”她劈头一句。我沉默不语。

“不过我一参加结婚典礼就打瞌睡是真的。有一次打翻了一瓶啤酒,还有一次刀子和叉子一连掉在地上三次。”

“真伤脑筋啊。”她一面把盘子上的肥肉细心拨开,一面这样说:“你自己其实是不想结婚的,对吗?”

“你说所以我就在别人的结婚典礼上打瞌睡?”

“复仇啊。

“潜在的愿望所造成的复仇行为?”

“对”

“那么每次搭地下铁的电车就打瞌睡的人又怎么样?他们难道有当矿工的愿望吗?”

她没有搭腔。我中途放弃了牛排,从口袋掏出香烟,点上火。

“总之。”她停了一下之后说。

“你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小孩。”

我默默吃完Gooe-berrysherbet,再喝热腾腾的ESpresso咖啡。

“还困吗?”

“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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